13
暴风雨变得愈来愈狂暴,即使我戴著护目镜,仍几乎是以半盲状态飞行。席穆斯将蓝色火球举在我们前面,哗啦大雨和强风都弄不熄它。
「那边。」席穆斯狂吼,想盖过强风的怒号,狂风使我每隔几个斯里弗就无法控制地翻滚。他指指他左边,我转向那边。
「还有多远?」我大叫。从他稍早说的话,我以为别墅离得不远。
「嗯,它会移动,不是吗?」席穆斯说。
「那真是该死的太棒了!」我尖叫。
「下面!」他突然大喊。
我透过雾茫茫的肮髒护目镜看过去,看到一个即使在魁格都算很奇特的景象。
那不是栋别墅,那是个翠绿色圆顶。它似乎不是实体,它……嗯,它看起来只是一团光芒,宛如巨大心脏的悸动,但你绝对会注意到它,它的光芒穿透暴风雨的黝暗和疯狂,清楚地照射而出,璀璨闪亮。
我往下俯衝,看见一小片岑树林旁的降落路径。我将双腿挥向地面,脚丫著地。我听见席穆斯嘟哝。「我的脚丫不会再离开地面,哈伯大神助我。」
我从套具中解下哈利二号,席穆斯小心翼翼地从我肩膀上爬下。我们三个站在那呆瞪著绿色光芒。我看看哈伯。
「所以该怎麽进去?」
「问倒我了,问倒我了,亲亲,亲亲。」
我立即转身向他。「如果你再敷衍我,你将会眼冒金星,哈伯席穆斯,你会眼冒金星到永远无法忘记,该死!」
他的脸一沉,紧绷地说:「好吧,好吧,别发火。跟我来。」我们大步排成一列走向光芒。我们停在它外围一呎外,即使一片漆黑,我仍可以看见裡面一栋建筑物的轮廓。
「别墅?」我说,低头瞥著席穆斯。
他点点头,重重呼吸著说:「别墅。」
「现在该怎麽做?」我问。
我看著席穆斯试探性地往前一步,但他马上停止,转身看我。
「怎麽了?」我说,满腹期待。「往前走啊。」
「给我一点时间,」他说:「妳为何天杀的这麽赶?」
「噢,我可没有,我会这麽赶,也许是因为我们正站在大暴风雨中,就在该死的魁格裡!」
「好,好,我懂妳的意思了。」他深呼吸好几次。
「噢,看在阿威斯.阿库莫斯的份上。」
我直接走进那片绿色光芒。
「喂,等等,等等!」他高叫。
哈利二号立即跟上,我们就这样穿越。我转身回头看席穆斯,他在光芒外跳上跳下,疯狂比划。我伸手回去摸那片绿色光芒,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拉过来,他就这样进入翠绿色圆顶,站在我们旁边。
我放开他的手,低头瞪著他。他的眼睛眯得死紧,浑身发抖,好像他被丢进冰水裡。
「嗯,席穆斯?」我开口。
他疯狂地比著手势要我安静,然后他慢慢张开圆鼓鼓的大眼睛,环顾四周。当他察觉他身处何地时,他以斥责的腔调惊呼:「现在看妳做了什麽好事!」
「是你带我们来这裡的。」
「但我没叫妳不请自入。唉,当我想──」
「不然我还能怎麽做?」我打断他的话,口气尖锐。
「唉,妳这笨蛋,等我想出解决之道吧。等我。」
「嗯,已经解决了,我们在裡面。现在,别墅在哪?」
我环顾四望好一阵子,但我进入裡面后,我原本从绿色光芒外看到的建筑物轮廓便不再清晰。
他指指左边。「我们试试那边。」
「试试那边?」我茫然地说:「我以为你来过这裡。」
「嗯,我是来过。我是说,我来过绿色光芒前,当然。」
「等等,你是在告诉我,你从未进入绿色光芒裡面?」
「妳真厚脸皮。我为何要,我问妳。」
「问你的人是我。你进入过绿色光芒裡面几次?」
他往上看,似乎默默在脑海裡数有几次。他举高一根手指。「嗯,把这次算进去,嗯,一次。」
「一次!」我生气地大叫。
他被我的叫声吓得往后跳。「呃,妳有给过我机会吗?不!妳就这样衝进来。妳会害死我们。」
「所以当我穿越绿色光芒时,我有可能会丧命?」
「的确有可能。」
「噢,滚开吧!」我狂吼,开始寻找别墅,不管裡面是不是有住著一位「和蔼可亲」的女性,不管她在看到我们的那个斯里弗会不会把我们吃掉。
「你这个不老实的蠢蛋,席穆斯!」我回头大叫。
「小流氓!」他还以颜色。
「笨蛋!」我在匆匆向前走前,尖叫反驳。接著我顿时停下脚步,我刚察觉某样东西。这裡没有下雨,也没有暴风,我感觉自己正沿著炙热的路径前进,那让我感觉……很舒适。我们一直往前走,翻过一座圆丘。我们跑下另一侧的斜坡时,我终于看到了。
别墅。茅草覆顶,灰泥石壁和一扇椭圆形的实心木门。一道光线从那小小的正方形顶端开口迸射而出,一道疯狂蜿蜒的短短火石板路径通向木门。
我鼓起勇气,拾阶而上,走上那块形成门廊的黑色老旧大石头前,小心翼翼地从木门的窗口张望裡面。然后我突然跳离石头,站在那剧烈颤抖。那扇木门突然自动咿呀打开。
我正在想事情不可能变得更诡异时,我听到一个倨傲的声音。
「妳可以进来。」声音说。我四处寻找声音来源,但什麽也没看见。那声音听起来不特别具有威胁性。我回头再张望一次,看见凸眼的席穆斯站在离我不到十呎外,那傢伙看起来随时准备要呕吐,我看起来可能也一样。
「那声音叫我们进去。」我紧张地告诉他。
「嗯……嗯,妳……妳最好照它的话……话去做,不是吗?」
「你要来吗?」我质问。
他抬头挺胸,以尖锐刺耳的声音说:「我想,我可以留在这裡守卫,亲亲,亲亲。老席穆斯可不希望妳遭到偷袭。」他短促行个军礼。
「胆小鬼。」我低声嘟哝,接著我莫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外面有那麽多哈伯,我却偏偏遇上这位。
我往前走进别墅,哈利二号跟在我旁边。我们一进入别墅,木门就砰地关上,我听到门锁锁上的喀答声。我抓住门把,试图打开门。儘管我有戴斯汀缠绕腰际,变得力大无穷,门还是屹立不摇。
我转回身子。「哈囉?」我说,起先声音低到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然后我更大声说:「哈囉!」
什麽也没有。
我环顾四周。我看到的家具──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橱柜──全都是木制的,小而低矮,看起来大概有一千年之久。牆壁上有个大钟,指针从未停止移动,指针在钟面上转啊转的。我靠近一看,发现指针事实上是两条黑蛇时,身体无法解释地变得僵硬。然后当我看见钟面其实是拉平的嘎姆脸时,我吓得往后跳,几乎弄翻桌子,桌子上静静放置著锡制盘子、杯子和器具。
那位住在这裡的女性也许实际上很邪恶,也许席穆斯耍了我。我暗暗对自己发誓,倘若我能活著走出别墅,我会掐死他。
我鼓起勇气大声说:「喂,这该死的地方有人在吗?」
我几乎跳到天花板,当牠,或是她──我不确定是什麽──直接出现在我眼前。
哈利二号狂吠一声,旋即安静下来。我抓住胸口,试图将心脏按回原先的位置。「神圣尖塔。」我喘著气,弯下腰,突然无法呼吸。「妳究竟是打哪冒出来的?」我说,气喘吁吁。
她──现在我很确定是她──回瞪著我。她个头娇小,几乎没比席穆斯高多少,身高只到我的肚脐。她很年轻,也许才二十岁,一头黑髮了无生气地披散在肩膀上。她有张瓜子脸,小巧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非常精緻,表情是漠不关心夹杂著一抹好奇,让我觉得非常古怪。我是说,有多少沃葛曾出现在她的窝裡,还有一隻狗跟在身边?她在黑色长斗篷上裹著一条翠绿色披肩。
她就用那个好奇但模稜两可的表情直瞪著我。
「我是薇嘉,」我说:「这是我的狗,哈利二号。」
她先是看看我,接著盯著哈利二号,眼神最后转回我身上。
「我是阿丝崔雅.普莱。」她说,那声音和早先叫我进来的声音一样。
「哈伯席穆斯告诉我,有关妳和别墅的事。我需要妳帮我找到我的朋友戴夫。」
「戴夫?」她说,口气狐疑。
「他的全名是丹尼尔.戴非亚,但大家都叫他戴夫。他在外面的暴风雨裡,有朵黑云罩住我们后,他就消失了……」
「妳为何冒险来到此地?」她问,口气尖锐。
「我没有时间解释。戴夫在外面的暴风雨裡,我很担心他,我不希望他发生不好的事。」
她突然转身离开房间,这次是用走的。
我们匆匆跟上她,进入下一个房间,这房间比第一间大很多,而且显然比从外面看起来的整栋别墅都来得大。房间的正中央有张圆桌。
阿丝崔雅以快速的短促步伐走到桌前,接著止步,我们跟在后面。桌上有两只一样大的白蜡杯子,每个杯子裡都窜出翠绿色火焰。
「那有什麽用处?」我好奇地问。
她指指左边的杯子。「魁格。」她说,然后从口袋中抓出看起来像沙的粉末,洒在火焰上。火焰立即喷得更高。接著,她将杯子翻过来,燃烧的液体流遍桌面。
「小心!」我惊呼,伸手去拍熄斗篷上的火。
我似乎瞬间撞上一道隐形牆壁。我僵住身子,向外伸的手离融化的液体只有几吋。
「不需要那样,薇嘉。」她说,指著桌面。
火焰消失,水蔓延开来吞噬桌面,但水没碰到另一只杯子。
「这是先知,」她说:「预言之眼。」
我大惑不解,低头看著桌面,呼吸刹时屏住。
桌面上似乎出现一幅图画,一幅会动的图画。我疯狂扫视,寻找戴夫。
「厄玛侬各。」我以尖锐的声音说。有一群厄玛侬各全速奔驰。牠们向上跳跃,大步狂奔,以我几乎无法想像的优雅转弯,跳越障碍。如果牠们不是如此凶恶,看起来倒是美丽的生物。
「妳能看到牠们在追什麽吗?」牠们追的可能是戴夫,这想法让我吓坏了。
她再次挥挥手,影像跳到厄玛侬各前面。那是一群鹿,但牠们全都洁白如雪。牠们跑得很快,但厄玛侬各似乎就快追上。
「厄玛侬各跑得比鹿快。」我担忧地说。
她点点头。「但妳看得出来,那没关係。」
我转头回瞥先知,倒抽口气。鹿已经不在那了,取代牠们的是飞进空中的小小光点,闪烁后消失,留下厄玛侬各四处衝撞,愤怒咆哮。
「鹿群发生了什麽事?」我说。
「牠们不是鹿。」
「那牠们是什麽?」
「稍微耍耍厄玛侬各玩的精灵。我说,耍愈多愈好。该死的穴居人。」
「妳能用这东西看到戴夫吗?」我不耐烦地说,我想到他可能发生的事就浑身僵硬。
她的手再次挥过桌面。
我看见他时屏住呼吸,然后鬆口气,慢慢吐气。
戴夫正沉睡在一棵高大树木的巨大弯曲处,树冠非常浓密,没有一滴雨渗透过去流在他身上。我看见他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这样他就不会在睡梦中翻身摔下。
「他安全吗?」我问,非常担忧。
她伸手进斗篷口袋,拿出某样东西作为回应。她举高手,让她拿出的东西全掉到桌面。它们看起来像米粒,它们坠落到水面上,没有溅起任何水花,但我可以看见米粒和水撞击引发的涟漪。涟漪划过戴夫,在他身旁形成一个圈圈,接著变得坚硬,静止不动,固定在水裡。他现在彷彿在笼子裡。
「他现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她又转头。「请跟我来,薇嘉.简。」
我跟著她走时突然想到,我从未告诉她,我的姓是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