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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丝崔雅用一把形状像箭头的铁制大钥匙打开一扇门,引导我进入一个房间,那显然是间图书室,因为书占据了每一吋的牆面,精緻雕刻的书柜高耸至天花板,离我们头上足足有十五呎高。房间中央是高低不平的椅子,磨损的桌子则散落四处。
我环顾四周,听到一声清楚的喀答声。一截书柜打开,露出一片漆黑,通往未知之境。我们进入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黝暗空间,一旦走过黑暗后,房间旋即沐浴在光亮中,光线投射过房间内的物体,形成如浮雕般的夸张黑影。
衬垫塞得饱满的扶手椅和小桌子看起来很舒适,上面放著我认不出来的新奇装置。一张大木桌裁剪自老旧木材,由于树龄如此老迈,木桌看起来好像已经石化。桌子后面是张皮椅,有个木制高椅背,可见在光线下闪烁不定的钉头。桌上放满纸、羊皮纸和卷轴,成堆的书和玻璃墨水池,以及一个老式鹅毛笔架,我曾有次看过我祖父用那种东西来写信。
小壁炉周遭砌砖,薄薄的铜边壁炉架上放著一只钟,感谢老天,钟面没有让我紧张的蛇。空盪的壁炉前是两张同样破旧不堪的椅子,衬垫从破洞处露出,前面放了小脚凳。如果壁炉生火,可以将脚丫放在上面,挨近炉火取暖。
下一瞬间,原本空荡的壁炉不但突然有火,还出现一堆柴薪,变得生气勃勃,熊熊火焰的火舌往前伸展,哈利二号和我见状都吓得往后跳。我们进入时房间寒冷,现在则变得温暖舒适。儘管我很兴奋,却感觉到我的眼皮沉重。我突然察觉自己累瘫了。
我瞥向地板时眼睛啪地大睁。木制地板因长年以来无数脚丫的不断踩踏而磨损不堪,但吸引我注意力的不是地板。我盯著上面的破烂正方形地毯猛瞧。
说的更扼要一点,我正凝视著地毯上的图样。
「那些生物是什麽?」我屏息问道。
哈利二号走过来站在地毯上,我看著牠试探性地伸出一隻脚掌,碰碰编织在毛毯表面的一个图样。
阿丝崔雅指指左边那个。「那是独角兽,牠的角能治癒所有已知毒药。」
我对独角兽没有任何概念。「其他的呢?」我边问边看著牠。毫无疑问,地毯很老旧,但它的图样非常鲜亮,比我曾在烟囱裡创造的事物都还要来得生意盎然。
「一隻火鸟,」她漫不经心地说:「名字来自牠那独特绚烂的羽毛。火鸟的羽毛能用来照亮路径,在寒冷中取暖。」
「等等,我见过一隻,」我说:「牠把我追进洞穴裡。」
「真的?牠通常并不危险。」
「妳确定戴夫安全吗?」我衝口而出。
「他很安全。妳很在乎妳的朋友?」
「我在乎他的一切。」
「如此信任另一个人非常危险。」
我无视她那句话,鼓起勇气地询问:「妳怎麽知道我姓简?」
她没有回答,反而以令人吃惊的力气抓住我的手,惊呼道:「那个符号?妳怎麽会有那个符号?」
我低头看著我用墨水画的三个鱼勾。
我的手扭动挣脱。我才刚在索恩手上忍受监禁,我不打算对她犯下相同错误,直到我确定她是朋友前,我都得将她视为潜在敌人。
「那符号和这个戒指上的一样。」我从斗篷口袋拿出戒指给她看。「这是我祖父的戒指。」我小心翼翼地又说。
「所以这枚戒指是他的?妳确定?」
「对。」我才不告诉她,戒指可以让我隐形。
她研究戒指半晌,接著指指我的手。「那只是墨水。」
「我知道,因为是我自己画的。」我马上回答:「我祖父的手背上有相同的符号,但他的不是墨水画的。」
她的手挥过我的手背,符号消失。
我低头瞪著乾淨的皮肤,再抬头看她。
「妳知道它的意义吗?」我问。
「不知道。」
我知道她在说谎,这让我更对她保持戒心。
在我能问另一个问题前,她便走去一大片空白的牆壁前,哈利二号和我连忙快步跟在她后面。
她举高手,一道令人吃惊的强烈光芒从手迸裂开来,正中那道牆。我立即蹲下,我原本以为光芒击中牆面后会产生可怕的爆炸,急忙护住双眼,但没有任何爆炸。我张开眼睛,站起身。
随即倒抽口大气。
整面牆壁似乎有了生命。原本另一个房间小桌上的先知让我印象深刻,但它和眼前这景观相较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那面大牆一定足足有五十呎高,每吋都有图像在燃烧,移动的图像。
阿丝崔雅转身面对我,简洁地说:「魁格。深植于其间的全然光彩夺目,以及全然的邪恶堕落,深沉到无法想像。」
当戴夫、哈利二号和我被嘎姆和厄玛侬各追到高原顶端,我在那第一次看到魁格的广袤时,它的无垠和黝暗邪恶的美丽让我目瞪口呆。我那时以为我看到的是魁格的地平线,但我显然大错特错。
我著魔地观看著,几群未知生物轻巧蹦跳、横越过开阔平原,爬上崎岖不平的山脊。飞行生物──我认识其中一些,但大部分不认识──窜升过煤块般漆黑的穹苍。树木轻轻颤抖,生物悄悄爬行,我可以听见杂沓的声响,有些轻柔地搔著我的耳朵,有些则凶猛不祥,扭曲我的神经,使我闻之胆怯。
我看见蓝山的雄伟山巅。阒闇河流蜿蜒流过魁格地面,流向未知和充满敌意之处。我感觉到一股窜流至脚趾的兴奋感,我想我看到一艘小船上坐著某样东西或某人,缓慢横越暗黑宽广的河面。那景象旋即消失,为孚雷各吞噬山羊的画面所取代。再来,一头生物从树林裡走进空地,露出全身。
牠高大强健,儘管像我一样以两腿站立,却有著獠牙和脚掌,全身长满直直的毛髮。
我立即瞥向阿丝崔雅。「那可怕的生物是什麽?」
「那是狼人。」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牠咬妳后,妳会变成……牠。」
狼人纵身一跳就跳过几公尺的烂泥地,我们看著牠攻击孚雷各。牠们激烈缠斗,似乎旗鼓相当,但狼人最后得胜,獠牙深深咬进孚雷各的脖子。孚雷各发出痛苦和愤怒的凄声哀嚎,雷光火石间,全身鲜血淋漓和被咬伤的牠挣脱魔爪,迅速逃入森林。
狼人静站在那,滴著孚雷各的伤口流下的鲜血,然后将手掌伸向黑黝黝的天际,发出胜利的长啸。这景象看起来可怕至极,但我发现自己无法转开眼神。
「孚雷各的咬伤会将人逼疯。」我以空洞的腔调说。
「狼人已经疯了,薇嘉。孚雷各的咬伤对牠饱受折磨的心灵不会造成些许不同。」
接著是长长一个斯里弗的沉默。
「魁格外是什麽?」我问。
「妳为何进入魁格?」她再次问我。
「我看不出来这有何重要性。」我固执地说。
她回看著我,眼神平静。「我认为的要紧和妳认为重要的事可能很不相同。」
「那妳知道魁格外有什麽吗?」我坚持问道。
我瞄她一眼,刚好及时看到她的表情僵止,好像很痛苦。但在我能开口前,她回答:「很晚了,我非常疲惫。」
「嗯,可是我不累。」我以刺耳的腔调说。
「妳喜欢的话,我会带妳去看妳的房间,妳可以在那过夜。」
「我能随心所欲地到处看看吗?我是指在别墅裡。」
「妳可以进入任何会让妳进入的房间,但听著,不是所有的房间都会让妳进去。」
我看著她彷彿她疯了。「房间可能不让我进去?」
「房间有自己的想法,」她说:「也有自己的感觉。」
「感觉?」我惊呼。
「我说感觉时就是意味著感觉。」她强而有力地重複,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我匆匆跟在她身后,纳闷这地方会有什麽样的疯狂在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