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们捡起包包,士气大为提振,脚程飞快,不久就走过席穆斯指的那些树所在地。
我们停下脚步。我们非得如此,才能将前方景致尽收眼底。
「该死!」勒克兰惊呼。
的确是该死,我想。
倘若我们已经厌烦无尽的树林,那我们就来到正确的地方了—因为前方没有任何一棵树。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般平坦、开阔的大地。远处有个看起来是花岗岩的巨石,有好几哩宽,好几哩高。除了那之外,只有一片平坦绵延过地平线的无边平原。
而且光芒万丈。
森林里却非常黝暗。
但这地方似乎藏不住光线。
树林间尽管危机四伏,却很凉爽。
但这里炙热难耐,光线刺眼,空气似乎被上面照下来的热气烤得热腾腾。我们长久以来已经习惯黑暗,以致于我们得用手遮在眼睛上,挡掉刺眼光线。
我看着其他人。「我猜我们最好前进。」
我领头,哈利二号跟在我身边,勒克兰和佩特菈尾随,戴夫殿后。我们走不到一哩,我就脱掉斗篷和外套。热度持续攀升,其他人也如法炮制。接着我卷起长裤裤管。我的靴子像套住我脚丫的燃烧石头。
我们迈着沉重步伐前进一哩又一哩的路,天气愈来愈炎热。我们停下来喝口水,但一喝完水就开始往前走,立刻汗流浃背,把水分都蒸发光。哈利二号喘得很厉害,我以为牠就要昏死过去。
戴夫赶上我,我估计我们已经走了大概二十哩路。他低声说:「妳看见那边的石头露头了没?」
我点点头。
「嗯,它和我们开始走时一样远,薇嘉.简。」
我瞪着那处,察觉他说的很对。
我抬头看看天空,大吃一惊。
尽管我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光也早该转成夜,但烈阳仍在我们刚踏入第三圈的相同位置。
「戴夫,太阳。」
他点个头。「我知道。」
我回想阿丝崔雅告诉我们的有关这地方的事。
一片广阔平坦、似乎绵延到无边无际的平原。
无边无际,我打个冷颤。也许她就是指字面意义。而那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举步走更多路后,我们终于停下来扎营。如果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天气甚至更加炙热。我抬头看着太阳,然后低头看我们的小小营地。
我直接对着营地举高魔杖说:「格挡。」
巨型咒盾从魔杖顶端冒出,罩住我们睡觉之处的上方,盾牌底下瞬间变暗,空气一下子凉爽起来。
「谢谢妳!」勒克兰惊呼,擦拭脸上的汗水,让凉爽的空气轻刷过他全身。他一瘫倒下来,仰躺在地。
稍后我们煮饭,盘腿围坐在地上。我最担心的自然是戴夫指出的事—我们没有任何进展。倘若勒克兰和佩特菈还未明白这点,他们很快也会。
戴夫第一个守卫,我们三个睡觉。嗯,勒克兰和佩特菈是在睡觉。我尝试入睡许久,最后放弃。我拿出羊皮纸,召唤席勒奴斯。我们隔着几吋远的距离面面相觑。
「妳还活着。」他有点惊讶地说。
「我还活着,」我说:「勉强算是。我们现在在第三圈。」
他和蔼地点点头。「我很高兴。」
我歪着头。「为什么?你是个残余,我不认为残余有感情。」
「嗯,妳显然不知道很多事。」他以平静的口气说。
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要事上。「如果我将你介绍给我一位朋友,你会介意吗?」
「他是个好朋友吗?」
「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席勒奴斯点点头,我拿着羊皮纸过去戴夫守卫的地方,噗通坐下,介绍他给席勒奴斯。戴夫花了点时间才能自在地看着羊皮纸上的脸,他连连惊呼好几声:「老天!」最后才冷静下来。
我说:「我们有个难题,席勒奴斯。」
「只有一个?我真是惊讶。」
「我们走了大半个光,但太阳还是直射着我们,热气逼人。我用咒盾让我们喘口气。」
「那招很聪明,薇嘉.简。」
戴夫补充:「问题是我们走了很久,但毫无进展,好像我们根本没在移动。」
席勒奴斯点点头。「那会是个问题。」
「可不是。」戴夫插嘴。
我说:「阿丝崔雅告诉过我,魁格会移动。我是说,它不是真的移动,而只是个幻觉咒语。」我突然冲口而出:「催眠移动。」
「妳说什么?」席勒奴斯说。
「那是让魁格看起来似乎在移动的咒语,但它并不是真的在移动,那是我们的幻觉。阿丝崔雅告诉过我。」
我在一阵恐慌中突然明白另一点。她从未教过我该如何反击。她怎么能忘了教我,而我又怎么会忘了问她?
然后我想到一件事。我疯狂地环顾四周。
我看不见远处的山峦,也看不见戴夫和我曾经见过的山脊和任何事物。
我回头看着席勒奴斯。
「陷入棘手困境,对吧?」他指出,泰然自若。
「对啊,有点。」我喃喃低语,心情陡然低落。我低头瞪着魔杖。「但我有魔杖。」
「的确。那妳知道解除咒语吗?」席勒奴斯问。
「不,该死,我不知道。」我悲惨地承认。
「妳确定吗?」
「确定,阿丝崔雅从未教过我。」
戴夫开口:「但薇嘉.简,阿丝崔雅也从未告诉妳,怎么召唤席勒奴斯这家伙。妳还记得妳在她的别墅里把我们弄得人仰马翻吗?妳没靠任何人,而且自己那样做的,不是吗,嗯?」
席勒奴斯对戴夫微笑。「妳『最要好的朋友』很有洞察力。」
「对,我……我只是说『让我看懂』,你就出现了。」
「魔法和咒语来自需求。」席勒奴斯解释道。
我瞥他一眼。「什么?你是说我能随意变出需要穿越这地方时的咒语,不只是阿丝崔雅教我的那些?」
「当然,那毕竟是魔法能力的一部分。」
语毕,他就消失了。
戴夫以鼓励的口气说:「妳会想出来的,薇嘉.简。」
「不,我想,我们会想出来的,戴夫。」我绽放笑容。
他与我四目交接。「所以妳告诉那家伙我是妳最要好的朋友?」
「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啊,戴夫。」
他回报我灿烂一笑。我开始觉得很热。他抚摸我的手臂,倾身向我。我闭上眼睛—
我们听到低吼声,连忙跳起,环顾四望,但我只能看见辽阔的平原。
「用妳的魔杖。」戴夫催促。
「放大!」我大吼。
眼前揭露的情景彷佛牠们就在我面前—四头野兽以惊人的速度朝我们这边冲过来。
戴夫尖叫:「起来!狼人,快醒来!」
我瞥瞥后方,勒克兰和佩特菈已经抓住他们的武器。
我收回头上的格挡咒盾,这样我们才能看得更清楚,灿烂的太阳再次炙热照耀,气温节节升高。
我正要再次说出放大咒语,却突然倒抽口气—因为狼人已经跑出尘雾,就在我脚旁。在我来得及挥舞魔杖前,一枝箭射中一头狼人的胸口。牠愤怒咆哮,蜷缩身躯,鲜血喷溅四方,然后摔倒死去。
但还有三只得对付。
「流血!」我大叫,魔杖指着第二只狼人。
牠身躯冒出巨大伤口,潺潺流血。牠极度痛苦地打转后才瘫倒。牠胡乱摆动身躯时,撞倒了我,我用力摔落在泥地上,撞击力道之大,让我一下子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起身,及时看见戴夫挥舞巨斧,将那头野兽砍成两半。接着第三头狼人发动攻击,戴夫被往后扑倒。我指着魔杖大叫:「死!」但那头狼人突然转身,我的咒语没命中牠。
下一剎那,第四头狼人撞上我,我往后抛飞。我差那么一吋就会被狼人咬到。我的魔杖从手中掉落,我们展开殊死挣扎,魔杖被踢开。
没有戴斯汀和魔杖,我绝对不会是狼人的对手,但我绝不轻易屈服。我翻个身,跳起来。牠倏地扑向我,我连忙闪避。我脱掉斗篷,将它卷起来,双手拉着,横挡在我面前。牠再次狂嚎,发动攻击。我再次闪躲,一跃跳上牠的背,用斗篷捆住牠的喉咙。
在我能开始用力扭拧前,牠的爪子抓住我头发,用力一扯,旋即把我抛开。我以屁股在五呎远外重重着地。我抬头一看,发现那头狼人正猛扑向我,獠牙露出,摆出准备致我于死地的姿态。
「死!」
黑色光芒正中那头狼人的背部。牠在半空中凝止一会儿,然后往前摔,整个身躯倒在我身上。我设法将牠推开,从那头死去生物身下挣扎爬开。
我转头看见脸色非常苍白的佩特菈,她拿着我的魔杖。她刚施展咒语,而且还成功发挥功效。
她以恐惧至极的眼神看着我,戴夫和勒克兰也呆瞪着她,他们俩显然都目睹她用魔杖杀死狼人。
下一刻,她丢下我的魔杖,不知所措地抓着手,眼泪扑簌簌地流下脸庞。
我冲去她身边,捡起我的魔杖。
戴夫和勒克兰也冲过去。勒克兰惊叹地说:「妳……妳怎么会魔法……妳会薇嘉.简的魔法?」
「魔法。」戴夫轻声说。
佩特菈仍旧紧抓着她的手,泪流不止。我低头看着她的手。
「佩特菈,让我看看。」
她用力摇摇头,依旧遮掩她的手。
「让她看看,佩特菈,」戴夫说:「薇嘉可以用阿德石治好妳。」
我已经将阿德石掏出口袋,但我得扳开她的手指。当我看到她的手时,我浑身打哆嗦,胃部纠结。
她的手焦黑,彷佛曾被按入火中,看起来疼痛、僵硬。我瞪着它,然后看向佩特菈,她的神情既痛苦又困惑。
我将阿德石挥舞过伤口,想着美好事物,但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很吃惊,将魔杖挥过她的手,尝试几种不同咒语,试图治愈伤口,但都没效。
她用力将手扭开,怒气冲冲地说:「别管它了。」
她边走开边抓着她受伤的手,我看着我的魔杖。它为什么会烧伤她?因为魔杖不属于她吗?
我早就怀疑她是个马拉顿。她能施展死亡咒语,还知道怎么使用芬恩,而芬恩是黑暗巫师创造的魔法元素。
我抬头看见戴夫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很想立即告诉他我的想法,但勒克兰就站在旁边。
「感谢尖塔,佩特菈是位女巫。」我说,挤出笑容,我确定戴夫一定会看穿我的表情。
「是啊。」勒克兰说,他似乎仍被整件事冲昏头。「我过去看看她怎样。」他走去佩特菈瘫坐的地方。
我非常想告诉戴夫,佩特菈是我们的敌人。他听了之后,或许他每次瞥向她时的欣赏眼神就会永远消失,但我的这些想法中只有一个问题。
佩特菈用魔杖救了我一命。
「佩特菈是怎么回事,薇嘉.简?」戴夫问。
「我不知道,戴夫。」我回答。
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