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第一律法·卷二:世界边缘> 高山 The High Places

高山 The High Places

“破碎山脉,”长脚兄弟喘着气说,语气充满敬畏,“真是太漂亮、太壮观了。”

“这话等爬过去再说也不迟。”罗根咕哝。

杰赛尔深表同意。日复一日,脚下土地发生了变化,松软的草原变成轻柔起伏的平原,平原又变成点缀着裸岩和发育不良的矮树丛的丘陵。淡灰色山峰总是笼罩远方,每天早晨都不断变大、轮廓逐渐清晰,直到仿佛刺透周围云雾。

现在他们来到山峰阴影下,之前行走的布满树丛和蜿蜒溪流的长山谷终结于迷宫般的破墙前,墙后地势陡升,一系列崎岖山陵后是真正的山脉——兀然耸立的参差山崖,骄傲而壮丽,顶峰有一抹白雪,正好符合孩童对雪山的想象。

巴亚兹的绿眼睛冷冷扫视这片废墟:“这曾是一座坚固要塞,标志着帝国的西界,直到拓荒者越过隘口,在山那边的谷地定居。”现在这里不过是蜇人的野草与荆棘的乐园。魔法师爬下马车,蹲在地上舒展背和脚,一直苦着脸。他看起来依然老态龙钟、满脸病容,但自离开阿库斯,气色恢复了不少,肉也长回来不少。“此后就歇不了啦,”他叹道,“货车和马一路帮助很大,可惜上不了山。”

杰赛尔眼见山路七弯八拐,蔓生野草和陡立岩石间的这条模糊小径消失在高高的山脊上。“路似乎很远。”

巴亚兹嗤之以鼻:“这不过是头一段,之后还要走好些天。我们至少要在山里待一星期,我的孩子,如果一切顺利。”杰赛尔不敢问如果一切不顺利会怎样。“路很长、很陡,必须轻装上阵。带上水和剩下的食物,以及暖和衣服,山峰上冷得刺骨。”

“初春或许不是翻山的好时机。”长脚低声评论。

巴亚兹锐利地瞥了他一眼:“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莫非想等到夏天?”长脚明智地学杰赛尔的样,不再搭腔。“隘口有山峰作遮蔽,不必太担心。当然,绳子不能少,在旧时代,这条路虽窄,但路况不错,可惜那是很久以前。也许有的地方被冲垮了,或者掉进深谷中,谁说得准呢?也许要进行艰难的攀登。”

“我简直不能等了。”杰赛尔咕哝。

“还要带上这个。”魔法师打开一个几乎空了的草料袋,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推开剩余的稻草,从锻造者大厦取来的匣子就躺在下面——枯黄干草中的黝黑事物。

“谁有幸抬这破玩意儿?”罗根扬眉道,“要不抽签?如何?”没人搭腔,北方人哼哼着伸手拽出匣子,匣子边沿和木头摩擦吱嘎作响。“只能是我呗。”他费力地将这沉重家什裹进毯子,脖子青筋暴突。

杰赛尔没有幸灾乐祸,因为这让他想起锻造者大厦令人窒息的厅堂,想起巴亚兹关于魔法、恶魔和异界的黑暗故事,想起这趟旅行他并不清楚、却决不会喜欢的神秘目的。庆幸的是,罗根很快把那东西打成包裹,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各分到不少行李。杰赛尔当然得带上长剑短剑,他把它们别在腰际,他还得带上衣服——那些没有脏、破、臭到家的衣服,外加他扯得稀烂、只剩一条袖管的外套。他还带上一件备用衬衫、一卷绳子和大家的半数存粮——他几乎要觉得后者太轻了,只是半盒饼干、半袋燕麦片和一捆除了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咸鱼。他用两张毯子裹好行李,皮带扎紧,腰上挂个装满的水壶,做好出发准备。至少能做的都做了。

杰赛尔给坐骑卸鞍时,魁也解开拉货车的马。这些马把他们一路从加基斯驮来,就这样扔在荒野中似乎不太公平。杰赛尔觉得这趟旅行仿佛持续了多年,他和刚开始几乎换了一个人。想到从前的傲慢、无知和自私,他不禁哆嗦。

“去!”他大叫,坐骑却悲伤地看着他,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它低头啃起他脚边野草。他怜爱地摸摸马背。“好啦,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或许不直。”菲洛咕哝着抽剑。

“你干——”

曲刃剑几乎斩断杰赛尔坐骑的脖子,温暖潮湿的血点飞溅在他震惊的脸上。马的前腿颓然滑出,整个身子倒向旁边,鲜血浸透草地。

菲洛提起一只马蹄,短促有力的几刀便切下马腿。她见杰赛尔目瞪口呆,皱眉叫道:“肉留给鸟是浪费,虽然存不了多久,但至少今晚我们能饱餐一顿。拿袋子来。”

罗根将一个空草料袋扔给她,耸耸肩:“出门在外,你不能对任何东西产生感情,杰赛尔。”

登山时没人说话,大家都弯腰缓步前行,全神贯注于脚下的羊肠小路。山路上升又回旋,上升又回旋,很快杰赛尔便双腿酸麻,肩膀酸痛,满头大汗。当初他抱怨绕阿金堡的长跑训练时,威斯特常鼓励他“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来,朋友说得对。左脚,右脚,左脚,右脚,这就上山了。

他把魔咒念了一遍又一遍,许久才停下来观察。难以置信!居然在短时间内登上这么高。他看见废弃要塞的地基成了隘口脚下青草掩映的灰色轮廓,后面一条带车辙的小路穿过起伏丘陵,通往阿库斯。此情此景,令杰赛尔不禁打个激灵,转身继续登山。还是别去想怎么来的。

罗根步履艰难地走在陡峭山路上,旧靴子踩得碎石和泥土吱嘎作响,肩上包裹里那个沉重的金属匣似乎随着每一步越来越沉,用毯子裹着仍像一袋钉子陷进皮肉。但罗根并没太在意它,他直盯着前面菲洛的屁股,肮脏的帆布裤下纤细的肌腱不断伸缩。

奇怪的感觉。跟她上床前,他从未往这方面琢磨,只担心她溜走,或射他一箭,再或捅死其他同伴。他关注她紧皱的眉,以至没留意她的脸;他关注她双手的动作,以至没留意她其他部位。

现在他却想不了其他任何事。

她的一举一动如此迷人,仿佛随时能捕捉他的目光,无论是她的坐姿、走姿、吃饭的样子、喝水的神态、说话的方式——骂的脏话——还是她早上穿鞋晚上脱鞋,概不例外。更有甚者,只消用眼角瞥她,幻想她的裸体,他那话儿就半硬了。这相当丢脸。

“你在看什么?”罗根停下来抬头望太阳,菲洛在上面皱眉瞪他。他耸耸包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擦掉满头汗水。他可以随口编个谎话,可以说自己在看雄伟山峰、在看眼前山路、在看她的包有没放好。但有何意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而此时其他人离得远听不清。

“我在看你的屁股,”他耸肩,“对不起,你的屁股很迷人。看一看没什么,对吧?”

她愤怒地张嘴,但他低头用拇指勾住包裹皮带,抢在她说话前从她身边挤过。走出十来步,他回头一看,只见她仍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皱眉瞪他。他咧嘴笑了。

“你又在看什么?”他问。

寒冷清冽的早晨,他们停在悬于深谷上的岩架喝水休息。尽管岩架边裸岩上长出结满红色浆果的树,但透过它们,杰赛尔还是能看见狭窄的谷底喧嚣翻腾的白浪。山谷对面极为陡峭,整片整片几乎垂直的灰色悬崖一直连通头顶高处的危岩山峰,黑色的鸟在山峰上抱团扑腾,白云连接着苍天。虽然令人不安,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美景。

“好美。”杰赛尔轻声说,一边注意不靠近岩架边。

罗根点头:“让我想家。我小时候常一连几星期爬山,就为证明自己。”他就着水壶喝了口水,递给杰赛尔,眯眼看着黑暗山峰,“赢的却总是它们。不管人类的国度兴起衰落,它们永远在那里俯瞰众生。我们全都入土以后,它们也岿然不动。它们俯瞰着我的家乡,”他长时间清喉咙,朝岩架外吐出一口老痰,“也俯瞰着此地的无底深渊。”

杰赛尔也喝了口水:“这事办完后,你回北方?”

“也许吧。我还有些恩怨,极深的恩怨。”北方人耸肩,“不过也许放下对大家都好,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松了一口气。”

“你没什么留恋?”

罗根打个激灵:“除了血债。我的家很久以前就毁了,家人没了,那些没被我害死的朋友如今也都死了。出于骄傲和愚蠢而杀戮,这便是我的全部成就。但你日子还长,呃,杰赛尔?你还有机会享受平静幸福的人生。将来你会做什么?”

“那个……我在想……”他清清嗓子,忽然紧张起来,仿佛对计划的描述关系到它能否成真。“家乡有个女孩……那个,我想,可以说她是女人。事实上,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叫阿黛丽。我在想,也许我,爱上了她……”将最真实的内心倾吐给蛮子,实在古怪,此人根本无法理解联合王国人微妙的感情生活,无法理解杰赛尔考虑的牺牲。但不知怎地,说出来让他好受些。“我在考虑……那个……如果她也喜欢我,或许……我们可以结婚。”

“听起来是个好计划,”罗根咧嘴笑着点头,“跟她结婚播种。”

杰赛尔抬起眉毛:“我不懂怎么种地。”

北方人忍俊不禁:“不是那个播种,孩子!”他拍打杰赛尔的胳膊。“不过我给你一条建议——如果你肯听我这种人的建议——将来挑个与杀人无关的职业。”他弯腰扛起包裹,双手穿进皮带。“把打打杀杀留给那些不理智的人。”他转身继续爬山。

杰赛尔冲自己缓缓点头,摸摸脸上伤疤,舔舔齿间空洞。罗根说得对。他不适合打打杀杀,一道伤疤够多了。

这日天光明亮,菲洛很久以来头一次感到温暖。舒服、火热、红彤彤的太阳照在她脸上、裸露的前臂和手背上,岩石和树枝的阴影印刻于多石的土地,旧山路旁的山泉溅起无数飞沫,令他们好似在空中行走。

其他人落在后头。长脚挂着自以为是的微笑,扫视每桩景物,叽叽喳喳赞叹人间盛景;魁被包裹压得弯腰驼背;巴亚兹艰难地走着,边走边流汗喘气,仿佛随时可能倒下;路瑟不断抱怨脚上水泡——好像有人会听。走在前面的只有她和九指,他俩一言不发。

正是她喜欢的方式。

她翻过碎裂的山岩,来到一个黑水池前,水自头顶石堆簌簌流下,流过湿苔藓覆盖的峭壁,拍打磨平了水池边半圈石头。两棵扭曲的树伸开枝丫笼罩水池上,新发嫩芽在微风和阳光中飘摇闪烁。阳光充满活力,昆虫慵懒地在荡漾的水面盘旋滑行。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如果你那么想的话。

菲洛不那么想。“鱼,”她舔舔嘴唇,低声道。鱼是好东西,可以叉起来烤着吃。他们带上的马肉吃完了,她饿得很。蹲下取水时,她看着闪耀的水波下那些模糊形影。很多鱼。九指扔下沉重的包裹,坐在她身边的石头上,脱掉鞋,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

“你干吗,粉佬?”

他朝她咧嘴而笑:“我要抓鱼。”

“用手抓?你的手有那么机灵?”

“机不机灵你最清楚。”她皱眉看他,他却笑得更欢,眼角皮肤全皱起来。“跟我学一手,女人。”说完他涉入水中,弯腰全神贯注,抿紧嘴唇,双手轻伏在周围水面。

“他干什么?”路瑟把包裹扔到菲洛身旁,用手背擦擦脸上汗水。

“白痴自以为能抓鱼。”

“什么,用手?”

“跟我学一手,小子,”九指呢喃,“啊哈……”他脸上绽出笑容,“她来了。”他手指伸进水中,前臂肌肉抽动。“看!”他猛然抽回手,掀起一大片波浪,明亮阳光下,有东西在他手中挣扎。他把那东西扔到他们身边,干燥石头上留下一串黑色水印。确实是鱼,扑腾不停。

“哈哈!”长脚大叫着走到他们身边,“他把鱼从池子里捞出来了,是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天赋。我曾遇见一个千岛群岛人,其人被誉为环世界最厉害的渔夫。我敢说,他在岸上唱歌,鱼就会跳到他膝上,千真万确!”见没人喜欢他的故事,他不禁皱眉。这时,巴亚兹也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过山岩,他的门徒阴郁地跟在后面。

第一法师蹒跚走来,沉重地倚着法杖,倒在一块石头上。“也许……就在这里扎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颗大颗汗珠滚过憔悴的脸。“你们一定想不到我曾一路跑过隘口,只花了两天。”他颤抖的手指松开法杖,那截木头“咣当”一声倒在水边干燥的灰色浮木上。“那是很久以前……”

“我在想……”路瑟低声说。

巴亚兹转动疲惫的眼睛朝他看去,好像没力气扭头:“边走边想?别太辛苦啦,路瑟上尉。”

“为何去世界边缘?”

魔法师皱眉:“我保证不是为锻炼身体。我们要的东西在那里。”

“没错,可为何在那里?”

“嗯。”菲洛嘀咕赞同。好问题。

巴亚兹深吸一口气,鼓起双颊:“刨根问底,呃?阿库斯毁灭和高斯德陨落后,一如剩下的三个儿子——尤文斯、坎迪斯和贝达斯——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处理……种子。”

“再看!”九指大叫着从水里抓出第二条鱼,扔到第一条旁边。巴亚兹面无表情地看着鱼在石头上扭动,嘴和鳃绝望地呼吸。

“坎迪斯企图研究它,声称可用于正途;尤文斯怕它,却不知怎么摧毁,便同意交弟弟保管。多年后,眼见破碎的帝国难以愈合,尤文斯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担心渴求力量的坎迪斯走上高斯德的旧路,打破第一律法。他要求任何情况下均不得运用那块石头,起初锻造者拒绝了,兄弟间就此出现裂痕——我对此一清二楚,因为替他们送信的正是我。后来我知道,他们当时已在准备日后对付彼此的武器。尤文斯先是恳求,然后争辩,最终用威胁让坎迪斯让步,于是一如的三个儿子前往沙布拉延岛。”

“环世界最偏僻的地方。”长脚低声道。

“所以才被选中。他们把种子交给岛上鬼灵保管,直到时间尽头。”

“并命鬼灵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交出种子。”

“我的门徒再次暴露了无知,”巴亚兹回应,浓眉下双眼炯炯有神,“不是任何情况,魁师傅,睿智的尤文斯自知考虑不到所有可能性,未来的时代可能会有迫切需要,需要……发挥这东西的能量。所以贝达斯命令鬼灵可以——并且只可以——把种子交给携带着尤文斯的法杖的人。”

长脚皱眉:“法杖在哪儿?”

巴亚兹指指身边地上那根他用来作拐棍的、朴素而毫无装饰的木杖。“就它呀?”路瑟咕哝,语气相当失望。

“你以为呢,上尉?”巴亚兹咧嘴笑着瞅他,“你以为是镶嵌水晶符文的十尺抛光金杖,顶上有颗你脑袋那么大的钻石?”魔法师嗤笑,“连我也没见过那么大的宝石呢。朴素的木杖于我师父足矣,一根木头还是一截金属,都不能让持有他的人变得更睿智、更高贵或更有能。力量来自于人,我的孩子,来自于人的肉体、心灵和头脑。尤其是头脑!”

“我喜欢这池子!”九指咯咯笑着,又朝石头上扔了条鱼。

“尤文斯和他的兄弟,”长脚低声念叨,“力量超乎想象,可谓半神半人。连他们也怕这玩意儿,立下毒誓封存它,我们不该怕吗?”

巴亚兹盯住菲洛,眼神闪烁,她则倔强地瞪回去。豆大汗珠流下他皱巴巴的脸,浸透了胡须,但他跟紧闭的大门一样毫不动容。“对不了解武器的人而言,武器是危险的,我拿菲洛·马尔基尼的弓可能射穿自己的脚,拿路瑟上尉的剑可能划破自己的肚皮。武器威力越大,危险也就越大。相信我,我十分敬畏这东西,但强敌在前,我们需要这件武器。”

菲洛听得皱眉。她仍未信服他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但她暂时不打算纠缠这问题。她走得太远,离目标太近,不能前功尽弃。她看向九指,发现九指也在看她,然后他目光一闪,回去继续抓鱼。她眉头皱得更深。最近他总在看她,边看边笑,开些干巴巴的玩笑,而她发现自己也总是不必要地看向他。水波反射的光斑洒在他脸上,他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再度交会,然后他又笑了。

菲洛皱紧眉,抽刀剁下鱼头,割开鱼肚,把滑溜溜的鱼下水丢到九指脚边。跟九指上床当然是个错误,但事情并没演变得太坏。

“看!”九指掀起又一片水波,但脚一踩便滑得踉跄,伸手乱抓空气。“哎呀!”鱼儿从他手中扑腾溜走,空中闪过一道亮光,北方人脸朝下栽进水里。他大口吐水,头摇得像拨浪鼓,湿透的头发贴紧头皮,“坏蛋!”

“一物降一物,每个人都有冤家。”巴亚兹在他面前摊开双腿。“九指师傅,你终于碰上自己的冤家了吗?”

杰赛尔猛然醒来。时值半夜,他好一会儿才明白身在何处。他梦见家乡,梦见阿金堡,梦见阳光灿烂的日子和恬适的黄昏,梦见阿黛丽,或是长得像阿黛丽的女人,嘴唇一边高一边低地笑着在安逸的起居室里等他。黑暗天幕繁星密布,高山的清冽空气牵动嘴唇、鼻孔和耳尖。

他身处破碎山脉,离阿杜瓦半个世界之遥,只感强烈的失落。至少今天吃饱了。鱼和饼干,是马肉吃光以来第一顿真正的饭。后背朝着的篝火还有些暖意,他翻过身,露齿笑看那微带火光的灰烬,紧了紧毯子。幸福不过是新鲜鱼肉和将熄篝火。

接着他皱起眉,身边毯子——罗根睡的毯子——在动。他起初以为是北方人翻身,但毯子动个不休,缓慢而有节律,更传来可疑的模糊哼声。不,不是巴亚兹的鼾声,另有来源。他竭力朝昏暗中瞧,辨出九指苍白的肩膀和手臂,厚厚的肌肉绷紧,而在他胳膊下面紧紧抵住他的是一颗黑脑袋。

杰赛尔惊得合不拢嘴。罗根和菲洛!居然搞上了!

不可理喻的是,他们居然在离他不到一跨的地方搞上!就着将熄篝火,他震惊地看着两张毯子缠作一团。他们什么时候……他们为什么……他们怎么……太恶心了!刹那间,他对他们旧有的厌恶全涌了回来,带伤疤的嘴唇不由噘起来。一对不知羞耻的蛮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交媾!他有些想站起来像踢狗一样踢他们,像踢一对在花园散步时胡乱搞上、让主人蒙羞的狗。

“白痴。”一个声音低声说。杰赛尔忽然僵住,以为被发现了。

“等等。”短暂停顿。

“啊……啊,就是那里。”重复运动继续,毯子又开始前后摆动,起初很慢,然后逐渐加速。他们这样,他怎么睡得着?他苦着脸翻身,拿毯子蒙住头,躺在黑暗中听九指嘶哑的喉音和菲洛急迫的呻吟。声音越来越大。他紧闭双眼,眼皮底下有了泪水。

见鬼,他真的好寂寞。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