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凡人：四岁，水的考验
我饥肠辘辘地回到142857号别墅。经过这番剧烈的体力消耗，鸡蛋与盐巴已经无法满足我，我现在渴望的是营养丰盛的佳肴。明天由海神波塞冬讲课，也许当天安排的菜单会是鱼，就算是送上一条炸人鱼尾，我也欣然接受。
我整个人累倒在浴缸里。每日每夜的考验，困难度越来越高。每天晨醒时，我总有一种既疲惫又情绪高昂的感觉，到了晚上又完全无法入睡，就算我努力要自己合眼。
窗外似乎有声音，我睁开眼睛，起身在腰际围上浴巾。原来是小蝇蝇在敲打玻璃，我请它入内，然后继续泡我的澡。在这个带有一张少女脸孔的小生物面前赤身裸体，起初我有些迟疑，但它毕竟只是个小仙子，在神话动物面前是不需要感到害臊的。再说，谁知道它变身之前是男是女?小蝇蝇倒是完全没有这番顾虑，安然自得地停栖在浴缸边缘。
“我肚子饿，你不饿吗?你在这里都吃些什么?”
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小仙子张口吐出蝴蝶舌头，逮住一只不幸刚好从旁飞过的苍蝇。只见它咀嚼两下，苍蝇就给吞下肚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叫你小蝇蝇的时候，你会板起脸来，这就有点儿像是你把我叫成汉堡。”
小仙子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我不管，我还是要叫你小蝇蝇，因为我觉得这个绰号非常适合你。”
蝴蝶仙子往我的眼里泼肥皂水以示抗议，脸上还带着微笑。
“说正经的，我敢肯定你对这岛上的秘密了如指掌。”
它立刻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我接着说：“你用是或不是来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奥林匹斯山上藏有什么东西，是不是?”
小仙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在诸神之上还存在一位伟大的神?”
它思忖半晌，然后点头表示正确。
“你见过他吗?”
小仙子摇头的动作十分明确，而且重复多次，似乎在说明这里从没有人见过他，而且也不可能看见他。
“那魔鬼呢?”
一听见这个名字，它就浑身颤抖，和雅典娜一样。
“说不定你知道这道谜语的答案：‘什么东西比上帝更美好，又比魔鬼更糟糕?’”
小仙子抬起双眼思考，它不知道答案。我继续问下去：“你知道弒神的凶手是谁吗?”
它看看我的安卡，然后飞到上头的充电孔上。这是什么意思?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小仙子是在提醒我别忘了充电，以便在遭到凶手袭击时防身。
“你觉得他会把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杀光?”
它的双手忙不迭地比画着，表情十分肯定。
“在前几届，是否也曾发生这样的命案?”
它揣摩着“没有”的嘴形。
我起身离开浴缸，穿上浴袍，将安卡放上充电座。一旁的小仙子连连点头。
我继续问：“一号地球上有你认识的凡人吗?”
它摇摇头。
“那我现在就为你介绍几位。”
电视屏幕上出现四岁的夸西夸西，他正和一大群兴高采烈的孩子在泥塘里玩耍。他们彼此泼水，轮流潜到混浊的水里，玩得不亦乐乎。不远处有一群闲话家常的妇女，她们拍打着手中的衣物，并不时留意着玩耍的孩子们。当泥塘里出现一条朝孩子们前进的鳄鱼时，现场似乎没有人感到担心。只见孩子们用小拳头敲打鳄鱼的头，甚至爬到它的背上，拍击它的腹部，无所不用其极地逗弄它，把它当作玩伴。鳄鱼张开大口发出嘶吼声，但一旁的母亲和小孩们一点儿也不害怕。
“好玩吧?我的星球上的人就是这副德行。”我说，“我曾经像他们一样……或许你也曾经如此。”
小仙子摇摇头，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它那一届学生来自一个我不认识的行星，就像我担任天使时所发现的“红星”。
我切换到另一台。戴廷的母亲正在海滩旁将气垫固定在儿子的臂膀上，并在他的颈间套上鸭头造型的泳圈。戴廷开心地玩耍，完全不怕水。他的父亲离开家人，一个人在远处游泳。原本搀扶着戴廷的母亲这时放开了手，戴廷拍打着肥肥的双腿，然后突然栽进水中，喝了几口水，开始哇哇大哭。我发现伊戈有了一位宠爱他的母亲之后，手脚变得有些笨拙。
我继续换台。接下来出现的画面是游泳池中的恩美正在母亲的怀抱里啜泣。小女孩面色铁青，自顾自地啼哭着，完全无视四周拥挤的戏水人潮。池水中人潮汹涌，彼此之间仅有不到方寸的戏水空间。恩美的哭声很快就引起了其他民众的不悦与谴责。恩美的母亲将女儿拖出泳池，揍了小屁股之后，将她一个人丢在游泳池中，心想她总得自己想办法。又是一阵号啕大哭，恩美一个人在水里挣扎，吞了几口水，然后浮出水面呕吐、咳嗽。现在民众谴责的对象包括了母亲：母亲完全放弃了教导女儿游泳，丢下她一个人。最后恩美裹着毛巾，在游泳池的角落里打着哆嗦。
小蝇蝇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大眼。
我关上电视，对它解释：“他们都是我从前的客户，我负责在他们的前世照顾他们……说不定你之前也是天使，对不对?然后才成为实习生。”
可爱的小仙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然后从浴室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我目视着它化为夜里的一只飞蛾。
我重新整理脑中的思绪，明天为我们上课的老师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