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赫尔墨斯的成绩报告
教室的灯光亮起，我们疲倦地揉着眼睛，就像打电动不知节制的恩美一样。
人类演进的过程显然比动物和植物来得扣人心弦。
赫尔墨斯飘浮在十八号地球旁边，关切着每一个族群。他吩咐大家观摩彼此的成果。在我身旁的几位同学当中，我立刻就认出龟族人民是由碧翠斯带领的，鼠族人民属于蒲鲁东，蚂蚁族人民属于埃德蒙·威尔斯。另外，我还发现十八号地球上的族群数目比教室里的实习生人数多。诚如行旅之神之前所说的，一些没有神祇引导的人类族群也占有一席之地，他们的发展并不比我们的人民差劲。我发现，这些人通过“自身第六感”发现的事物远比我们向那些灵媒托梦所创造的东西来得有用得多，这让我们学会了谦卑。
我趁其他人盯着球体的时候，低声向埃德蒙问道：“昨晚在黑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手势告诉我，现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于是我又转过身，继续观察进化初期的人类族群。
玛丽莲表示：“穴居生活改变了一切。当一个族群拥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居所时，男人就可以安心外出打猎，女人则随时守候在篝火旁边，这让生活彻底发生了变化。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那过世的前夫狄马乔完全无法找到放在冰箱中的奶油了。他是棒球冠军，成天忙着训练，拥有的视野非常有限，所以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物体上。”
埃德蒙附和道：“相反地，被局限在洞穴中的女性不仅要留意火堆，防范动物闯进山洞，同时还要留心小孩不会到处捣乱，这让女人发展出了能兼顾远近的视野。”
“而且女人的语汇也比男人丰富，因为她们可以彼此交谈。反观男人，他们只能闭嘴，以免惊动猎物。”玛塔·哈莉说。
“同样地，”圣-埃克苏佩里补充道，“我们可以知道，是这些生活习性赋予了男人更优异的方向感，因为这是打猎不可或缺的条件。”
“由于女性只能待在局促的空间里，自然善于倾听并发展出更微妙的情感语言。”
其他同学加入讨论，发表自己的见解。
“打猎时彼此较量技巧的纯熟度，也让男人成为家事修缮的能手。”有位同学表示。
“女性在家照顾小孩，因此比较尊重生命;打猎则让男人偏好杀戮。”西蒙·西涅莱说。
刚巡视完成果的赫尔墨斯要大家安静，他现在要宣布优胜名单。
“Y竞赛第一回合的冠军是碧翠斯和她的龟族人民，他们可以说是‘N’之力的体现。她的子民发现洞穴之后，创造了定居生活，发展出了一种有别于浪迹天涯的生活方式。”
赫尔墨斯为碧翠斯戴上金桂冠。
“亚军：蒲鲁东和他的鼠族人民。鼠族通过战争手段让族人不再受苦，而且将命运操之在己。无论是选拔战士，还是鼓励积极生育，都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策略。鼠族人民代表的是D之力。”
“可是……”无法苟同的西蒙·西涅莱抗议道，“蒲鲁东杀害异族男人和老人，不知羞耻地强掳民女，不仅强暴她们，还强迫她们不停生育，来壮大鼠族的军容，而且——”
神老师态度强硬地打断她：“这场竞赛不是要各位去做道德判断或道德批判，战争不过是扩张势力的方式之一，鼠族人歼灭异族，强占对方有生育力的女性，都是为了将来的生存着想。而且每次侵略成功后，他们还能将战败方的技术与发现据为己有，可以说是不必费心追寻，就能在科学领域有所进展。另外，建立壮盛的军容是为了保障自身安全，只要目的正当，就可以不择手段。”
台下的骚动有增无减，女性同学显然无法认同这样的世界观。
赫尔墨斯根本懒得响应，直接呼唤蒲鲁东，为他戴上银桂冠，接着宣布：“最后一位优胜者，代表‘A’之力的季军：麦克·潘森。”
我跳了起来。
我的确很高兴，但是也对自己与前两名价值理念不同却能够夺下第三名感到相当意外。
行旅之神表示，他相当欣赏我的人民接受海洋的态度，还与海豚维持着友好的关系，而且成功地与蚂蚁族结盟了。但是我仍感到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是我和埃德蒙·威尔斯并列第三名呢?”
“因为首先提出结盟想法的是你，或者说是你的人民，麦克，埃德蒙不过是接受而已。是你发明了合作的概念，获得奖励是理所当然的事。”
排名第四的埃德蒙·威尔斯心服口服。接下来的名次依序是画家亨利·马蒂斯的孔雀族、佛莱迪·梅耶的鲸族、克里孟梭的鹿族、拉·封丹的海鸥族、卡米耶·克洛岱尔的海胆族、弗朗索瓦·拉伯雷的猪族、蒙特哥菲尔的狮族、哈兀的鹰族、玛丽莲的胡蜂族。
金桂冠得主是碧翠斯，银桂冠是蒲鲁东，铜桂冠是我。
赫尔墨斯飘到黑板前，写下“支配、中立、爱恋”，解释道：“我们的三位优胜者分别体现出了宇宙最初的三股力量。在座的各位应该已经发现了，只有这三种行为模式能够发挥功效。”
接着他用白粉笔标注：
接纳你;反对你;没有你。
大家绞尽脑汁想找出第四种行为模式，但都徒劳无功。赫尔墨斯笑着表示：“这三股力量在粒子的范畴里，能够组成或改变原子;在分子的范畴里，能够组成或改变生命;在银河的范畴里，能够组成或改变太阳系。另外，它们也存在于人际关系当中，包括微观的伴侣关系以及宏观的文明交流。”
赫尔墨斯又飘到空中。
“每个竞赛回合结束后，我们都可以在前三名优胜者的成果中，观察到分别代表支配、中立、爱恋的三股力量。这就是为什么这个竞赛叫作Y的竞赛，因为这三股力量组成了字母‘Y’的三道笔画。”
接着，赫尔墨斯宣布被淘汰的同学：狐猴族人民，完全无法作战;熊猫族人民，懒散成性，不事狩猎，而且只吃竹子导致缺乏蛋白质;盲目效忠头目的旅鼠族人民，当头目判断错误时，仍一味盲从，而且有要不得的集体自杀倾向。除了以上三者，还有七个被蒲鲁东歼灭的族群。
最新人数：119-10=109。
“人家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蒲鲁东那群令人发指的鼠族人会获得比麦克那群崇尚和平的人民更好的成绩。”玛丽莲·梦露抗议道。
这位面貌姣好、身材凹凸有致的女星显然具有连神祇也无法抵挡的魅力，因为赫尔墨斯这就翩翩飞到玛丽莲身边，细心为她说明并提供指导。
“亲爱的玛丽莲，请你一定要谨记，在神的世界里，没有好人与坏人的区别，效用才是唯一要紧的事。既然你这么耿耿于怀，那我现在就仔细跟你说明Y竞赛采用的评分标准，也就是我的给分标准。请用你那对精致的耳朵听好了，要做笔记也行。
“标准一：占有及支配的领地面积。直接用数字说明：鼠族人支配的领地是九十平方千米，而与蚂蚁族结盟的海豚族只有三十平方千米。
“标准二：人口数量。在鼓励生育的政策趋势下，鼠族人数增加到五百三十四人，豚蚁联盟则只有四百一十一人——我还必须将这个数字除以二，因为豚蚁联盟是两个族群。在我们众神眼中，母亲遭到强暴生的孩子也算是一个孩子，我们在乎的是出生人数，而不是出生的方式。我再强调一次，在这里我们不做任何批判，只做单纯的观察。
“标准三：掌握的粮食来源。这个阶段的主要粮食来源是狩猎和采摘果实。鼠族人民借由消灭其他族群，拓展了狩猎和采摘的范围。根据评分结果来看，鼠族人拥有五十六个单位的粮食收获区，豚蚁联盟是三十五个。
“标准四：科学发现。在这一方面，豚蚁联盟获得十五个单位，鼠族则是八个单位。但是别忘了，十五个单位来自两个族群。”
“我正好想知道，为什么成功结盟不能获得更多的积分?”埃德蒙·威尔斯问。
飘在空中的赫尔墨斯打量着我的良师，然后很坦白地告诉他：“族群之间的关系正是我接下来要说明的标准五。我要明白地告诉你们，面对异族人，其实你们比鼠族更恐惧。”
“此话怎讲?”
“武力才是王道。在这个不确定的时期，拥有强大的军队才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盟友。标准六：人民的士气与安心程度。我知道，优先考虑领地面积，最后才顾及人民是否安心自在，有些同学会对这一点感到无法苟同。但是就算把次序颠倒过来，鼠族人民也表现得很出色。拥有壮盛的军队在某种程度上能让人民觉得安心自在。竞赛结束时，鼠族是所有族群中压力最小的。仔细想想，鼠族人民甚至有充分的理由取代龟族人民成为第一名，不过我个人还是坚持奖励碧翠斯的穴居模式，因为这对接下来的竞赛有决定性的影响。”
正当我以为谈话结束了时，赫尔墨斯转身飞到一座柜子前，在抽屉里搜出一样东西，然后回到我们身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赫尔墨斯手里那本蓝色大部头书的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相对与绝对知识百科全书”。
“我的《百科》!”埃德蒙喊道，他跟我一样惊讶。
“如假包换!”神老师戏谑地回应道，“我们这里什么都有。谈到老鼠的行为和它们与人类的相似之处，观察得最透彻的就是你了。你认为人类的行为模式介于老鼠和蚂蚁之间：老鼠拥有出于自私及暴力的本能冲动，蚂蚁有着团结分工的开化行为。”
我可以感觉到，当初著述的目的是教化凡人的埃德蒙·威尔斯对奥林匹斯诸神读过他的作品感动莫名。
“虽然有些人可能已经读过了，但我还是想将书中的一段念给大家听，因为这段内容提供给了各位最根本的概念，来帮助你们了解自己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