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俄亥俄州事件
「嗨!」凯斯转弯，朝我这边跑上街道，我迅速将两只手放在身后。
「我们到了吗?」我冷静地问。
凯斯好奇地看着我。「你在做什么?」
「抓痒。」我回答，「我只是捡到一张乐透彩券。」
「如果你中奖了，你要怎么领奖金?」他爆出大笑。「别闹了，房子就在前面。胡桃街四十五号，绿色大门那栋。」
我不确定我为何没告诉他实话──我在地上找到一块烧焦的木头和口香糖纸，用它们写了纸条想给我老爸。也许是因为这点子比买乐透还要蠢吧，但我就是忍不住，满脑子只想着老爸，他只在一个州之外。
我将纸条塞进我的后面口袋。我们在路上小跑步，追上托金和亚莉，他们已经在一条小死巷的入口。这里是俄亥俄州拉木尔市中央，托金将我们租来的丰田卡罗拉车停在街区底端一个隐匿森林地，以免被看到。我加入凯斯和亚莉，我们呆站在那，像三座冰雕般瞪着那栋房子。
托金自顾自地摇摇摆摆往前走。
「我没办法做这件事……」亚莉说。
我点点头。我觉得害怕、担忧，而且很想家，百分百确定我们应该让贝格德教授派另外一个小组来做这件事。派任何人都可以，除了我们以外。
房子前面有个小草坪，修剪整齐，砖头围绕。前面纱门有两个地方扯破了，被仔细修补过。一个小老虎窗从屋顶露出来，前门阶梯磨损严重，吊挂着一只生锈的水罐。它看起来不像我家，但不知怎地，我的心脏跳得很快，跟着思乡的节奏打拍子。
一个小孩背着快要塞爆的背包，正蹒跚地朝对街一栋房子走去，他妈妈打开一扇纱门。这景象让我想起我妈，我想起她出发去航行和后来永远没回家之前的时光。我也想到老爸，他在妈死后一年内，每天都到学校接我放学，不想让我离开他的视线。老爸现在待在家里吗?
「快来!」托金转头大叫，「没时间白日梦!」
他正摇摇摆摆地走上走道，赤裸的脚丫啪答啪答打在灰绿色的石头上。凯斯、亚莉和我在他身后排成一排。
在托金按门铃前，我听到门闩啪地一声拉开。前门打开，露出一个有着壮硕肩膀的男人侧影。他往前走时，我差点倒抽口气。他的五官黝黑锐利，嘴角上扬，全都像透了马可。但他的脸轮廓分明，灰发苍苍，眼睛如此悲哀、空洞无神，我觉得我能够一眼看透他的眼神。
他低头瞥着托金的脚丫，然后抬头。
「有什么事吗?」
「找马可。」托金说。
「噢。」那男人疲惫地点头。「你和每个人都是。谢谢关心，但很抱歉。」
他转身要回到屋内，正要拉上门，但托金用前臂挡住门。
「什么事?」那男人慢慢转身，眼睛瞇起来。
我迅速走到他面前。
「我是马可的朋友。」我说，「我纳闷──」
「那为什么我不认得你?」伦西先生狐疑地问。
「我们是在……巡回足球队里认识的。」我流畅地背诵我们为这件事所准备的台词。「请别介意，我只是关心而已。这是我叔叔，汤姆斯。另外两位是足球队员，辛蒂和戴维。我们听说了马可可能在这一带的消息，我们纳闷他是否已经回家了?」
「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他，他在打拉木尔代表队，那是他在篮球比赛中昏倒之后的事。」伦西先生说，「然后就……消失无踪，好像他逃离了一切。自那时起，我们就只听到谣言。如果我们照单全收的话，那他去过纽约、阿什塔比拉[1]、吉隆坡、新加坡、马尼拉和庞卡城[2]。你自己看看。」他从旁边一张桌子上抓过来一篮照片，推到我面前。
「我──我不懂。」我说，翻阅着影像模糊的照片，里面的青少年看起来是像运动员，但绝对不是马可。「为什么这些人要撒谎说看到他呢?」
「他们想领赏金。」伦西先生疲惫地说，「只要提供能让马可回家的资讯，就可以领到十万块赏金。那原本应该会提供帮助，但我们反而被电邮、信件和访客疲劳轰炸，都是些垃圾。所以听我的建议，小鬼，不要相信谣言。」
马可的父亲拿回篮子，将它放回桌上时，有两个人从屋里出来──一位看起来干净俐落的红发女人和穿着运动衫的女孩。女人的灰蓝色眼眸里满是恐惧，女孩看起来很愤怒。她们都望着托金。
「我是……马可的母亲。」那女人说，「这是他的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又想来骗我们，我可要叫警察啰!」
「他们只是小孩，爱蜜莉。」马可的父亲安慰她说，「你们得了解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今天来过一个修理师傅，闪闪某种识别卡，就说要进来检查蒸汽锅，然后在我们的房子里鬼鬼祟祟地到处乱看。」
「部落客、犯罪小说迷。」伦西太太说，「对他们来说，这像是场游戏。比赛谁能挖到最多内幕，上传最多照片。他们对失去亲人……毫无概念……」她的声音哽咽，她丈夫和女儿两人同时搂住她的肩膀。
托金的手机像鸟鸣般唧唧响起，他倒退走下门阶。亚莉和凯斯想都没想就跟着他，留下我跟三位伦西家的人独处，他们在半亮半暗的客厅中拥抱。
这感觉太熟悉了。在我妈过世后，老爸和我几乎没有离开彼此身边，但我们都处在自己的孤岛上，封锁在悲伤中。我们当时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像眼前的伦西家人。
我很想告诉他们马可真正发生的事，有关卡莱机构的整个故事。他们的儿子曾救我们一命，他不可思议的英勇事迹，还有他现在可以在一片草坪外那么远的空地上轻松地投篮得分。
我知道失去家人的感受。如果凯斯是对的，如果马可的追踪器故障意味着他翘辫子了，那我不能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
「我们……我们会继续找看看。」我蹩脚地说。
我开始后退时，我感觉托金那粗壮结实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把我拉下门阶。他那高深莫测的脸看起来很忧虑。「谢谢你。」他狂吼，「得走了!」
我跟在托金、凯斯和亚莉身后跌跌撞撞。我们很快地跑下街道，全速朝我们租来的车跑去。我从没见过托金跑得这么快。
「怎么回事?」凯斯质问。
「收到……简讯。」托金说着，大口喘着气，拉开驾驶座的门。「找到马可。上车。现在。」
「等等──他们找到他了?」亚莉脱口而出，「在哪里?」
托金将手机递给她。凯斯和我从后面走上前，边走边望过她的肩膀。
追踪器重新追踪到活动讯号，马可不在俄亥俄州。
从北纬三二点五四一七度和东经四四点四二三三度传来强烈讯号。
「那是哪里?」我问。
「不可能啊……」凯斯摇着头。
「凯斯，快告诉我们呀!」亚莉说。
「马可，」凯斯回答，「在伊拉克。」
「什么?」我大叫。
其他三人迅速爬上车。
趁他们没看见时，我赶紧将写给老爸的纸条掏出来，丢进下水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