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总部
那辆灰色的丰田破铜烂铁停了下来。我们抵达一条连络道路底端的小停车场,那条连络道路与高速公路衔接。岔道上的标志写着:开罗,十四公里。我们后面跟着一辆老旧的休旅车,上面坐满埃及的马萨伦。他们是保全部队。
「甜蜜的家,甜蜜的总部。」狄米崔欧微笑着说,「我想你们会喜欢吉萨的。」
亚莉坐在后座的我和凯斯之间,身体蜷曲,全身被汗水浸透,有些可能是我的汗水,埃及甚至比伊拉克还热。我窗外是一片墓园,简朴的墓碑一望无际,延伸到地平线,消失在沙漠中。我们刚经过一个有现代方形建筑物的村落。
我们能逃离那里吗?我估算距离。那可得跑很远。
尤格打开后门,我走出来。我非常专注在想逃脱的事,所以没有看见车子另一边发生的事。
金字塔之谷与我们在学校里看到的照片迥然不同。石造建筑庞大无比,比空中花园还高。它们简单实际的线条使得它们显得更加雄伟不凡,看起来彷佛是从沙地中被某种狂暴的自然力量举起来的。这是这世界上,至今唯一屹立的奇迹,这似乎完全合理,金字塔看起来坚不可摧。
三个主要金字塔耸立在沙漠地貌上,它们的表面似乎随着太阳的热气而震动。小型版本沿着好几英亩的碎石堆和废墟在土地上零星点缀。远处,三辆观光巴士停入停车场,大批背着相机的观光客朝着三大金字塔漫步而去。右边的狮身人面像安静坐着,凝望远方,彷佛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这些纪念碑像高楼大厦一样,都是为法老的尸体所建造的。」狄米崔欧边走出车外边说,「想象一下,他们把你制成木乃伊,将你放进金字塔里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内,装满宝物。你会在那里待到永恒,你的灵魂会得到适当照顾。因为古埃及人认为灵魂的部分,所谓的卡,会留在真实世界里,所以它需要很舒适的环境。」
「有点像停放一个卡的车库。」马可说,咧嘴而笑。
「那不好笑。」亚莉喃喃低语。
狄米崔欧开始横越墓园,比比手势,要我们跟在后面。「只有最北方的大金字塔被视为七大奇迹之一。它是三个金字塔中最大的,为胡夫法老[1]所兴建。」
「如果它是个奇迹,它应该有一颗魔球,」我说,「你找到它了没?」
「可惜,还没。」狄米崔欧说,闪过一抹微笑。「但现在我们有一队专家了,就是你们。」
他在一个小木屋前停下,门前的锁锈迹斑斑,尤格开始摸索钥匙,我们安静地等待。史戴洛斯的手机响起,他转身接电话。我们身后有几位马萨伦手下,他们穿着黑色夹克,靠在休旅车上抽烟,看起来百般无聊。
这是自从我们碰见马萨伦以来,第一次独处和在听力范围之外。亚莉倾身靠向凯斯和我。「我说我们现在就跑,」她看向村落说,「我们办得到的。」
「亚莉,不要冒险。」凯斯说。
「他们分心了。」亚莉说,「他们不能对我们开枪,因为他们需要我们。他们也不想引起注意。最糟糕的事不过是他们跑来追我们,而我们跑得比他们快。」
「这不但不可能,还太过疯狂!」凯斯说,「我不能相信,妳竟然真的在考虑这么做。」
「他们也绝对料想不到,」亚莉说,「所以我们会逃跑成功。」
我偷看一眼村落。要跑到那里意味着得冲上连络道路,横越主要公路,跑过一个大约三、四个美式足球场长的区域,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亚莉慢慢离开我们,眼睛盯着远处的道路。马萨伦之间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大概某人说了某种愚蠢的笑话。
亚莉浑身冒汗,眼睛充满血丝。「我不信任他们,」她说,「我不信任他们任何人,尤其是马可。马可是敌人。」
凯斯表情古怪地瞥我一眼。亚莉似乎快失控了。「亚莉,」我说,「妳需要睡点觉。一个似乎在当下无法解决的问题,总是会在新的一天开始后有所不同──」
亚莉扑向我和凯斯,搂住我们,给我们一个快速的拥抱。「我爱你们。」
在我们来得及反应前,她就冲过原野,朝主要道路奔去,她的脚步在尘土间扬起小小云朵。凯斯和我震惊得动弹不得。
「抓住她!」狄米崔欧大叫。
马可绕过小木屋,狂奔而出。「这是个玩笑吗?」
他往前冲刺,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亚莉像只小马,他则像只印度豹。
那些手下在道路上跳入车内。车子劈啪作响,呼哧呼哧喘着气,最后终于启动引擎,轮胎转动,在柏油路上尖叫出声。
赶快做点什么啊。
车子在我们右边。它转离开路,直角横越原野,直线朝亚莉冲去。如果马可没抓到她,那些手下也会抓到。
我往前冲进车子的路径,用最大的声音尖叫,挥舞着双臂。
马可转头看着这场骚动。司机用力鸣了鸣喇叭,急忙转向好避开我。我配合车子的每一个动作,挡住路径前方。
「杰克,小心!」马可大喊。
那些手下现在大声按着喇叭。我听到连忙踩煞车的悲鸣。我站稳脚丫,瞪着愈来愈近的挡风片。我在那片镀铬金上看见我的倒影,紧闭眼睛。
但撞击力道却是来自左边。马可将我撞倒,双臂抱住我。我们飞进空中,重重摔落地面,然后翻滚。我看见车子失去控制地旋转,两个右边轮胎抬离地面。狄米崔欧、尤格和史戴洛斯在保险杆撞进小木屋、发出碰撞巨响时,匆忙奔逃,寻找掩护。
车子撞上墙壁后,终于停下,无法动弹。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接着,吵杂的声音从小屋里传出,大声嚷嚷。人们从里面汹涌而出,检查撞得歪七扭八的车子,围绕着狄米崔欧和其他两人。我听到狄米崔欧大叫:「抓住她!」人们从马路上朝我们这聚集过来,包括马萨伦手下、观光客和镇民。
马可跑离群众,追着亚莉,但他没能跑很远。我看见他突然停下脚步,被群众包围。我站着,凝望远方。
凯斯跑到我旁边。「她成功了,」他说,「她真的成功了!」
我环顾四周,马可不见踪迹,狄米崔欧和他的手下为群众淹没。
「我们走吧。」我说。
我们走进那片混乱中。凯斯几乎撞上一位背着背包的削瘦青少年,我绕过一家五口,他们手上有五个手机相机。我突围而出时,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平静地对着我微笑。
直到它打中我头顶时,我才看见那根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