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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楼梯中央，就见到加百列和乔纳站在厨房门口，两人提高的嗓门带着争执的意味，我原地徘徊，不愿上前。
「……我从来没有那样的力量，厮杀易如反掌，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你有挨饿?是不是他们拿你当实验才会造成那种效果?」加百列问得不假思索。
「不，我当时很虚弱，是她救了我。」
「你不应该吸她的血。」加百列语气尖锐。
「她没给我选择的余地!如果没吸血，我们现在不会在这里。」
他们沉默下来，我退回房门口。
「说到这里，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她是谁?我知道她不是人类。」
「她是人类。」加百列立刻反驳，可惜缺少说服力。
「我尝过她的滋味，完全与众不同，她到底是谁?」乔纳冷冷地说。
我听不见加百列的回应，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在偷听，干脆下楼面对。刚走到楼梯底端，加百列的目光立刻转移到我身上，盯了半晌，脸上绽开笑容。乔纳转过身来，热切地点头致意。
眼前这一幕真令人难忘，两名英俊的男子肩并肩，却形成强烈的对比—天使和吸血鬼，单看定义就是南北两极，不可能在一起。
我还没机会开口，另一个吸血鬼就直奔走廊，摔上大门，让地板也震动起来。「我们必须离开，牠们追来了!」他慌张失措，口齿不清。
「什么?牠们怎么会追来?那时我打得牠们落荒而逃，应该知道这里还有更多援手。」乔纳傲慢地说，这才符合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我感觉艾立欧也在，」那个吸血鬼说。「牠们倾巢而出。」
「牠们剩下没多少人。」乔纳讥笑。
「不只艾立欧，我感觉得到还有另一个纯血族。」这句语让乔纳静下来。
「两个纯血?两个氏族?只为了给乔纳一个教训，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加百列大声说。
他们三个人几乎同时抬头看我。
「是这个女孩?」那个吸血鬼望着加百列。
他低头沉思。
「喂，这个女孩有名有姓—叫法兰西斯卡，你是哪位?」我有些恼火。
「麦可，」他困惑地打量我。「对不起，不是故意没礼貌，只是情况紧急，没时间耽搁下去。」他咬牙说着。
「法兰西斯卡?为什么?对他们来说，她只是路人甲，一个不幸被艾立欧手下开枪打中的人类女孩，而且大概认定她必死无疑。」加百列想不透个中缘由，脸色有点担忧。
「或许牠们要的是我，好几个同类被我送进地狱。」乔纳回答。
麦可立刻变脸，表情扭曲，感觉有所压抑，看来他们的关系不好。
「天晓得最后的人数有多少……」乔纳继续说着。
「够了!」麦可喝斥一声，露出獠牙。
「嘿，你已经脱离纯血族，变成我们的一份子，是你想退出，我们才帮你。」乔纳提醒。
「我希望汤玛斯获得自由胜过我自己，再说我脱离的时间不久，在你认定牠们不配存活的时候，每消灭一位，我都感同身受。你知道那有多难吗?」麦可冷冰冰地回应。
「牠们已经不是你的族人了，这才是重点。因为牠们不想改变，拒绝被拯救。你说你想找回自己的人性，才会站在这里;那些人依旧被纯血掌控，呃，不过其中已一些灰飞烟灭……」
麦可被激怒到忍不住朝乔纳扑过去，出乎意料的是，加百列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中间，身体开始发光。
「住手，麦可，我会尽力想办法帮助汤玛斯，但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加百列问：「牠们多久会到?」
「顶多几分钟。我们要回去救汤玛斯—他是我的哥哥，因为试图救我才会被转化，现在换我回报他。」麦可退开一步。「牠们既然全员出动，肯定会留下汤玛斯，这是我们救出他的好机会。」
「我们要带法兰西斯卡离开这里，对不起，以后再想其它办法，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他。」加百列做出结论。
麦可气愤地瞥了我一眼，我立刻成为无法援救汤玛斯的罪人。
「好吧，召集其它人，带他们回家，我们随后跟上。」加百列还没说完，那个吸血鬼已经不见人影。「乔纳，你带法兰西斯卡上车。」
乔纳抓住我的手，才一接触，一股电流倏地窜过彼此的手掌。我自动放开，他目瞪口呆，显然也感觉到了。「过来!」他大吼。
撇开这段插曲，我们匆忙跑向前门，坐上跑车，乔纳跳进驾驶座，预备加速离开这里。
「其它人怎么办?只有一辆车?」我慌张地问。
「他们步行。」
「可是—?」
「步行更快，开车是因为妳追不上我们的速度。」乔纳眨眼取笑。
我尴尬地胀红了脸，白天的微光下，他依旧魅力惊人。
「加百列呢?」我问。「他在做什么?」
想到吸血鬼大军即将进攻这栋房子，我就心惊胆战，盼望加百列动作快一点。
「他在收尾，处理枝节问题。」乔纳回应。
「什么枝节?」
「如果牠们真的是因妳而来，」他有点不耐烦。「房间仍留有妳的血迹，气味弥漫在屋内。」相较于这些解释，其它说法彷佛是暗示。
「你不是说我没有气味?」我不肯罢休。
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嗯，我想妳是对的，我当时饿昏头，神智不清，现在就闻得到。」他扬扬眉毛。「人间美味……」
我苦笑一声，不想再追究。
几分钟后，加百列终于姗姗来迟，他才刚跳进后座，乔纳即刻启动引擎。我心有灵犀摸索项链—没戴在身上!
「等等!」我焦急地大叫，没时间解释，径自推开车门，回头往屋里狂奔。
「茜希!」乔纳在背后喊叫。
不!
奇怪，听起来很像加百列的声音，也可能出于想象。
才靠近大门，乔纳现身挡在前头，伸手要拉我，我想也不想，直接绕过他而去。我闪身进门，对着蜿蜒的楼梯全力冲刺，告诉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撤退。楼梯板随着我的每一步吱嘎呻吟，我推开卧室房门长驱直入，身上的针织衫下襬被床边的柱子勾破。我直直冲进浴室里。
项链果然在这里，晶莹发亮，桌上的玻璃映出它的光芒。
我一把抄起项链，迅速套在脖子上，让它回到归属的地方。那一瞬间，如雷贯耳的爆炸声暴起，我猛然转身，一眨眼，火焰吞噬了一切，浓烟和火势从楼梯往上窜，掼进每一间卧室和裂缝，高温炙人，感觉不必等火烧到，人就会被融化。我吓得怔在原处不动。
火焰蔓延了过来，热气扑脸，短短一瞬间，我忽然双脚拔起、身体上升，远离了地板—是乔纳!
我们破窗而出，他用肩膀遮住我的脸，防范震碎的玻璃刺伤我，着地之前还试着缓和冲击，凌空翻转，我上他下地承担我的重量。不幸的是，他再强悍都无法避免随后的爆炸把我们震飞到更远的地方。
着地时我摔了出去，跟乔纳相隔几码，脸朝下趴在草地上，耳朵嗡嗡作响，想要撑起身体，双手却没有力气。加百列立刻赶到，迅速将我抱进怀里，直接塞进车子后座，乔纳也跳入驾驶座，握住方向盘，车子飞也似的远离烧红的火炉。
妳在做什么?
加百列对我大吼。我自然而然地举手摸项链。「刚刚丢在房间忘了戴。」
他迷惑地看着我，彷佛自言自语地说：「我没有说出口。」
车子疾驰在乡间道路上，加百列默默地扶我坐得舒适一些，帮忙扣上安全带，车内气氛十分紧绷，乔纳好象话想说，但又尊重加百列的暗示而忍住。
「妳没事吧?」加百列瞥我一眼。
「还活着。」我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有没有受伤?」
「就是难为情和一点擦伤，此外都没事，」我打量自己。「噢，针织衫被我扯破了，对不起。」
加百列满脸困惑，「那是小问题，放心，布鲁克不会介意。」
「谢谢你，乔纳，我欠你一次。」我深表感激。
「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他戏谑地回应。「妳是怎么闪过去的?妳知道我很强!」他边问边收缩二头肌，特意证明自己。
加百列坐回位置上，掏出地图开始埋头研究，但我知道他听得很专心。
「一定是你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我也不确定，就这样闪过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嗯，对，我想也是，没有人……」他迟疑着。「……能这么轻易地避开我。」
他的手伸向仪表板，漫不经心地转动收音机的按钮，我想了一下，试着回忆那一幕。他有阻止我，不是吗?他抓我，我动不了，然后……他突然让开，我就进门了。我想得太专心，开始头疼，忍不住皱眉，加百列撇头瞄了我一眼。
让他以为自己被绊倒。
他嘴唇不动，声音却飘入我心中，驱除逐渐发作的头痛，我惊讶地挑眉。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在心里想了这句话，没用嘴说，这样他听得到吗?
加百列低头研究地图。
刚认识的时候，我以为妳只是普通人，后来再去找妳，妳已经不在了。现在才知道妳显然不是凡人，当然也没死，不管妳是什么身分，都要让他相信妳不过是凡人。他继续研究展开的地图。
你说后来再去找我，我已经不在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在了，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本来就起了疑心，不相信我是人类，我听到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我肌肉绷紧，开始生闷气。
他是吸血鬼，法兰西斯卡。虽然信任他，可是他跟转化他的纯种吸血鬼葛堤罗之间仍然有某种联系，我们不能大意。我很沮丧，惶恐和迷惑开始浮出。
你为什么不喊我茜希!
这段记忆，这个鬼魂，我深信自己和他有某种亲密的连结，他却不肯用我的昵称，疑惑迅速转成怒火，皮肤热度骤然升高、往外扩散。
你什么都不肯解释，还敢跑进我的大脑对我发号施令!当你离开我的时候……当你……
「啊啊啊!」我放声尖叫，刺耳的噪音突然闯入大脑，打断我的思绪。
同一时间加百列抱住太阳穴，低下头去，他也听到震耳欲聋的噪音。
「对不起，真抱歉，看来你们不是摇滚乐迷，嗯?」乔纳调整音量，降低喇叭的怒吼。
他嘻皮笑脸，被我抓到他从后视镜偷看。我们四目相对，他睁大眼睛，笑容褪去，我伸手摀住眼睛，感觉脸颊发烫，纳闷他看到什么。
我忸怩地盯着脚踏垫，试着平稳情绪。过了半晌眼皮才不再抽搐，乔纳干脆关掉收音机，静默不语。
加百列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打结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恢复平静。我深吸一口气，对他说，对不起。
乔纳继续在蜿蜒路面上超高速风驰电掣前进，最神奇的是，轮胎竟然还能触及地面。我最后终于看到高速公路，扭头回顾乡间风景，跟起伏的山陵说再见，纳闷着如今倾盆而下的暴雨是否是一种预兆。
果然，眼前的风景变成漩涡，中央是一颗透明大球，上下弹跳最终维持平衡，一幕惊人的影像浮现在其中：一群吸血鬼站在冒烟的废墟前监看动向，领军的是两位身高七呎、腐臭溃烂的形体，他们不住地咆哮怒吼，可怕、震耳欲聋的叫骂声在树林里回响。
身披黑色斗篷、光秃的头顶有刺青般的图腾，看起来不像吸血鬼的怪物，模样丑陋邪恶，看得我全身都在发抖，目光不敢久留。牠们皮肤底下冒着泡泡，循环全身、时隐时现、时有时无。
曾经跟我面对面，随后消失踪影的同一个吸血鬼站在其他人后方，勃然大怒。我尝试从唇形辨认牠在吼什么，其中一个浑球扭头露出尖锐的獠牙，牠的目光从爪牙身上移开，彷佛能够看到我的存在。牠对着天空比手划脚，嘶哑的声音像是可以把我的骨头捏碎，随后一切就不见了。
影像断线，我发现自己呼吸急促。
加百列察觉我的不安，再度转身握住我的手。妳看到什么?
牠们站在屋外，因为我们逃走大发雷霆，他们不会善罢干休。我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知道，但就是知道，牠们要的是我，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妳说牠们在外面?他更正。妳看到往事重演吗?可是不对啊，妳不可能在场，这不是妳记忆的一部份。
我不确定……感觉像正在发生的事，站在吸血鬼前方的那两个形影，几乎和今早来找我的一模一样。
加百列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问：今天之前牠们曾经深入妳的记忆吗?
至少这辈子没有，这是第一次。
「自从乔纳吸血之后。」我无意间脱口而出。
「抱歉，妳说什么?」乔纳问。
我看向加百列，他摇头阻止，但我径自说了。「我看到吸血鬼一族站在屋外，有两个罩着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身上满是刺青的图腾。」
「妳看到纯血?什么时候?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不在附近。」乔纳说。
「他们就是纯种吸血鬼?」我开始恐慌。
加百列捏捏我的手，带头解释。「法兰西斯卡有一种特异功能，能够看到某些事情，刚刚就是在形容她看见的景象。如果被她说中了，那证明麦可是正确的，两个纯血在后面穷追不舍。」
乔纳清清喉咙，语带嘲讽。「她只是人类，对吧?」
「对，乔纳，她是人类，就是有点与众不同。」加百列佯装很有自信。
车内再度陷入寂静，无人发言。乔纳在快车道全速前进，时时查看镜子，我猜他想确认是否有人跟踪，虽然我偶尔会觉得他是在观察我。
「我们要去哪里?」我打破沉默。
「回我们在黑泽雷的房子。」乔纳回应。
「在哪里?欧洲还是美国?」我问。
「白金汉郡。」加百列回应。
「白金汉郡?那里不够远!」我质疑地说。
「距离远近不是重点，纯血一族遍布世界各地，我是在佛罗里达州转化的。」乔纳冷淡地说。
「没错，只是附近有两位纯血虎视眈眈，如果能够横越大西洋，我会更有安全感。」我提出建议。
「茜希，我们在黑泽雷的房子很安全，位于当地郊区，地点安全无虞，我可以保证，一直住到离开都没问题。假如妳担心，那下一站就去美国或加拿大。坦白说，在厘清问题之前，最好住在已经有防备的地点—还是熟悉的地方比较安全，请妳相信我。」加百列安抚地说。
回头看着他，我开始结巴。「你叫我茜希。」
「如果妳希望这样。」他仍然有勉强。
「我要住哪里?」
「当然是和我们在一起。」加百列笑得很保守。
「多一个女人在场比较好。」乔纳笑嘻嘻地开着玩笑，隔着后视镜评估我的反应。
「其它吸血鬼呢?」想到还有其他吸血鬼近在咫尺就浑身不对劲。
「他们不会伤害妳。」加百列保证。
稍稍考虑了一下，我终于点头接受安排。我要跟着加百列，他是我的梦中男子，现在终于跟他在一起，即便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奇特的组合，也会是我最好的安排。
「妳该休息了，前方还有几百英里的路程，那个肩伤差点要了妳的命。」乔纳提议。
我对加百列扬扬眉毛，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件事暂且别说，过一阵子吧，毕竟他刚发现妳能看到某些画面。
「好主意，」加百列欣然同意，拿了一条毛毯裹在我身上，他的指尖掠过我颈肩交会处的皮肤，「试着睡一下，到时再叫醒妳。」他温柔地帮我把垂到额头的金发塞到耳后，微微一笑。
我一闭上眼睛，矛盾的感觉油然而生，加百列希望我安心自在地跟第二代吸血鬼待在一起，暗地里却又警告我不要对乔纳透露自己的秘密，而他却是我目前最信任的吸血鬼。
真奇怪。我若有所思，强迫自己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