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加百列的瞳孔收缩，我惊慌地看他一眼。
「妳必须离开，莱拉!现在就走!」他直接抱着我狂奔，前方停了一辆老旧的福特汽车。他拉开车门，把我塞进驾驶座，食指轻触点火器，引擎立刻发动。「立刻离开，手机带了吗?」
「没有。」我从错愕中清醒过来。
他把iPhone 塞给我，命令我马上走。我犹豫了一下，抗议的声音才到舌尖就被堵住。
「现在就走!我去帮助其他人，妳必须离开。」
争论只会浪费时间，我只能点头。他摔上车门，我打了一档驶离现场，从后照镜看到他离开了，就急踩剎车，轮胎尖锐的回应，就此停住。他真的认为我会这样落跑?任由他和其它人跟追捕我的猎人手下灰飞烟灭?看来他对我的了解不够透彻。
我开始倒车，加速倒退，直接停在大门外面，深吸一口气，径自走向被摧毁的铁门。
夕阳西沉，半轮明月刚刚升起，目送我走进难以预测的未知里。
我的水晶反射出微光，隔着衬衫就看得见，光线照在锯齿状的金属物上。我抓起铁条，指尖轻触边缘，足以致命的锋利。
有了武装—呃，某种程度上—随即想到加百列或许会察觉我的存在，再次筑起高墙阻挡。嘶哑刺耳的尖叫声传入耳朵，让人毛骨悚然，真希望自己能够躲起来不被发现。
我蹑手蹑脚进了大门，欢迎我的是玻璃碎裂和扭打碰撞的声响，听得我浑身颤抖，双脚发软。我慢慢靠近楼梯底部，蹲低身体躲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评估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极度欠缺对抗吸血鬼的实际经验，周围噪音连连，不用多久肯定就会碰上。之前常来酒吧的老顾客一度留了一句名言：「最佳的防卫模式就是攻击」。不过他是极度超重的大胖子，当时在讨论橄榄球策略，而我感觉这似乎也是目前的最佳策略。我凝聚勇气，正准备从楼梯底下冲出去的时候，起居室那边突然传来麦可的嗓音。
「这是干什么?我们有过协议，我已经把人交给你了。」
这番告白让我寒毛直竖，麦可就是牠们找到这里的原因。是他告的密，背叛加百列，背叛所有的人。回应他质问的就是一串高亢刺耳的笑声，是纯种吸血鬼的奸笑，这位应该是麦可的始作俑者—他的葛堤罗—艾立欧，屋里最致命的对手。
不管怎样，我从地上爬起来冲进走廊。麦可或许不值得我去救，但若不是我，他也不致走上死路。
手指刚抓住木头门框，另一手举起尖锐的铁条，刚要上前一步，一大片浓厚灼热的灰烬和尘土就扑面而来，彷佛碰到火山爆发一样，几乎要让人窒息，看来我迟了一步。
没时间伸手擦拭麦可的余烬，我重新站稳脚步，保持平衡，又听见楼上传来尖叫声，急忙转过身去，不假思索地飞奔上楼。房子突然剧烈摇晃震动，逼得我停下脚步，往后跌了下去。我重新爬起，跟随声音的方向，根本不用开门，半边墙壁已经垮下，彷佛被拆除大队的铁球毁掉一半面积。
布鲁克蜷缩在房间一角，双手摀住眼睛，畏惧地啜泣，乔纳挺身保护，卷入随时致命的保卫战里。他用力将另一个吸血鬼踹向墙壁，对方整个人撞穿到另一边，一眨眼又弹跳回来，龇牙咧嘴，尖锐的獠牙带着致命的意味，瞬间将乔纳钉在地毯上，作势欲咬，随时会将他撕裂。
我的脑筋一片空白，直接窜了过去，扑向吸血鬼，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铁条插入对方左边肩胛骨处，刺穿肌肉和骨头，从背后透出。我刚好错过被牠压住的乔纳，吸血鬼痛呼一声，猛然转过身来，但还来不及看到我的眼睛，旋即爆炸变成灼热的灰烬和烟雾。
乔纳一跃而起，一把扣住我的手臂。我正处于惊吓当中，来不及回神，仍在颤抖。「妳在这里干嘛?妳必须离开!」他大吼。
他紧盯我的眼睛，彼此间的感应立即连上。我回过神来，朝布鲁克的方向点点头，她靠着墙壁的支撑慢慢站起来，「你快带她离开，」我说。「好好照顾。」
我不是故意用这么断然的语气，只是心里觉得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就算以后还有机会跟乔纳相遇，很可能不复记忆，百般不情愿地转身背对他，我径自朝墙壁的大洞走过去。
他猛地将我拉了回去，一手环腰，紧紧的拥抱充满保护意味。「妳要跟我们一起走。」他低语。
原来他在担心我的安危，我摇头以对。「他在哪里?」
乔纳垂头丧气，肩膀垮下，找不到加百列，我不会离开。他没时间说服我改变心意，如果让布鲁克继续待在这里，不需多久就灰飞烟灭，她完全没有奋战的能力。
他呼出一口热气，头部左右转动、下颚嘎嘎作响。「刚刚碰面时他在一楼。」
「你还等什么?快走!」在我命令下，他不甚情愿地跑向布鲁克把她抱起来。
他在窗台上停顿半晌，纵身而下之前扭头丢了一句。「我会回来找妳。」
我没有逗留便穿过灰泥墙的破洞，他的嗓音传了过来，我知道这句话是真心的。
刚到楼梯口，三个吸血鬼出现在楼下。看到凭空出现的大奖，牠们腥红的眼珠闪烁发光，我已经手无寸铁，毫无机会和希望，唯一的机会是呼唤加百列求救。
我需要你—
吸血鬼火红的眼神让人害怕，让人肾上腺素加速上升。我浑身发热，血液沸腾，突然发现左边闪过一道阴影，让我暂时忘记呼唤加百列，从咆哮的吸血鬼脸上挪开视线，感觉她深色的长发拂过脸颊。
她回来了。
三名吸血鬼纵身一跳，跃上通往二楼的栏杆。我一脸震惊、蹒跚倒退，从后方看见刀刃从她指关节处弹出。她低吼一声，嗓音似乎发自于腹内深处，女孩的身形像笼罩在四周的黑夜，遮掩一切，只剩模糊的轮廓，仅仅透过底下爆炸时火焰闪烁的光芒、勉强看见她腰部前方的手臂上有墨色的刺青图腾。
站在栏杆顶端那两名吸血鬼迟疑半晌，不太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另一个则不知死活，毫不犹豫地往前冲，飞向她的头顶，随即俯冲而下。她举起手，两者距离不过几寸，牠突然停在半空中，竟是被她挡住。她转了转脖子—好像在思索，尖刀的手突然向上刺入牠的胸口，紧握的拳头震碎牠的骨头，吸血鬼痛苦的叫声引起强烈的震波，窜过我的全身。
女孩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声呢喃。「嘘……」
看不到她的表情，感觉她在笑。
她在吸血鬼的胸腔里张开五指，划破对方黑色的心脏，吸血鬼在那一瞬间炸开变成浓稠的油体往下流，液体碰地时四处飞溅。我看得目瞪口呆，即使站在后面旁观都无法幸免，不管她是谁，浑身的能耐远远胜过二代吸血鬼。
剩下两个盘踞在栏杆上的浑球显然也有类似的领悟，表情震惊，同时转身想要逃命。她不想放手，反而有心戏弄，指头一勾示意牠们靠近，救我只是目的之一，她同时要享受玩游戏的快感。想到这里，我突然害怕极了。
看到她用牙齿撕裂对方的喉咙、迅速了断吸血鬼的时候，我溢出恐惧的呻吟，鲜血自她嘴角流出，她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甚至不曾看我一眼。
我慢慢跟在后面，担心她下一步要去哪里，接下来又会碰见谁。穿过长长的走廊，冷静的她完全无视于从房间窜出来的火焰，我跟在后面，不时注意到角落里充满令人窒息的浓烟，热度高得惊人。
终于追上她时，已经到了破坏殆尽的厨房，我想看清楚她的脸，交谈几句。正要伸手碰触她的肩膀，突然有一股大光从落地窗的门框那里照进室内，她就在强光中陡然失去踪影。
我跪在她失去踪影的位置，膝盖皮肤在地板磁砖上摩擦，双手探到门框外面，只摸到地上的碎石头。强光随即消失，我甩甩头，试图清醒过来，弄清眼前的状况，胃里七上八下。
加百列卧倒在几呎外，用自己的身体把汉诺拉遮得很严密。我动动嘴唇，旋即闭上嘴巴，感觉周遭的空气急速扭曲，很像火箭升空前底下的气氛那般紧张。
就像看慢动作一样，我强迫自己旁观，看他强壮的手臂挪到背后拨开她光滑的头发，露出脖子上泛黑的伤口。她猛然睁开眼睛，惊慌的搧动睫毛，眼珠越睁越大，流露强烈的欲望，伸手揪住他被扯破的衬衫前襟拉向自己胸前，流连地亲吻他的唇。四唇碰触的瞬间，我不觉得他有想要挣脱的意念，然后时间继续前进，大脑里面的长短针恢复正常速度。
就像两辆竞速的跑车迎面相撞一样，我们的连结突然接上线，电光闪耀的瞬间，我察觉到有一股爱意流过他身体里面。他立即扭转身体，惊讶的眼神和我碰在一起。双手一撑，我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试图恢复身体的平衡。加百列立刻躲开汉诺拉，起身朝我跑过来，那幅模样让我更加气愤，只想跑得远远的，这次是躲开他。
没有太多时间自艾自怜，只觉得心脏被撕成两半，背后突然横出一只手揪住我的衬衫，把我整个人拎起、双脚离地，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住我的颈部皮肤。我痛苦地挣扎蠕动，就像滚烫的热水泼向结冰的汽车窗户，没有任何一条血管抵挡得住，毒液侵入全身，让人四肢麻木，连思考的能力都受阻变缓。
怪物把我往后拖回厨房里，途中还谨慎地避开坍塌在四周围的杂物和石块，我看到加百列冲过来，却彷佛被一座隐形的力场堵在前方。他死命敲打，依旧无法穿越，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抓我的人是艾立欧，牠那闇黑的邪恶在我血管中涌流。
纯血偷袭我的同时挡住加百列的攻势，让他进退不得悬在原处。我很想回避这一切，眼睛反而睁得更大，全身都无法动弹。
怪物突然遭到巨大的撞击，我被摔在地上，无法转头查看。不论是谁转移纯血的注意力，都让加百列有空隙突破障碍冲上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从后方撞击地板，我的身体才落地又从磁砖上弹起，真希望我可以尖叫、移动、快跑，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坐以待毙!乔纳突然冒出来把我拖进角落。这时，耀眼的白色亮光—就像上次一样—瞬间一闪而过，但他已经用自己的身体当屏障护住我，形成一个球体。
带着图案的白色或红色碗盘像缤纷洒落的暴雨，掉在乔纳背部又弹开，磁砖应声碎裂，变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我的心碎了一样。强光褪去，没有留下一丝踪迹，血液中的毒液跟着蒸发，艾立欧死了，我还在这里，这一切要感谢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