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加百列没有回复我的疑问,他突然变得有点紧张,心有旁骛的模样,一句话说了两次都没讲完。他踱步了一圈,凝神思索,最后试图说服我回到主屋。我冲动地拒绝,固执己见,暂时不想面对他们任何一位,所以加百列去帮我端了早餐和水,同时带了棋盘回来。
「我实在没心情……」我说。
他一脸受伤,「趁妳吃早餐,还有时间下一盘。」
他开始摆放棋盘,棋子一一就位,我啃着水果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多厉害,即便不忘保持礼貌和风度,依旧狼吞虎咽地咬着艳红的苹果,顺道舔舔手指头。加百列朝棋盘挥挥手,示意我来开棋局。
放下水果,用牛仔裤擦拭了黏腻的手指头,我在不太平整的水泥地上,勉强移动重心,伸长手臂,小心翼翼地抬起沉重的棋盘转了一个方向,把棋子对调过来。
加百列扬扬眉毛。
「今天我选红色。」我说。
这是目标声明,「今天」坚持要得到问题的答案,「今天」他要知无不言。
士兵往前移两格,动作小心翼翼,避免摩擦古老的松木。
正预备发问,却被他抢先一步。
「莱拉,我必须离开了。」这句话带着杀伤力,本来要装作坚强大胆女英豪的我,立马变成缩头乌龟。
「什、什么?」我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汤玛斯昨晚留下讯息,情况比我预估的更险峻。纯种的主人大肆聚集,宣布要活逮妳的消息,公告已经发出去了。牠们联合行动、组织大军到处寻找妳。」他那湛蓝色眼珠的瞳孔扩张,周围眼白部分收缩。他不动声色,没有明显的反应,让我自行吸收资讯。
「全部吗?」我窒息地说,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
我深思地揉搓脸庞。「还有其他讯息吗?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只警告牠那一族的葛堤罗—艾立欧—趁着其它族群召集期间,率先追踪我们的下落,希望拔得头筹、抢先找到妳。」
「你说必须离开,是指我们吗?」
「我们都得离开,但要分头走。」他说。「妳跟着罗德韩,他会保护妳,把妳藏起来。」
「那你和其他人去哪里?」
他转移视线,捏着士兵往前一步,「我去找梅拉奇,他是堕落天使中最有智慧的一位。我不知道纯血找妳的原因,只知道还有别人也要找妳。」他收回目光,说完时抿抿嘴唇。
「什么?」
他还隐瞒了什么?
「大天使也要找妳,似乎各方人马的最高统帅都在找妳。我们知道妳虽是人类,却与众不同,至于他们对妳深感兴趣的原因,我百思不解,所以一定要查出原因。」
我的胃紧张地揪在一起。
「去找天使长,」我催促。「去找你的同类,他们应该会帮忙!」
他别开脸庞。「他们要杀妳,莱拉,不能去自投罗网。」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要杀我?他说的这一切真叫人一头雾水。
「妳跟罗德韩同行,我去找梅拉奇,或许他知道答案。在没有追查清楚、了解妳的身份之前,我无法保护妳周全。但我一定会回来找妳,相信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会保护妳不受伤害,这是我对妳的亏欠。」
他伸过手来,指尖磨蹭我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不自在,微微后缩。他做了什么事所以亏欠我,我不知道也想不起来。其实无所谓,我吞回心底的疑问,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那个答案。
「其他人呢?」乔纳、布鲁克、麦可及汉诺拉去哪里?
「他们一起行动,经过昨晚妳和乔纳发生的事情,我不确定可以把妳托付给他们。」
我僵住不动,不想重提自己近似背叛的举动,迟疑地说,「我切到手指头,乔纳有所反应,刚好被走进来的布鲁克撞见。」
我挪动另一只士兵,幸好有下棋当遮掩。
「她看到什么?」加百列锲而不舍,拨开有碍视线的金发。
我脸颊发烫,忸怩不安。「这一步该你。」我嘟哝着,专注地盯着棋盘不语。
他举起另一颗士兵快走一步,焦距又回到我身上。「莱拉,妳的行为是个人的私事,别人管不着,我只拜托妳为了自己的安全,不要置身危险。乔纳是吸血鬼,不管妳再怎么喜欢……有他陪伴,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怀疑我对乔纳有异样的感受。
我移下一步。「呃,我—」
他打岔。「如同刚刚说的,我管不着。」
他语气极其冷淡,可能不是真的受伤。因为他说过,尽心保护只是偿还我过往的人情,不需多心。我不确定他对我是否还有感觉,但至少不是此时此刻坐在眼前的我,让他揪心的是往日的自己。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件事情很肯定,加百列并不是一刀两断的类型,真是叫人捉摸不定。
「其它人都预备好了,妳也带妥随身的小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加百列的语气有一股寒意。
「我带了背包,」我说。「不用额外整理。」
我移动城堡,手指没有挪开,瞇着眼睛,眉头一皱。「加百列,我……」
我不知道要怎样跟他示爱,只希望他不要离开我。我很恐惧,不是害怕纯种吸血鬼对我不利,而是担心再次失去加百列。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隔着棋盘握住我的手,跟我十指交握。「别担心,我不会让妳发生事情。」他误解我恐惧的原因。
他收回手,移动主教。
我陡然失去耐心,浑身不自在。「我们为什么要下棋?」这句话脱口而出。
「因为我想开启这一局,等我回来找妳的时候接续,这样才有期待。」他说。
旁边的炉火越来越热,我微微挪动身体。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恳求的语气有一丝尖锐。
「他们肯定怀疑我在寻找梅拉奇,这样不安全。」他回答。
我不确定他说的是纯血还是大天使。
「如果你的上级要把我除掉,何不直接动手?」
他愁苦的模样,让我感觉这句话一针见血,刺中核心。
「他们不能怠忽职守,还要监督其它天使遵守既定的约束。要找妳没那么简单,他们也没有管辖权。」
我的指尖触及红色骑士的头顶,身体微微颤抖,切断原有的思绪,平滑的鬃毛和骑士似乎开始放大,指尖有点酥麻。「这颗骑士给我很特别的感觉。」我的嗓音不太稳定。
加百列咧嘴而笑。「这是妳最喜欢的棋子,还说它让妳联想到自己的坐骑……乌丽。」
一提起这个名字,皮肤就有轻微触电的感觉,瞬间倒退钻进回忆的隧道:看到自己高高坐在白色骏马背上,驰骋在浓茵青翠的草地里,田野一片湿气,头顶乌云密布。我勒住坐骑,看着另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最终在身旁停住。让我惊讶的是,对方竟然不是加百列,他丢开缰绳,拨开垂在额头的金发,整整齐齐塞在耳朵后面,手上的戒指引起我的注意,剎那之间,看起来很熟悉,正想看清楚他的长相,影像陡然浮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被迫挪开视线。
画面迅速卷入漩涡当中,浓密的乌云掩住日光,我开始惊慌,上次跟加百列坐在一起,迷失在回忆里面,最后坠入纯血的陷阱,也是这样的感觉。我心跳加速,不顾一切地渴望挣脱开来,回到现代。
炉火的热气拂过脸颊,我放松下来,再次坐在屋里。对面是加百列,嘴唇动了动,奇怪的是听不到声音,好像哑了。我这才领悟自己悬在半空,介于加百列和乌云之中。
他沉着脸,猛然倾身向前,我拚命伸长手臂想要拉他,就在要触及的边缘又滑开。
这回完全脱离控制,我直接摔回隧道里面,木屋、棋盘、火光通通消失无踪,似乎有人把我往回拽。
面对虚无的黑暗,纯血出现在眼前,魁梧的身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近身,我就认出那如黑炭般的图腾,从中心点往外延伸、满脸都是,一路扩散到脖子,完美对称的羽毛形状,皮肤上好些黑色的斑斑点点,看起来很脏,眉心正中间有一道突起的疤痕十分明显。跟上次和加百列一起喝柠檬水的时候看到的纯血是同一位,牠又回来了,这次单独出现。
牠越靠越近,感觉没有移动,却不停地改变位置。我强迫自己膝盖微弯、做出百米冲刺的姿态,但是身体不听使唤,一寸都动不了。牠绕着我打转,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最后伸出利爪般可怕的手掠过我的眼睛和鼻子,停在喉咙,用力一捏,足以挤出空气让我窒息,牠嘿嘿地冷笑,享受折磨人的乐趣,剃刀般锐利的獠牙凸出在下唇外。
我开始窒息,看到那种邪恶恶心的表情只想死掉,但是脖子动不了,躲不开愤恨的眼神,惊恐狂升,只见牠瞳孔起变化,就像在放映电影,反射出幽暗的身影—那个阴影中的女孩,她在哪里?
受尽惊吓的泪水悄悄滑下,我勉强闭上眼睛。就在手脚麻痹、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牠松开掐住的喉咙,我急忙喘气。牠张开嘴巴、像蜥蜴般分岔的舌尖从我的下巴舔到眼睫毛,品尝眼泪的滋味,我吓得发抖,牠再揪住我的头发往后拉扯,指关节处伸出锯齿状的利爪,割断一小绺头发抓在手里,然后把我踹在地上。
我一脸疑惑,看牠拿起头发凑近鼻孔嗅了一下,发丝看起来是黑的,或许只要被他摸到的东西都会变成黑色?
牠歪着头左右转动,骨头发出霹啪的声响。我从地上浮起,牠举起手臂,我继续上升,整个人被他控制。
「妳是我的!」牠大吼一声。
听不懂牠用的语言,但我了解他的意思。
怒火在肚腹深处翻搅,前所未有的强烈,血液几乎沸腾,浓稠变黑,双手变成爪子的形状,指关节冒出刀尖。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就是全身发热,牙齿格格作响,突然恍神了一下,意识变得模糊。这时有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末端分叉,颤动间似乎在喊我的名字,震碎我内在的质变;第二道闪电再一次唱名,让我立刻冷静下来,怪物莫名地失去踪影,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照亮大地的闪电上,虚无的世界充满亮光,地面崩裂,我栽了进去。
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尽是浮动、耀眼的光芒,就像指引回家之路的明灯,持续发亮扩散,最后凝聚成加百列的影像。我咳了几声,身体放松下来,连喘好几口气。
「妳在哪里,莱拉?妳没事吧?」加百列重复地嚷嚷。
我说了几句,他一脸茫然。
他安抚地说。「莱拉,我不懂妳在说什么。」他以手背磨蹭我的脸颊,才注意他手上滴血,是沾到我的血泪。
「她是我的!」嘶哑的嗓音不是我本来的声音。
加百列没有退缩,双手捧着我的脸颊,和我鼻尖对鼻尖。我闭上双眼,不愿意被他看见自己黑暗肿胀的眼球。
「她受我保护!如果你敢伤她一根寒毛,我就杀了你!」加百列大吼。
挟制我意识的怪物听见加百列的要胁,但我是他的容器。
「等你了解她是什么之后,天使,你就会放手把她丢给我!」
对峙到此结束,内在的黑洞让我明白纯血说的是实话。我不清楚自己的真面目,只知道我跟加百列想的不一样,本质已起了变化。
「莱拉。」加百列呼唤。
我从地板一跃而起,掐住自己的喉咙,胸口和纯血碰触过的皮肤好像被人千刀万剐、刺痛难当。我拚命抓自己的脖子,尖叫声长而凄厉,希望体内那种滚烫的感觉能够离开。
加百列的身体像大理石般坚硬,肌肉紧绷鼓起,飞快握住我的手腕,强迫我放下以免抓伤自己。我激动地摇头晃脑,为什么这种事会生在我身上?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又是谁?怒火熊熊燃起。
「看着我,莱拉!」加百列提高嗓门,但我不肯配合,不肯让他从眼睛透视到灵魂深处,那不是我,我不确定他会看到什么。
靠着一股邪恶得不像人类的力量,我扳开他的手,甩开他的掌握,窜出房间,跨过地板的太阳跑向入口。沉重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乔纳站在门口。
「拦住她!」加百列大叫。
抬头瞅一眼乔纳,他一脸惊讶,我的眼窝炙热燃烧,血泪顺着脸颊而下。
乔纳双手环抱我的身体,强迫我靠在胸前,让我难以动弹。
「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我喃喃自语,感觉他放松下来。
自信让他卸下戒备,我抓住机会,用力推开他冲向屋外的小径。
两脚无力加上缺少方向,让我没办法跑快,只想躲得远远的,不要被人发现。我跌跌撞撞冲进厨房,穿过走廊,汉诺拉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好奇地往我的方向瞥一眼,依然没看见,彷佛我是隐形人。
我毫无阻碍地离开主屋,来到屋外的马路,隔绝加百列的心电感应,不想让他察觉自己内心深处汹涌的情绪。我眺望周遭的景色,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独处,平复五味杂陈的心情。马路对面有一条步道通往树林里,我直接走过去,眼前雾气弥漫,感觉身体侧面突然遭受撞击,跟着踉跄好几步,回头一看,原来是横越马路时被车撞了,驾驶一脸错愕紧急剎车,车头凹陷,但我毫不在意,扭头跑向步道。驾驶摇下车窗时,我已经进了树林里,没机会洗耳恭听他的三字经。
我跑到两腿乏力,刚找到足以挡住身影的粗树干就躲了过去,坐在树干底下喘气,不停地颤抖,努力试着镇定下来,但是体内的热度仍然处于战斗状态。额头直冒汗珠,血泪依然夺眶而出,整个人昏昏沉沉,前后移动手臂,视线时而清楚、时而分散,彷佛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强行闭上双眼,试着去想一些美好快乐的事物,想到加百列,两个人对弈的场景,在谷仓里两情相悦的亲昵,柔软的嘴唇轻轻掠过我的……
那些影像重复出现,变成一个循环,身体逐渐降温,不再头晕目眩。我伸手握住藏在上衣底下、套在项链上的戒指,一摸到光滑的水晶,立刻觉得很欣慰。
这时天门大开,暴雨如注,倾盆而下,迅速将人淋成落汤鸡。我仰起头,任由雨水洗刷脸庞,忍不住啜泣,正常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难分难解。
我双手抱腿、身体蜷缩成一团,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晓得这样跑出来又没有人保护有多危险。
莱拉,妳在哪里?突然间有光照耀,感觉不再孤单。
我不应声。
妳不能独自在外面徘徊,告诉我妳在哪里。
明知道这样不对,依旧任性地切断联结。我晓得自己不该跑出来,不想独自流浪街头,但我更害怕自己。我需要时间确定纯血不在心里,不能让加百列再度看到那种可怕恐怖的模样。我想象自己正建立一道围墙,挡住隧道入口,直到把最后一块砖头迭上去堵住缝隙。寂静笼罩,一片沉寂,我紧紧抱住双脚,轻轻摇晃身体。
暴雨之下,我昏睡过去。身上扯破的衬衫和牛仔裤无法御寒,寒气再度深入骨子里,整个人冻成一团。天色渐暗,夕阳被环绕的浓雾淹没,我开始惊慌,知道这样很危险,他们会不会丢下我就走?还是会到处找人?我不确定,心底突然有一股罪恶感,自己跑出来多久了?好像只有一会儿时间,但是西沉的夕阳证明应该很久。我紧闭双眼,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试着拆掉围墙,他必定在等我回应。
莱拉,拜托,妳在哪里?
我专心冥想,把周遭的景色和坐着的树干存进脑子里,不到一分钟,他已出现在眼前,丝毫不浪费时间,直接把我从树干上抱起来,拥进怀里。他抱得很紧,两人之间不留空隙,手指缠住潮湿的头发,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担忧和悲情。
「对不起。」我低语。
「不用道歉。」他坚定的回应颇有说服力,我体内的怒火已经消散,再次有人模人样的感觉,反倒困惑了,眼前我的处境堪虑,不只脆弱而已。
「别再把我隔绝,听见了吗?我试着保护妳的安危,得要妳配合才行,明白吗?」
我愧疚地点点头。然后忘我地提问。「你曾经爱过我……」
「对。」他答得干脆。
「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说。「我变了,甚至不知道你说的莱拉是怎样的女孩。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点概念都没有。」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把我拥紧,亲吻头顶。「妳错了,当我凝视妳的时候,我看到同一个人。或许笑容变淡,或许眼神带着戒备,但妳跟我爱上的那个美丽女孩没有不同,不知怎么的,我甚至觉得我们之间心有灵犀的程度更胜以往。」
他蓄意加强语气,但我不由自主地感觉他似乎试着说服自己而不是说服我
他勾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继续托着我的下背,眼神探索、温柔地抚摸我的脸,轻轻吻了一下。
「莱拉,」他说。「妳要厘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静静揣摩,他的言外之意是,我得想清楚自己要的是谁。
我的嘴唇颤抖,「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你的模样,甚至可以打赌从你离开以后,还是感觉到你的存在。那股奇特、难以解释又无可避免的力量让人无法否认。我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想要什么,少了你,剩余的一切都不具意义。」我忍不住啜泣,虽然泪水早已干凅。
「啊,莱拉,」他停顿,一只手紧握成拳头。「我不允许所谓的必然操控妳的幸福,无论命运引导妳走向何处,妳都有快乐的权利,应该自己做决定,不要被发生的事情影响妳的抉择。」他的下颚绷紧,但表情并没有因此变得严厉。
我要什么?跟常人无异的平凡?不,我虽然羡慕正常人,那却不是命定的方向。我知道自己想要加百列,但要了解背后的原因,首先要了解自己是谁,或者说得精确一些,现在的我是谁。
泥土潮湿的气味漫入鼻腔,雨水毫无停歇的意思。加百列的衬衫黏在胸口,白色布料变得透明、满是肌肉的躯干清晰可见,柑橘的香气被雨水稀释开来,但我依旧闻得出来。他持续按摩我的肩膀,最后才伸向手掌,我感激地握住。
我们处在某种僵持状态,到了无话可说的程度—有些还不能说,在彼此盘算下一步行动之前,只能以静制动,忍耐一阵子。
透过他的抚摸,我的身体充满热能。「走吧,我们必须离开,天快黑了。」加百列有点焦急。
抵达车道前方的人行道,发现大门的铁条弯曲,有的被拔开丢在旁边,嘶哑的尖叫声让我的自怜消失无踪。
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