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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大为吃惊地说，「不过马匹若不是公的，就是母的;而病人不是活下来，就是死掉。您在哪里看到第三种可能性?」
他没有回答。
夜幕降临。
城堡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一丝灯火，甚至连拉特的照明灯现在都忽明忽暗。道路忽地转上山。前方和左右两旁隐约出现矮小的暗色柱子，看起来是石造的。我们放慢脚步。
「有趣的装饰品。」拉特喃喃自语。
石柱沿着路站成一长排，每个柱子平坦的顶端都趴着蜷曲的石蛇。无论灯光多昏暗，那些对着我们的丑恶脸孔依旧清晰可见。
「呜哇!」我紧张地干笑。同时听到我最怕听见的声音──嘶嘶声。就在那一刻，它们张开眼睛。
一开始是附近那些蛇──我们几乎站在它们中间。再来，彷佛苏醒一般，轮到我们面前那些蛇。然后依序──所有其他的蛇全醒了。
一整串烧红的炭盯着我们。更精确地说，是两串──左右各一串。
我用尽所有勇气，只为了不拔腿逃跑，赶紧蹲下躲在主人身旁，丝毫不敢乱动。
「真不错的接待仪式……」拉特咕哝一句。
「我们走吧，主人。」我在地上恳求，「您瞧，它们在看我们!」
它们看起来真令人厌恶。
「我往这个方向来，也会继续向前走。」拉特用他一贯的声音慢吞吞地说，「跟在我身边!」
我们向前移动。能往前走是因为我干脆瞇起眼睛，等听到嘶嘶声出现在背后，才敢睁开双眼。
黑色的天空有一半已经被城堡遮蔽。而城堡比天空更黑。
「来吧。」拉特说。
吊桥被放下。壕沟底部不时闪现油汪汪的液体。
拉特突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猛力一挥将它扔到桥上。
石头沉重地咕咚一声掉在木板上，而木板突然起火。被火焰包围的石头像小球一样猛然弹起，砰一声掉入壕沟。河水吱吱作响，而一切都消失了──桥再度变得空荡黑暗。
「烂透了。」拉特嫌恶地说。
「会不会太多麻烦了?」我混身颤抖地问，「或许可以找另一个落脚处?」
骤然刮起一阵冰冷狂风，几乎像冬天的寒风。
「现在我更不会离开了。」拉特咬着牙回答，「嗯……」
然后他一口气发表了一长篇激动恼火的演讲，但全是用听不懂的外语。他刚开始讲话时，吊桥被拉紧成弧形，就像生气的猫一样弓着背。一段时间后，桥慢慢被放下，一下子又放回地面。我边咒骂，边跟着拉特走上吊桥。
我们从凿有长拱型装饰的墙边经过，来到荒凉住所的内院。一群蝙蝠出来迎接我们。带尖刺的城堡大门令人不快地联想到龇牙咧嘴的血盆大口。
「主人，」我呻吟说，「您确定我们在这里有东西可吃，而不是被吃掉?」
拉特极为蔑视地闷哼一声。
尖牙利齿的大嘴发出咯吱声，彷佛在回应我一般，以宏亮的声音咆啸：「谁胆敢打扰统治山丘之黑城堡大巫师的安宁!?」
当话语轰隆隆之际，拉特转向我。
「你明白了吗?谁是主宰──大巫师或他的城堡?」
「谁!?」隐形的东西大吼，彻底吓坏了蝙蝠。
「是我。」拉特疲惫地告知，「那位拉特‧雷吉尔，如果您不反对。」
四下一片寂静。仅有我胸口砰砰的心跳声打破沉寂。
「嗯哼。」那声音不知所措又温和许多地回应。
「嗯?」我的主人慢吞吞地说。
门很快打开了，甚至可说是匆忙被打开。
大巫师，黑城堡的主人，在楼梯上迎接我们。他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按着家居长袍的前襟。
「天啊，雷吉尔大人!」他慌乱地叫道。
「要见你可真不容易，乌尚。」主人低声说，「你花了多少年收集这些无用的东西?」
大巫师眨眨眼。拉特没得到回答，接着用肩膀推开他，弯身走进低矮拱门。
在装有彩绘玻璃的宴会厅中有许多盔甲人形，墙上还挂着许多武器。我们是唯二的客人。四个壁炉散发温暖。巨大的橡木餐桌占据了一半的房间，我和拉特在桌前端坐。大巫师前言不对后语地向我们道歉，不断说这里一团混乱，而且餐点不够精致。他换下长袍，穿上皱巴巴的黑色宽外衣，从衣服的皱折中隐约可见巫师的小肚子。
「这不好吃，乌尚。」我的主人郑重地说，边把正在啃的骨头扔到一边，「况且，我以金丝雀为名发誓，这些怪物的大集合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把酱汁给我，达米尔。」
大巫师紧张地小声窃笑。
「所有东西的实际价值都很低。」拉特继续自我中心地说，「这是什么，橄榄吗?」他看一眼面前的盘子。
窗外风暴肆虐。我们听着狂风呼啸，瞇起眼凝视着壁炉的火焰。
大巫师终于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能请问……我非常高兴见到您，了不起的雷吉尔大人，我敢说，亲爱的拉特，忘了请问，这么说吧，目的……」
拉特饶富兴味地看着他，不打算帮他接话。
「嗯……应该告诉您，亲爱的拉特，这么说吧，如果您打算提出要求……我已经准备好确认我的附属义务，绝对不会拒绝。」
「你是欧文的人。」我的主人冷冷地提醒他。
大巫师茫然半晌，双唇啧啧有声，最后终于喃喃说：「欧文离开了……我想您的来访应该是为了调查……」
「是的……如果欧文回来呢?」
大巫师蜷缩成一团。
「您比我更清楚，雷吉尔大人，他不会回来……欧文非常勇敢……但我不相信那本疯狂的小书。里面不断提到什么『第三元力』……」
拉特俯身向前：「什么是『第三元力』，乌尚?」
「我不知道，雷吉尔大人。我认为这无稽之谈一直盘踞在欧文脑海……」
「你认为欧文疯了吗?」
「是……也不是……别这么看着我，雷吉尔大人。我是一个别脚的魔法师，在您面前我毫无防备。但我是个诚实的人……」
「诚实的人!?告诉我，乌尚，如果出现一个比我更强的巫师，你会尽快投效他的阵营吧?」
大巫师的嘴唇颤动。
「我的蛇和蝙蝠都不能保护我……城堡老旧了，而我又很弱……我该怎么办，雷吉尔大人?」
拉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大巫师重重坐到扶手椅上。他倾斜的肩膀颤抖起来。
万籁俱静。风在厚重的墙后号叫，柴火在璧炉中劈啪作响。拉特凝视火焰。
「我没有权利这么说，乌尚。」他最后说，「原谅我。我们能在哪里过夜?」
大巫师的脸色稍微开朗了些。
「我已经吩咐准备房间……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雷吉尔大人?」
「我们需要马。我们要回家了。」
(注)谵妄，医学上指出现错觉、幻觉、兴奋、不安及语无伦次的一种精神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