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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卢亚尔大声宣布,「知道阁下分分秒秒是多么沉重,在多次炽热激情的尝试和努力后,都以痛苦的失望作结!我知道公爵夫人是如何地不满,又对您说了多么难堪伤人的话!夫妻间的床第之事……」

  「嘘─嘘!」公爵发出嘘声,同时喷溅唾沫。

  公爵用颤抖的手将桌上的纸牌收拢,显然顾忌他们谈论的话题。

  卢亚尔筋疲力尽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露出勉强的微笑。这个笑容跟很久以前伟大魔法师伊尔玛蓝恩脸上闪耀的胜利微笑有几分相似之处。

  公爵跳起来,差点没拆掉墙上的野猪头。他趴着、肚子压在桌上,对着卢亚尔脸上喷气:「这是个可怕的秘密,占卜者!我把妻子关起来……让耳聋的老太婆去服侍她……但妻子怨恨我,占卜者!每当我……我打算……想……我企图……,她居然讥笑我……真是糟透了!」

  一时冲动下,贵族的内心感受在书房开始翻腾。卢亚尔看着他,抓抓鼻子。

  筋疲力竭后,公爵再度跌坐在扶手椅上,非常绝望。他头上的野猪也失去重要的凶猛模样,显得愁云惨雾。

  「那么,我来得正是时候。」卢亚尔停顿一下,有力地回复。

  因家丑极度郁闷的公爵抬起他雾茫茫的双眼说道:「请说,你要什么,你是巫师……不论多少钱……如果纸牌已经告诉你我的痛苦,那它一定知道该如何帮我!」

  「它的确知道。」卢亚尔微笑说。

  现在这个危险而刚愎自用的人已经在他的掌握下──时间很短暂,不过完完全全被他掌控。

  「纸牌知道很多事,」卢亚尔起身,不打算白白浪费可以重获自由的时间,「但得先谈妥报酬。」

  公爵点点头。卢亚尔很快瞄了一眼梳妆桌,突然害怕桌上的蜥蜴只是幻觉。还好不是──翠绿的眼睛依然专注地凝视着他。

  他想要用手掌轻轻抚摸蜥蜴优雅拱起的背部──但他不敢。卢亚尔小心翼翼地把它从乱七八糟、散发可怕气味的香水瓶堆中拿出来,放在掌心……它舒适自在地坐着。

  「这是我的报酬。」卢亚尔说。

  贵族轻咳两声。

  隔天早上,贵族宅邸一片闹烘烘。

  仆人、洗衣妇、马夫、马车夫、厨师和以管家为首的一打女仆全都扔下白天该干的事,四处乱窜,好像蚁窝被捣毁的蚂蚁一般。

  不知从哪来的巫医莫名其妙取得公爵的信任,成为这团混乱的中心,并且发号施令,就连很老的贵妇人也投入准备工作。

  「还需要十几或二十几只老鼠……」巫医严肃认真地说明,「老鼠右边爪子的小指力量强大,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喔,不是所有人!」

  卢亚尔胜利地环顾聚集在一块的仆人,接着说:「接下来──杜鹃的蛋。快去找,游手好闲的懒鬼,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

  他注意到有一点骚动,立刻大喊:「还有最好的狗儿的颈毛……」他扳着手指一一提出荒唐的要求,「水井绞盘上的铁锈……」

  仆人们耸耸肩交头接耳──他们显然猜不到主人的不幸;也无法推测自称巫医的人在盘算什么。

  而卢亚尔的手指已经不够数了:「死掉母马马蹄铁上的钉子……不,公马的不行。自然死亡的母马。去找!啊,去年死的吗?那个钉子完好如初吗?很好,去拿过来!」

  这时卢亚尔在一群猎人中看到昨天把他拴在马鞍上的那个人。他用手指戳了一下那人的胸口,亲切地吩咐:「你去拿!可以拿任何一匹马的马蹄,但得是母马──去挖出来……亲自拿给公爵大人,朋友,别想耍诈,否则……」

  猎人脸色发白,摇摇晃晃地离开。

  卢亚尔用父亲般的微笑向他告别,然后接着说:「十二岁童女的一绺鬈发……陪葬钟的绳索……顺带一提,」卢亚尔转向管家,「派一个人到墓地,我需要溺水者坟墓旁的飞廉(注)。」

  管家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话。

  卢亚尔鄙夷地抬起眉毛:「不可能没有这种墓。在特殊情况下总是有人会淹死……最好快点找到,朋友。」卢亚尔故作信任地直视管家的眼睛。

  「药水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完成……」他操心地反复提醒怀抱希望的公爵,「当太阳圆盘尚未完全隐没的那一刻,必须进行爱情灵药的圣别仪式。所有事情都应该进行得分秒不差,而阁下即将获得奖励……」

  其实卢亚尔也希望获得奖赏。他不再是那个只想向屈辱和恐惧道别的人。

  「收集褐色母鸡的粪便,弄点烧过的羽毛和螳螂的幼虫……」卢亚尔带着报复的快感向管家口述。

  公爵紧张地蜷缩成一团。他越搞懂爱情灵药的成份,越显得忧心忡忡。只剩他和巫医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他怯生生地反问,但卢亚尔只是殷勤地回答:「噢,您会获得奖赏,尊贵的阁下!」

  日落之前,公爵书房里的气味已经被另一些强大刺鼻的味道压过,就像刀下濒死的小猪嚎叫声。有着灵敏嗅觉的公爵捏着鼻子。

  「时间快到了!」卢亚尔宣布,「药水已经准备就绪。阁下只需等待仪式──和之后那些令人陶醉的夜晚!」

  公爵痛苦地猛咳起来。

  宅邸的庭院挤满兴奋好奇的人群。在塔上轮班的是厨房小杂工,他负责通报太阳与地平线间的位置关系。厨房空无一人,炉灶也熄了。就连村里的警卫队员都离开岗位,站在吊桥旁。所有人都盯着公爵的窗口。

  公爵夫人房间高高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女隐士的轮廓。

  而身为丈夫的主人准备享受令人陶醉的夜晚。他穿的服装上有陪葬钟的绳子,缀有一绺十二岁少女的鬈发。优良狗儿的颈毛绕在他胖乎乎的红脖子。公爵赤脚一步一步走在石制地板上。不幸的丈夫一手抓着一杯灵药,上头浮着烧焦的羽毛,而另一手则紧紧摀着发红的鼻子。

  「我的老天爷……」他痛苦地喃喃自语。

  「时间到了!」小厨工侦查员尖声说,「太阳下山了!」

  「是时候了!」紧张的卢亚尔亢奋地低声说,「仪式开始!大声跟着我念!您现在越大声读出咒语,灵药的威力就越强大……您了解的……开始!」

  公爵房里突然传来疯狂的嚎叫声,聚集在院子里的人们出于惊讶和恐惧坐在一起。

  「哎呀──啊──哼──啊!米力──呜──呜!」

  女人们呻吟起来,男人则开始低声交谈。他们不知道公爵仔细保守的秘密,于是编造各种荒诞不经的推测。

  而公爵时而用力吼叫、时而用分岔的声音尖声喊:「嗐──啊──唷!荷──啦──斯兜!」

  在号叫声的短暂间隔中竟然还能听到小厨工从塔上插话:「结束了!太阳下山了!」

  号叫突然停止。

  「喝吧!」卢亚尔高声说,迅速地把死去母马的马蹄铁钉扔进装药水的杯子,「一口喝光,然后去找她!」

  公爵直接了当喝下去,所以没看到带着复仇微笑的巫医有多么满意。

  杯子里只剩下钉子。公爵驼着背大肆咳起来。当他抬起头,卢亚尔的表情又变回专注、充满同情的样子。

  「去吧……不过请记住──每一步都要从那一撮里抽出一根少女的头发……千万别弄错,不能漏掉一步,也不能一次拔两根……走吧,阁下!」

  公爵东倒西歪地走向楼梯。卢亚尔听到他啪跶啪跶的脚步声,专注地喃喃数着头发。

  卢亚尔等着脚步声移动到更远的地方,急忙奔向窗边。

  人群看到他出现,激动地交头接耳。

  但卢亚尔没有往下看院子里的人,而是看向晴朗无云的落日天空。他用过于华丽的词藻对着天空说话:「喔,天啊!赐给公爵爱的能力,让他能宠爱夫人,甚至任何他想要的女人!赐与他久遭剥夺的机会!成就这件事吧,老天!你知道一个健康的男人像阉人一样是多么地痛苦!」

  他一开口,人群便安静下来。他们在困窘的沉默中听完整段话,然后爆出震惊的叫喊。

  卢亚尔一半的身体探出窗口,伸手比向阳台上的公爵夫人:「而现在公爵大人的精力恢复了!果真如此!」

  人群兴高采烈的喊叫立刻回应了他。人们聚集在窗下,攀上对方的肩膀,仰头用手指向高处的阳台。

  卢亚尔喘了口气,悄悄从窗边退开。

  白天他已经查清楚楼梯和走廊的位置,不过还是差点迷路,赶紧跑向出口。

  公爵在宅邸深处某个地方啪跶啪跶走着,用十二岁童女的头发沿路做记号。

  马匹在马厩里左右踏步、无人看管。卢亚尔赶忙拉出一匹已上鞍的黑色公马。

  吊桥被升起。卢亚尔抓着难以转动的生锈绞盘把手,猛力一推。

  桥缓缓降下,在它的暗色边缘和城墙间的天空快速扩展,开口也逐渐扩大。

  卢亚尔饱受折磨地兜着圈子。

  吊桥终于放下,横跨壕沟,开启了逃脱的道路。

  公爵大概已经将妻子抱在怀中。

  卢亚尔跳上马鞍。

  逃离险境的过程中,他听不到困窘的公爵咒骂、仆人们压抑的笑声,还有公爵夫人的挖苦。他没看到其他人如何收到骇人的命令、整理行装来追捕他。他全速在阴暗的森林中前进,轻轻握住藏在内袋里的金色蜥蜴,那是他工作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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