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燃油耗尽
亚历克西斯王子将头探入驾驶舱，苍白的面孔青一阵紫一阵的，如果他还没被吓得惊慌失措的话，至少也已经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了。
“布朗，我们遇到危险了吗?”他大吼着问道，声嘶力竭的吼声震天动地，连飞机的轰鸣声都被压了下去。
“你觉得你能带我们摆脱困境吗?”
“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闭嘴!”飞机驾驶员厉声呵斥道，“难道我还不够麻烦吗?还要听你这个混蛋不停地瞎吵吵?”
坐在副驾驶位的男子被吓得面如土色。“嘘——”他提醒飞行员，“老兄，你不该这样和殿下讲话，这可是大不敬，懂吗?”
“我呸。”布朗抢白道。
王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客舱走去，突然刮过一阵狂风，飞机剧烈的颠簸让他打了一个趔趄，也让他几乎快要平复的屈辱和愤懑瞬间爆发了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倒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他的王后提醒他说：“亲爱的，系好安全带。我们随时都可能坠机，我是说，说真的，你见过这么可怕的风暴吗?哦!我真不该来。”
“我也是!”亚历克西斯咆哮道，“首先，我本来就不想来。其次，如果我真的能降落到地面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除这个放肆无礼的家伙。”
“我认为，鉴于目前的情况，”简说道，“我们应该原谅他所表现出来的过激行为。他现在肩负重任，压力太大了。无论如何，我认为你们都必须承认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飞行员。”
“安妮特，请把我的嗅盐拿来。”斯波洛夫王后喊道，她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我感觉我马上要昏倒了，真的。”
“活见鬼!好一次旅行啊!”斯波洛夫大喊道，“亲爱的女士，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我简直要疯了。同行的人中，只有你若无其事。难道你不害怕吗?”
“不，我当然也怕，我们还在没完没了地在风暴里飞行，但情绪激动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你怎么可能还冷静得下来，现在的情况能指望谁冷静下来呢?”
“你看看迪波斯，”简说，“他就很冷静呀，简直可以算镇定自若。”
“呸!”斯波洛夫嚷道，“迪波斯根本不是人，我讨厌这些没心没肺的英国男仆。”
“说实话，亲爱的，”王后劝慰道，“我感觉他人好极了，堪称完美绅士的典范。”
一阵闪电划破了笼罩在四周的乌云，紧接着响起了阵阵雷鸣。飞机像喝醉了酒，在空中突然踉跄了一下，开始急速下坠。安妮特尖叫了起来，斯波洛夫王后昏了过去，布朗竭力控制着在空中翻转的飞机，经过一番奋力挣扎，他终于稳住了飞机。
“唉!”他长舒了一口气。
“天哪!”迪波斯喊道。
斯波洛夫王后倒在了她的座椅上，嗅盐洒落一地，她披头散发，滑落的帽子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你最好照顾一下王后，安妮特，”简说道，“我觉得她需要照料。”
没有听到回应，简一转身才发现安妮特也已经昏厥了过去。
简摇了摇头，喊道：“迪波斯，快来这里照看一下王后和安妮特，我要过去坐在布朗那里。”
迪波斯战战兢兢地走进客舱，简坐到了副驾驶位子上。
“刚才那一下真了不得，”她说道，“我真的以为我们完了，布朗，你的表现太棒了，简直不可思议。”
“谢谢。”他说，“如果他们个个都像你一样就好了，他们真让人抓狂。当然，”他补充道，“迪波斯也不错，我想是因为他太迟钝了，所以才不感到害怕。”
“你现在真的遇到大麻烦了，对吗?布朗。”她问道。
“是的，”他说道，“我可不想对其他人也这样说，我怕他们会发疯。这架飞机严重超载，起飞前我就和老太太说过这事，可她坚持非要把所有家当都带上，差点把厨房洗碗槽也搬上来。所以我现在无法爬升，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跃过暴风雨的原因。现在只能面对一片漆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小姐，你是知道的，非洲有很多山脉，有很多该死的很高很高的山脉。”
“是的，这我知道，”简答道，“但你多多少少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吧，你有指南针，而且你也清楚我们的航速。”
“是的，”他说，“我是有个指南针，我也清楚我们的航速，但这件事我还得对其他人保密，我的指南针坏了。”
“你是说?”
“我是说我们没有指南针，我们一直在一片混沌之中盲飞。”
“这再好不过了，不是吗?布朗。”
“当然。”
“那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能进入货舱，就该把那些垃圾统统扔掉，”他答道，“但我们现在没办法去那儿，情况就是这样。”
“就是说你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撞山，对吗?”
“是的，小姐，”他答道，“或者因燃油耗尽而坠机，这和撞山也没什么两样。”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问道。她的声音显得很平静，眼神中也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
“哦，我还有一招可能管用。”他扭头笑着对简说道。
“是什么?布朗。”
“啊，虽然没办法进入货舱扔掉垃圾，但是我们可以拿王子替代，他的体重足足约有一百五十磅呢。”
简忍俊不禁，连忙把脸扭向一旁，但她的笑容还是被布朗看到了。
“我想你会喜欢这个主意的。”他说。
“我们不应该拿这件事说笑，布朗。”她正色说道。
“我想我们免不了，”他说，“咱们俩都有点美国式的幽默感。”
“现在燃油已经剩得不多了吧?布朗。”她问道。
“你看，”他指了指仪表盘，“我们最多还能再飞大约一个小时吧。”
“我们没有配备降落伞吗?”
“没有降落伞，机舱乘务人员大多不会管这些琐事。”
简摇着头说道：“情况不妙，难道不是吗?但是最好不要把实情告诉别人，他们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是呀，”他苦笑了一下，“当然，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祈祷。”
“我想他们已经在这样做了。你准备怎么做?就这样一直盘旋到燃油耗尽吗?”
“不，当然不会。如果在半个小时之内，我还不能冲出这片风暴。我准备慢慢向下俯冲，然后努力控制飞机着陆。如果下面不是山区，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下面的状况是我最担心的。然后，我要找到一个适合降落的地方。我还是希望能冲出去，但我想先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简!简!”客舱里传来一阵恸哭声，“噢!我的天，我们这是在哪儿?我们都死了吗?”
简回头看到迪波斯已经捡起了地上的嗅盐，并成功地救醒了王后，安妮特也苏醒了，正在歇斯底里地抽泣。王子正神情紧张地坐在那里，他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面颊上滴落。看得出，他内心极度恐慌。他盯着简，问道：“我们还有救吗?布朗怎么说?”
“如果他能在云层中找到一处缝隙，我们就都会没事的。他现在正在找呢。”
“要是我们能找个像样的飞行员，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王子嘟哝着说道，“凯蒂，我早就说过，你应该雇一个优秀的法国飞行员。这些美国人根本不懂飞行，而且，你根本不了解布朗这个家伙。”
“我想那个家伙一定没听说过莱特兄弟或者林德伯格。”布朗咕哝着说。
“别介意他的话，”简说道，“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要精神崩溃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在做什么。”
“小姐，我看你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布朗说道。
“不，我们都很害怕，”她说道，“这很正常，我尽量掩饰自己并不代表我不是一样怕得要命。”
“不过你的确很勇敢，”布朗说道，“你很有胆量，所以我要对你说的是，我再也不要让自己觉得我就像个初次去郊游的小学生了。我要想出很多很多办法来，我不要坠毁在非洲内陆。”
“他说什么?”斯波洛夫问道。
“我们要坠毁?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这个蠢货，”他对着他的妻子愤怒地大吼大叫道，“你和你的返老还童，还有你的青春永驻，都见鬼去吧!你整容整了那么多次还不够吗?真应该判你有伤风化，把你抓起来。”
斯波洛夫王后早已泣不成声。“你说什么?亚历克西斯。”她哽咽着说道，然后便嚎啕大哭起来。
“唉，我为什么要来呢?”安妮特哀叹道，“我本来不想来的，我害怕，我不想死。哦!我的天呀，救救我!救救我!”
“给你，夫人，再闻闻嗅盐吧。”迪波斯说道。
“真够热闹的，”布朗说道，“他们也许认为我很享受这一切呢。”
“人在生死关头，往往只考虑自己。”简说道。
“我想是这样的。我现在就在考虑自己呢。但我也要为你、安妮特和迪波斯着想。你们三个人理应获救。至于另外两位，我真想把他们扔下去得了。但是我记得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有法律条文是明令禁止这样做的。”
“是的，我想有的，”简笑道，“但是，说真的，布朗，你知道吗?我相信你会带着我们所有人脱离险境的。”
“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个鼓励，”他答道，“我肯定能让我们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的。当然，这还要取决于乌云下面是什么。如果云幕足够高，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我要为它祈祷。”
“小姐，我要降落了。我要慢慢地降落。”
“时速要保持在一百五十英里，这样，我们才能保持飞行高度。”
飞机遇到了一阵向下的气旋，剧烈地颠簸起来，在斯波洛夫王后和侍女安妮特的尖叫声和亚历克西斯的咒骂声中，飞机下降了一百英尺。
简倒抽着凉气说道：“哎呦，刚才下降得真快。”
“但是如果飞机像这样降落，你至少可以确定你还没有着陆，空气到处弥漫，但不可能渗入陆地，所以你不可能一直向下落。”
两人紧张不安地静静坐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简发出一阵欢呼。“看那!布朗，”她喊道，“是树林!我们飞到云层下面了。”
“是的，”他说道，“离地面还有五百英尺，可是……”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还没出现转机吗?你还剩下多少燃油?”
“哦，也许还可以烧十五到二十分钟，我不应该告诉你，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下面全是森林，”她说道，“根本没地方着陆。”
“我们得找块空地，听我说，这块空地不需要克罗伊登机场那么大。”
“如果找不到空地怎么办?”
他耸了耸肩。“那我们就只有降落在树上了，”他说道，“我们中大多数人能活下来，小姐。”他扭头冲客舱喊道：“迪波斯，坐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把你们的毛毯和枕头摆到前面。我们几分钟后迫降，到时候我会再次提醒你们。如果你们把头垫好了，你们不会受伤的。”
没有人回答。王后还在呜咽，安妮特仍在啜泣。
“现在风很大，是吗?”简说，“你看那些弯曲的树梢。”
“是的，”他说，“对我们可能是一件好事，风力会大大降低我们的滑行速度。如果我能让飞机的尾橇勾住那些树，我们会安然降落并悬停在树上。”
“你知道吗?那些树梢距离地面仍有几百英尺呢，甚至更高。”
“是的，”他说道，“我想是这样的，但我认为我们不会穿过它们，它们太茂密了，如果我们缓缓降落的话，机翼和机身会被挂住并被托住，我想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在婆娑摇曳的树梢上空的几百英尺高度，飞机已经滑翔了好几分钟，但仍没有看到空地。在这片波涛汹涌、浩瀚无垠的绿色海洋中甚至连一星斑驳的白沫也找不到。
“小姐，我们的油料已经耗尽了。”布朗说着便关上了开关。他转身回到了客舱，对大家说道：“抓好了，飞机马上着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