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在乌达罗的村寨
飞机径直冲向下面碧波汹涌的林海,白茫茫的雨水重重地敲打着飞机的舷窗。一道闪电刺破了阴森森的乌云,紧接着,阵阵惊雷响彻天地。飞机顶着狂风开始向下俯冲。飞行员保持着飞机水平的飞行姿态。只见这架飞机在强劲风力的重重遏阻下,仿佛在树梢上方悬停住了似的。在飞机落下的一刹那,他猛地压下尾翼,飞机瞬间冲进了迎风剧烈摇摆的树丛中,树木的劈裂声,飞机机体的撕裂声,顿时响成一片。但比窗外嘈杂轰鸣的风雨声和撞击声更加喧嚣的是机舱内乘客们的尖叫和咒骂声。
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经过最后一阵痉挛般的颠簸摇晃,飞机终于不动了。
然后是一片寂静,气氛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布朗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女孩,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答道,“只是有点眩晕,这太可怕了,不是吗?”
他扭头扫了一眼客舱。只见那四名乘客,全都全身瘫软,姿势各异地挂在了安全带上。“后面一切都好吗?”他问道。“你怎么样了?安妮特。”他格外关切地询问道。
“哦,天哪!”这个法国女孩呻吟着说,“我要死了。”
斯波洛夫王后咕哝道:“啊,太可怕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帮我?为什么没人来救救我?安妮特!亚历克西斯!你们在哪儿?我快要死了。我的嗅盐呢?”
“这全都是你自找的,”亚历克西斯咆哮道,“还拉上我也加入这场疯狂的旅行。真不敢相信我们没死,如果是一位法国飞行员,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别犯傻了,”简厉声道,“布朗处置得棒极了。”
亚历克西斯呵斥迪波斯道:“你为什么还不来帮帮我?你们英国人和美国人一个德性,愚蠢、呆板。我真应该找一个法国男佣。”
“是的,先生,”迪波斯说道,“我很抱歉,您没找到,先生。”
“好了,闭嘴,赶快过来。”
“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先生。”
“混账!我怎么知道,只管做点什么。”
“我很抱歉,先生,我不是一只山羊或者猴子,如果我解开安全带,我会直接落在你头上的,先生。”
“等一下,”简喊道,“让我来想想办法。”她解开安全带,爬进了客舱。
飞机机头朝下呈四十五度角停在那里,但简还是轻松地进入了机舱,布朗紧随其后。她先来到了斯波洛夫王后身旁。
“你的伤真的很重吗?凯蒂。”她问道。
“我已经被撕成两半了,我感觉我的肋骨全都断了。”
“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布朗,”亚历克西斯斥责道,“现在赶紧带我们离开这里。”
“听着,”美国人说道,“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既然我们已经着陆,我就不是飞行员了。我也不再承担什么责任,更不会听你瞎唠叨。”
“你听到了吗?凯蒂,”亚历克西斯质问道,“如果你还无动于衷,让一个下人用这种方式和我讲话,如果你还不开除他的话,我会的。”
布朗反唇相讥道:“别闹笑话了,既然不是你雇的我,你这个小杂种,那就轮不到你来开除我。”
“别太放肆了,老兄,”亚历克西斯叫道,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该忘记我的身份。”
“当然没有,我知道你是谁,你什么都不是,在你们那个国家,一半出租车司机都是王子。”
“好了好了,”简打断了他们,“别再吵了,我们现在要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快带我离开这里,”斯波洛夫王后哭诉道,“我实在忍受不了了。”
“现在出去可不太明智呀,”简说道,“你看看外面的暴风雨。在暴风雨停息前还是待在机舱里面更舒适和安全些。”
“啊,我们下不去了,我们全被困在树上了。”安妮特抽泣着说道。
“别担心,妹妹,”布朗安慰她道,“等风暴结束,我们再想办法下去。现在飞机停靠得很稳,根本不会跌落下去。所以我们就照着格雷斯托克夫人说的,好好坐着等待雨过天晴。”
迪波斯睁大眼睛注视着窗外,说道:“恕我直言,这风雨似乎压根就停不下来。”
“热带风暴来得快,走得也快,”简说道,“也许再过半个小时就会雨过天晴。这种事我经历过太多了。”
“哦,也许这雨会下个不停呢,我知道它不会停的。”王后哭着说。
“就算雨真的停了,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才能从这儿下去。这太可怕了,我的意思是,我真后悔来这里。”
“凯蒂,现在哭哭啼啼也无济于事,”简说道,“现在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舒舒服服地坐好等着暴风雨结束,然后我们才好下去。听我说,布朗,拿几个坐垫垫在王后座椅前的地板上,这样当我们解开她的安全带时,她就可以转过身靠着驾驶舱的隔墙坐在地板上了。”
“我也来帮忙,太太。”迪波斯说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向前滑了过来。
“你们其他人最好也照这样做,”布朗说道,“解开安全带,靠着你面前的椅背坐在地板上。”
费了好一番周折,人们这才费力地将痛哭流涕的斯波洛夫王后安置在一个相对舒适的地方。其他人按照布朗的指示,尽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的停歇。
蜷伏在简陋的避雨处,泰山和瓦兹瑞人一直在耐心等待着暴风雨的平息。当风暴肆虐时,除非迫不得已,万不可和大自然的力量抗争,不自量力是极其荒唐和愚蠢的。
没过多久,泰山就听到在暴风之上传来了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很明显,一架飞机正在高空盘旋。然后慢慢地,这声响变得越来越弱,直至彻底消逝了。
“老爷,”慕维洛问道,“难道暴风之上有人?”
“是的,在暴风雨的上面或是里面,至少有一个人,”泰山答道,“不管在哪儿,我可不愿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这里的森林绵延不绝,漫无边际,如果他想找地方着陆的话,我可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还是待在陆地上好呀,”慕维洛说道,“我相信众神并不想让人类能像鸟儿那样飞翔,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赐予人类翅膀呢?”
小内其马偎依在主人身旁。它全身早已淋透,浑身发冷,苦不堪言。内其马的世界是灰暗的,它看不到希望,并且,它坚信它的世界会永远暗淡下去,但它并不想向命运低头。糟糕透顶的心情令它无力抱怨,但很快天空开始发亮了。大风呜咽着刮过,发出了最后一声低沉的哀鸣。太阳突然喷薄而出,萧肃的丛林又一次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泰山站起身来,像雄狮一样抖动着身躯。“我现在就动身去布奇那村,”他说道,“我要和布奇那人谈谈,也许这次,他们会把卡乌璐人的住址告诉我的。”
“总会有办法让他们说的。”慕维洛说道。
“是的,”泰山答道,“总会有办法的。”
“我们也会随后赶到布奇那。”慕维洛说道。
“如果你们没有在那里见到我,那我就一定是在找卡乌璐人和布依拉的路上。如果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会派内其马叫你们过来的。”
来不及多说什么告别和祝福的客套话,泰山便一跃攀上树梢,向西一路飞奔,不见了踪影。
从布奇那人那里传出的奇闻异事,经过沿途一百多个部落的口口相传,以讹传讹,最终散播到了乌兹里,也就是瓦兹瑞人的地盘。这些传说都是关于卡乌璐人的,卡乌璐人据说是野蛮、神秘的。从没人见过,或是即便见过的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他们是长着角和尾巴的恶魔,还有人说,他们是无头人。但最流行的说法是,他们是一群白种野人,退化做回了原始人,他们全身赤裸,生活在一个隐蔽的城堡里。有人说她们都是女人,也有人说都是男人。泰山明白这只是些交口相传的流言,并不可信,只有眼见为实才能让人信服。
他知道很多部落会偷盗女人,但这些女人总会再次出现。但卡乌璐人偷走的女人却再也没人见到,因此他有理由相信在一个偏远的地方有一个专事偷盗年轻女孩子的部落。此外他还听到过很多不同的传说,他觉得并不可信。例如,有一个故事是关于卡乌璐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泰山并不完全相信,尽管他也知道,在这片黑暗的非洲内陆,发生过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奇闻异事。
重新返回布奇那人的领地,即便对泰山来说,也是一场漫长艰辛的跋涉。丛林被雨水浸润,湿漉漉的,一派雾气蒸腾的景象,但是泰山并不在意环境的恶劣和不适。他一出生就习惯了艰苦的生活,丛林本来就不是个舒适的场所。就像温暖、舒适和安全对普罗大众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一样,这里司空见惯的是寒冷、炎热和危险。普罗大众的是一个世界,他的是另一个世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从幼年起,他就从不会为苦难而哀哭抱怨。如果有好的生活条件,他会欣然接受,如果没有,他也绝不会在意。
夜幕降临之前,泰山捕杀了一只猎物。新鲜的肉食让他暖和起来,并为他补充了新的能量。但在那个寒冷潮湿的夜晚,他并没有睡好。
天蒙蒙亮时他就已经起来了,吃完一片鲜肉,他又一跃而起出发了。一路上,他感到自己的一腔热血在血脉中奔腾,这让他温暖而愉悦。
但内其马却很苦闷,它想回家,但现在又得回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它不喜欢那儿。它怨声载道,焦躁不安,但每当太阳升起,它身体暖和起来,心情也就好多了。然后它会跑到树林里上蹿下跳,到处寻衅滋事。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泰山来到了布奇那人的酋长乌达罗的村寨。
只见这位浑身古铜色皮肤、身材高大的白人,肩头骑着一只猴子,昂首阔步地穿过大门,走进了村寨。他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一大群黑人“叽叽喳喳”的尾随和围观。他刚刚造访过这里,他们对他并不陌生,因此也并不惧怕他。但他还是令他们感到敬畏,关于这位人猿英雄的传说,其实早已将相距遥远的布奇那人和瓦兹瑞人的领地联系到了一起。
泰山并没有在意他们,就像他不会去在意一群角马一样。他径直朝酋长乌达罗的木屋走去,此时老人正坐在树荫下和几位部落长老攀谈。
乌达罗早已看到泰山沿着村寨的街道走来,他似乎并不欢迎泰山的到来。
“我们原以为这个大个子先生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酋长说道,“但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我想来和你谈谈。”
“我们谈过了,我已经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还不够,请告诉我卡乌璐人的领地在哪里。”
老人有些坐立不安,他说道:“我不知道。”
“你在撒谎。你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地方,你部落里的年轻女孩一个接一个被偷走,你不会傻到对女孩子的去向一无所知。你不敢把卡乌璐人村寨的位置告诉别人,是因为怕遭到报复。但你不用怕,卡乌璐人是不会知道泰山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为什么你执意去卡乌璐村寨?他们非常凶残。”
“是这样,”泰山说道,“布依拉,也就是瓦兹瑞酋长慕维洛的女儿,失踪了。慕维洛相信是卡乌璐人抓走了她。因此我作为瓦兹瑞武士的头领,必须要找到卡乌璐村寨。”
“我不知道。”乌达罗恼怒地一口咬定,在两人谈话过程中,村寨里的武士从四面聚集而来,他们手持长矛,虎视眈眈地将泰山和酋长团团围住。
乌达罗显得有些焦躁,心神不宁地环顾着四周。双方的猜疑使得气氛立刻紧张起来。连小内其马都察觉到了危险,它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抱住泰山。
“乌达罗,你这是什么意思?”泰山扭头瞥了一眼围拢过来的武士,质问道,“我是作为兄弟,为了和平来和你谈判的。”
乌达罗紧张不安地清了下嗓子道:“自从你上次一别,这里就议论纷纷。我们的人都听说过卡乌璐人的传说,据说他们都是像你这样的白种人。你是个不速之客,我们并不了解你。我们很多人相信你就是卡乌璐人,你是来这里刺探情报并物色女孩子进行偷窃的。”
“荒唐透顶,乌达罗。”泰山说道。
“我的人可不这样认为,”酋长怒吼道,“你来的次数也太多了吧。”他猛地站起身来说:“我不会再让你偷我们的女孩子了。”话音未落,他用力一击掌,周围的武士便立刻朝泰山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