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Part Four
間曲
茱迪.「鐵殼」.埃文斯司令總是會觀看戰場重播。她使用主控制室，在圓形地板中央有一部大型的立體投影機。她偏好站在中心，光線照過她身上，室內其他地方則是昏暗的。
她看著他們戰鬥。她看著看他們死去。如果有的話，她會強迫自己聽每位飛行員最後的話語。
她嘗試在紅色與藍色飛艇的飛行模式中看出敵人的目標：紅色是DDF，藍色是克里爾人。她沒當飛行員已經好幾年，然而當她站在那裡戴上耳機，看著飛艇在她周圍旋轉，那種感覺就會回來。推進器的隆隆聲、急速轉彎的飛艇、猛烈的破壞砲砲火。戰場的脈動。
某些日子，她會懷有再次進入飛艇、加入戰鬥的幻想。然後她會摒棄那些愚蠢的夢想。DDF的飛艇太少了，不能浪費在一個反應速度退化的老女人身上。在片段的故事中——以及一些舊版的歷史書——都會描寫偉大的將軍拿起武器，加入前線的士兵。然而，茱迪知道自己並不是凱撒大帝。她只能勉強算是尼祿。
然而，茱迪.埃文斯在其他方面是很危險的。
她看著緩慢墜落的造艇廠陰影底下發生混戰。克里爾人在這次戰鬥派出了將近六十艘飛艇——最大兵力的三分之二，對他們而言是很重大的投入。顯然他們清楚知道要是殘骸完整落入DDF手中，會帶來多大的壞處。那座巨大的船廠就有好幾百個上斜環。
現在，回收報告指出目前只蒐集了不到一打的數量，而茱迪在這次交戰中就失去了十四艘飛艇。在他們的死亡中，她看到了自己犯的錯。她不願意真正投入。要是她召喚所有的儲備飛艇和飛行員，派他們參戰，她可能已經獲得了數百個上斜環。結果她猶豫了，擔心會有陷阱，直到一切都已經太遲。
跟獵人那種人比較起來，這就是她所缺乏的。她必須願意投入一切。
她的助理里科弗(Rikolfr)拿著一張夾滿筆記的書寫板走向她。茱迪倒轉戰場，特別聚焦在一位飛行員身上。那個為她惹出這麼多麻煩的學員。
飛艇爆炸，飛行員死去。茱迪不讓自己同情死亡;她不能讓自己同情他們。只要他們擁有的飛行員數目比他們擁有的上斜環還多——確實是如此，但是只多出一點而已——這表示人力是這兩種資源中比較能夠消耗的。
最後，茱迪摘下了耳機。
「她飛得很好。」里科弗說。
「太好了吧?」茱迪問。
里科弗翻看書寫板上的紙張。「從她頭盔裡的感應器得到了最新的資料。在她訓練時並沒有激發——幾乎沒有異常。不過妳正在看的那場戰鬥，在造艇廠墜落的那次，這個嘛……」
他讓書寫板面向她，上面有一組已經破表的讀數。
「她大腦的萊特倫(Writellum)區域，」里科弗說：「在她遇到克里爾人時有瘋狂的活動。荷貝斯(Halbeth)醫生確信這證明了那種缺陷，但伊格倫(Iglom)就沒這麼肯定了。他認為除了這次交戰之外，並沒有足夠的證據。」
茱迪哼了一聲，看著那個懦夫的飛艇繞了個圈，再飛進墜落的造艇廠的內部。
「荷貝斯建議立刻解除那個女孩的職務，」里科弗說：「不過席歐爾(Thior)醫生……呃，她會是個麻煩，就跟妳猜的一樣。」
不幸的是，席歐爾是艾爾塔基地醫療團隊的領袖，她並不相信那種缺陷存在。即使是關於那東西的歷史也很有爭議。關於它的報告可以追溯回無畏號時期——以及在旗艦上造成艦隊最後墜毀於狄崔特斯的那場叛變。
很少人知道關於叛變的事，更少人知道原因是某些人員具有一種缺陷。這些事對茱迪而言尚未完結。不過在深層洞穴中，某些最重要也最富有的家族就是叛變者的後代。那些家族不肯承認缺陷的事，並且想要隱瞞關於它的傳言。可是他們沒見過它對人的影響。
茱迪見過。現場目擊。
「這次是誰支持席歐爾?」茱迪問。
里科弗翻了幾頁，秀出重要黨員們最新一輪的書信。最前面是來自NAL艾格儂.威特(Algernon Weight)的一封信，他兒子尤根就在懦夫的飛行隊裡。尤根會一再抓住時機稱讚她，所以問題來了。這不正是最好的機會，可以證明這個女孩是得到了救贖的真正無畏者?這是一種象徵，表示任何人無論家世背景，都能夠浪子回頭，為國家服務?
該死，茱迪心想，在懦夫試圖逃脫的九死一生之際，暫停了立體投影。艾格儂到底需要多少證據?
「有命令嗎，長官?」里科弗問。
「叫荷貝斯醫生發表聲明，譴責席歐爾對這件事的解釋，看看能不能說服伊格倫醫生大力支持缺陷的存在，尤其是在這女孩身上。告訴她，如果她能夠鞏固她的立場，我會當成這是個人情。」
「如您所願，長官。」
里科弗離開了，而茱迪將剩下的戰場影像看完，回想起許久之前一次類似的飛行。
席歐爾跟其他人可以說那種缺陷是迷信。他們可以說發生在獵人身上的事情是巧合。可是他們不在現場。
而茱迪要絕對確保那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