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參加了畢業典禮。
我跟其他人一起站在觀眾區,就在艾爾塔基地裡雕像公園旁的草地上。
鐵殼正在一座木製舞台上為八位畢業生別上象徵他們成就的胸針。我待在一小批人群的後方,這裡還有其他幾個別著學員胸針的人。他們是被淘汰的人,就跟我一樣。雖然我們不能飛行,但是胸針可以讓我們隨時能搭電梯,而且也會受邀參與這種盛大的集會。我還收到了一份鐵殼發出的通函。
我以複雜的心情看著尤根和FM輪流接受胸針。我當然替他們感到驕傲。但我也非常嫉妒,同時又羞愧地覺得鬆了口氣。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獲得信任、站上那裡。這樣解決了問題。我不必做決定。
可是在內心深處,我的世界正在崩塌。再也不能飛行了?這樣我還能活嗎?
尤根與FM敬了禮,他們戴著手套,穿上了乾淨俐落的白色新制服。雖然我跟人群一起為八位畢業生鼓掌,但我不禁想到我們在過去四個月裡失去的飛艇至少是這個數量的三倍。不久以前,在DDF中一位厲害的飛行員能夠飛五年,累積十幾次殺敵數,然後退休去開貨機。如今傷亡人數已經變得越來越高,能夠撐過五年的飛行員也越來越少。
克里爾人正在獲勝。雖然緩慢,卻是必然。
鐵殼走上台發言。「通常,你們會認為我現在要發表一篇糟糕的演說,這已經變成傳統了。但是我們今天有個重要的任務,所以我只講幾句話就好。在我後方這些人代表了我們的菁英。他們是我們的驕傲,是我們無畏的象徵。我們不會躲藏。我們不會退縮。我們會奪回在星星之間的家園,就從今天開始。」
大家又鼓掌起來,不過我從周圍聽到的對話發現,這段短短的演講不太對勁。雖然我們右側的桌子上放了一些茶點,可是司令和她的參謀人員沒過來交際一下就走了。更奇怪的是,新加入的飛行員都跟著她離開。
我伸長脖子,看見一隊戰機從附近的發射場衝上天空。現在有敵軍入侵嗎?他們真的需要所有畢業生嗎?在跟媽媽和奶奶住了幾天之後,我很想再見到尤根與FM。
遠處傳來轟鳴聲,那是戰機與基地達到安全距離後,啟動超燃模式並加速至超越音速的聲音。有個比較靠近我的人說,重要的議會領袖都沒來參與畢業典禮——即使他們的孩子也在畢業班級中。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我往發射場走了一步,將雙手放進連身服的口袋。我轉身要離開時,又停了下來。卡柏站在那裡,抓著一根頂部是金色的枴杖。這很奇怪。我從來沒想過會看到他帶那種東西。
就算穿著亮白色制服,他看起來仍然跟在塵土中風化的巨石一樣古老。我向他敬禮。自從被擊落之後,我就無法再面對他或是其他人了。
卡柏沒回禮。他跛著走向我,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我們要為此而戰嗎?」
「有什麼好戰的?」我仍然維持敬禮姿勢。
「放下手吧,女孩。妳差點就畢業了。我可以提出異議,認為妳至少應該像亞圖洛一樣獲得正式胸針。」
「我永遠也不能飛了,那又有什麼用?」
「正式飛行員的胸針在伊格尼斯非常有價值。」
「這跟胸針完全沒有關係。」我從他肩膀上方看見另一支飛行隊升上天空。「發生了什麼事?」
「記得妳發現的那座造艇廠嗎?它應該今天就會掉出軌道了。司令決心要弄到它,如果她贏得這場戰鬥,我們就會多出好幾百個飛行員的新空缺——比我們能找到的人還多。」
我終於放下手,看著這支飛行隊進入超音速飛行。遠處空中傳來一連串爆裂聲,讓茶點桌上的杯盤震得咔咔作響。
「小旋?」卡柏說:「我不認為妳是——」
「我聽見了星星,卡柏。」
他立刻靜了下來。
「我看見眼睛了,」我繼續說:「上千個發出白光的針孔。更多。好幾百萬個。他們全都看著我。而且他們看見我了。」
卡柏的臉色變得像床單一樣蒼白。他握住枴杖的手在顫抖。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站在遊行場地緊實的土地上。
「我有缺陷,」我輕聲說:「就像我爸爸。」
「我……懂了。」
「他在那天之前曾發生什麼怪事嗎?」我問:「在他突然轉變並攻擊你之前,曾顯示出任何徵兆嗎?」
卡柏搖頭。「他會看見東西、聽見東西,可是沒有任何危險。茱迪——鐵殼——總告訴他,就算缺陷是真的,他也可以克服。她為他爭取、為他辯護、為他賣命,直到……」
第三支飛行隊起飛。他們真的決心要取得那座造艇廠。
我抬頭看著碎片帶的扭曲陰影。我嘆了口氣,然後從皮帶解下無線電,交給卡柏。
他遲疑了一下,接過無線電。從他擔憂的眼神、蒼白的面孔,我看得出真相。他知道我見過那些眼睛之後……就改變了心意。他不想讓我飛行。我太危險了。
「我很抱歉,孩子。」他說。
「這樣比較好,」我說:「我們不必擔心我會或不會做出什麼事。」
我擠出笑容,轉身背向他走向茶點桌,但其實我的心已碎成千萬片。
四個月前的我,絕對不會接受某種幻覺般的「缺陷」成為我無法飛行的藉口。但我不再是那時的我了。我已經變成了別人,某個無法像以前那樣可以簡單定義勇敢與懦弱的人。
我彈射了。我差點就被失去朋友的負荷壓垮。就算忽視關於聽見星星這些瘋狂的事,我也不確定自己有資格飛行。
如果我就這樣放手,才是最好的。我低下頭,轉身離開茶點桌,不想接近人群。
有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妳以為妳能去哪裡啊?」
我抬起頭,準備給對方一拳……奈德?
他露出一副傻笑。「我錯過了真正的典禮,是吧?我本來還很確定我只會晚到幾分鐘而已——鐵殼每次都會講上十個小時那麼久啊。蠢貨呢?FM?我得恭喜他們。」
「他們出任務去了。」
「今天?」奈德說:「太誇張了吧。我本來要跟他們大吵大鬧,叫他們去參加我們那個真正的派對呢。」他似乎真的很失望,就在此時,我們後方又有第四支飛行隊升空了。奈德嘆了口氣,又抓住我的手臂。「哎呀,至少我可以跟妳吵囉。」
「奈德,我沒成功。我彈射了。我……」
「我知道。那只是表示妳不會因為離開基地去參加派對而被記過。」他拉著我走。「來吧。其他人已經在那裡了。亞圖洛家有無線電。我們可以一起收聽戰況,幫他們加油。」
我嘆息著,不過後面那部分很吸引人。我讓他拖著我走,這時又有第五支飛行隊升空,往相同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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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柏說司令想要回收那座造艇廠。」我說話時,亞圖洛正把一部四方形的大型無線電放在餐廳桌上,還碰撞到了飲料。「奈德跟我至少看見五支飛行隊出動,這次他們是認真的。」
其他人圍過來。可以再見到他們真好,奇怪的是他們眼中竟然沒有譴責之意,這讓我的精神又好了點。金曼琳、奈德、亞圖洛。昏暗的餐廳裡很空蕩,只有我們,以及兩個年紀較輕的少年,他們沒有飛行胸針——大概是農地或果園工人的孩子吧。
「他們召集了所有人。」亞圖洛將連接著無線電的電線拿到牆邊。「包括下層洞穴的儲備軍力。這會是好大一場戰鬥。」
「對啊。」我低頭看著我的飲料和藻片,兩種我都還沒碰過。
「嘿。」金曼琳戳戳我的腰說:「妳在生氣嗎?」
我聳了聳肩。
「很好,」她說:「這是值得生氣的日子!」
「畢業日,」奈德舉杯說:「敬淘汰者俱樂部!」
「萬歲!」金曼琳舉起杯子說。
「你們兩個都是白癡。」亞圖洛邊說邊調整無線電上的刻度。「我沒有被淘汰。我提早畢業了。」
「是啊,」奈德問:「他們有召集你加入這場戰鬥嗎,正式飛行員先生?」
亞圖洛臉紅了。我現在才終於注意到他沒別上飛行員胸針。大部分人每天都會別著——無論是不是穿制服。
無線電開始大聲播放通話,亞圖洛立刻調小音量,調整至某個頻道後,傳來了語氣堅定的女聲。「有了,」他說:「議會監聽頻道。這應該會直接為政府領袖直接說明戰鬥的內容,不是處理過後給伊格尼斯下面那些人聽的版本。」
我們坐好,聽著無線電裡的女人說話:「加上出動的常春藤飛行隊(Ivy Flight),我們已經有十一支飛行隊升空,以及五組各以三艘飛艇組成的偵察隊。在無畏者聯盟的光榮鬥士們交戰時,希望聖徒和北極星眷顧我們。」
奈德吹了聲口哨。「十一支?我們有那麼多飛行隊嗎?」
「很明顯有。」亞圖洛說:「說真的,奈德,你說話前用腦過嗎?」
「沒有!」他大聲啜了一口他的綠色氣泡飲料。
「說出想法的人,」金曼琳嚴肅地說:「是一個有想法能夠說的人。」
「我們通常會維持十二支飛行隊,」亞圖洛說:「四支隨時準備出勤,其中通常會有一、兩支在空中巡邏。四支待命出動。還有四支在地底深處擔任儲備軍力,在下層洞穴受到保護。以前,我們會盡量讓每一支飛行隊都有十艘飛艇——不過現在我們已經縮減為十一支飛行隊,大部分都只有七架戰機左右。」
「八十七位英勇的飛行員,」廣播員繼續說:「正要前往與克里爾人交戰,以奪取回收物。勝利將會為我們的聯盟帶回前所未有的光榮與戰利品!」
她的聲音跟我在地底聽過的廣播員很像。堅定,但幾乎都很單調——就像念著放在面前的稿子。
「這太無聊了,」我說:「我們可以聽真正的通話嗎?調到飛行員頻道?」
亞圖洛看著其他人。奈德聳聳肩,不過金曼琳點了頭,於是亞圖洛把音量再關小聲一點。「我們應該不能聽這些的,」他輕聲說:「可是他們又能怎麼樣呢?把我們趕出DDF嗎?」
他轉了幾個刻度,最後找到了飛行隊長的通用頻道。伊格尼斯的無線電無法解碼他們的內容,但是顯然亞圖洛的家人夠重要,擁有可以解譯內容的無線電。
「他們來了,」一陣不熟悉的聲音說:「可惡。太多了。」
「給我們數字,」鐵殼說:「有多少飛行隊?多少飛艇?」
「偵察隊報告。」我認得這聲音——是曾經跟我們一起戰鬥過的女偵察隊員斗篷。「我們會給妳數字的,司令。」
「所有飛行隊,」鐵殼說:「在我們得知敵人數量之前保持防守態勢。飛行指揮中心通話完畢。」
我將椅子拉近,聆聽對話,並且試著想像戰鬥。另一支偵察隊描述了墜落的造艇廠。那是一塊巨大、古老的金屬製物,內部有開口和扭曲的通道。
偵察隊回報了數字。第一波克里爾飛艇超過五十艘,但是還有另外五十艘跟了上來。敵人知道這場戰鬥有多麼重要。他們派出了所有飛艇。他們跟我們一樣有決心。
「一百艘飛艇,」奈德輕聲說:「那會是怎麼樣的戰鬥……」他看起來很憂心,或許是記起了我們在造艇廠內部的追逐戰。
「是了,他們全力以赴了,」鐵殼說:「激流飛行隊、女武神飛行隊(Valkyrie Flight)、鎢鋼飛行隊(Tungsten Flight)、惡夢飛行隊,我要你們提供掩護火力。核心飛行隊(Inner Flights),讓克里爾人遠離那座造艇廠。別讓他們在上面引爆炸彈!」
隊長們發出一連串確認命令的回答。我閉上眼睛,想像著大批飛艇和激烈的破壞砲。這是個相對開放的戰場,除了一座巨大的造艇廠,其他只有少數碎片而已。
我的手指開始動起來,彷彿正在控制飛艇。我感覺得到。震動的駕駛艙,急速通過的空氣,燃燒的火光……
聖徒和星星啊。我一定會非常想念那種感覺。
「那是一艘轟炸機,」其中一位隊長說:「我得到了三艘飛艇的確認。」
「偵察隊確認,」斗篷說:「我們也看到了。飛行指揮中心,一艘轟炸機正朝著造艇廠去。它帶著一顆殞命炸彈。」
「趕走它!」鐵殼說:「我們最重要的目標是保護那個回收物。」
「是,長官。」一位隊長說:「確認。我們會往後移,但如果因此把轟炸機趕向了艾爾塔呢?」
頻道上一陣沉默。
「轟炸機的速度需要至少兩小時才會到艾爾塔的範圍內,」鐵殼說:「在那之前,我們會有時間阻止它的。命令照舊。」
「兩小時?」奈德說:「他們比我想的還要遠。」
「這個嘛,轟炸機的速度大概是波可飛艇的一半,」亞圖洛說:「造艇廠墜落的時間大概是一個小時——差不多是我們軍力到達那裡的時間。如果你花點時間計算,就可以算出來了。」
「我幹嘛要那麼做?」奈德說:「你不是會幫我做好這麼困難的工作嗎?」
「有沒有人也覺得……滿焦慮的?」金曼琳問。
「他們剛才說外頭有一顆殞命炸彈,可能會往我們這裡來,」亞圖洛說:「所以,會啊。」
「不是關於那個啦,」金曼琳看著我說:「是關於我們只能坐在這裡聽。」
「我們應該在那裡的,」我輕聲說:「就是這場戰鬥了。就像艾爾塔之戰的戰鬥。他們需要每一個人……而我們卻在這裡。只能聽。一邊喝著汽水。」
「他們出動了所有能夠戰鬥的飛艇,」亞圖洛說:「如果我們還在DDF,也只會坐在那裡聽吧。」
「我們驅離它了。」其中一位隊長說:「我確認,轟炸機已經轉向,離開回收目標。可是司令,它真的想要闖進艾爾塔了。」
「這艘轟炸機很快,」斗篷說:「比大部分轟炸機還快。」
「偵察隊,」鐵殼說:「前去攔截。其他人,別被分心了。注意那座造艇廠!這可能是誘餌。」
「我剩下三艘飛艇了,」一位隊長說:「請求支援。他們有一大群,正在攻擊我們,飛行指揮中心。可惡,這——」
一片靜默。
「女武神飛行隊的隊長被擊落了,」另一個人說:「我要接收他們剩下的飛艇。飛行指揮中心,我們正處於挨打的局面。」
「所有飛艇,」鐵殼說:「全面發動攻勢。趕走他們。別讓他們接近造艇廠。」
「是,長官。」隊長們齊聲說。
戰鬥持續了一段時間,而我們也越聽越緊張。不只是因為飛行員正在誓死奪取造艇廠,也因為隨著戰鬥進行,轟炸機越來越接近艾爾塔。
「偵察飛艇,」鐵殼開口了:「你們有殞命炸彈的最新情況嗎?」
「我們還在追,長官!」斗篷說:「可是那架轟炸機被防守得很嚴密。有十艘飛艇。」
「了解。」鐵殼說。
「長官!」斗篷說:「它的速度真的比原來的轟炸機更快,而且還在加速。如果我們不小心一點,艾爾塔就會進入它的射程範圍。」
「跟他們交戰。」鐵殼說。
「只靠偵察隊?」
「對。」鐵殼說。
我覺得好無力。小時候,每當聽見戰爭故事,我的腦袋就會充滿劇情與興奮——光榮和殺敵。可是今天,我聽得出那些聲音中的沉重壓力。那些隊長正在看自己的朋友們死去。我在頻道上聽見爆炸聲,每一次都讓我的表情扭曲。
尤根和FM就在那裡某處。我應該要幫忙他們。保護他們。
我閉上眼睛。我沒打算這麼做,但我做了奶奶教的練習,想像自己往上飛到星星之間。聽它們的聲音。接觸……
十幾顆白光在我眼皮內出現。接著是好幾百顆。我感覺到某種廣大、可怕的東西,將注意力移到我身上。
我倒抽一口氣,睜開眼睛。針孔般的光點消失,可是我仍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而且我只能想著有東西看著我那種無法逃脫的感覺。不自然的東西。可憎的東西。
當我終於把注意力移回戰場上,聽見斗篷回報他們跟殞命炸彈的護衛飛艇發生了全面衝突。亞圖洛調整頻率,找到了他們的飛行隊通話頻道——十二艘偵察機為了這場戰鬥,集結成了一支飛行隊。
亞圖洛在偵察頻道和隊長頻道之間來回切換。兩邊的戰鬥都很激烈,但是經過許久之後,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轟炸機摧毀了!」斗篷說:「殞命炸彈正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墜向地面。所有偵察機,撤離!超燃!現在!」她在頻道上的聲音開始抖動,變得模糊不清。
我們焦慮地等著。我覺得我好像聽見了三道連續的爆炸——事實上我很確定——那陣聲音就在不遠處迴蕩。可惡。真的很接近艾爾塔。
「斗篷?」鐵殼說:「做得好。」
「她死了。」某個人在頻道中輕聲說。那是FM。「我是呼號:FM。斗篷在衝擊波中死亡。總共……長官,偵察飛行隊總共就剩下我們三個人,其他人都在戰鬥中殉職。」
「收到,」鐵殼說:「願星辰接納他們的靈魂。」
「我們……應該回到另一處戰場嗎?」FM問。
「對。」
「好的。」她聽起來很慌亂。
我洩氣地看著其他人。我們一定能做點什麼吧。「亞圖洛,」我說:「你家不是有幾艘私人飛艇嗎?」
「三架戰機,」他說:「在深層洞穴。但規定是不讓它們介入DDF的戰鬥。」
「即使是這麼危急的情況?」金曼琳問。
亞圖洛猶豫著,接著更輕聲說:「尤其是像這樣的戰鬥。它們的用途是在我們必須撤離時,保護我的家人。情況越糟,我父母就越不可能投入他們的飛艇。」
「如果我們不問他們呢?」奈德說:「如果我們直接開走飛艇呢?」
他跟亞圖洛對看,接著都笑了起來。兩人都看著我,讓我的心跳因為興奮而加速。再次飛行。參與這樣的戰鬥,就像艾爾塔之戰。
那場……讓我爸爸崩潰的戰鬥。讓我升空太危險了。萬一我做了他做的事,背叛了我的朋友呢?
「帶金曼琳去吧。」我發現自己這麼說。
「妳確定嗎?」亞圖洛問。
「我不行!」金曼琳抓住我的手。「小旋,妳比我厲害多了。我只會再失敗一次。」
「我家的飛艇在一座安全洞穴裡,」亞圖洛說:「要讓它們搭私有飛艇電梯上來,至少需要十五分鐘。這還不包括我們得想辦法溜進去並偷走它們的時間。」
我緊抓金曼琳的手。「怪客,」我告訴她:「妳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射手,我聽聞過最棒的。他們需要妳。FM和尤根需要妳。」
「可是妳——」
「我不能飛,怪客。」我說:「有一項醫學上的原因,我現在沒辦法解釋,所以妳一定得去。」我更用力抓住她的手。
「我辜負了赫爾,」她輕聲說:「我也會辜負其他人。」
「不。金曼琳,只有妳不去才會辜負大家。妳一定要去。」
她的眼眶溼了,然後緊緊擁抱我。亞圖洛和奈德趕著離開餐廳,接著金曼琳也追了上去。
我重重地坐到位子上,靠著桌面,雙手交叉,低下頭抵著。
無線電對話繼續著,還出現了新的聲音:「飛行指揮中心,」一個女人用粗糙的聲音說:「這裡是四十七號防空火砲前哨站。我們被擊破了,長官。」
「擊破?」鐵殼說:「發生了什麼事?」
「殞命炸彈的衝擊波打中了我們,」女人說:「星星啊。我正在一團混亂中爬行。這支無線電是我從指揮官屍體扯下來的。看來……四十六號跟四十八號AA火砲也沒了。那顆炸彈距離太近了。妳的防線出現了漏洞,長官。可惡,可惡,可惡啊。我需要醫療運輸!」
「了解,四十七號前哨站,正在派遣——」
「長官?」砲手又開口說:「告訴我,妳在雷達上看到了。」
「什麼?」
我感到一股寒意竄起。
「碎片雨,」砲手說:「在這裡北面。等一下,我有望遠鏡……」
我緊張地等待著,想像一位砲手在被毀壞的砲座殘骸中爬行。
「我目視了多艘克里爾飛艇,」砲手說:「是第二群,正從遠離造艇廠戰鬥的地方下來。長官,他們正朝著我們的防線漏洞來。確認!妳聽見了嗎?!」
「我們聽見了。」鐵殼說。
「長官,他們要直接衝向艾爾塔。快出動儲備軍力!」
沒有儲備軍力了。我體內的寒意變成了冰塊。鐵殼將我們擁有的一切都投入了造艇廠那場戰鬥。而現在,第二群克里爾飛艇從天空出現了——就在炸彈擊破我們防線的地方。
這是陷阱。
克里爾人就是要這樣。他們要把我們的戰機引到遠離艾爾塔的地方戰鬥。他們要讓我們相信所有克里爾飛艇都出動了,這樣我們才會對他們投入一切。接著他們就用殞命炸彈擊破我們的AA火砲,打開防線。
這麼一來,他們就可以出動更多飛艇,並帶來另一顆炸彈。
砰。
再也沒有無畏者了。
「激流飛行隊,」鐵殼司令說:「我要你們立刻回到艾爾塔!全速回來!」
「長官?」隊長說:「我們可以脫離戰鬥,但是我們就算以十Mag前進,也還有三十分鐘的路程。」
「快點!」她說:「回來這裡。」
太慢了,我心想。艾爾塔完了。這裡沒有任何飛艇。這裡沒有任何飛行員。
只除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