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荆棘与白骨的王国卷四:天降女王> 第六章 母亲的口信

第六章 母亲的口信

埃斯帕看到那头狮鹫时,立刻匍匐在地。这让他离开了它的视野,但他依旧能感觉到林间的那双黄色眼睛射来的灼人目光。他望向头顶树枝上的莉希娅。她用两根手指碰了碰眼睛,然后摇摇头以示否定。它没有看到他。
他缓缓抬头,直到能俯视下方的河床为止。
骑手的数目是四十三人。其中三个是瑟夫莱,剩下的都是人类。这还没完。他至少发现了三头狮鹫:那是种高大如马的野兽,长着鸟喙,若是不考虑那遍体的鳞片和粗毛,它们的体态几乎和猫相同。四头外形和人类相近的尤天怪在骑手一侧轻快地前进,在大部分时间里,它们都手足并用,偶尔会抬起蜘蛛般细长的肢体,抓住低处的树枝,荡向前方。而蝎尾狮——和他跟莉希娅那天早上杀死的那只很像——则是这支超乎想象的人马的最后一名成员。
见鬼,埃斯帕心想,这些真的不是幻觉?
直到他们过去,他才敢大声喘息。接着,他和莉希娅就清点结果进行了比对。
“我想应该还有一头狮鹫,或者是体型和长相差不多的某个东西,”她说,“一直跟在后面几十码远的林子里。除此之外,它的个头跟我说的差不多。”
“我想知道他们走这条路是要去哪儿。”
她沉思半晌。“为首的那几个骑手。你看清楚他们了吗?”
“他们是瑟夫莱。你看呢?”
“对。埃提瓦人。不过打头的那三个全都是瓦伊斯战士。”
“瓦伊斯?”
“埃提瓦人之中的战士。”
“才三个?”
她摇摇头。“你不明白。成年的瑟夫莱或许能够战斗,可在同一时期,能被称为瓦伊斯战士的只能有十二个。他们不是普通的战士。他们迅捷、强壮、经验丰富,而且生命力顽强。”
“就像那个寒沙骑士?”
“只是顽强而已,不是不死之身。但他们有咒文剑和其他自古传承的武器。”她撇了撇嘴,“我想说的是,芬德把手下四分之一的战士都派来找你了。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不算太荣幸。他自己没来。”他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芬德是他们的主子?”
“因为我相信他喝下了被你杀死的龙蛇的血。我想他成了血腥骑士,这也就意味着埃提瓦人赢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
“噢,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说。
“过去四个月也都不是时候?”
“我说过了——”
“唔。等有机会,你就会告诉我的。可是见鬼,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得先离开这儿。回到正题吧:你觉得他们在山道那边有多少人?”
“太多了,”她说,“可我想不到别的出路。”
“我想得到。”埃斯帕说。
她扬起眉毛。
 
埃斯帕抓住凹凸不平的松树的瞬间,脚下那块腐朽的页岩噼啪一声断了。他看着它在空中翻滚,那块平滑的断片几乎是沿着高高的山坡一路滑下去的。
他感到松树开始被连根拔起,便嘟哝一声,仍旧踩实的那只脚借力一蹬,向前落下。
他瞄准了下方狭窄的崖边长出的那棵小树苗。他抓住了它,可它却像一张绿弓般弯折,而他的手掌滑脱,落回空中。他甩打四肢,寻找着任何可供抓取之物。可一切都显得遥不可及。
然后有什么东西接住了他。起初他还以为那是张巨大的蛛网,因为当他落入其中时,它便凹陷下去。他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眨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空气。几乎垂直的陡坡绵延直至二十王国码高处,碎石和填满泥土的裂隙撑起了一片生命力强韧的森林。高高的天空清澈而湛蓝。
大约四王国码高的地方,莉希娅笔直地站在一棵芹叶钩吻的根部,俯视着他。
“真有意思,”她说,“我真想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埃斯帕迅速查看四周,发现他掉进了一片形状像是吊床的野生葡萄藤上。脚下,顽固的森林让道于灰白的岩壁。若是藤蔓没能支撑住他,那他和一百码下方的乱石堆之间就全无阻碍了。他连峡谷底部的那条河都看不见,所以要掉进河里的可能性也相当渺茫。
他回望自己坠落的位置。他和莉希娅原本正沿着早已干涸的河水冲刷出的沟渠奋力前进。河床不像悬崖的其余部分那样近乎垂直,里面塞满了大量碎石,足可用作踏脚处——至少从高处来看是这样。可如今河道变陡,看起来也凶险了不少。而且灰白的崖壁似乎比高处的页岩坚硬得多。
“你在那能看到什么?”莉希娅问。
“河道被灰色的石头挡住,变陡了。”
“变陡了?”她怀疑地说,“这怎么可能?”
“变陡了。想办法去最下面的豁口,那儿应该可以攀援。再往下的话,和我估计的一样,有个斜坡。”
“要往下多远?”
“我猜得有三十码。”
“噢,就这样?只凭手脚和石头缝,爬下三十码的距离?”
“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
“有啊。回去跟他们好好打一场。”
埃斯帕拉住最粗的那根藤蔓,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这张天然的罗网嘎吱作响,下陷了少许,树叶和腐烂的木块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滑落。接着他开始朝石壁的方向前进,嘴里咒骂不停,生怕哪根藤条不够稳当,将他送入狰狞怪的白骨宅邸。
他来到山壁边,奋力摸索着爬向岩架,他伫立半晌,庆幸自己和诱人的地面之间终于有了坚实的阻隔。
轻微的响动引得他转过身去,只见莉希娅就站在上方的另一块岩架上。
“腿还好吧?”她问。
埃斯帕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就像跑了很久的路似的。他心跳无力,双臂也因疲惫而颤抖不止。
“还好。”他说。
“来吧。”莉希娅说着,伸出手来。
她帮着他爬了上来,两人一同坐在那儿,凝视着前方陡峭的山坡。
“至少我们用不着往上爬。”莉希娅说。
“见鬼。”埃斯帕说着,一面拭去眉头的汗水。
不知怎么,换了角度之后,他看得更清楚了。现在他能看清那条河了。
“你也许能爬到斜坡那儿,”她说,“可那河……”
埃斯帕哼了一声。
河水又向下延伸了一百码的距离。尽管他看不清身边的那面山壁,但峡谷的另一边却像幼鹿的皮毛那般光滑。
“我们需要绳子,”他说,“很多绳子。”他回头望向那些藤蔓。
“不。”莉希娅说。
他没有回答,因为她说得对。于是他仔细端详着这片峡谷,期待能找到些先前看漏的东西。
“得了,”莉希娅说,“我们到山坡那边去吧。至少我们可以在那儿露营。我们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下到河那边的法子,也许不能。不过只要他们想不到往下看,我们就能多活一会儿。”
“唔,”埃斯帕说,“你说过的,这是个蠢主意。”
“这是唯一的主意,埃斯帕。而且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
“我没准还能爬回去。你肯定可以。”
“上面没有我们想要的,”她回答,“你准备好了吗?”
“唔。”
他们于正午出发,将近黄昏时分,埃斯帕终于躺倒在纷乱的土石堆上,肌肉抽搐,呼吸的感觉就像肺里塞满了沙子。他在山谷的深幽阴影中仰面朝天,看着黑色的蝙蝠在红色的苍穹中扑扇着翅膀,听着逐渐高亢的群蛙合唱,还有夜鹰鬼魅般的颤鸣。片刻间,他几乎觉得一切恢复了正常,而自己也可以安心休息了。
听起来很正常,看起来也一样。可他能闻出围绕在身边的疫病。整座森林都中了剧毒,垂垂将死。
没有了荆棘王的保护,御林或许已经死透了。
他早该明白的。他早该向荆棘王伸出援手。如今一切已经太迟了,而他吸进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在浪费光阴。
可那儿肯定还有他能做的事,能干掉的怪物,好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而且还有薇娜,不是吗?
他强撑着站起身,蹒跚走向山坡底部那片较为宽阔的岩架,他看到莉希娅已经在那儿寻找安全的宿营地了。
在逐渐黯淡的暮光中,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到了另一样东西。它正沿着他们来时的路飞奔而来,就像一只四只脚的蜘蛛。
“见鬼。”他喘息着拔出短匕,因为在最陡峭的那段路之前,他把弓和箭捆扎在一起,丢了下去。它们还躺在下方十码远的山坡上。
他放松手掌和双肩的肌肉,等待着。
那头尤天怪突然改变了路线,从石壁跳上几棵白杨的顶部,压弯了树干,以可怕的姿势模仿着埃斯帕先前坠崖时的动作。随着树木砰然断折,它毫不费力地落到了下方的山坡上。
他松了一口气。它没看见他。
但当他发现它的下一次跳跃正对着莉希娅的位置时,不禁汗毛倒竖。
“莉希娅!”他大吼一声,站直身体,朝山下迈步飞奔。他看到她在那怪物飞扑而去的时刻抬起了头。他的腿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膝盖也一阵发软,令他朝山下滚落而去。他咒骂着想要再度起身,可眼中却只见天旋地转,他只好指望自己至少是在朝正确的方向前进。
他狠狠撞上了一块几近朽坏的树干,接着气喘如牛,头昏脑涨地站起,祈祷自己没有又摔断哪根骨头。他听到莉希娅在叫喊着什么,便奋力去寻找她的踪迹,最后发现她就在山坡下,背靠着一棵树,面色凝重地给弓上弦。尤天怪不知去向,直到最后,他循着莉希娅绝望的目光才找到了它。
先前挡住他的那棵死树便是堵塞山坡上的那条河水的杂物之一。他正站在一座天然堤坝上。
尤天怪就在下方两码远处。它移动的方式似乎有些奇怪。
埃斯帕站稳脚跟,飞身跃出。
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坠落。
尤天怪此时四肢着地,而埃斯帕刚好落在了它的背上。它反应飞快,御林看守刚用左臂锁住它的脖子,双腿裹住它庞大结实的躯干,它便开始挣扎。他将短匕刺向怪物的脖颈,可刀刃却滑开了。他并未因此罢手,反而不停地刺着。他发现尤天怪的胸口插着一样亮晶晶的东西,样子颇为眼熟,却一时对不上号。他还注意到,这只尤天怪少了一只后脚。此时夜晚的幕布忽然飞快地落下。他后仰身子,以免被怪物坚硬的脑袋撞到脸部,只觉武器终于刺进了什么地方。也许是耳孔吧。怪物发出一声令人心满意足的尖叫,一人一怪突然身在空中。
接着他们重重撞上了地面,可埃斯帕早已呼出了肺里的空气。他抓紧怪物的身体,短匕戳刺不停。
接着他们再次坠落,似乎过了很久以后,尤天怪才抓住了什么东西,下落之势戛然而止,埃斯帕掐住尤天怪气管的那只手也因此松脱。他本以为会被甩开,可突然间,他们又开始向下跌落。他奋力用双臂围住它的脖子。
它又抓住了什么东西,咆哮一声,再度坠落,身体在御林看守的钳制中扭动,就像一条巨蛇。
“御林看守。”
埃斯帕睁开双眼,可周围并无异样。坠落并未令他失去感官能力,可也大大影响了它们的正常运作。他很幸运,落到了河水较深,流速较缓的位置。他能听到上下游处湍急的水流,可话声显然不是来自那里。
他才把身体拖到岸上,疲惫的身体便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温暖的空气很快带走了水的寒意,而森林也在抚慰着他,哄他入睡。他挣扎反抗,却依旧徘徊于半梦半醒之间,所以当那个声音响起时,他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御林看守。”那粗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坐起身来。他从前听过尤天怪口吐人言,和这声音一般无二。但他说不清它离得有多远。也许一码,也许十码。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靠得太近了点。
“母亲向你问好,人类。”
埃斯帕默不作声。他弄丢了匕首,手无寸铁。无论那尤天怪伤得有多重,只要它还能动,他就不觉得自己只凭空手能应付它。他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躺着不动,等着它流血至死。即便不成,只要等到早上,他存活的机会也会增大。
他听到有东西在灌木丛中穿行,不禁猜测这怪物是否能在黑暗中视物。他希望不能,但对于怪物来说,这样的能力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母亲。”那声音又叹息道。
埃斯帕的后颈痒痒的,似乎有某种长着很多条腿的东西在爬动。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而那东西绕过他的耳朵,跨过他的嘴唇,最后爬下他的下颌,在他的猎装上漫步。
周围万籁俱寂,唯有潺潺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天空开始转为灰色。埃斯帕缓缓转过头,借着渐明的晨光,努力把所见的情景拼凑起来。他首先分辨出了河水,然后是挡在河水和森林之间的那片野草。河对岸山崖的轮廓跃入视野,而最近那棵树的树干也自黑暗中浮现。
某个巨物在他身后落下,擦过树木,折断了不少细枝。他猛地转头张望,看到了某个亮闪闪的东西。
那正是嵌在那头尤天怪胸膛上的东西。怪物无力的身躯趴在一码开外。就在他的头顶。
他这才发现,插进它胸口的那东西是把短刀,而他突然想起数月之前,那场在邓莫哥的橡树林里的战斗,有个骑士就拿着一把同样闪亮的剑,一把几乎无坚不摧的利剑。
尤天怪一动不动。埃斯帕小心翼翼地倾前身体,无声地迈着步子,最后手指碰到了刀柄。怪异的温暖触感中带着刺痛,然后他握住柄,拔出短刀。
鲜血喷涌而出。尤天怪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骇人的呜咽,朝埃斯帕扑去,可看到那把武器时,它停下了脚步。
“不洁之物。”它说。
“你可没资格说。”
它发出一阵怪异的吸气与嘶鸣声,听起来像是在笑。
“你母亲,”埃斯帕说,“沙恩林修女。是她派你来的?”
“不,不。母亲没派我们来。”
“那你还替芬德卖命?”
“血腥骑士召唤我们,我们就来。”
“为啥?”
“向来如此,”那尤天怪说,“向来如此。”
“可他想要什么?”
尤天怪把拳头塞进伤口,可却无济于事。
“和母亲想要的不一样,我想,”它说,“他要的不是万物终结。但这不重要。今天他要的是你。今天,你。”它突然抬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埃斯帕也大吼一声,冲向前去,割开它暴露在外的喉咙,伤口深得连头颅都向后倒去,就像斗篷上掀起的兜帽。鲜血从脖颈的残根处喷涌而出,它的身体又抽搐了几次,然后停止了动作。
埃斯帕努力平静自己粗重的呼吸,一面查看自己有没有被那怪物弄伤。他不愿移开目光,所以他清楚地看到,它的嘴巴再次动了起来。
“御林看守。”
埃斯帕惊退半步,举起了匕首。那声音完全相同,只是音色不知怎的起了变化。
“我的又一个孩子死于你手。”
“沙恩林修女。”他低声道。
“每个儿女都是我的血肉。”她说。
他想起了那座森林,他如何在每一根枝条和每一片叶子里感受到她的存在,而她又是如何将无形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令他无法动弹的。
“他想杀死我。”他指出。
“还会有更多,”她说,“他们也许会杀死你。可如果他们不能,你就有诺言需要遵守。”
埃斯帕的心底涌入一股深邃的寒意。几个月以前,为了拯救他的朋友们的性命,他和修女做了笔交易。
“我不会要你付出任何你爱的人的性命。我不会要你放过我的任何一个儿女。”
“我们是这么说定的,”埃斯帕说,“我还记得。”
她会要我的命,他突然想。不,不会这么简单的。
“现在该你兑现誓约了,”她说,“你得保护你遇到的下一个人类。然后把那个人带去荆棘王曾经沉睡的山谷。”
“为什么?”
“解释原因不是交易的一部分,御林看守。我遵守了我的承诺,现在轮到你了。”
他叹口气,试图思考修女可能的用意。莉希娅说得对,他确实一直想要回那里去。可沙恩林修女究竟想干什么?
但他确实做过承诺,而且她也确实遵守了诺言。
“唔,”他说,“我会的。
“是啊,你会的。”她答道。那头尤天怪的身体愈加瘫软,一口长长的气息从唇间溜走。“如果你能活下来……”
埃斯帕听到有别的东西正在林间穿行。他支撑着站起,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他将匕首横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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