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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后的会晤

听见斯蒂芬的叹息,佩尔主教飞快地转过身。
“是你!”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花白的眉毛下,那双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斯蒂芬朝他晃了晃手指。“你真是个坏孩子,”他说,“你跟你的圣监会伙伴们。”
佩尔把身子挺直了些。“斯蒂芬修士,你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他昂起头,“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座塔可有二十王国码高呢。”
“我知道,”斯蒂芬回答,“这儿可真棒。就像传说故事里的巫师塔。而且还藏得这么好!你们圣监会的人可真是够狡猾的。真的很狡猾。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不能走路呢,佩尔主教大人。”
“我痊愈了。”
“噢,你痊愈了。这可太惊人了。但你能在德易院的大爆炸里幸存下来更让我惊讶。那声音现在还让我耳鸣呢。”
“我们那时是想尝试阻止龙蛇。”
“可你们没阻止它。它一如预期地追着我径直进入群山。然后它一如预期地死掉了。而我——我也一如预期地找到了应该找到的所有东西。我来这里,本是想把你悲惨而英勇的结局告诉你的上司——瞧瞧我都看到了什么。”
“我没有上司,”佩尔说,“我是圣监会的教皇。”
斯蒂芬交叠双臂,肩膀斜倚在墙上。“好吧,我现在知道了,”他说,“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德斯蒙当时真走运,他是从背后偷袭你的。”
“我比那时更强大。”
“是啊,”斯蒂芬说,“圣堕力也在增长。感觉良好,对不对?”
“斯蒂芬修士,时间短暂。你找到答案了吗?你发现维吉尼娅·戴尔治愈世界的方法了吗?”
斯蒂芬大笑起来。
佩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似乎比问题本身更加可笑,斯蒂芬的笑彻底止不住了。泪水流出了眼眶,他的肋骨也笑得生疼。
“够了吧。”片刻之后,佩尔道。
可这却让笑声更加难以遏止。
又过了一会儿,等他终于能说话时,他擦干眼角。“她没有治愈世界,你这老傻瓜,”他说着,努力忍住不打出嗝来,“她运用圣堕力,使得世界遭到了毒害。等到反应过来,她就遗弃了圣堕王座,又把它藏了起来,试图以此来抑制损害。”
“你是说没法子了?考隆什么都没发现吗?”
“法子当然是有的,”斯蒂芬说,“考隆也发现了最好的解决方法:他自己。”
“恐怕我不太明白。”
“这可太棒了,”斯蒂芬说,“因为我最喜欢做说明了。这是我的特长——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初次碰面吧。你耍弄我的法子多有趣啊,你假装自己是个砍柴的普通老修士。那时候我还不以为然。现在,说真的,我很佩服你。”
佩尔的神情变得更加警惕。“你究竟有什么要报告的,斯蒂芬修士?”
“噢,首先,你在‘没有圣者存在,力量才是唯一真实的’这点上说得非常正确。正是如此,维系世界的就是圣堕力。它驯服和支配世上存在的其他力量。它能阻止万物腐化成纯粹的混沌。而且任何走过巡礼路的人都会得到某些天赋,能够运用这种力量,也由此成为了力量的媒介。但任何一条巡礼路都只能让人取得全部圣堕力中有限的部分——就算是最强大的那些巡礼路,比如我走过的那条,还有艾滨国的教皇走过的那条,也都一样。当然,还有你在尤丁山脉走过的丢沃巡礼路。”
“你怎么知道——”
“噢,现在的我能看到所有巡礼路,就像看着夜空中的群星。这是维吉尼娅·戴尔的秘密巡礼路所赠予的特殊能力之一。”
“这么说,你能走完每一条巡礼路喽?”
“我试着走了巫角山附近的一条,”斯蒂芬说,“但这还不够。借用我刚才的比喻来说,巡礼路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多。现在想象夜空是一块黑色的板子,上面钻有几千个小洞,而板子后面那圣堕的真正源头将光芒透过孔洞照射过来。你想要控制的并不是这些孔洞,而是后面那唯一的光源。它也就是我们叫做阿尔瓦德的东西,我想。我所追寻的正是它。”
“可又是为什么?”
“为了拯救世界。为了在诸多力量之间实现秩序与平衡。”
“我想你刚刚才说过,圣堕力正是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
“是罪魁祸首,也是解决之道。维吉尼娅·戴尔不明白这一点。她以为麻烦会自己慢慢消失,可那时已经太晚了。可她肯定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她为她的后继者准备了一条捷径。”
“什么?”
“别在意。你瞧,正是缺乏控制和不够精准的预言导致我们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如果有人——一个人,不是两个、三个,也不是五个,只能是一个人——能控制圣堕力的源头,而这个人又有着出众的预见能力,一切就能够恢复正常。这点我非常肯定。”
“那这个人选是谁?你吗?”
“没错,”斯蒂芬说,“而且我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了。我想我当时只是太激动了。有点恼羞成怒。”
“你在说什么呢?”佩尔主教问,“什么上次的错误?”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考隆找到了他自己。我找到了我自己。我。”
“你就是考隆?”佩尔怀疑地问。
“是。或者说既是又不是。说起来有点复杂。你瞧,否界里的时间是个有趣的东西。你叫做考隆的那个人和你叫做斯蒂芬的那个人同时是彼此的回声和本源,他们俩都为了找到王座后会出现的那个人努力着。作为考隆,我没能找到它。作为斯蒂芬,我会找到的。”
“你想说你是考隆的转世?”
“不。好比你拨动一根鲁特琴弦。它会左右震动,看起来比琴弦本身要粗很多,而音调也自此产生。我们就假设斯蒂芬是琴弦震动能达到的最左边,而考隆是最右边好了。但琴弦和音调还是一样的。我们是同一个人,而且一向如此,即使是琴弦尚未拨动时也一样。”
“这些话实在没法让我全部信以为真。”
“噢,我不在乎你相不相信我。毕竟你是圣监会的人,你总是在质疑。这很好。而且我也不否认其中有些是为了说明而篡改的事实。作为考隆,我打破了死亡的法则,让我自己变得不朽,希望能活到发现王座的那一天。当然了,我的敌人找到了破坏我身体的方法,可我当时已经了解了我在过去和未来的回声,他们也在某种程度上了解了我,于是我们成功变成了——这个样子。这真的非常有趣。”
“这么说你已经不是斯蒂芬了。”
“你根本没认真听吧?”
主教皱起眉头,“你提到考隆变得不朽,打破了死亡的法则,又被击败——”
“对!”斯蒂芬喊道,“我还想知道你要多久才明白呢。这跟我想象的一样有趣。”
“你就是黑稽王。”
“要知道,我从没这么叫过自己。我想这称呼有点儿没礼貌。”
“圣者啊。”主教喘息道。
“hoodo-oglies!”斯蒂芬学着他喘着气说,“这是我编的,”他澄清道,“不是真的咒语。”
“你不可能既是黑稽王,又同时是斯蒂芬·戴瑞格。”他说,“斯蒂芬修士很善良,做不出黑稽王的那些恶行。如果你真是你自称的那个人,我相信你只是占据了戴瑞格修士的身体而已。要不然你就是真的斯蒂芬修士,只不过发了疯。”
“我太失望了,”斯蒂芬说,“你在提到圣监会的洁身自好,提到你们和对手分道扬镳的理由时说得天花乱坠,现在你又开始大谈善恶论了。真让人难过。考隆善良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曾作为考隆步入群山,又在几年后成为了黑稽王。区别只在于力量:你叫做斯蒂芬的那个人只是没有力量的黑稽王。而在内心,我们是一样的。善与恶只是角度不同,而在这种情况下的善恶根本没有意义。”
“黑稽王曾在孩童的脚踝和手肘上绑上剃刀,让他们学斗鸡打架。”佩尔主教说。
“我告诉过你的,我当时很生气,”斯蒂芬说,“或许气得有点儿发疯了吧。”
“有点儿?”
“这不重要。今时不同以往,我现在能更清楚地看到那条路了。”
“你看到了什么?”
“圣堕王座正再次浮现,在考隆的时代它从未出现过。事实上,从某种意义来说,它已经出现了——圣堕力已经臻至顶峰。但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能完全掌控它。我控制了许多力量。另外一位教皇——管他是谁——也控制了不小的部分。最强的是安妮·戴尔,因为维吉尼娅特意为她的继承人准备了一条通往力量的捷径——并且创建了一个秘密组织,其目的就是在时机到来之际将她的继承人送上王座。”
“为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她觉得自己的后代会效法她,拒绝力量,把王座再藏个两千年。”
“也许她会的。”
“首先,这么做已经于事无补了。死亡的法则已被打破。荆棘王已经死去,世界的森林也濒临死亡,而当森林消失的时候,我们也必将步它们的后尘。你难道看不到这些吗?你难道没有预见过吗?”
“有时会。”
“但你肯定没有预见到安妮坐上圣堕王座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没有。我没有主动去预见,预言之梦也没来找过我。”
“一场三千年的恐怖统治,我的小小王朝比起来就像是小孩过家家。而且等统治终结时,世界将会归为虚无。”
佩尔面露不安,却耸耸肩。“我只听到了你的一面之辞,”他说,“而且预言未必会实现。”
“我说的是真话。这也正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什么原因?”
“噢,事实上,我有两个理由。像所有走过强大巡礼路的人一样,我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你模糊的影子。”
“你刚说过你看到了安妮。”
“只是轮廓。我能看到她将会建立的世界。你总是这么迟钝吗?”
“我——”
“不用回答,”斯蒂芬说着挥挥手,示意他安静,“我现在要谈的是你。我不清楚你是谁,你知道多少,你又和谁结成盟友。所以我是来寻求这所有令人着迷的答案的。”
“那另一个理由呢?”
“为了达成一项交易。你控制的圣堕力不足以挑战安妮。我也一样。但如果我拥有你的能力,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那就去走丢沃的巡礼路吧。”
“这样没用的,我想你也知道。力量是有限的。对于那些力量较小的巡礼路,比如满瑞斯或者德克曼,也许可以让十几个或者上百个人同时得到能力,而且永不消退。但我们走过的那些巡礼路不一样。为了让我变得强大,你必须把自己的力量交付给我——这过程很简单,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真正的伤害——或者由我从你身体里取走,不幸的是,后者就意味着你躯体的消亡。”
“我要么屈服于自称黑稽王的你,让你去掌控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要么就死?我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恐怕是的。”斯蒂芬歉疚地说。
“我明白了。”佩尔主教说着,眉头紧皱。
 
搏斗的过程并不漫长,等结束后,斯蒂芬感到那股新的力量在体内安定下来。接着他召唤来被他俘获的那个恶魔,让它飞离高塔,又朝着南方飞了好几里格。正如他所预料的,佩尔像对付龙蛇时那样,也对他使用了引发大爆炸的能力,尽管他保护得了自己,但他不想让泽米丽或是忠心耿耿的埃提瓦们遭遇危险。
等他着陆之后,泽米丽飞奔到他面前。
“我听到声音了,”她说,“天空满是奇怪的颜色。我好担心。”
他吻了她,露出微笑,“很高兴有你为我担心,”他说,“但没有这个必要。我的真正考验还没到呢。”
“到时候你也会赢的。”她说。
当晚,在帐篷里,她似乎没这么肯定了。
“你能肯定吗?”她问,“你的真正使命是要挑战克洛史尼的女王?”
他略微转过身,手肘撑起身子。“这我就不明白了,”他说,“我们在山里已经讨论过这个了。是你和那些埃提瓦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考隆的继承人,当时我还认定这些都是疯话。噢,你们说得对。这突然的质疑又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弄不清自己该效忠谁吗?你还觉得安妮是救世主吗?”
她迟疑地笑了笑。“不。我想我只是不太相信。但我相信我在戴姆斯台德遇见的那个害羞又聪明的男人。我觉得他会找到拯救世界的法子。”
“我的变化这么大吗?”
“不。只是更强壮,也更大胆了。回顾过去,我能看到你的改变。只是变得太快了点。”
“噢,那你还相信我吗?”
“相信。”她说。
“很好。你还愿意帮助我吗?”
“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你什么。”她说。
他笑了。“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你相信过我。现在你依然相信。这就是我需要的助力。”
“而且我爱你。”她说。
“我也爱你。”他说。
他知道,她会成为一位可爱的王后的,或者情妇。这取决于事态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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