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诱惑
飘零之月四日,阴影之年, DR1358
泰瑟尔森林。
木精灵男子立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枝头,被夏日盛情装扮的樟树林自然而然地
隐蔽了他的存在。他亮黄色的长发中段束了一根发带,将大半头发系在脑后,以
免披散的发丝遮住耳朵。精灵湖绿色的眼眸专注地观察着渐行渐远的怪兽大军
——这支令精灵们担忧不已的力量正在朝西方集结,很有可能是去攻打临近的泰
瑟尔帝国——精灵斥候已经发出了警报,但并没有对参战表露过多的兴趣。泰特
兰单膝跪在树干,附身探看攀下大树的着力点。他动作幅度很小,这并不是因为
害怕身上的链甲发出声响,毕竟它是一件被魔法加持的潜行甲胄;他的顾虑是逃
脱树荫封锁的阳光在护甲上产生反射,吸引怪物的注意。所以,他不得不在行动
时注意用林绿色的斗篷裹住身体,以及兵刃那寒光闪闪的护手。
精致的精灵靴在泰特兰落地时吸收了震动的能量,扑簌的响声连他灵敏的双
耳也难以察觉。宛如微风吹过,木精灵拔足趋行,沿着怪兽大军路线的反方向去
接应自己的同伴,后者在泰特兰抵达时从离地四尺的树干上跳了下来,险些被树
根绊倒,多亏泰特兰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在他腰间托住。
“泰特兰?”纽莱泽尔惊异于木精灵的突然现身。
泰特兰的隐蔽行动成功地躲过同伴的注意,作为巡逻队的队长他毫无疑问是
称职的,但看见手下的队员能力的欠缺,他心头又泛起一丝忧虑。
“我不知道你就在下面,我„„”
“没必要说这个,”泰特兰安慰他,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通知大伙,我们
立刻启程返回索丹尼斯拉汇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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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泰特兰离开家园将逾两月,其时他刚刚从蒙奇树林之行归来。在那
里,梅丽凯显现的事迹几乎尽人皆知,有人还曾亲眼见过女神的象征——独角兽。
然而,使得泰特兰前往该处的不止如此,林地也埋葬了他过去的痛苦回忆。一百
年前,泰特兰在制伏一名逞凶的深渊恶魔时错手酿成了一场火灾,大火烧掉了小
半个森林。为此,他每年都会去凭吊那些树木的遗骸,并且在心中乞求女神的宽
恕。作为警示也好,惩罚也罢,他甚至不允许自己在这片森林里再次使用法术。
~ 3 ~
``
半个月之前他才进入了泰瑟尔森林的林界,不多久便遇上了纽莱泽尔的小
队,从他们那里,他获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索丹尼斯拉所有的法师和牧师都无法正常施法。
这件事是大法师强那雷斯的学徒率先发现的,这个天资平平却异常勤奋的青
年,经常利用沉冥的时间磨练自己的技巧。在演习一道法术的过程中,本来无害
的法术烧焦了他的法袍。他立即将此事报告给导师,却被对他抱有偏见的强那雷
斯认为是一场精心编造的谎言。结果,自信的大法师在第二天举行的秘法仪中,
间接导致半数精灵高等法师死于畸变的魔法能量逆冲;而直至牧师的晨间祈祷了
无回应,精灵们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更糟糕的情况接连而至,索丹尼斯拉的结界消失无踪,莱茵之灯的火光骤然
熄灭,整座城市完全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任何足够接近生命之树的生物都可能会
发现这座传说之城。法师和牧师们在女王艾丽星的示意下开始了魔法运作的尝试
性还原,但他们的努力几乎就是竹篮打水。外援方面,精灵们的选民朋友伊尔明
斯特、永聚岛和艾弗瑞斯卡貌似都陷入了各自的困局,无法出手解围。随后,森
林的骚乱吸引了绝大多数精灵的目光,怪物们开始蠢蠢欲动,城市的警戒马上升
级。位于森林北方的纽莱泽尔小队,正是在受命协同斥候们监视怪物军团的动向
后,才在半路与归乡的泰特兰相遇。
听完叙说,泰兰德不由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一个多月一直没有施展过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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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茂的枝叶间,索丹尼斯拉依稀可辨的斑斑萤火与闪耀的群星遥相呼应。
行至距离圣树尚有五六里的地方,泰特兰便察觉了埋伏在树林里的精灵战
士,这些平日里把守圣树通道的精英们现今都被暂时抽调出来,在主要的道路上
设置了观察点。近乎完美的伪装几乎骗过了泰特兰刁钻的眼睛,显然,他们身边
一定有老练的斥候陪同。
待到他们来到树下,精灵的部队愈发紧密。负责最后一道防线的指挥员是泰
特兰和纽莱泽尔的老相识,可他仍旧公事公办地详细盘问了一番才放众人入城。
抵达所谓的“城门”之前,小队必须攀爬五十几尺,才能登上隐藏着入口的
巨木主干。尽管纽莱泽尔事前就做过说明,但拨开遮蔽入口的树枝后,亲眼看着
黑洞洞的入城密道暴露在夜空下,泰特兰依然觉得不是滋味。他们谨慎地走向甬
道,木精灵知道,如果此时举止失宜,肯定会被四周潜伏的弓箭手射成筛子——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 4 ~
``
一行人沿着螺旋形的通道蜿蜒上行,来到更高处的枝条,这里遍布的绳梯和
隐秘暗道构成了生命之树的交通网络;你可以任意摘一片树叶,它上面的脉络就
是这个网络复杂程度最生动的注解。还不及向防卫官报告,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心态的泰特兰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家中。
家,甜蜜的家。木精灵心中的牵挂。
泰特兰三下五除二攀上绳梯,灵活如山猿般登上自家的平台。与两个月前相
比,这里的改变几乎都是时令更替的反映:依附生命之树的常春藤将浓浓的夏之
活力献出,同居住于此的生灵分享;在这宁静的夜晚,知了不知疲乏地鸣叫,呼
应了木精灵的归心;屋里漆黑一片,这也是为男主人归来特意做的暗示?
叩门不应,泰特兰索性推门直入。“阿伦娜?”
没人在家。
他估摸,作为大法师的助手和女王艾丽星的顾问之一,妻子现在应该还在参
加会议。
泰特兰不禁皱眉,妻子没有在家,这是一个世纪以来头一次。
其实是第二次。
泰特兰甩甩头,光是动了这个念头就让他头痛。他要忘记那件事,他必须忘
记。
你不能。
这不是自己的思想——虽然是自己的语调。泰特兰马上想到的可能性是有敌
人潜入,尽管他不清楚这个敌手是如何避过重重防御,跟踪自己来到此地的;刚
才的“心声”也许就是某种幻术的作用。木精灵猜不出,这个对手——如果他存
在——如何可能在整个大陆的魔网紊乱的现今,还保有如此令人敬畏的施法能
力。他潜入了城市,又通过不明的途径影响了自己的心智。泰特兰敛定心神,试
图用自己的意志抵抗侵扰,同时手上迅速反应,抽出了短刀和长剑。在漆黑的屋
内,精灵的夜视能力使他的视觉依旧灵敏,即使在突发接近战中也不致落入下风。
他敏锐的精灵之耳聆听着一切细碎的声音,填补了视觉上的盲点。他可以确
定屋子里没有其他生物——合情合理,毕竟没有哪个潜入者会蠢到在千辛万苦潜
入敌对地区后公然现身决斗。目前为止,泰特兰脑中的声音没有再度发难,于是
他采取了当前最稳妥的策略,悄然溜入阴影,等待沉不住气的敌人先动作。虽然
心中对敌人停止攻势的行为感到不解,泰特兰也不得不把精力从猜度转移到迎战
上来。
~ 5 ~
``
门轴突兀地发出了吱呀的轻响,房门滑开了一条缝。泰特兰心中一对手决定
冒险现身?
总之机不可失,他碎步蹭到门后,缓缓举起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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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精灵夫妻之间微妙的心灵连结在那一瞬间压过了泰特兰的应战兴
奋,阿伦娜说不定就会成为自己丈夫永远的悔恨和罪愆。
泰特兰把短刀从她白皙的脖颈上撤下,抱歉地看着失色的俏脸,
“阿伦娜?”
精灵优雅地捋捋头发,略带愠怒地说:
“我翘掉会议,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
没成想被你先惊住了。”
阿伦娜将斗篷挂好,回头瞪着泰特兰。“你在自己家里神经兮兮„„”此时
她才瞥见泰特兰被星光映照的愁容,“泰尔,发生什么了?”
“我?我没事,有些反应过激罢了。”他心不在焉地搪塞过去,在门口探头
观察了一下环境。
阿伦娜从身后把他反扳过来,拉住他的双手,在他脸颊印上轻轻一吻。当泰
特兰试图回应时,她调皮地向后一跃,“现在的时机不太好,泰尔。关于艾丽星
陛下的会议,我要跟你谈谈。
”
********
纤巧的精灵手指夹着一支柳叶笔,正在香枫叶记事本上书写优美的精灵文。
其内容却让人惊诧:
“强那雷斯,我诅咒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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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婉转的啾鸣声中,索丹尼斯拉迎来了新一天的清晨。黎明之主为泰兰德树
屋的露台披上了橙黄的罩袍,为熬了通宵的阿伦娜送去温暖。装备停当的泰特兰
站在门廊外眺望,精灵都市建筑的艺美术抚平了他要再次离开故乡的不宁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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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视线绕开金光闪闪的宝顶,穷尽泰瑟尔森林。微风拂过,木精灵平静地感受
树叶随风舞动的欢快,鲜艳欲滴的浓绿似乎渗入他的心田。泰特兰昂首极目,追
随群集的飞鸟,窥见了生命之树顶端的守护圣殿。居于精灵的高度,即使是如此
宏伟华丽的屋宇,也只能在清新的翠色里露出只檐片瓦,将鎏金镂空的纹章门户
投射进他满怀崇敬的双瞳。
昨日的阴霾被不可言说的自然之美荡涤清净,听闻身后脚步声的刹那,泰特
兰甚至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你猜到我会来的,不是吗?”阿伦娜俏皮地问。
“你总是这样。”泰特兰会心地转过身,面前的女子早已整装待发,
“你这就
要去席尔明斯塔?”
“还有翔灵修道院。
”阿伦娜补充,
“我会尽快回来。
”
“你确定不需要我的陪同?我的意思是,更改同行人员的配置是在我职权之
内„„”
“不,泰尔,我不希望你这样做。不光是因为这种行为是一种滥用,还因为
我们的城市需要你。”阿伦娜严肃地说。
泰特兰吁气,接过她的包袱,“我送你到城门。
”
********
使他爱上她的,是女子身着红袍,在和煦的阳光下跃动的身姿。当她还是他
的学徒,甚至当他们第一次见面„„
********
阿伦娜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绿幕之后,驻足于泰特兰身侧的纽莱泽尔转过头,
面朝惺惺望着出行小队去向的泰特兰,“就这样?”
“什么?”泰特兰脖子以上仿佛石化般,连睫毛都未曾抖动一下。
“你不陪她一起去?”
泰特兰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提过建议,但是阿伦娜坚持自己去,我确
是拗不过。”言毕他话题一转,
“你认为现状如何?大规模的混乱,怪物们的调动,
~ 7 ~
``
幽暗地域骚动的报告,远超正常戒备范围的兵力部署„„这些都是针对泰瑟尔的
吗?”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不过是障眼法,真正在背后捣鬼的是卓尔?”
木精灵队长默默点头,“恐怕他们想浑水摸鱼。”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现在的时机的确最为有利。”
“阿尔汉那边的最新情况如何?”
“上次的通信显示他正在追查一股流窜的卓尔,大概有三四个。”
“令人惊讶。他竟然亲自出动。”泰特兰托着下巴说道,
“上次通信是什么时
候?”
队长答道:
“三天以前。
”
“三天前?”泰特兰轻笑,
“说不定这会儿阿尔汉„„”
一名精灵斥候从后面赶了过来,对纽莱泽尔报告道:
“阿尔汉指挥官到了。
”
泰特兰摆出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聆听着斥候的汇报。
“既然他回来了,我们最好去碰个头。
”纽莱泽尔提议。
********
这名精灵比他的同族更为强壮,深棕色的皮肤与黑色的短发分明是一腔热忱
的外现。阿尔汉漆黑的眸子被坚毅的精神抛光成为一对黑珍珠,其间闪动的寒光
足以冻结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任何敌人。
“久违了,泰尔。”他有些生硬地打招呼。
“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的确很久。
”泰特兰说道,
“但是依照我们的观点,这
是一个令友情历久弥新的好机会。
”
精灵指挥官会意一笑,谁都没有再多说话。
“我受命来跟你谈那些黑色魔鬼的事,泰特兰。
”阿尔汉憋不住,终于开口,
“这件事很难启齿,我带领两个精锐小队前往追踪,结果连卓尔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些家伙只在从地洞里溜出来的时候被我们觉察到——尽管我怀疑那是有意为
之。
”阿尔汉的神色有些尴尬,
“在怪物到处游荡的森林,既要隐藏自己又要找出
敌人,我想索丹尼斯拉没有几人能够胜任这种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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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阿尔汉。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带上我?”
阿尔汉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他仍然冷着脸点了点头。
“既然这是艾丽星陛下的旨意,那么我会照办。”泰特兰面无表情地答复他,
“你对卓尔动向的分析有什么结论?”
“较好的可能,他们是来侦查的;较坏的可能,他们是来和怪兽军团结盟攻
打我们的。”
“似乎事实更偏向第二种解释,他们跳进了怪物堆里,所以你们找不到。”
泰特兰推断。
“但是索丹尼斯拉周围并没有军团集结的迹象,不是吗?”阿尔汉指出了一
个漏洞。
“我们不能轻视卓尔,永远不能。
” 泰特兰抿了一口凉茶,“也许他们是想
用这些小把戏先把我们蒙住,抓住时机再突然发动攻势。”
“似乎你比我更了解卓尔。”
“我在陈述,而不是炫耀,阿尔汉。
”
“听我说,泰尔,”精灵指挥官状似避重就轻,
“我们都清楚卓尔通常会采取
的计策,但前提是,他们的目的是制造混乱与破坏;假如这些卓尔的目标一开始
就不是索丹尼斯拉,我们至少要„„”
“该整理行装了,指挥官。”泰特兰立刻中止交换情报,这场对话的发展方
向令他不快,
“时间并不总站在我们这边。”
********
“我不会,也不容许自己替你隐瞒这种所谓的研究活动。你必须停止,马上
跟我去见女王陛下!”
“不。”
“别逼我这么做,强那雷斯。
”
“你尽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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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纽莱泽尔的建议下,木精灵们精简了小队,只派出了六人进行追踪。虽然
他们都是侦察的老手,但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那些卓尔——至
多五个——完全在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他们在决定自己是否应该被找到。每当追
踪小队和他们近在咫尺,卓尔们就会像烟尘一般消散;等到精灵们偃旗息鼓,他
们又会在某个角落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引诱精灵追来。除此之外,索丹尼斯拉精
灵的路线渐渐偏向北方。事实上,他们在经过近一个月的追逐后已经接近了北方
的商汇镇。
泰特兰担心这是敌人预先设下的诡计,遂不得不设法传讯回城市,请求增援。
但是森林的异动已然消耗了太多的人手和精力,维持日常警备便已异常吃力的城
市,无法再提供人员方面的援助。
卓尔就像他们的影子,时刻不离左右。当精灵们辗转到达商汇镇购买补给时,
他们在那儿;当他们在高高的阔叶木顶端警戒时,他们在那儿;当他们在野外休
整时,卓尔仿佛就在暗处凝视精灵们的背影„„
阿尔汉和泰特兰都产生了错觉,觉得卓尔们无处不在。精灵们想不通的是,
既然他们有如此的优势,那么为什么不干脆用这种“畏缩战术”了结自己?
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出于以上原因,我不能认同你的决定。我们不能回去。”
“别被好奇心再害一次,泰尔。你忘记自己终结法师训练的原因了吗?”
泰特兰怒目以视,半晌又把头转回去。“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是为了索丹尼
斯拉„„”
“高尚的借口。”
泰特兰刚要抗辩,却见阿尔汉在嘴前竖起手指,“听。
”
“该死的黑皮恶魔!纽莱泽尔!”
“特纳加尔!”
另两名正在出神状态的精灵站起身,拔出了兵器。
两声巨响,弄出声音的是精灵们的尸体。
失控的泰特兰朝树上俯瞰这一切的凶手们冲了过去,他看见了其中一个——
一头银色长发的卓尔女性。然后他耳旁响起阿尔汉的警告,接着是贯胸而出的长
~ 10 ~
``
剑。
********
这是梦,也是记忆。
泰特兰为一草一木的真实惊讶不已。而他在做梦,这也许能说明他还活着。
这里是他童年的记忆,他和家人正在前往维达斯森林的道路上。在大雾中,
所有人都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队伍的后方有人惨叫——还有前面。
他们遭到了伏击。
泰特兰惊慌失措,他看到亲人被杀,他看到鲜血,他看到凶手的乌檀木色的
手臂。
他看到刺入胸口的长剑。
********
一股灼热的暖流滑下食道,聚集在自己的右胸,他的伤口在愈合,疼痛在减
轻。
泰特兰眼睁开,刺目的阳光令他双眼眨个不停,面露关切之色的精灵们看到
他转危为安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的面容依然沉痛,由于同伴的牺牲。
********
数日后,阿尔汉带着刚刚复原的泰特兰凭吊纽莱泽尔的坟墓。在当时的情况
下,他没有可能被复活,而出于不让野兽亵渎其身体的考虑,阿尔汉不得不将他
埋葬。对此,泰特兰喟叹良多。
“我们得回到索丹尼斯拉去,泰特兰。”
“不,我不能把纽莱泽尔一个人留在这里。”
~ 11 ~
``
“难不成你也要待在这儿?你失去理智了吗?”
“不,失去理智的是那些卓尔。”泰特兰的怒火越烧越炽。
“别再意气用事,你现在就像当年那个刚跟着我受训的小鬼。”
“你不再是我的老师了。”泰特兰冷酷地说。
“我会打晕你,把你拖回去。”
“我不认为你做得到。
”
“你会被撤职的。”
“我不认为一个夹着尾巴逃走的领导者还有继续领导的资格。
”
“那么我们先去城镇,等你冷静下来、改变主意再回索丹尼斯拉。
”阿尔汉
妥协了,他了解自己过去的学生。
********
“糟糕!”
仅仅只用了半天,秘密跟踪泰特兰的阿尔汉一行人就被自己的跟踪对象甩掉
了。毕竟,阿尔汉小队的成员与其说是侦察员,倒不如说是战士,他们加起来也
敌不过老练的泰特兰。同一时刻,木精灵的内心已经被愤怒的火舌缠绕,他的每
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你害死了他,凶手。
不。
你本来可以坚持带更多的人来,当时你为什么不作主张?你害死了他,凶手。
不!
你害死了他,凶手。
梅丽凯,宽恕我吧,再一次„„
********
“泰特兰?”
~ 12 ~
``
从席尔明斯塔到阴影谷,再从阴影谷到深水城,阿伦娜的小队已然疲惫不堪。
就在他们准备传送回索丹尼斯拉的时候,阿伦娜“感觉”到了泰特兰。
“蒙奇树林,泰特兰在那儿。
”
********
行尸走肉般的木精灵木然地看着眼前的敌人,一只魅魔,三名卓尔战士,而
深渊恶魔马上就解释了卓尔们能够混迹于遍布怪兽的林地的原因。
泰特兰知道,如果敌人们一拥而上,即使已经加持了防护法术,自己也没有胜算,
但同时他也没有选择。
三名卓尔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仇恨赐予了泰特兰勇气,他挥舞刀剑,奋力
格挡住两侧的攻击。
作为一名熟谙战技的游侠,他才能截住四把剑中的三把。
最后一柄长剑刺中了他左肩的锁骨,当啷一声,泰特兰短刀脱手。
卓尔男子双剑回鞘,叉手站立,用卓尔语奚落狼狈的木精灵。不过,他们得意的
笑容马上僵在脸上,女性卓尔走上前来,利落地用长剑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没有价值的男性。”她的嗓音说起通用语也同样优美,并且还有卓尔特有
的冷酷与致命。
“你是我的。
”
泰特兰深知卓尔的残忍和多变;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今天亲历的这一
幕无疑是卓尔本性最生动的注脚。
“现在轮到你了。”美艳的卓尔笑着说。
一边的魅魔饶有兴味地观看这场战斗。
********
“一百年!一百年后我还会回来,把你带给我的羞辱加倍奉还!”
********
近身的卓尔双剑齐出,分刺泰特兰的左肋和面门。
~ 13 ~
``
木精灵手腕一番格主左侧来剑,同时低头旋身,借挥臂之势逆时针转了半圈,
起左脚至下而上踢向卓尔下巴。满脸惊讶的女战士仰面踉跄退步躲过攻击,泰特
兰则趁机重新调整了站姿。
“蛆虫!
”卓尔狂怒,眯紧了眼睛。她再次发动攻势,两柄精制的卓尔精金
武器挟劲风扫向泰特兰的双腿,逼得他不住后退。尽管左臂不听使唤,阿尔汉仍
旧在退却中保持着精妙的平衡。卓尔半途变招,分出左手,左,右,左,连续敲
击木精灵的长剑剑刃,意图使他拿捏不稳。泰特兰后空翻躲过下段斜劈,借力将
卓尔的另一把武器架高,落地后向前突刺。
卓尔迅速收招,右手剑拨开了有些勉强的进攻,左手不由分说又是一记横斩。泰
特兰反弓身体堪堪让过,接着他不得再次后退。
卓尔欺近,连续高挑,回招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单手应对这阵剑雨的泰特兰
渐觉力不从心。
女战士猛一发力,木精灵的胳膊近乎向上伸成一条直线,接着她急遽收势,
单腿后迈一步,伏身前冲,手里长剑平行刺向泰特兰小腹。
泰特兰太清楚这一招的套路了,当年和阿尔汉演练卓尔的杀手锏时,这一招
让他吃过不少亏。但是,一个懂得随机应变的战士是不会被这些陈腐的约束击败
的。他纵身一跃,用侧向一字腿避开了恶毒的进攻,落到身后的一块半人高的巨
石上。
恼羞成怒的卓尔赶上前,犯了第二个错误——她使出一记交叉斩砍木精灵的
两脚。泰特兰侧空翻优雅地躲过,长剑破空,豁开了卓尔女性的颈动脉。后者扔
掉了武器捂住伤口,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瞪着泰特兰。
“被深渊的业火烧成灰烬吧,肮脏的黑暗远亲。
”
********
一想到泰特兰无故远离索丹尼斯拉的可能原因,阿伦娜不禁汗毛直立,心跳
加剧。她告别了同行的法师,凭借高等魔法赋予的心灵连结追踪自己的丈夫。
********
~ 14 ~
``
啪!
他只有一次机会。魅魔的长鞭卸掉了泰特兰的长剑,翻滚躲避恶魔抽打的同
时,泰特兰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一个玉石俱焚的计划。
他转头逃向森林旁边的河滩,那里有一处松垮的洞穴。
他要把恶魔引进去,然后把它炸塌。
魅魔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时不时还用鞭子催促泰特兰。对她来讲,这就像
逮住老鼠的猫,在猎物断气前要享受玩弄的乐趣。
前面就是了。
泰特兰闪身进洞,把魅魔留在外面。他利用这喘息的机会,回忆着昨天记忆
的法术。
“小可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喽。”
那时就是你的死期,泰特兰心想。然后他开始——也许是平生最后一次——
向梅丽凯祈祷。
魅魔有意发出脚步声,“你的神救不了你。”
奥艺的吟咏愈发激亢。
“游戏该结束了。”
转过最后一个弯的魅魔遗憾地瞅着孤注一掷的木精灵,后者开始吟唱他最具
威力法术密韵的最后一节,同时双臂有规律地摆动,双手也开始作出手势。
魅魔本能地感到危机;她面露惧色,连忙后退。
就在这一刹那,从泰特兰两手分别发动的火球一枚化作缤纷而无害的虹彩封
住魅魔,另一枚则蜕变成火焰箭,射中了行将坍塌的洞顶。
“不!
!
!”
********
比黑夜更深遂的暗。
巴洛恶魔的威胁回荡在耳畔,我还会回来„„
阿伦娜的柔情款款,从今晚起,我就是你的妻子„„
~ 15 ~
``
阿尔汉的斥责,你居然和他一起研究„„
强那雷斯的嘲笑,懦夫,掌控力量的代价„„
满脸血污的纽莱泽尔在哀鸣,替我报仇„„
杀死亲人的罪犯,看哪,还有个小不点儿„„
卓尔的挑逗,我喜欢像你这样的强壮男性„„
泰特兰没有知觉,静等着自己被嘁嘁喳喳的耳语者们吞没。
********
泰特兰醒转,嘴角满是鲜血。
好运再一次拯救了他,呈人字型相互倚住的两块巨石给精灵奥法骑士留出了
生还的空间,当泰特兰几乎毫发无损地从塌方的狼籍中爬到洞外时,满脸泪痕的
阿伦娜正伤心欲绝。
他艰难地叫出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惊讶无比,喜极而泣。
然而,在泰特兰被血水模糊的视线里,她柔顺的黑发迎风翻飞、化作银白,
她白皙的皮肤转为漆黑。
卓尔!
她用长剑砍下了泰特兰的头颅。
********
你爱阿伦娜吗?
没错,你爱他,但她不爱你,她爱的是强那雷斯。
“你现在和他是女王陛下的左右手,你又有机会了?”
“你在说什么,泰尔?我爱你„„”
他甩了妻子一个耳光,“骗子!
”
你恨她吗?
是的,你恨她。所以你被女性卓尔诱惑,追到此地。
~ 16 ~
``
你要得到她而来,你不需要报仇。
纤细的腰肢,勾魂夺魄的深红眼眸。
你的心中没有对她,对他们的仇恨。
只有被妻子背叛的愤怒。
只有被老师抛弃的愤怒。
只有被同僚超越的愤怒。
你认为自己比强那雷斯更优秀?
那为什么你还要在一开始加入强那雷斯的研究,而是不另起炉灶?不,你不
是要感化他,你根本是个毫无资质的可怜虫。
“我早说过,泰特兰。假若反抗我,输家一定是你。
”
你惧怕阿尔汉,连你的可悲魔法都帮不了你,在他指控你进行异常试验——
而非强那雷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他烧成焦炭?你为他隐瞒,等到自己遇
到麻烦,他却不急人之难。你认为你在做什么?
“你要为你焚毁森林的行为接受审判。”
你对同行的敌视给你带来了上进的动力,但结果?你仍旧没获得认同,最后
还悲惨地被除名。那个一手导致你困窘处境的人假惺惺地帮你说情,给你找了个
巡逻的差事,你连吭都不吭一声就乖乖上任。
“希望梅丽凯看到你努力赎罪后能够宽恕你,泰特兰。”
“„„但愿如此。
”
你怎么不把他们都杀掉,就像一百年前在这片森林里的所作所为,想想那时
候你多么威风!树木,精灵,他们死得其所,他们罪有应得。你不同意?那是因
为你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就让我来告诉你。
他看到了,看到了无情屠杀自己亲人的持剑者兜帽下的面容,那绝对是一名
木精灵。
“他怎么办?”
“这是他父母的罪,不是他的。我们不能再伤及无辜。带他回去,让牧师治
疗他。
”
你是叛徒之子,你的双亲带着圣树的种子叛逃。
~ 17 ~
``
你不配拥有一切,你也不应留恋它们。
因为它们都是谎言。
但,有一件事是真的,我向你保证,多元宇宙唯一的真理……
********
汹涌的感情冲垮了他心智的堤坝:愧疚,悔恨,自卑,愤怒,在这一瞬纷至
沓来。
头顶的石头松动了,是阿伦娜。
“赞美柯瑞隆!我终于找到你了,泰尔。”她钻进来,扑到泰特兰的怀里,
用鲜血淋漓指甲破裂的手抱紧自己的丈夫。
神情呆滞的泰特兰缓缓拔出妻子腰间的短剑,拥住丈夫啜泣不止的阿伦娜竟
未觉察。
“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握紧剑柄。
“„„从深水城马不停蹄„„”
他掉转剑身。
“„„你没事„„”
“骗子!”
剑刃穿透两名精灵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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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会回来的,精灵。”凭空出现的巴洛恶魔阴鸷地发表胜利宣言,
“就在你来到树林时,我就在引导你,引导你跨入陷阱。
”恶魔晃了晃手臂,他
的手心里横放着一块炫动妖异色彩的蓝色水晶。“你逃不掉,即使是死亡也不会
教你逃出我的掌心。”
“阿伦娜„„”被即将降临的死亡夺去视力的泰特兰,对恶魔的狞笑充耳不
闻,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臂,抚摸妻子的脸庞。在被纯白侵蚀的视野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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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昨日的往事依稀呈现——
他们还是年轻的精灵,他们身边还没有猜忌的阴影,他们还在那个遥远的、
安宁的、遗世独立的索丹尼斯拉。
一个世纪前的话语在时间中辗转漂泊,传入他的耳朵。
“Till death parts us.”那是他们的婚礼,他记得阿伦娜如此宣誓。
然后,穿透了千层阔叶、点染了万年洪荒的阳光,铺撒在泰特兰记忆中的美
丽容颜上。
“Not even death can part us.”这是当初泰特兰的补充。
在现实中,精灵奥法骑士的嘴角卷起了扭曲的笑容。终于,他进入了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