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恐吓信
流火之月 2 日,头盔之年, DR1362
纳萨姆今天觉得不顺心。
巨龙海岸复如一日地暗潮汹涌,艾凡索复如一日地波澜不惊,碎颅酒馆复如
一日地龙蛇混杂。
就连今天的早餐也是:面包发苦,啤酒兑水,牛肉涨价。好像平常一样。
他却总感到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神经质地对着餐饮反复地检查是不是被投
了毒;他如此专注于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沉浸在侦测毒性法术的织构之中,以
至于邻桌客人的冷眼都没有觉察。
好,和平常一样。
纳萨姆火速扫光桌上的饮食,扔下一个银币。走向门口的途中,似乎有一束
神经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的脑汁沸腾,全身莫名其妙地颤抖。
一个黑发女子背倚门扉,站在他面前。
酒客们的视线都瞄准了出现得稍嫌突兀的新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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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进屋内的阳光由飘扬的纤尘勾勒出散射的轨迹,而客人们的视线似乎更为
炽热——流经婀娜女子周身的微尘似乎要在他们的注目中燃烧起来。
事实上,大伙的确闻到了烧焦味。纳萨姆四下踅摸,发现掌勺的大厨也在发
呆。一直忙着擦杯子的老板回过神来,对厨子吼了几句,随后支使侍女去锅灶处
收拾残局。
横亘在纳萨姆与她之间的光槛屈服于女子的从容,旭日恨难掩盖的光彩从女
子纤柔的躯体自然发散。纳萨姆在脑海中遍寻不着,能显现出如斯景象的魔法。
一只棕色的龙革靴朝前迈出——干净得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未在艾凡索的泥
土路上行走过,然后是一条被白色马裤包裹的修长的腿。纳萨姆还没来得及调动
自己的意志力强迫眼球从那诱人的肢体上移开,龙革靴的主人便已然来到他的桌
前,停步,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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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灰色斗篷被一片金色的树叶状别针固定在右肩;纳萨姆因它独特的设计
产生了好奇心。右半部分刚刚包住女子的肩头,不过不足以掩藏她的皓臂;左半
边则从右肩直遮到左髋,一个月牙带扣将其束住,而长过腰际的部分自然下垂。
另外,这件斗篷还有一条有如长颈喇叭的左袖筒。就其长度而言,估计仅在手臂
向上伸直的时候才能露出穿戴者左手的指尖。整副斗篷看起来像是被拉开一边的
窗帘,窗外是漆黑的幽夜——女子的黑色皮坎肩。坎肩油亮如镜面,又柔软如鹅
绒,纳萨姆认为上面一定附有某种独特法术效果。
“Evermead.”女子对一个呆若木鸡的侍应生说道。纳萨姆感觉她的声音如
叮咚清泉在耳边蜿蜒。
不知是因为被来客的美貌摄去了魂魄,还是女子在说话时始终面向纳萨姆,
总之回应点单的只有静默。
酒馆大厅沉浸在诡谲的气氛中,尽管室外人声喧嚷,后厨哀叹连天。
“我说,来瓶精灵蜜酒怎么样。
”女子再次陈述自己的要求。
“哦,不,女士。您、您看,我还在工作„„”显然小伙子会错了意。
“唉,
”她叹息着,一字一顿地说,
“麻烦你,给我精灵蜜酒。我要和这边的
先生谈点„„生意,送完酒就没你的事了。
”
“哦„„啊,当然!抱歉,女士。
”侍应终于理解了。
“那么,
”女子凝视纳萨姆的眼睛问,
“你接受我的委托吗?”
纳萨姆有些迟疑,不知为何他感到有一种冲动强迫他说出“是”。预言师陷
入迷惑,阴暗的疑云在他腹中升起,似乎这个委托正在违逆他本人的意愿,正在
刺探他不为人知的秘密„„纳萨姆的潜意识觉察到自己的思维被囚禁在一个牢
笼里,他需要脱身的钥匙,或是一把够结实的锤子。
女子注意到了纳萨姆内在的挣扎,她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纳萨姆的脸颊。两人
几乎鼻尖相碰。
“接受吧。
”
纳萨姆给自己施加的意外触发术被激活,这赋予他短暂的奥术视力来对抗幻
象。于是他看到了,女子的眼眸从静态的薰衣草色化作明暗不断交替变换的红色
与蓝色。
这就是他的钥匙。
从法术影响中挣脱的预言师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想用它制住面前的神秘女
子。纳萨姆发现她的眼睛又恢复成了紫色,他怀疑自己的法术只有在极近的距离
才能穿透对方的某种„„防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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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递出意在恐吓的一击——失败了,因为目标用左掌握住了刀刃。
刀身泛出红光的匕首锋利无匹,却没能划开女子的掌心,也没割破围住她手
掌的衣袖。
从朝向自己的袖口,纳萨姆看到了她毫发无伤的秘密。
一只护手。
一只用蓝水晶制成的护手。
一只采用了与他的家传徽章同样材料的护手。
没等他从惊愕中缓过神,刚刚还是看客的酒客一拥而上,把纳萨姆摁倒在满
是油污的桌面。
整个客栈的顾客都成了神秘女性的盟友,亦即他的敌人。
预言师暗骂一声,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怜惜自己的处境或者精贵的衣服
了。
如赤手一般灵巧,女子用左手耍弄从纳萨姆手里夺来的匕首。她喝令吵吵嚷
嚷的人群安静,又低头对纳萨姆说:
“法师,继续拒绝对你我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
“你能保证接受委托对我们——主要是我——会成为一个更明智的选择?”
法师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作为智慧生物,他业已退化的原始本能发出警
戒的蜂鸣;如果要在相信她与相信酒店地窖里有一整套奈瑟卷轴之间选择其一,
那他会毫无犹豫地挑后者。
“当然。
”她拿起蜜酒,斟了一杯。
“但我被扭得几乎脱臼的胳膊令我不敢苟同。
”纳萨姆说着朝背后使了个眼
色。
“好先生们,我已经不要紧了。所以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女人用
右手背支在腮边,一副媚态对人群说道。
酒客们喏喏应着,各自退开。纳萨姆活动几下胳膊,扫视周围;那些对自己
依旧虎视眈眈的家伙毫无疑问受到了魅惑。他早该看出来的。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子压低声音,迅速换上一副严肃的嘴脸。纳萨姆
被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唬了个措手不及。
“可我还没答应你。
”预言师努力让自己镇定;仔细一想,这个女人在做什
么,演戏?荒谬,实在太露骨了。“特别是察觉了你的‘手段’以后,相信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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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加困难。
”
“一个简单的法术而已。
”说着她又凑了过来,纳萨姆连忙拉开了距离。
“简单到让整座房子的人回到十七岁发情期的法术?”法师眉毛一挑。
“听着,如果你继续跟我磨牙,那么后果你要自己负责。
”看着对方笑着讲
出这番话,预言师甚至开始不自觉地重新考虑答应她——
那可不行。
赛瑞克在下,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要是我提出拒绝?”他收束自己的心神问道。
“无所谓。夺走你的家徽、杀死你父亲的凶手会赶来,连你一并解决掉。”
女性挂起事不关己的神态,若无其事地说。
这是三天前的匿名信——现在纳萨姆终于确认了信件的来源——里使用过
的说辞,不过纳萨姆还是难以忍受这件事被一个外人提及。
“那个人可能就是你。
”法师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舒缓,以免激起准委托人的
怒火,他不想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如果是我,那么如此这般的大费周章还有什么意义?假若一切顺利,我们
现在应该在真正的私人空间商洽细节。
”
纳萨姆对女子的遣词感到不屑,他甚至打算反讽说自己受宠若惊;好歹他最
后忍住了。
“你要知道,男性,
”女性把玩起粗制的酒杯,视线游离,
“在这次碰面之前
我有无数机会能要你的命;你昨天晚餐吃了面包,金枪鱼和干乳酪。之后翻看了
法术书——上面记载了一个需要用到狮鹫羽毛的法术。”女子左手在桌面随兴地
敲来扣去,而纳萨姆觉得自己受到无形气场的压迫。女性不无杀意地眯着眼睛,
‘要你的命’几个字从她的牙缝里被挤了出来。
纳萨姆脸色一变。她在说真的,他想。
“还要我提供更多证据吗?比如你藏在次元秘箱里的东西„„”她突然恢复
了笑容,更甚的是,还揶揄般地眨了眨眼。
洛山达在上,别这样。他心中念到。
“够了,我接受你的委托。”法师肩膀塌落。变成这种情况,他只好听天由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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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方用顽皮的神情历数昨天的活动,纳萨姆发现自己的紧张感先于理智
已经向她缴械。可是,这个女人刚刚还说随时可以取自己的性命——他又被魅惑
了吗?
不对,他暗忖。然而,这股突兀的感觉依然没有消散。这不是法术,是„„
某种怀念?
“聪明。假如你说‘不’
,我就会单方面‘永远’中止交涉。
”女子不忘给骆
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虽说骆驼之前就已经断了气。
“„„那么,好女士,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选我,灵狐曈暝
应该更在行,不是吗?”
“原因有很多。第一,她不在,而且不会再回这里;第二,我和她合不来„„”
那是当然,两个„„不那么矜持的女人——一个女人和一个精灵——凑在一
起,到底有多么恐怖,纳萨姆早就见识过。
不过,是什么时候?他并不记得„„
“第三,我要的东西她不可能找得到。”
“我觉得自己像个二流替代品。
”纳萨姆撇开乱麻似的思绪,边说边摇头叹
息。
但是,她说的应该没有错。在整个费伦,能找到他的委托人想要的东西的人,
除了自己应该为数不多。
“你没有那么糟。
”女人向伙计要了另一个酒杯“祝合作愉快。”女人将酒杯
倒满,递给纳萨姆,接着自己又斟了一杯,
“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你可以称呼我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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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玛女士?”纳萨姆出声叫着委托人的名字。
黑暗中一只手臂从身后搭上法师的肩头。“感谢缇莫拉吧,如果你在我的耐
心和信任磨耗殆尽以后再出来,那么情况就会很不妙。
”
她的举动激得预言师毛发悚然,后者转过头去,冷淡声音的主人有一张冷漠
而冷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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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哪儿冒出来的?纳萨姆寻思。
从地窖钻出来的法师狐疑地绕过委托人,把大包袱卸放于脚边的茶桌,然后
拍掉一身灰尘,着手确认自己需要携带的物品。
纳萨姆清点了药剂和油膏,就在他准备检查魔杖的保存状况时,身后的迪玛
开口问道:
“你还要弄多久?”
预言师早就因为身后的盯梢感到浑身难受,所以他撒了半个谎:“还需要大
概一个钟点。为了保证传送的准确度,我得去研读家父的笔记。然后我得准备法
术。
”
女性不悦地蹙起眉头,
“你在暗示我,你不知道目的地的准确位置?”
法师作无辜状,
“我上次被带去的时候还不到十岁。
”
“那好,我明天一早再来。
”说完她朝玄关走去,中途却半转身回过头,
“别
耍花招,不然你要的东西再也不会回到你的手上。
”
“恐怕这一点对我们都适用。
”法师毫不示弱。
女人的鼻子传出鄙夷的嗤声。
委托人走后,预言师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检察居所的防探测法术是否
正常运作。半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预言师回到工作室的书桌旁边,掀起嵌在桌子里的铅制暗格,从中取出白象
牙雕成的小箱子。他单手将其托在掌心,在脑海中专注地勾勒另一个与其外观相
同的容器,不过后者更珍贵、更华丽。
通过附着在复制品上的魔法联系,他的精神触碰到了隐于灵界的原型。在纳
萨姆精细的控制之下,魔网的丝线织构出箱子的形体。法师睁开眼,意识到他的
储物箱成功地从虚无中被召回主物质界。
“今天有得忙了。
”喃喃自语的纳萨姆打开箱子,取出几卷泛黄的羊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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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纳萨姆尽可能详细地讲解了他为这次旅程所做的准备;他的
委托人对于二人将要穿行幽暗地域一事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如我所料。”她这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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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决定将自己的预言系法术暂时保留,等传送成功后再行施展;作为替代,
他施放了几个持续时间较长的防护法术。毕竟,传送到幽暗地域的行为十分鲁莽,
且风险极大。
“我们出发。
”他吟唱密韵,从魔网中汲取所需的魔力。
随着噼啪的轻响和空气散发的特有气味,女性和男性的朦胧形体逐渐变得丰
富立体。法术结束后,两人如愿地出现在被一丛蕈类的荧光照得微亮的洞穴中。
不,过这却是不完全的“如愿”——预言师的委托人有半截身体都被埋入了岩石
里。
“我猜今天不是个适宜出行的日子?”女性用蓝水晶护手敲了敲地面。
预言师点亮火折,大惊失色,
“这,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我的背包没有被完全埋住,能不能请你帮我拿出一块芝麻甜饼?”女
性不慌不忙地提出要求。
“芝麻什么?”
“芝麻甜饼。
”
“芝麻甜饼?”
“一种甜点,每次我出门都会带上一些。当然,也可以当作干粮应急。”黑
发女子耐心解释完毕,复问,
“麻烦你?”
纳萨姆在女子身后蹲下,借着火光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纸袋包着的芝麻饼。
“谢谢,你不来一块尝尝?”
狂抓头皮的预言师被委托人泰然自若的表现一衬,显得极其滑稽。而黑发女
性则不慌不忙地吃完了甜点,还把搓下来的芝麻聚拢到手掌里。在吟诵了一段简
短的咒语后,女子身边的岩石被一个直径约为五尺的圆坑取代。
在男性法师发愣的时间里,女性从坑里爬出,捺灭了纳萨姆的火折,
“别用
明火,光亮会引来麻烦;最好戴上能增强视力的魔法物品。
”
没有照明,纳萨姆在次元袋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副护目镜。他戴好
眼镜,视野顿时因魔法镜片捕捉到的微光清晰起来。
他差点遗漏了细节——他的委托人丝毫不受昏暗环境的影响,倒不如说她在
上幽暗如鱼得水。这引发了他的疑虑,甚或恐惧。
在恢复视力后,预言师惴惴地把委托人叫到身边,扶着她的手臂,在两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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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建立了一条心灵连线。
“没想到一旦遇到孤男寡女共处的场合,你的胆子就大起来了。” 说着她揽
住法师的脖子,
“不过,梅瑞米德拉不是个做这档子事的好地方。
”
纳萨姆一惊,把刚要出口的密语咽回肚子。
“你怎么„„”
然后法师把自己的后半句话也咽了下去。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梅瑞米德拉,他
通过心灵连结询问。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女性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还有就是别总“女
士女士”地叫,听起来好像我上了年纪。叫我珂芮娅。
好吧,珂芮娅。我还要施展另外几个防护法术,你能不能帮我警戒一下周围?
纳萨姆在准备材料的时候传送出心灵讯息。
你慢慢来。珂芮娅闪身没入黑暗。
预言师首先编织了几道针对特定探知手段的防护法术。几乎在他完成最后一
个法术的同时,法术警报在他的头脑中响起。同一时刻,珂芮娅的心灵短讯传至。
他们来了。纳萨姆感觉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虑。
这么快?法师吃了一惊。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多少个?
四个。至于另一个问题,相信我,你甚至不会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答案。接着
珂芮娅的思维飞速构想应对之策,纳萨姆甚至跟不上她的想法,所以他暂时压抑
了心灵连结的效果。
你能不能用法术逃走?不多时,他的委托人问道。
我没办法用传送离开,他的思维掀起了巨浪,我只准备了一个传送法术,而
且,那样做太冒险了。
那么,方案一否决。先用跑的。
跑?往哪儿?
南边……你的右手边,那里有条隧道。珂芮娅的话语经由心灵连线断断续续
地传输过来,纳萨姆不由得担心委托人的安危。
珂芮娅,珂芮娅?他察觉到了珂芮娅的困惑——一个不祥的预兆„„
法师沉湎在心灵联络之中,以至于忽略了隐约可闻的脚步声。
“想活命就快跑!”珂芮娅的陡然喊道。虽然听起来不远,可限于护目镜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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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的次级黑暗视觉,外加洞壁的重重回音,法师根本无法判断委托人所处的方位。
于是他开始施展一个被长效化的法术,这个法术能在一天之内赋予他超出常人的
行动速度。
然后珂芮娅闯入他的视野,刚好来得及被纳为法术的作用对象。
刚才发生什么了?
“别用心灵感应。用嘴说。
”珂芮娅在纳萨姆身边低声答道。
“刚才它们好像
在尝试解除我身上的法术效果。可能防护思想感知的法术已经失效了。
”
预言师有把握断言,自己的脸色比死人还白,因为他推测出了追击者的身份。
“追赶我们的是夺心魔?”法师语速飞快地讲出这句话;在最后一个音节甚
至破了音。
“你不会自己看?”珂芮娅朝来向努了努嘴。
法师百忙中望向身后,入目仅有无尽黑暗。
“四个夺心魔术士?”
“只有两个。
”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法师的语气干巴巴。
“听着,我有个计划。
”珂芮娅坏笑着说道,
“前方左右各有一个岔口,能让
我们兜回之前的钟乳岩洞。你左我右”
“然后?”
“然后我会故意让那些怪物探察到我们的动向。
”她扼要地说明,
“如果它们
分头追来,说明——谢天谢地——你的探知防护法术还在生效。
”
“如果我的法术„„”未及语毕,纳萨姆便发现了,他承担的风险远比对方
来的大。假如她的思想已经完全暴露,或者她所谓的计划只是个让自己逃生的借
口,那么毫无疑问,喜欢品尝高智能生物脑汁的夺心魔会向自己下手。
那很有可能。说不定现在她压抑心灵感应的原因正是为了掩盖谎言。
所以,他只有寄希望于委托人要找的东西,希望它们的吸引力能强大到扼杀
她背叛的念头。显然他对此很有信心,因为他完全按照珂芮娅的计划行动。
他义无反顾奔进左侧的隧道,内部乱石迭立。法师的行动速度大打折扣,因
此他不得不分心提防敌人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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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纳萨姆专心地在巨石的顶端纵跃时,一股奥法能量流经他全身。直觉告诉
他,自己的防护法术几乎全部被剥离;不过他还能跑。夺心魔术士——而且是两
个——就在他的后面。
干的漂亮,他苦涩地想。
谢谢。是珂芮娅的心灵讯息。我这里解决了,现在就过去帮你。
闪念间他用余光瞥见侧后方火光彤彤,法师狼狈地团身一滚。借由反射性的
保护动作与披风对火焰的吸收能力,他几乎毫发无伤。
快。
没有回答。
他觉察到,自己的法术从另一侧被切断了。她果然不可信。
没等法师站直身子,夺心魔的精神震爆不期而至。法纳萨姆觉得四肢冰冷麻
木,他的自主意识正在被灵能力压缩。
屈服,或是死亡。夺心魔的心灵感应伴随着尖笑传来。
屈服就是死亡。纳萨姆咬牙用零碎的思考拼出了回复。
然后他挣脱了。他的手脚与思维重新被置于自己的掌控中。
纳萨姆蹒跚靠着墙壁,将刚刚从次元袋抓出的香炉投入尚未熄灭的火焰——
节省了自己点火的时间。一道隐形的屏障升起;它能提供短时间的灵能隔绝场,
直到内藏的能量耗尽或者被外力破坏。
根据夺心魔术士猛烈的灵能与奥术轰炸的努力分析,预言师认为它们正在采
用第二种方式强行突破。
纳萨姆麻利地从腰带上解下一撮法杖——每只手握住四根——同时启动其
中的两根,成功反制其中一个夺心魔术士射出的绿色光线。而另一只怪物的心灵
震爆则被护壁挡了下来。
恼怒的夺心魔术士们的触须在空中翻滚,它们用惊人的协调施展各自的法
术。其一的效果是之前爆裂的火团;至于另一个,纳萨姆估计多半是破坏护壁的
法术。
他只能放手一搏,调整好应对下一波法术轰炸所要激发的魔杖。在夺心魔的
咏唱完成之际,喝出口令,同时启动了双手的魔法装置。
火球与雪暴在命中香炉与人类前便消弭于无形。纳萨姆容自己缓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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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挫败的夺心魔术士脸孔愈发扭曲。你们现在的模样比你们的自画像还难
看。纳萨姆用嘲讽激起它们的怒火,如此来诱使对方更多使用法术而不是天生的
灵能。
他希望护壁能撑得足够久,久到自己的魔杖耗尽夺心魔的法术。
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后,耗竭的魔杖扔了一地,双方几乎都到了弹尽粮绝的
地步。灵能护壁与夺心魔的灵能相撞,不断发出哀鸣;纳萨姆握着最后一支魔杖,
专注地观察另一个夺心魔施法。
法师举起魔杖反制掉袭来的冰球,这时候护壁垮塌,夺心魔的异能击中了他。
精神上的疲惫险些害他成为了夺心魔的傀儡,法师用最后的意志力勉强撑了
过去。从僵直的外表看,毫无生还希望的法师,即使能卸除此次的精神枷锁,似
乎也没有意义。
纳萨姆灵光一现,他决定赌上自己的运气孤注一掷。
预言师没有将思维中残留的麻痹彻底抹消,他呆若木鸡地站着,仿佛自己已
然是受到震爆影响的待宰羔羊。
他不知道这是否奏效。扩散的瞳孔几乎难以辨认出从半空降临在身旁的怪
物。
如果它感应到我的想法,那就全完了。预言师在意识的角落低语。
可是自负的夺心魔未经确认,就亟不可待地将一根触须探入预言师的鼻孔;
其余的触须则将他牢牢缠住。
强忍着恶心,纳萨姆将闪电魔杖对准夺心魔的小腹,喊出了启动密语。法师
不知道这种时刻魔杖的能量是否可以对目标造成伤害,因为他曾听闻,这些古老
的邪恶生物对来自魔网的力量具有与生俱来的抵抗力。
不过在如此极端的情形下,它根本来不及调动意志尝试做出抵御。
青白的闪光洞穿了痉挛不止的烧焦躯体,扫过仍旧浮在半空的夺心魔的头
部。后者的身形晃了一晃,并没有受伤。
纳萨姆推开焦臭的尸身,拼命甩动因触电而麻木的手脚,钻进隧道深处。
穷追不舍的夺心魔的法术即将完成。他不禁思索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一只幼狮从他的头顶越过,扑向贴近地面飞行的夺心魔。后者的触须被咬住,
腹部和前胸遭到了野兽的疯狂耙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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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心魔尚且完好的触须一拥而至,缠牢了狮子。
纳萨姆目睹了接下来发生的惊人一幕:幼狮的毛发如淋水般黏在体表,四肢
也和身躯融合。随着身长突增,兽中之王化为新的形态——一条蝮蛇。夺心魔虽
然无惧蛇毒,却没能缩紧触须的擒抱,致使滑溜溜的毒蛇落到了地面。
蝮蛇甫一着地,便以诡异的方式盘曲,然后以某种特有的韵律朝着退却的夺
心魔吐信。见此,预言师联想到了卡林港弄蛇人的表演。但是法师的训练告诉他,
那条蛇正在施展某种法术。
随后,洞顶局部崩塌。夺心魔措手不及,被整个活埋。
纳萨姆看得目瞪口呆;化身成蛇的俏丽女子恢复本貌,走过来拍了拍法师的
肩膀。
“抱歉来晚了。你做的不错。
”
预言师的伤势在她一触之间便已痊愈。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疑问太多,以
至于不知从何开口。于是他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以为你切断了心灵连结,
自己逃了。
”
“那是为了防止我的战术破它们识破。我没有理由逃走。
”女子端详一遍衣
服破破烂烂的法师,说道:
“没成想你会跟夺心魔死磕。
”
还不都是你的错,纳萨姆心想。
“带路吧,法师。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来讨论委托的剩余事项。
”珂芮
娅说着挤了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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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萨姆的委托人站在他的尸体旁,一脸嫌恶地将后者的家徽扔在乱石间。
她踱到某种装置前,停下脚步,将手掌覆于其上,念出了酷刑之下法师招供
出的终止口令。
在洞窟中回荡的嗡鸣逐渐止歇。数分钟的时间里,魔法屏障已尽数停止运作。
完成了,大法师。女性刺客在胸针上集中精神,传出了讯息。
数分钟后,一名与迪玛外形类似的男性出现在洞窟当中。他银灰的长发在脑
后束成一根三股辫,垂至手肘附近;红色的眼眸闪耀着凌人盛气;一袭魔斗篷让
他的身体朦胧难辨。法师轻拭左手食指上的魔法戒指,从中导引出秘法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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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看看。”祖尔加塔捏住艾可维妮·迪玛的下颚,后者不得不陪着一
张笑脸。
“我的仆人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
邪恶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扩张。
********
祖尔加塔凭空消失,却在给秘室提供照明的火把下闪现。背对火把的大法师
打了个响指,火焰腾空而起,炸裂为苍白的虚无。
珂芮娅追踪卓尔大法师,望向火把的双眸来不及回避;她捂住眼睛,痛苦地
咒骂着男性卓尔。
耗尽了所有法术的纳萨姆挡在祖尔加塔和珂芮娅之间,拔出自己的血光匕
首。
最初传送到钟乳岩洞的时候,防护探知的法术曾经向他示警;而他以为那是
夺心魔到来的信号。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侦测他和珂芮娅的,应该是眼前残忍
的黑暗精灵。
望着又惊又怕、遍体鳞伤的地表生物,卓尔大法师几乎难以克制笑意。
看到对方轻蔑表情的刹那,预言师作出了一生中唯一一次不需要依赖占卜或
魔法的预言。
今天,他会死在这里。
祖尔加塔抛出了掌心中由阴影介质组成的粘稠球状物。
********
纳萨姆今天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巨龙海岸复如一日地暗潮汹涌,艾凡索复如一日地波澜不惊,碎颅酒馆复如
一日地龙蛇混杂。
就连今天的早餐也是:面包发苦,啤酒兑水,牛肉涨价。好像平常一样。
他却总感到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神经质地对着餐饮反复地检查是不是被投
``
了毒;他如此专注于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沉浸在侦测毒性法术的织构之中,以
至于邻桌客人的冷眼都没有觉察。
好,和平常一样。
纳萨姆火速扫光桌上的饮食,扔下一个银币。走向门口的途中,似乎有一束
神经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的脑汁沸腾,全身莫名其妙地颤抖。
这是他的工作室遭到入侵的警报。
他立即施展法术,从喧嚷的街市回到了宅邸。陈设也好,结界也罢,一切都
和他刚刚离去时没什么差别。
然而,当目光掠过桌面时,纳萨姆愣住了;摆在上头的,是一枚蓝宝石雕琢
的家徽。
半晌,法师想起还约了人。他把家徽往腰包里一塞,急匆匆地赶往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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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猎隼此刻停驻在正对法师书房窗户的一栋小楼的烟囱上。目睹了法师的
行动后,猛禽像了结某种心愿般昂首叫了一声,展翼飞入一条暗巷。在那里,它
化作一名褐肤紫眼的女性。
拉低头上的兜帽,黯精灵珂芮娅·阿弥希丝隐没在巷口往来如织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