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相恒常
夕照之月 2 日,潜流激湍之年, DR1480
时值潜流激湍之年夕照之月,欧吕尔的惆怅余韵未消,整个科米尔还浸淫在
料峭春寒之中。瑟缩不止、表里不一的阿拉贝尔城经过了一个漫长严寒的冬季,
迎来了新年第一批新鲜血液——寻求机遇的冒险者们。
城中佣兵介绍所攒动的人头多过欢乐堂里金光夺目的桑比亚鹰币;牵头的佣
兵们都贴出了自己需要的队友,然后伫立在角落,静等着候选人找来;已经凑足
同行人的小队伍多半会移步遍及城中的小酒馆,商谈合作细则。
大堂的墙边一字排开一列十六座壁炉,占据了不小的空间;佣兵大厅的所有
者索性又在炉子上用花岗岩和青铜木搭出一条复式回廊,供人们取暖歇息。瑞恩
海厄此时坐在位子上,斜倚墙壁,摊开双腿。壁炉的热力烘烤着半精灵的脚底,
令他口干舌燥,恹恹欲睡。
吟游诗人打了个哈欠,把遮挡窗户的厚布帘又拉紧了些;他活动几下有点僵
硬的肩膀和脖子,掏出鲁特琴,拨着小调,打量围栏下方形形色色的佣兵。一名
板着长脸的石民围了一条毛毡风衣——所谓风衣也就仅仅是在一块方形的布料
上剪了几个圆洞——杵在登记柜台旁边,他周围五尺连一个人都没有。一个提夫
林游荡者口若悬河地向几个菜鸟战士者推销他的魔法法杖。几名矮人在炉火边磨
斧子,一头龙裔法师则埋头法术书专注于研究,直到气氛被一位冒冒失失靠近火
苗的风元素裔武僧破坏为止。顺着指指点点、默默私语的人们的视线,瑞恩海厄
朝门口望去,几名传承艾剌血脉的精灵拍落肩头和发梢的雪片,进入屋内——这
并不是引发诗人好奇的关键;瑞恩海厄锐利的眼没有漏掉精灵小队中最不为人瞩
目的一个。若不是数月前在远山镇附近与沙马斯城的幽暗少女信众有过一面之
缘,瑞恩海厄也许就会和其他人一样,将这位需要万分警惕的陌生精灵错误地划
为铜精灵中肤色较深的个体;但事实上,虽然发色经过伪装,但吟游诗人依然捕
捉到揭露其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棕色的皮肤、红色的双眼,以及拉开兜帽时
现出的掌心上的誓痕。
卓尔。瑞恩海厄在心中得出结论。他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如果他有口水
可咽的话。
“您的冰镇蜜酒。”一个男声陡然在耳畔响起。瑞恩海厄一惊,差点没让琴
弦把手指划破。
一名半身人侍应给正遭受久旱的诗人送来了甘霖。瑞恩海厄几乎一扬脖干掉
了整杯饮料,然而目睹了半身人在一霎那间形体的变化后,诗人睁大了眼睛;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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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停下但手还举着,杯子里的蜜酒洒在桌子和瑞恩海厄的外套上。
在半精灵担心皮草会不会留下酒渍的时候,对面从容就座、变为人类的男子
打了个响指,溅在桌面的琥珀色液体蜿蜒流动,在石板上排出两行字。
看到那个精灵了?不是卓尔,是黯精灵。原本的模样。
瑞恩海厄先是一愣,然后看了对方一眼,皱了皱眉。若无其事地留下这些会
造成骚乱的信息,他到底在想什么?
好在酒精挥发的速度比半精灵预期的快很多,大概是桌面的热度促进了蒸
发。
法师的笑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因为他接下来摆出的文字。黯精灵和月精
灵是一起的,别担心,他们不会惹出麻烦。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阿拉贝尔是个好地方,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呷了一口,
“只要你能忍受——
或者避开——城防卫队法师的法术监控,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带着武器在街上走。
”
“你是谁?”瑞恩海厄试图掩盖自己的敌意,不过显然没有成功。他怀着戒
心打量面前这个东方人;剑眉凤眼、直发黑瞳,鼻梁挺而不勾、颧骨高而不凸。
在半精灵印象里,法师的比较符合翔龙或和国人的体貌特征。
“你可以叫我汪。
”男子转过头,对诗人说道。
“如你所见,我来自卡拉图的
独龙国。
”
这是面前东方人第一次对自己以人类的外形讲话,不过精通卡拉图官话、听
惯恐怖和式口音的瑞恩海厄一点不觉得他的语调生涩;相反,独龙人的通用语说
的十分地道。“好吧,法师望。你有什么目的?”
男子咧嘴苦笑,似乎对自己名字被念错已经无可奈何。“帮我个小忙。
”
诗人哼地一乐,答道:
“恐怕不行,我自己还忙不过来。
”说着他就要离席。
瑞恩海厄此行可不是为了帮助迷路的异邦人达成鸡毛蒜皮的请托。
“你的目的地是东边的赛尔刚特,
”法师悠哉地看着他,
“还是西边的沙漠?”
瑞恩海厄转身,眯起眼睛,与半精灵针锋相对的眼神变得冰冷。
“当然,作为一个冒险者,你肯定希望去北边。”汪叹了口气。
“我不打算出
去揭穿你,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对你而言,我的请求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法
师左手伸到腰间,而与之相对应,半精灵也警惕地将手掌放在系在髋部的剑柄上。
“嘿,别紧张,朋友。”汪慢悠悠抽出了拳头,将一小把蓝宝石扣在台面。
“你那把是奥兰姆歌吟之剑的原型之一?”说着他冲诗人的武器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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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海厄对男子的提问置之不理;他看着过于丰厚的报酬,挑起眉毛。“这
些石头让你刚才关于任务难度的评价变得更没有说服力了。
”
“这是我启用秘仪的引材。
”
“既然掌握了如此靡费的秘仪,你为什么还找别人帮忙?”
“因为我在把秘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苏萨尔的皇家法师顾问盯上了。”
法师耸了耸肩。“他单方面地认为我的法术会对未来的亚桑七世不利,便立即打
断了仪式。我被他们追得到处跑,大概要最终达成目标还得一段时间。
”
“但是,你作为一个‘危险人物’
,却依然留在这里?”
“问得好。我在寻找合适的代理人。
”男子抚摸自己的玺戒。
“听上去,当下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和你保持距离。”瑞恩海厄不经意瞥了戒
指一眼,其上有独龙的印章。
“除非你不想要更多的财富。
”
“还有什么比命更贵重?”诗人立即反问。
“你的命?”法师用调侃的语调说道。
“综上,我似乎没有理由接受一个在逃嫌疑人的委托。
”半精灵顺坡下驴。
“悉随尊便。
”法师双手拢进袖筒。
“如果你改变主意,就帮我留意一下咒疫
地区有没有类人物种的个体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我会再找你。”
“这就算你的委托?”
“很简单对吧„„唔哈,我得走了。May the Lung King’s bless be with you, O-bard.”
说完,法师的形象迸发成一团粉尘,随着从窗户漏进室内的寒风缓缓飘散。
紧接着,城防卫队涌入,开始逐人盘问。瑞恩海厄开头还在犹豫,要不要把
法师汪给供出来;可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卫队成员对近在咫尺的黯精灵
都视而不见。即使先下手为强,单凭阿拉贝尔的城防卫队估计也捉不到法师;说
不定独龙人受到刺激,先抛出他那边的底牌,遭殃的反倒是自己。
他只得期望,独龙法师别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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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会一起回到苏萨尔。
”身着法师袍的东方人试过水温,暗自颔首。
“算了吧,鬼知道伊尔明斯特的亡魂和风暴会不会把疯癫的欣布招来。”半
精灵用杯盖撇了撇茶盅腾起的暖雾。
“我还想多活几年。
”
“再品品这个,上好的西湖龙井。
”汪岳尹说着将茶壶推过去。
“闲话不说,我们来谈报酬。我需要额外一倍的补偿金。
”诗人请了口,斟
了一杯,浅浅一呷。罢了又补充:“外加两斤龙井茶叶。
”
“既然你提到‘补偿’
,就说明之前我给的蓝宝石派上用场了吧。
”汪双手叠
在小腹,往椅背一靠。
瑞恩海厄臭着脸把宝石袋摔在茶几上,从松开的袋口骨碌碌滚出几粒漆黑的
石子。
“托你的福,这些本来价值连城的宝石现在成了不值一钱的煤疙瘩。
”
半精灵回想起在咒疫地区救回独龙人口中那位‘失踪逾一年的星曜女士’的
经过:蓝焰掺杂其中的龙卷掀开地面的土石,夹杂状似流云的阴影,盘踞在提凡
顿废墟之上。一名精灵女子就躺在龙卷火刚刚退离的岩地。如果不是口袋里的蓝
宝石持续地帮他屏蔽外界残留的奥法能量,半精灵诗人说不定早就再度遭到咒疫
的荼毒。
他已经是咒斓生物,所以他敢打包票地说,那绝对不会是舒心的体验。
“在无尽荒野的咒疫肆虐区域,
”卡拉图法师兀自说着,
“图坎人经常利用这
种宝石的特性做艾灸„„”
“胡扯,
”诗人摆摆手,
“我又不是没去过。
”
“真令人惊讶,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见多识广,
”法师用丝毫不为所动的表情
说着,
“竖琴手瑞恩海厄。
”
半精灵手一抖,杯盖磕在茶碗沿。
“虽然严格地说,我不是你们的一员。我请你帮忙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法
师用相当恳切的声音述说。
“那根本是要挟,不是请求。”瑞恩海厄干脆地放下出卖了他的杯盏。
“总之谢谢你,瑞恩海厄。”法师深深一鞠躬;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眉间挤
满了思虑和焦急。
“我手边还有急事处理。在此期间,星曜就交给你照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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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日,深度昏迷的精灵终于苏醒。瑞恩海厄坐在病房里,观察仰卧在病
榻的女性。骨白色的长发,乌木色的肌肤„„
苦等了一下午,卧床假寐的卓尔终于睁眼瞟了吟游诗人,随即再度闭合双目。
瑞恩海厄不禁一愣——那是一双宝石蓝的眸子。
吟游诗人也不主动搭话。他推门而出;负责保护和照顾生还的精灵的几名竖
琴手,只剩下伊莉瓦芮和穆拉斯还留在屋里。
看到同僚询问的眼神,他点点头,轻声说道:
“醒了。
”
“就这样?她没再歇斯底里地„„”伊莉瓦芮一脸的怀疑。
“没有。她很平静,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
” 瑞恩海厄的视线扫过房间。
“老
贝利特呢?其他人呢?”
“别提了。
”穆拉斯摇了摇头。
“矮人着了那卓尔的道儿,手臂上的伤口无论
怎样包扎都血流不止。你进屋没多久,我就让小子们送他去神殿了。你的运气真
好。
”
“说不定英俊的瑞恩只是灵活利用了那只精灵的审美。
”伊莉瓦芮的话里飘
着一股酸味。
半精灵佯装不懂。
“伊莉瓦芮,我有点口渴。能换个班吗?”
“哼,少来。假惺惺的。
”女性剑法师说完走下了楼梯。
“我要去参加城防会
议,明天算我缺勤。
”
估计女法师已经远去,穆拉斯在半精灵肩上拍了一把。
“你又闯祸了。
”
诗人苦笑一声,回到静悄悄的屋里;百无聊赖的他拎过一把楠木窄凳在壁炉
前坐定,抄起炉钩拨弄柴禾。干燥的劈柴噼啵噼啵地烧着,不时有几点火星随着
气流飘进烟囱。瑞恩海厄的心思几乎全然放在背后的卓尔精灵身上,不过屏息聆
听的诗人一无所获;他甚至听不到精灵女性的呼吸声。
他用余光溜了一眼,精灵不知何时已将姿势调整成侧卧。望着她安详的侧脸,
吟游诗人迷惑不已:举手间便击垮了伊莉瓦芮和老贝利特?他所熟知的曼莎·星
曜不可能做出,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假如事实如此,瑞恩海厄心想,我真该感谢自己今天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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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当半精灵来到二楼时,骚乱业已平息;他只目睹了遍地的狼籍和昏
迷的精灵。伊莉瓦芮告诉他,曼莎是自己昏倒的。
“好吧,
”吟游诗人自言自语,
“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瑞恩海厄取回自觉,他发现他已经重新把精灵掀开的被子盖好。对仅着亵
衣的卓尔而言,方才介于关心和冒犯之间的举动并没有招致她的任何抵触或反击
——吟游诗人在行动后才考虑到这些可能的祸患。
瑞恩海厄单指抻了抻领口。房间里太热了。
半精灵转身退到墙边,打开了双扇窗的一面。一丛一丛山毛榉的枝条严密封
盖了他的视野,羁留在风暴角山脉的斜阳只余细细一抹,晚霞与夜的交界,一茬
茬从栖息中惊起的乌鸦盗走了星星的剪影。西风起,飒飒扯起窗帘,在脚底绕墙
根卷了一圈。
瑞恩海厄精神一振;他不由自主看精灵的反应。后者用胳膊撑起身子,深邃
的眼锁住他的脸。半精灵欲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细长的脖颈向下,逼近松垮
垮的领口„„
然后瑞恩海厄扭开头,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样有点冷吧,抱歉,星曜女士。
我这就——”
“如果你再像刚才那样叫我一次,我就把你从窗口扔下去。”卓尔拽着被子
靠在床头。
“别担心,我不会再昏倒的。
”
“我该怎么称呼您?”吟游诗人关上了窗户,转身正对精灵提问道。
“飒菲儿·梅尔林特达维宁·绮蕊。”女性没好气地报出一个超长的名号。
“什么?”瑞恩海厄在记忆中搜索,星曜姐妹应该任谁都没有使用过这个化
名。难不成是心血来潮刚起的名字?
“简称我飒菲儿就可以。
”精灵说着停下刚举到嘴边的水杯,叹了口气。
“很荣幸。我叫——”
“瑞恩海厄,和之前的人一样是竖琴手。
”飒菲儿语声徐徐。
半精灵愕然。虽说他对星曜姐妹在龙脊山脉的作为有所耳闻,但他并不记得
双方见过面。当然,不能排除曼莎·星曜‘单方面’见过自己的可能性。可在双
方身份对等的情况下,有必要这么神秘吗?或者说,她因为自己的种族出身而有
太多顾虑?
“能帮我重新沏一壶茶吗?这壶已经冷了。顺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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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将被子搁回床头柜。
“傍晚,你大概昏迷了五个钟头。
”看着对方质询的眼光,他又说:
“夕照之
月二十三日的傍晚。今天是你获救后的第四天。”说完他已经走到炉火前,烧上
了水。
“那真是谢谢你们。
”卓尔干巴巴地说。
“现在是潜流激湍之年,还是它的前
一年?”
吟游诗人觉得这问题很荒谬,连问法也极其怪异,不过他选择了对此暂时保
持沉默;精灵的行为从头到尾都不合常规。
“潜流激湍之年。
”他尽力隐藏自己的
疑虑。
“伊尔明斯特已经遇害?”
“是。
”
“被曼松?”
“这我可不知道。
”
“风暴和艾拉斯拉呢?”
“自老贤者辞世后再也没有消息。
”
“蜜斯特拉又如何?”
“„„”对话的违和感已经增强到令瑞恩海厄无法忽视。一个显然的可能摆
在他面前:飒菲儿——先不管这是不是她的假名——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他有点
后悔,对于一个或是精神不稳定、或是身份不确定的人,有必要事无巨细都如实
相告吗?
总之,早在一百年前,咒文之心与魔法女神已一同湮灭。
他的困惑太过于明显,致使飒菲儿对此有所觉察。“你一定在怀疑,我是不
是疯了。
”不等半精灵回答,飒菲儿竖起手掌预先制止了他。
“这是我的疏忽。先
说清楚,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她叫什么来着,星曜?”
“曼莎·星曜。”瑞恩海厄点了点头,狐疑地在不引起对方反感的限度内,
盯着卓尔看了一会儿。他接下来说道:“和我一样,也是竖琴手。她的姐姐叫莉
尔菈。
”
“姐姐„„”飒菲儿喃喃说。随后她仿佛自觉失言,做手势让半精灵吟游诗
人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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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多以前,星曜姐妹去龙脊山脉营救因矿难受困的村民。只有莉尔菈
返回;几个志愿前往的冒险者连同曼莎一起失踪。”说完,瑞恩海厄摆出“现在
轮到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神色,等着飒菲儿开口。
“你——你们——确实把我错认成了完全不相干的人。”卓尔用背托住下巴。
“真的,你应该自己试试,接二连三牵四挂五做着没完没了的噩梦。好不容易醒
过来之后,围在你身边的陌生人用你从没听过的名字称呼你。”
“所以你就发了狂,和他们大打出手。”瑞恩海厄的语气平添一丝审问的魄
力。
“我只是自卫而已。当时我很惊慌。”飒菲儿说着视线低垂。最后几个音节
声细如蚊蚋。
“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
半精灵语塞,气氛顿时沉闷下来。啪嗒啪嗒跳个不停的壶盖及时解了围。
“帮我沏得酽一些,谢谢。”飒菲儿趁吟游诗人转身背对的工夫,从墙上取
下自己的外套披上。
“接下来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
“关于?”
“前选民们的现状,
”她狡黠地露齿一笑,
“还有蜜斯特拉的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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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特别嘉宾伊莉瓦芮出人意料地带来一桌丰盛的菜肴。她今天显得过于
殷勤——尤其是对飒菲儿,而对瑞恩海厄也比平时更亲近。餐桌上隐隐能嗅出火
药味儿来。半精灵暗示过伊莉瓦芮,他是向着她的,可剑法师却得势不让人;即
使如此,她频频发难的话锋,始终没能扰乱飒菲儿的从容。
饭毕,换上便装的飒菲儿正要和瑞恩海厄继续商讨,伊莉瓦芮冷不防推门而
入。她盯着飒菲儿,对坐在脚边窄凳的穆拉斯说道:
“嘿,神偷,能借个座位么?”
游荡者把屋里的三人瞅了个遍。
“呃,我突然记起,楼下的看守送贝利特还
没有回来。我替他站岗去,你们慢慢聊。”说完,他朝在沙发里如坐针毡的半精
灵挤了挤眼睛,逃出了房间。
“之前说到哪儿了?”飒菲儿似乎完全不在意剑法师的列席。
“慢着,
”伊莉瓦芮插话,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目的。我还无法完全信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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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菲儿之前说过,她要寻找伊尔明斯特的遗骸。这关系到„„”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伊莉瓦芮白了瑞恩海厄一眼。
“我的意思是,凭什
么我们要相信她不会出卖我们?你不认为她知道得太多了吗?”
“没错,你们的怀疑有充足理由。
”站在窗边的飒菲儿端着双臂,坦然说道。
“如果给我充足的时间,我可以了解你们几个月以来在科米尔境内的任何一次集
体秘密行动。然后,我随时可以向黑暗堡的探子、奈瑟瑞尔的间谍和塞恩的邪恶
施法者告密;再不然,只要我乐意,弹一弹手指就能把这间房子的房盖儿轰上天,
让你们的敌人白白捡个便宜。所以说,人类,
”她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一旦
我认为这次谈话没有必要,我毫不介意扔下一头雾水的你们,自己一个人随心所
欲。这样的话,你们所有拯救科米尔危局的计划铁定会付之东流。
”
“但是你怎么就知道„„”
“我就是知道。毫无疑问。要是你足够耐心和安静,我保证你能获悉其中的
缘由。
”
“不论她与曼莎·星曜多么不同,
”半精灵沉默了半晌,再次介入谈话,
“她
们拥有的内心并没有差别。我观察和判断的依据不是名字,不是相貌,不是性情,
而是在黑色的皮肤下,不为偏见所知的纯白高尚的灵魂。”似乎并未发现两名女
性的视线分别酝酿着谢意与醋意,他又接着说:“亲爱的伊莉瓦芮,我们就心平
气和地听听看,如何?”
“那成,
”剑法师仅在词句上作出让步,
“我负责记录。
”
吟游诗人侧身对她微微颔首,而伊莉瓦芮负气似地把脸扭到另一边。
“继续刚才的谈话吧。你说要找到老贤者的遗骸,又说他还活着。这是怎么
回事,飒菲儿?”瑞恩海厄略微向前倾身,胳膊支在膝头。
“啊,一个启发性的问题。
”坐在床沿的飒菲儿有点心不在焉。
“根据我得到
的信息,伊尔明斯特‘本人’的确不复存在,但他的精神暂时寄宿在他的外孙女
体内。
”
“名字是?”阿拉贝尔城防卫队的剑法师立起眉毛,问道。
飒菲儿摊了摊手。
“这些冗余的信息会干扰我们的计划。稍后我会说明。
”然
后她抬起头。“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如何应对魔法与时间的女神蜜斯特拉的回
归。
”
“时间的女神?”剑法师与吟游诗人异口同声。
“很明显,古奈瑟瑞尔帝国的数位大奥师已经拥有改变时间流的能力。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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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加以干涉和限制的,第一人选就应当是魔法女神密斯瑞尔。我们可以继续了
吗?”
瑞恩海厄用手势示意没问题;伊莉瓦芮则在记事本上运笔如飞。
“后来,新生的密斯瑞尔成为了蜜斯特拉,继续管理魔网和时间。奈瑟瑞尔
的陨落消弭了几乎全部有关时间的法术研究记录,直到大约一百五十年前,一道
法术被发现。”
“穿梭时空的法术?”剑法师掩饰不住好奇。
“正是。一位独自隐居的法师请来了一名魔法女神的牧师和一名海姆的圣武
士作见证人。他原定计划是回到过去,给现在的自己留下一张字条。不过他失败
了,任何能证明他曾回到过去的证据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妙。
”瑞恩海厄吹了个口哨。
“然而法师的说法是,女神向他展示了这些‘不理智’举动对世界造成的改
变,在将他送回来的时候抹消了一切不应残留的痕迹。
”飒菲儿平静地说道。
“我听闻蜜斯特拉很纵容上个世代的施法者,看来果真是这样。”伊莉瓦芮
不知何时停笔,拄着桃腮说道。
“另外,在费伦大概有三座时空传送门。我遇到过一个从蓝焰之年跨越了将
近一百年时间抵达未来的人。这多半要归咎于蜜斯特拉的陨落。
”
“以及?”吟游诗人催促。
“没了。
”
“就这些?”伊莉瓦芮皱着眉头。
“凭这些已经足够推导出有趣的结论。
”卓尔窃笑。
“给你们几个提示。第一
个,假设回溯时间会让施法者了解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可以被保
存在记忆中。回到现世后,根据记忆的内容,施法者可以干涉某些重大事件的演
变。那么,为什么蜜斯特拉不直接消除这些危险信息,或者干脆禁止时间旅行?
第二个,如果蜜斯特拉能够预见无限多的未来,她自己为什么对谎言王子的刺杀
毫无防备?”
“因为„„那是必要的?”伊莉瓦芮惴惴地问。
“正确。
”飒菲儿等两人好好消化她刚才的发言,最后补充了一句。
“而且,
时间的女神是不会消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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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夕照之月第二个十日的头一天,瑞恩海厄提前三刻钟抵达了竖琴手们的会
合地点,然后独自一人花费两刻钟另十分钟寻找那个女性卓尔。
忽然他听到一声唿哨,伊莉瓦芮从一块岩礁后面蹦了出来。“见到其他人
了?”
“除了那位卓尔女士。
”瑞恩海厄皮笑肉不笑。如果他没猜错,剑法师正在
保护——监视——他所寻找的人。
女法师撇了撇嘴;吟游诗人在滑溜的礁石上谨慎前行,绕到她身边。顺着伊
莉瓦芮的视线,他果然看到,飒菲儿正团膝坐观潮起潮落,仿佛一尊雕像般完全
不在意溅落在身上的浪花——事实上,所有的水分在沾到她外衣的瞬间便蒸发得
毫无踪影。瑞恩海厄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牛皮靴,苦恼地思忖既能尽量接近卓尔、
又能让一身行头免于水难的方法。
飒菲儿似乎感应到了瑞恩海厄的烦恼,因为她已经掉头向他们返回,轻巧地
岩礁间纵跃;在卓尔着地的瞬间,脚下的石头便会因水分的即刻蒸发腾起一片白
雾,而在她离开后又会马上被海浪打湿。
“哈,看哪,没有哪个男人的手能随便碰她,咸猪手会变烧猪蹄的。是不,
瑞恩?”
吟游诗人突然意识到,这个询问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所以他选择沉默。
幸好飒菲儿没有目睹他的窘态,因为她被海岬挡住了。
伊莉瓦芮朝吟游诗人挤过去,
“我在问你。
”
正当二人专注于静态的追逐与退避时,卓尔女性从岩壁之后转了出来。
“哦,
我好像出现的不是时候?”
瑞恩海厄一愣,伊莉瓦芮趁机贴到他身边。
“没关系,女士。
”她特别强调了
“女士”两个字。
飒菲儿似乎没有留意剑法师的尖锐态度。“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们。我不信
任那些竖琴手。
”
“可我也是竖琴手。
”伊莉瓦芮总算松开了吟游诗人的胳膊,将手叉在腰间。
“但我信任你们。
”卓尔再一次忽视了剑法师出格的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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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恩海厄接手谈话,
“十分荣幸。
”他躲过女法师剑刃一般锋利的视线,说道:
“不过我担心,以目前的人手,可能无法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我们欠缺的不是力量,而是时机。瑞恩。
”飒菲儿说完眺望东南,绛紫色
的晚霞藏身在朦胧中潜龙湖的氤氲之后。有那么一小会,吟游诗人怀疑她曾经跳
到湖里,所以才能让湖面变得雾气缭绕。一群海鸥在水面盘旋,发出幼儿哭泣似
的啼声。
伊莉瓦芮不耐烦地踮脚。瑞恩海厄清了清嗓子,对上了剑法师抱怨的目光。
正当两人用视线争执不下时,出神半晌的卓尔回过头。
“来自西门城的吸血
鬼曼松并不是我们最终的敌人。
”
吟游诗人和剑法师一脸迷惘。
飒菲儿宝蓝色的眼睛逐一掠过他们。“这很复杂。”她吸了一口气。
“我需要
时间。你们则需要更多,才能理解我说的话。
”
********
之后,飒菲儿对两名竖琴手讲述了百年前,蜜斯特拉“消逝”时所发生在费
伦的灾难,还有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她被抛入萨巴斯异位面,她的本质被改变;
她失去了某些东西,又得到了另外一些。
“在萨巴斯,我救了汪一次,然后这次,我想他救了我。
”飒菲儿苦笑。
“确实,如果他没有通知我及时赶去,那么后果会很可怕。”瑞恩海厄把话
题转到他更感兴趣的方面。“不过,你们是在那里认识的?两个托瑞尔人在萨巴
斯相遇?难以置信。
”
“但是它发生了,不是吗?即使发生的机会小得逼近虚无,它还是发生了。
”
卓尔似乎毫不在意。
“就像是众神的意志把你们„„”吟游诗人思索着,按下视线,遥望海面。
“别那么说。
”飒菲儿打断他。“求你了,瑞恩。别那么说。
”
“好吧,但为什么?”
“因为你过分抬高了所谓的神祇的地位;更严重的是,你在贬低你自己——
不,你在亵渎身为凡类的自己。
”她沉默,用手梳理长发。
“你否定了自己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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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凌驾于诸神的那部分。
”
“是什么。
”
―Your nature of mortality.‖ 卓尔女性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不明白。我以为,那正是我们的局限。
”
飒菲儿忧伤地笑了笑。
“某种程度上,你是正确的。它是祝福,也是诅咒。
”
随后她话锋一转。
“神祇和我们一样,也有局限,瑞恩。
”
吟游诗人感到了她感情的潜流,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称自己为“瑞恩”的?
卓尔抬头,双眸游移;瑞恩海厄以为她在观察星星,然而她没有。
“今天的
月亮很近,很圆,很亮。我几乎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唉,即使是月亮,看得太久
我的眼睛也会不舒服。
”
瑞恩海厄什么也没说,他很清楚卓尔的血统意味着什么。可对于飒菲儿,明
显有些东西是血统无法解释的。他想到剑湾的另一位卓尔,从火元素魔神手底拯
救了重建中的无冬城,并先后挫败了阴魂们和萨扎斯坦阴谋的游侠。他发现他与
她具有相似的内在,虽然眼下还难下论断。
“神祇们受制于他们的洞察和不朽。
”女性卓尔冷不丁冒出一句。
“尽管他们
对未来的洞察使得他们能够站在多元宇宙发展的诸多可能的尽头,使得他们分化
出的无数投射面,共同映照着我们所处的世界,他们却必须把自身从这个真实存
在的世界剥离——如果他们不离开得远一些,那么也就无法获得观察的视角,不
是吗?”
瑞恩海厄无言地聆听这呓语一般的陈述。
“假如他们无所不知——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那么他们必然要将自己从实存
的任何世界驱逐,最终化作虚无,成为永恒和绝对的太一。”飒菲儿转过头,凝
视着吟游诗人。
“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感到了无法违逆的压迫,鬼使神差地轻轻点头;接着仿佛取回了身体的控
制权,又摇了摇头。
“事实上,我们所知的神祇,并没有遭遇如此残酷的命运,因为他们也有感
情,也会死。所以我说,神祇都是不完整的,他们有他们的局限——他们获得了
太过强大的力量,他们可以沿循始于自身的可能性之弦,探访有限的未来,却最
终将自我遗失在无尽的旅途之中。”
“听起来很悲惨。”望着飒菲儿有所期待的眼睛,瑞恩海厄只好硬挤出这么
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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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飒菲儿似乎很感谢他的回应。
“正是如此,瑞恩。所以我们要重新寻回消
失的女神,修补这个失去了她太久的世界。”
“我似乎„„没你那么有信心。
”瑞恩海厄有些迟疑。
“你会有的,
”飒菲儿和颜悦色,
“一定会。我们必将找到蜜斯特拉。
”
―How can you be so sure?‖ Asked Rein.
―I did see it happen, in the future,‖ her words literally presented a paradox, which made the human bard couldn’t help but considering the possibility that, after years of seeking for some so-oh-epic-adventure-provoking trivial signs and eventually there one emerged, she was telling not the truth, no. Perhaps all of this seemingly ridiculous ―request‖ might be a trick, something indeed ridiculous but so miraclly disguised and twisted magically or supernaturally that the headquarter of Harpers had also been deceived and ensured with images of triumphs, which would lead Rein all the way to his remise of life, to wind up shrouded within the once and ever not unknown goddess’s barely warm embrace among the freezing Astral Sea. Even if it proved to be true, still, in his reasoning, he couldn’t deny the matter of insanity – as things always were, referring to the Lady of All Arts – could just lie there.
Sapphire watched him, tapping her foot impatiently. ―Where’s your answer?‖
She cut it out. ―The reply to my invitation and reason for keeping me wait? We don’t have all day, especially not when a lady needs to care about her make-up, exposed in the gale near the Moonsea. Besides, time is late.‖
He glanced around, realizing Illeverie had gone back home. ―Sorry, well, count me in.‖ He decided.
The drow gave him a smile so mysterious – not less than the Lady of Mystery herself – and added, ―You will find this task quite unforget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