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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忧伤 这里有三条路。这是其中一条。

  在深深的地表之下,在太阳和月亮照不到的地方,装满故事的隧道和房间如迷宫般聚集在一起,坐落在无星之海的岸边。故事被写进了书里,尘封在罐子中,画在了墙上。颂歌被刻在皮革上,印在玫瑰花瓣里。神话传说被砌在瓷砖中,铺在地板上,情节的碎片被往来的脚步逐渐磨平。而传奇被刻在水晶里,悬挂在吊灯上。故事们都被分门别类地照料着,备受尊崇。旧的故事被保存了下来,而新的故事围绕着它们诞生。

  这个地方虽然在杂乱无章地延展,却令人感到亲切温馨。很难测出它有多宽敞。厅廊折叠成了房间和画廊,楼梯旋转,向上或向下连着亭台和拱廊。一扇扇门随处可见,通往有待发现的新空间、新故事和新秘密。到处都是书。

  对于讲故事的人、收集故事的人和热爱故事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庇护之所。他们在一大堆编年史、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的环绕中吃饭、睡觉和做梦。有些人会待上几个小时或者几天,然后回到上面的世界,而其他人则会一连几个星期甚至几年都不走,他们住在共用的或者单独的房间里,花很多时间来阅读、研习或写作,与住在这里的其他人一起讨论和创造,或者独自创作。

  在那些留下来的人中,有的选择将自己奉献给这个地方,献身于这座故事的神殿。

  这里有三条路,这是其中一条。

  这一条是侍从之路。

  选择这条路的人在宣誓之前必须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独居一室,静心沉思。人们以为在冥思中是不能开口的,但他们把自己关在四面是石墙的房间里之后,有人发现并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可以说话,大喊大叫,而这样做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只有从未在那房间里待过的人才会认为冥思必须是安静的。

  一旦完成冥思,他们还有机会离开原来的路,去选择另一条路或一条路也不选。

  那些在冥思中一言不发的人通常会选择离开这条路,并且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回到了上面的世界。他们眯着眼睛望向太阳。有时他们会想起下面的世界,他们曾经打算把自己献给那里,但这段记忆是模糊的,就像梦中的某个地方。

  通常,那些在冥思中大喊大叫、哭泣哀号的人,那些好几个小时都在自言自语的人,才是做好准备在时机到来时继续经历入门仪式的人。

  这天夜里,新月初上,门没锁,一个年轻女子一直在唱歌。她有些害羞,还不习惯唱歌,但她在冥思的第一个夜晚就偶然发现并没有人能听见她。当时她笑出了声,半是嘲笑自己,半是嘲笑这桩怪事,她自愿让自己被关进了一个最奢华的房间,那里还有羽毛铺成的床和绸缎织成的床单。笑声在石头房间中回响,像水上泛起的涟漪。

  她用手捂住了嘴,等待有人过来,可没有人来。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有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她不准说话。

  她说了一声“你好”,只有回声答应了她的问候。

  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开始唱歌。她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歌喉,但在禁闭中不会觉得尴尬,也不用抱有期望,于是她开口唱了,一开始唱得很轻,后来就变得响亮而大胆。回音把这歌声送回来,听起来竟十分悦耳。

  她唱遍了所有她会唱的歌。然后她开始自己编歌。有时她想不出歌里的唱词,就用她喜欢的发音创造一些没有意义的语言来做歌词。

  她惊讶地发现时间过得真快。

  这时门开了。

  一个侍从手拿一串黄铜钥匙走了进来。他把另一只手递给她,手上放着一小片金属,上面有刻着一只蜜蜂的浮雕图案。

  要想成为一名侍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接受这只蜜蜂。这也是她拒绝的最后机会。

  她从这位侍从的手掌里接过蜜蜂。他鞠了一躬,示意她跟着他走。

  即将成为侍从的年轻女子将这块温热的金属片在手指间翻转,他们穿过了点着蜡烛、两边排列着书架的隧道,又经过了敞开的洞窟,那里面全都是不配对的桌椅,和书本高高地堆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雕像。他们路过一个狐狸雕像时,她摸了摸它的脑袋——这个做法很是流行,以至于它耳朵之间雕刻出来的毛发都被磨平了。

  一个年长的人正在翻阅一册书,他们经过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认出了两人。他把两根手指放在了嘴唇上,朝她点了点头。

  只是朝她,而没有朝她跟着的那位侍从。这是一个表达敬意的姿势,但她还没有正式获得能够接受它的那个身份。她低下头,藏起了笑容。他们继续走下镀金的楼梯,穿过她从未走过的曲折隧道。她放慢脚步去端详那些挂在书架之间的画作,上面有树、女孩和鬼魂的形象。

  那位侍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门上标记了一只金色的蜜蜂。他从一大串钥匙中挑出了一片,将门打开。

  入门仪式开始了。

  这是一个秘密的仪式。只有经历仪式和执行仪式的人才知道其中的细节。它的举行方式总是相同的,若是有人还记得的话。

  随着金色蜜蜂之门的敞开,这位迈过门槛的侍从放弃了她的名字。无论这个年轻女子以前的名字是什么,她都不会再被这样称呼了,那个名字留在了她的过去。有一天她会拥有一个新名字,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名字。

  这个房间面积不大,形状是圆的,屋顶很高,是她那间冥思室的缩小版。房间的一头放着一把普通的木椅,一根齐腰高的石柱顶上放着一小盆火。这火便是唯一的光源。

  年长的侍从示意年轻女子坐在木椅上。她照做了。她面对着那团火,注视着火苗的舞蹈,直到一条黑色的丝带系在了她的眼睛上。

  仪式继续进行,而她看不见了。

  金属做的蜜蜂从她手中被拿走了。过了一会儿,有金属物件发出了叮当的声响,随后她感觉到胸前有一根手指,按在了她胸骨上的某一点上。按压的力度逐渐消失,然后被一阵尖利而灼热的疼痛所取代。

  (后来她会明白,那个金属蜜蜂在火上加热之后,被烙在了她的胸膛上,留下了它带翅膀的印迹。)

  这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她恐惧。她已经对仪式剩下的环节有所了解,并且做好了准备,而这个情况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久之前她还胸有成竹,现在她却心神动摇,再无把握。

  不过她既没有喊“停”,也没有说“不”。

  她已经下定决心,虽然她无法掌握做出这个决定所需要的全部信息。

  在黑暗中,有手指分开了她的双唇,一滴蜂蜜落在了她的舌头上。

  这是在向她保证,最后的滋味一定是甜的。

  实际上,留在侍从口中的最后滋味不止是蜂蜜味,那芬芳甜美的味道迅速地在血液中、金属中和燃烧的肉体中扩散。

  如果在那之后侍从们能将它描述出来的话,他们会说自己所经历的最后滋味是一种蜂蜜味与烟味的混合。

  并非完全是甜的。

  每当他们将一根蜂蜡之烛顶端的火苗熄灭时,就会想起这个味道。

  这味道提醒他们牢记自己的献身。

  但他们却不能说出来。

  他们自愿放弃了自己的舌头。他们献出了说话的能力,为了更好地为别人发声。

  他们立下了不曾说出口的誓言,从此不再讲述自己的故事,以此致敬前人和来者。

  在这种染上了蜂蜜味道的痛苦中,椅子上的年轻女子觉得自己可能会尖叫,但她并没有。在黑暗中,那团火似乎吞没了整个房间,即使被蒙住了双眼,她也能看见火焰中那些朦胧的轮廓。

  她胸前的蜜蜂在跳动。

  她的舌头被取走,燃烧成灰。仪式完成,她作为一名侍从的侍奉生涯正式开始。她的声音被禁止,她的耳朵被唤醒。

  于是故事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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