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七宝塔
「很好,现在仔细听好,你们寻找珠炼一事,显然得到杜尔迦的庇佑。」凯莉奥拉顿一下,再次闻着花香,「否则我才不帮你们呢。你们继续沿这条路走,隧道会带你们回到大海,建议各位尽速通过冰层,因为有些栖居此区的古生物,对外来者极不客气。」
「白龙倒没提到这点。」我说,这时季山追了上来。
「是啊,不过白龙很久没来了,而且巨龙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很可能会要了人类的命,有些海中最可怕的猎食动物,对白龙来说,只是小动物罢了。等你们抵达七宝塔后,用这把钥匙开门。珠炼就在乳池中的牡蛎壳里,」她朝季山点点头,「一定得由他去找,要找到并不难。」
「太好了。」我喃喃说。
「困难的是──」她摆着鳍尾,嘟囔说:「我好像又开始结冻了,能麻烦妳吗?」
我叹口气,抬起手,却毫无动静。
「她已筋疲力尽了。」季山解释说。
阿岚脱掉手套拉住我的手腕,我来不及挣脱,金光已自掌心散出,为整座喷泉加热。蒸气自水面腾起,美人鱼沉入水中,开心地发出叹息。
「太棒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这么暖过了,谢谢妳。」
「不客气。」我垂下手,想偷偷把手抽回来,我怯怯的朝着震惊无比的季山挨近一步,然后瞪着故意别开脸的阿岚。我虽然没有欺骗季山,却有种「偷情被逮」的错觉。这金光有股难以言喻的特质,但我并不想探究。
「小事一桩。」我喃喃说。
美人鱼可不这么想,「噢,怎会是小事一桩,我有几千年没见过那么坚实的关系了。」
「妳指的关系是什么?」季山强抑住不悦,客气地问道。
「金光呀,比她自己发出的光要强多了,他就像……嗯,像一根灯丝。她将她的能量倾注到他身上,他将灯丝加热,然后再像灯泡一样,把热能送回她身上。两人之间形成一种类似真空的状态;我指的就是这种特殊罕见的关系,两人一接触,除了他们自己,万物皆泯,只能感知到彼此。」
我先是感到震惊,原来如此,美人鱼说得一点都没错,但她的理论有个漏洞,阿岚并不需要碰触我,也能创造真空状态。我随时随地可以感觉到他温暖坚实的存在。我只需阖上眼,便能浸淫在他的围拢中,忘记其他一切。阿岚的力量就是那么强大。
我与阿岚的关系是命定的,我们注定找到彼此,破解魔咒,就这么简单。我若不跟他接触,或许能更称职地当季山的女友,少些罪恶感,甚至将他遗忘,全心去爱季山。
季山难过困惑地看着我,我拉起他的手,轻描淡写地说:
「冰人鱼哪里懂什么灯泡理论?难不成她没事在海里换灯泡吗?」我哈哈笑说,不过没半个人笑。我清清喉咙,支吾地接着说:「不过这金光倒挺方便的,刚才还救了你一命呢,季山。」
我捏了一下他的手,意思是待会儿再谈,并请凯莉奥拉把该说的话讲完,我用眼神警示她别再讲题外话。
「噢,是的……我刚才讲到哪了?」
「困难的部分。」阿岚表示。
「对。难的不在于进去,而是出来。珠炼会协助你们脱逃,只要请它带路回水面就成了,珠炼能控水,就像你们那个能操纵布料的宝物一样。不过七宝塔外守着一头巨大的猎食者,它不吃不杀不睡,唯一的目标就是防堵偷炼者。」
「它能穿破冰道吗?」
「它不必那么做,因为你们无法从冰道回去。」
「为什么?」
「因为一旦你们进入七宝塔,所有冰道便会融解,防止窃盗者逃脱,你们仅能游过大海回水面。」
「但水压会杀死我们!」
「若拿到珠炼就不会了,但还是非常危险,请务必了解这点,再做选择。如果你们不想冒险,还来得及回头。」
两兄弟看着我。
我咬着唇:「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不能回头。」
「很好,你们离开前,我有个礼物要给找到钥匙的那位,你可以用你的水瓶去我的井里汲水。」她挥手说。
「我的瓶子?」季山不解地问。
「是啊,瓶子,某种容器之类的,你没有吗?杜尔迦应该有给你一个吧?」
「杜尔迦?」
「对。」
「杜尔迦给的容器?是卡曼达水壶!」我兴奋地叫道,「你戴了吗?」
他抓起项上的皮带,拉出衬衫底下的海螺壳。「妳是指这个吗?但水壶没有塞子。」
「没关系,」人鱼说:「只要把水壶放入喷泉里,不需要瓶塞,半滴水都不会洒出来,除非你想用。」
季山将水壶放入一汪乳水中,「我该拿这东西做什么?杀人吗?」
人鱼开怀地笑说:「错了。乳水一旦离开此地,性质就会改变,再也无害。最危急时使用这甘露,可以改变命运,请相信自己的直觉。智者能看出成长的必经之路,不畏痛苦,勇于前行。」
季山点点头,将卡曼达水壶塞回衣下。
「各位若决定继续前进,建议你们快点出发。」
两兄弟准备雪橇时,人鱼将我唤到旁边,从花环上摘下一朵莲花放到我手上。
「妳是位幸运的女孩,爱可以克服许多挑战,比所有其他珍宝可贵,爱是世间最强的魔力,别任它流失,要紧紧抓住。」
我点点头,跑去帮虎儿戴拉具。等我绑稳坐定后,回头看了人鱼最后一眼,她正心满意足地在喷泉里玩水。我拍拍芳宁洛,将袋子再绑稳些,然后便出发了。
虎儿绕行喷泉时,我惊愕地发现,人鱼与整座喷泉已结成冰了。乳白的水珠凝在空中,从凝住的鱼嘴中落下。低头闻着花圈的凯莉奥拉已覆上白冰,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虎儿开始奔驰,我转头望着前方的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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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们又钻回冰道里,开始横越大洋了。四周幽黑的海水突然令我心惊,我忍不住哼起电影《巧克力冒险工厂》里的曲子。诡异的霓虹鱼窜过来看我们,但多半瞧瞧就算了,它们体型不够大,无法击破冰道,可惜没多久,就有其他大型动物也来凑热闹。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看见,只瞄到一抹灰影,我还以为自己想太多了,接着我垂眼看向雪橇侧边,竟见到一颗巨眼盯着我。我出声尖叫,虎儿当即止步,那巨物莫名地一个大动作,自底下推撞冰道,雪橇突然弹入空中重重摔下,我痛到快断气。季山和阿岚也跌得四脚朝天。雪橇一斜,撞在侧墙,我推抵冰墙让雪橇摆正,虎儿则挣扎着站稳。
那巨物游到右边,用长鳞的一侧刮过冰层,我们又被弹到另一侧,冰道上登时出现一大道裂隙。阿岚和季山拔腿狂奔,巨物紧追而上。我开始大声报出怪物的方位,让虎儿在它撞击时立稳足步。冰道四周裂口横生,我知道海水能轻易灌进来将我们溺死,这里可没有巨龙的空气袋——我们只能拚命驰骋。
虎儿越奔越疾,但巨物轻而易举便追上我们了,有一度我见不到它的踪影,才刚松口气,便看到右边有个东西全速朝我们冲来。那海怪貌若史前巨鳄,张着长嘴冲来,眼看就要将冰道口咬成两半了!
我再次放声尖叫,准备挨撞,我闭眼抱住头,冰道被巨物撞得天摇地晃,季山和阿岚停步牢牢抓地,大家都在猜,巨鳄会不会转身折回来。
摇晃停止后,我看到巨怪的大嘴,我们之所以未变成鱼食,全拜冰道之赐。巨鳄卡喳有声地,将每根一呎长的利牙咬进冰壁里。海水开始从顶上的齿洞渗进来,季山推推阿岚,双虎又开始疾奔。
怪鳄看到我们溜开,抬头发出怒吼,不断用身体撞击上方冰道,制造出更巨大的裂痕。闹声不久又引来另一只怪兽──一条长着长尾鳍的海鳗。海鳗用长尾缠住冰道,开始用力缠挤。我听到砰砰几声,海水便涌进来,漫在墙上了。冰道变得滑溜不堪,虎儿只得放缓速度,将爪子刺入冰里,拖曳雪橇。
巨鳄发出怒嚎,开始与海鳗争食,冰道被震得左摇右晃。鳗怪咬住巨鳄的尾巴,后者用身体撞击冰道,让鳗怪动弹不得。两怪在混战中游开了,虎儿趁机奔向前。
我们绕过弯道,看见前方有片突起的岩层和一抹金光。是七宝塔!我们快到了。我看出冰壁外的塔庙,我们正朝着一座从海底冒出的石山前进,石山中凿着长柱和平滑如玻璃的黑色嵌板,但我知道此地的压力会挤碎窗口。冰道直通塔庙的金门。
虎儿速度加倍,但巨鳄又折回来,以头部狂烈地撞击冰道。冰隙四窜,海水溅身,结冻的水流渗入厚重的衣服里,令我浑身寒颤。泼在脸上头发的刺骨海水立即结成冰,我连呼吸都难。一道浅流穿过脚底,连利爪都难以招架滑溜的冰道。阿岚和季山拚命挣扎前行,知道大家命在旦夕。我怕到胃揪成一团,恐惧像锐利的冰刀般刺穿我四肢。
又是重重一撞,我看到骇人的利爪从冰道上耙下,碎片和危如尖枪的冰柱碎落四周,有段冰道裂开了,水墙倾泼在雪橇上,冲得我们团团转。我们离大门仅剩二十英尺了,但冰道中注满了彻寒的海水。水怪再次咬住冰道,发出冰河爆裂的恐怖声响。我松开身上的绑绳,放掉阿岚,他很快变成人形帮季山解绳。
「快跑,卡西!把钥匙插入锁里。」
我尽速涉水,却被衣服拖住,水已漫至腰际了,我想吸气,身体却被海水冻到不听使唤。我的肺部僵紧,不肯正常地张缩。刺痛的四肢很快便发麻了,阿岚和季山火速追到后面,巨钟再次发出怒吼,一股强力的水流将我冲进金门之内,我颤着冻僵的手指,掏出口袋里的钥匙。门孔在水底下,我一想到水深不见底,便害怕到对不准锁孔。
兄弟俩握住我的手,将金钥匙插入锁中,合力一扭。门开了,我们被海水冲进七宝塔里。我摔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阿岚将袋子扔到我旁边,和季山一起抵住门,想将水流关在外头。有个晶亮的东西撞在我鞋上,我弯腰拾起芳宁洛抱到胸前,幸好阿岚想到取回我们的袋子和我心爱的金蛇,我抚着芳宁洛向她表示歉意。
两兄弟终于将门关上锁住了,接着便瘫在湿淋淋的地板上喘气。我走到两人之间,也躺到地上。
我靠在季山肩上说:「我们办到了,我们到七宝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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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只注意到大伙的喘息声,然后便开始发抖了。三人站起来,决定换上暖衣、吃顿饭、睡觉补眠。阿岚和季山已耗尽力气,我想起马戏班的驯兽师戴维斯先生,他曾告诉我,老虎几乎整天睡觉,把体力留在冲刺时用。双虎已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季山还像北极熊似地游了老长一段,我知道他们都累坏了。
我们大略看了一下寺庙,找地方扎营,结果发现这里比另外两座水底城堡还小。宝塔不像白龙宫那么寒冷,感觉颇为温暖幽暗。
我趁圣巾忙着编织暖衣时,匆匆擦干身体,架好帐篷和睡袋,大伙用黄金果各自张罗餐饭,季山嗑掉三张披萨,我吃烤松饼、肉汁酱加洋芋饼和蛋,阿岚点了贝壳面、面包棒和色拉──那是我第一次为他煮的菜。我瞪他一眼,他扬着眉做挑衅状。我决定不理他,便背对着他,挨向已经在啃第二张披萨的季山。
「要不要来一片?」
「不用了,我东西够多了,谢谢。」
没人再多说什么,气氛诡谲。三人默默吃完饭准备就寝,我喝着热可可,正踌躇着如何与阿岚这个大男人同眠。但季山似乎不介意三人一起睡,径自爬入自己的铺盖里,开始打起鼾。
阿岚问我:「要睡了吗?」
「我……再一分钟。」
他心事重重地瞅了我一会儿,终于也钻进帐篷里了。我等到再也撑不住后,才拉开门布,对着两人中间空出来的睡铺叹口气,蹑手蹑脚地拿起睡袋塞到季山旁边。空间极窄,我叫圣巾把帐篷加大,然后爬进睡袋里,面墙而睡。
「我又不会趁妳睡觉时偷袭妳。」阿岚轻声说。
「夹在你们当中太热了。」我说谎。
「我可以跟妳换位置。」
「我不希望季山误会。」
阿岚重重一叹,「晚安,卡西。」
「晚安。」
我呆望着帐篷好几个小时,阿岚虽然安静,但应该也没怎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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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家醒来,或应该说,等我决定起身后,大伙整装,开始进一步探索七宝塔。庙里依然幽暗,芳宁洛的光仅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我们找到许多储满宝藏的房间,地板和架子上净是金子、翡翠和价值连城的雕像。
我们进入一片岩洞区,大伙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于空中时,都停住了。我听见瀑布,且闻到海洋的气息,我猜两兄弟还闻到其他东西,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挡到我前面。三人慢慢前进,来到一个装满沙子的大盆旁,边几上摆着一盒盒的长棒。
「这是什么?」我问。
阿岚挑起一根棒子细究,「是庙里烧的香。」
我拿起几炷香,学阿岚插到沙里,并用雷心掌将香点燃。飘着松香的烟气袅袅而升,季山打开一盒红香,将盆子插满,我将香点上,甜甜的花香搔得我猛抽鼻子。我们发现,庙里随着燃香而变得更明亮了。
这宝塔瑰丽无方!之前我们根本看不出它的壮丽。我们置身一间能容下数百人的巨室内,三层楼高的金色长柱支撑着漆工繁复的圆顶,厚实的拱窗呈现出海景,彷若欣赏一连串精致的水族箱。墙上除了精巧的漩涡形图纹和壁画外,基本上只漆了红底和喷火的巨龙。
巨室铺着晶亮的黑瓷砖地板,一小座喷泉将水流注入一座占去大半空间的大池中,池水白如人鱼的喷泉,根本看不透。我提醒自己,无论水池看来多美,切记不可乱摸。季山和我走到正在研究壁画的阿岚身边。
「珠炼就在那儿,看到它躺在牡蛎里头了吗?」阿岚指着壁画兴奋地说,画中杜尔迦的项链被百颗牡蛎环绕着。
「嗯……没错,可是那乳水浓到看不透,季山要如何找到珠炼?而且水里会不会有别的东西?」
「按壁画看来,应该没别的东西了,只有一片牡蛎场,他得撬开所有牡蛎去找。」阿岚拍拍季山肩膀,「幸好喝索玛的人是你不是我。」
「谢啦。打铁趁热,你们两个坐到池子边,我把牡蛎扔上来。」他脱掉衬衫踢掉鞋子。
我回头看着壁画,季山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说:「要不要一起游泳,美人儿?」
「那水会害死她。」阿岚冷冷地说。
我愤愤地看着阿岚,转身抱住打赤膊的季山,笑道:「也许待会儿吧。」我拍拍他的胸膛,手滑到他腰上,指着他漂亮的腹肌说:「我觉得你该多做点运动了,季山,老态都出来啦。」
「哪有?」季山捏着自己的肚皮问。
我哈哈笑说:「骗你的啦,你的腹肌可以拿来磨干酪了,幸好旁边没别的女生,要不全都会被你迷倒了。」
季山开心地笑说:「我只要迷倒一个女生就够了,何况,男人要够强壮,才能在危急时解救心上人,对吧?」
阿岚皱眉插嘴说:「要带刀子吗?」
「我带飞轮就好。你们要怎么撬开牡蛎?」
「我们自会设法。」他将季山推往乳池,季山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滑入池中,几秒后,咚地一声,一粒葱油饼大小的牡蛎便落在瓷砖上了。我扔下阿岚,让他去头痛怎么将牡蛎打开,自己则在池边乱晃。
瀑布好美,乳白的水从黑瓷片上流入底下池子,我顺着阶梯,往喷泉顶端爬去,等与瀑布齐高时,我发现一间凹室,里面也有喷泉,还有几尊大理石像。
我看着底下的阿岚,听见他叫季山再把牡蛎扔上来,他用三叉戟撬开牡蛎。由于我没带武器,便决定先研究雕像。
大理石及金造的雕像分别代表两男一女。女人将手臂垂在其中一名送她珠炼的男子身上,另一人则满脸醋意。喷泉后方两侧,是厚雕的大理石波浪墙。
「阿岚?我想我找到帕瓦蒂和西瓦了!还有印多拉也在这儿!」
「我待会儿就上去看!」阿岚喊道。
但不止是这样,印多拉一手愤愤握拳,另一手却指向喷泉后方,帕瓦蒂和西瓦所站的位置。也许别有用意,也许后边还有其他东西,说不定是另一尊雕像。我爬下喷泉阶梯,绕着长墙走一圈,然后惊骇到说不出话。有一条死掉的巨鲨躺在地上。
「不会吧。」我喃喃说。
巨鲨尖长的鼻子翘在半空中,嘴巴松张着,虽是大理石像,想到它冲向我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打起寒颤。鲨鱼的嘴大到可以咬穿巨龙,更甭提我这种弱不禁风的人类。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锯齿,却在最后一刻抽手。我喃喃自语说:「不可能的,电视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鲨鱼。」说不定是史前巨鲨。
我清清嗓子,「阿岚?」没回应,我扬声再喊:「阿岚?你能上来吗?拜托!」
「等一下,卡西,这颗快打开了。」
我慢慢从巨妖旁边退开,最后抵在大理石栏杆上。我僵在那儿,望着令人畏惧到无以复加的巨鲨。跟这妖物相比,河童简直就像小猫,铁鸟则有如金丝雀。恐惧席卷而来,我浑身发颤,除了这条怪兽,什么都看不见。
我摇头发出轻泣,踉跄地奔下阶梯,停在瀑布旁,浑身发僵。我只能想到一个字,「不」。我不断在心中念着──不,不,不,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正大声喊着,直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阿岚神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将我紧紧抱住,他揉着我的颈背问:「不什么?卡西?」
「不可能的。」我殭尸般地贴在他衣上低语。
「走,带我去看妳找到什么。」
我隐约听到季山大喊:「喂!你们跑哪去了?看来我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我听到他撬开牡蛎,知道他很平安,便继续将鼻子埋在阿岚的衬衫里。
「没事的,」阿岚安慰说,「我们去看一下,我陪妳。」
他退开拉起我的手,我紧拽着他,贴在他身上。阿岚轻轻吻住我的太阳穴,开始攀阶。我们经过瀑布,等我再次看到第一座雕像,又开始发抖了。
阿岚停在阶顶,打量那些雕像。「我不明白哪里有问题,strimani?」
我颤手循着印多拉的手一指,抖声说:「它太──太大了。」
看到我不肯举步,阿岚只好松开我,自己沿大理石墙绕行。我看到他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一凛,蹲到巨兽头部仔细研究。
我苦着脸想,跟巨鲨相比,阿岚就像沾了巧克力的泡芙。他一定很美味,但也只能权充开胃菜而已,至于我?大概像难吃的芹菜条吧,我干脆自己淋点色拉酱好了,省得劳烦鲨兄把我吐出来。季山大概算比较有肉的,近似卷饼或春卷。即使鲨鱼把我们三个全呑了,大概还不够塞牙缝,因为它实在……实在太巨大了。
阿岚停下来检视雕像群,然后对我说:
「不会有事的,卡西,别担心。」
「别担心?那是一头巨鲨欸!」
「是的,但──」
「阿岚!大白鲨跟这家伙比,就像蜘蛛猴对大金刚!」
「我知道,可是──」
阿岚被底下季山的高喊声打断了,他很不高兴:「你们究竟在哪里呀?」
我走到栏杆边对他挥手说:「我们在上面,马上下去。」
「好吧。」他闷闷地走回去撬牡蛎。
我回头对阿岚说:「可是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那就是人鱼所说的,那只不吃不睡的猎者,它唯一的目标就是阻止我们回到水面!」
「我们无法确定她说的妖物就是这只。」
「八成就是!」
「妳是害怕才这样说的,我知道妳很怕,但为了还没发生、甚至永远不会发生的事而自己吓自己,一点帮助也没有。」
「我不想被鲨鱼吞掉。」我哀泣道。
阿岚笑着抱住我,「妳比较有可能被老虎吃掉,记得吧?」
我虚弱地点头抽鼻子,泪水落在我鼻上,阿岚亲亲我的额头,抚着我的脸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我跟妳保证,好吗?」
「好。」我静静答道。
他轻揉我的颊骨,我吸着气,紧张地从他身边退开,免得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我走向帕瓦蒂的雕像,阿岚静静看着我,并未跟进。
可怜的帕瓦蒂,也得在两名冒着生命危险的男人中挑一个,还得担心他们能否逃过怪兽的摧折。我擦掉脸上的泪,伸手去摸女神的手。神像发出闪光,然后消失了。
「阿岚!」
「我看见了!」
印多拉和西瓦的雕像也一闪即逝,更糟的是,巨鲨也开始发出闪光了。我惊叫着看它消失,同时间,我们听到底下传来胜利的呼声。
「喂,同胞们!」季山大喊:「找到啦!我找到项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