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飓光志第一卷:王者之路(全三册)> 14 领饷日

14 领饷日

首先,请你安心,元素相当安全。我为它找了个不错的窝,并给予它周全的保护。可以说,我就像保护自己那般周到地保护它。
在飓风中下定决心的第二天,卡拉丁一早就醒来,确定其他人还在睡梦中。他掀开毯子,跨过一地裹着毯子的同伴,大步迈向房门。他内心并不激动,但确实感到一份坚定的信念,决心再抗争一次。
作为抗争的第一步,他推开房门,让阳光洒进屋里。身后传来一片埋怨和咒骂,其他冲桥手睡眼惺忪地醒来。卡拉丁转身叉腰。第四冲桥队眼下有三十四名队员,人数通常起伏不定,但扛桥至少需要二十五人,若少于这个数量,木桥一定会落地。有时多于这个数也保不住会垮。
“起床,整队!”卡拉丁尽可能拿起队长的架子,话中威严吓了自己一跳。
众人迷迷糊糊地眨眼。
“我的意思是,”卡拉丁咆哮起来,“滚出营房,列好队!现在就做,欠风操的,否则我把你们一个一个拖出去。”
茜尔飘落到他肩头,好奇地观望。有几个冲桥手坐起来,不知所措地瞪着他。另一些人背过身去,拉起毯子重新盖上。
卡拉丁深吸一口气:“好得很。”他大步走到房内,选了个名叫莫阿什的阿勒斯卡壮汉;卡拉丁要杀鸡儆猴,挑选杜内或纳姆那种孱弱的家伙没什么用。此外,莫阿什也是转身接着睡的人之一。
于是卡拉丁抓住莫阿什的一条胳膊,用尽全力往上提。莫阿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年纪不大,也许和卡拉丁差不多,生着一张凶狠好斗的脸。
“风操的!”莫阿什大喝着把手抽回来。
卡拉丁一拳打在他小腹——攻击这里能使他喘不过气。莫阿什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痛得折弯了腰。卡拉丁踏前一步,抱住他双腿,把他甩到自己肩头。
卡拉丁差点儿被他的体重压倒。幸好,扛桥虽艰苦,但能有效提升力量(虽然很少有冲桥手能活得久到从中获益)。人们不知每次上工间会无所事事多久,这种不规律对他们没好处;大多数时候,冲桥手不是盯着自己的脚丫,就是做些没技术含量的杂活,然后突然就要扛着桥冲几里地。
他把一脸错愕的莫阿什扛到屋外,扔到石地上。这片营地除了冲桥手的营房都已经从沉睡中醒来,木匠在堆木场工作,士兵一路小跑着去吃早餐或参加训练。当然,其他冲桥队也还在睡。若非一大早就要出桥,长官经常允许他们睡懒觉。
卡拉丁抛下莫阿什,回到低矮逼仄的营房,“如果非这么做不可,我会对你们每个人都来一遍。”
没这必要。冲桥手被镇住了,一个接一个地眨着眼睛走到晨光下。朝阳底下,他们大多光着上身,只套了齐膝的裤子。莫阿什爬起来,揉揉肚子,狠狠地瞪着卡拉丁。
“第四冲桥队要有所改变,”卡拉丁说,“其中一点是,以后没有懒觉睡。”
“不睡懒觉又能做什么?”西格吉尔质问。他肤色深褐,发色漆黑——那是马卡巴基人的特征,他们生活在柔刹大陆西南部。他是冲桥手中唯一一个不长胡子的,从其流利的口音判断,可能来自亚泽许或埃穆尔部落。外族人在冲桥手中很常见,不能融入军营的人往往会沦落到这个活死人的聚集地。
“问得好,”卡拉丁说,“我们要训练。每天早上,干日常杂务之前,我们将进行冲桥练习,以提高耐力。”
听闻此言,好多人面露不愉。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卡拉丁说,“我们活得够苦了,难道还不能在空闲时放松一下?”
“就是,”高高壮壮、一头卷发的雷滕说,“这才对头。”
“不,”卡拉丁厉声打断,“冲桥使我们筋疲力尽,那是因为我们大部分时候都懒懒散散。哦,我知道有那些杂活等着我们去做——下裂谷扒拉死人身上的东西、扫厕所、刷地板。可那些当兵的没指望我们会卖力干活,只是让我们有事忙活,才不用管我们。”
“身为冲桥队长,我的首要职责是让你们活下去。对于仆族智者的弓箭,我无可奈何,但我为你们做些什么。我可以让你们更强壮,当你们迎着箭雨、用筋疲力尽的腿冲向最后一道深渊时,能跑得更快一点。”他依次与每一个冲桥手对视,无一遗漏,“我要让第四冲桥队不再死一个人。”
众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最终,后排有个四肢粗壮的大个子迸发出一阵大笑。他有褐色皮肤、深红头发,身高近七尺,手臂浑圆,虎背熊腰。他是恩卡拉基人——大部分人直接叫他们吃角族人——他的家乡位于柔刹大陆中部,毗邻雅克维德。昨晚,他告诉卡拉丁自己叫“石头”。
“疯了!”这个吃角族人道,“自以为是我们头儿的疯子!”他的笑声中气十足,其他人也跟着他哄笑起来,对卡拉丁的演讲大摇其头。一些银色米诺鱼般的笑灵在空中划圈儿,飞快向他们聚拢。
“嘿,盖兹。”莫阿什一手拢在嘴边大喊。
矮壮的独眼军士在附近和一些士兵闲谈。“干啥?”盖兹气冲冲地回吼。
“这人想让我们没事儿扛着桥转悠,说是训练。”莫阿什大声说,“我们真要按他说的做吗?”
“扯吧,”盖兹摆摆手,“冲桥队长只能在战场上发号施令。”
莫阿什回头瞥了卡拉丁一眼:“看来你可以滚蛋吃风去了,朋友。除非你想靠拳头让所有人听话。”
他们四散而去,有些人走回营房,有些人走向食堂。最后只剩卡拉丁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石地上。
“看起来不太顺利呢。”茜尔在他肩头说。
“嗯,不太顺利。”
“你似乎挺吃惊的。”
“不,只是有点沮丧。”他瞪着盖兹,那个冲桥士官有意转身避开他的目光,“在亚马兰军中,上面分给我的人手都缺乏经验,但从没有公然抗命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茜尔问。真是个幼稚问题,答案如此明显,她却为此困惑地歪起脑袋。
“亚马兰军的人知道还有更惨的去处,你可以惩罚他们。而这些冲桥手明白自己的处境糟得不能再糟了。”他叹口气,卸除了压力,“能让他们走出营房已经算我走运。”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卡拉丁扭头看了看,盖兹还站在那儿和其他士兵聊天,“等等,我似乎有办法了。”
眼见卡拉丁一步步走近,盖兹吓得双目圆睁,仿佛大祸临头。他停下交谈,赶紧跑到一堆圆木后头。
“茜尔,”卡拉丁说,“帮我跟着他,好吗?”
她笑笑,化作一丝几不可见的白线,箭一般飞向前方,留下一道渐渐消散的轨迹。卡拉丁走到盖兹原本的位置,停了下来。
没多久,茜尔盘旋着飞了回来,重新变回少女的形态。“他躲在那两间营房当中。”她抬手一指,“就蹲在那儿,探头探脑地看你有没有跟去。”
卡拉丁笑着取一条远路绕过营房。他透过狭缝看到一个人影蹲在暗处,正看向另一个方向,于是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一把抓住盖兹的肩膀。盖兹“哎哟”一声,扭身抬手就是一掌,但卡拉丁轻而易举攥住了他的手臂。
盖兹惊恐地看着卡拉丁:“我没撒谎!风操的,除了战场,你在哪儿都没权力。如果你再对我动粗,我就把你——”
“冷静点,盖兹,”卡拉丁松开双手,“我不是来动粗的,至少现在还不会。”
矮他一头的盖兹后退几步,揉揉肩膀,气鼓鼓地瞪着卡拉丁。
“今天是星期三,”卡拉丁说,“领饷日。”
“再过一小时,你会和其他人一样拿到钱。”
“不,这钱现在就在你手里,我看到你在那儿和送饷的人说了话。”他伸出手,摊开。
盖兹嘟囔了几句,但还是掏出一个口袋,数出几枚润石。润石中心闪着羞答答的白色微光。这是钻石马克,每个值五钻石齐普,一个齐普能买到一条面包。
虽然一周有五天,但盖兹只数出四马克。他将这些钱交给卡拉丁,可卡拉丁还摊着手,手心向上。“还有一个,盖兹。”
“你说过——”
“马上。”
盖兹一跺脚,取出一枚润石,“你信守诺言的方式可真奇怪啊,大贵人。你答应过我……”
他的后半句话没了声息,因为卡拉丁把刚到手的那枚又递还给了他。
盖兹皱皱眉。
“别忘记这是哪儿来的,盖兹。我会信守诺言,但你那份不是自己留下,而是我给你的。明白吗?”
盖兹似乎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把那枚润石从卡拉丁掌心里拿了过去。
“如果我遇到什么意外,这钱就没了。”卡拉丁将另外四枚润石塞进口袋,抬脚向前。他身形高挑,居高临下地看着矮上不少的盖兹,“记住咱们的交易,别碍事。”
盖兹不肯在他面前服软,扭头呸了一口,黑糊糊的痰液黏在石墙上,缓缓往地下挂:“我可不会帮你撒谎。你以为一星期给一个臭马克就能——”
“我只希望你做到我说的。第四队今天的营务是什么?”
“晚餐后刷锅打扫。”
“桥务呢?”
“下午值班。”
也就是说,早上可以自由安排。队员们会喜欢这个,他们可以找些赌局或妓女,花光身上的球币,就此打发领饷日,也许能暂时忘掉悲惨的生活。下午,他们必须回堆木场待命,以便随时出动。吃过晚饭,他们还要去刷些盆盆罐罐。
白白浪费的一天。卡拉丁转身走向堆木场。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盖兹在他身后喊道,“那些人可不是平白无故变成冲桥手的。”
卡拉丁没有停下脚步,茜尔从屋顶翩然而下,落在他肩头。
“你没有威信,”盖兹喊道,“你不是真刀真枪的小队长,你只是个欠风操的冲桥手。听见没?没有军阶,谁也不会听你的!”
卡拉丁把窄巷甩在身后:“他错了。”
茜尔在半空兜了一圈,绕到他面前,凌空跟着他的脚步,歪着脑袋看他。
“威信并非来自军阶。”卡拉丁说,用指尖翻弄着口袋里的润石。
“那来自哪儿?”
“来自那些愿意给你威信的人。这是取得威信的唯一途径。”他回头看看刚才走过的路,盖兹已不在那条窄巷里了,“茜尔,你不睡觉吧?”
“睡觉?精灵?”她似乎被这个想法逗乐了。
“你能不能在夜里替我把风?”他说,“以免盖兹悄悄靠近,趁我睡觉搞什么动作。他没准儿想杀我。”
“你觉得他真会那么做?”
卡拉丁想了想,“不,也许不会。我见过不少他那样的人——恃权凌弱。盖兹是个混蛋,但我不觉得他会谋杀。何况,从他的角度看,他没必要害我,只要等我在某次冲桥时送命就行。不过,安全第一,如果你愿意,请为我守夜,要是他有所图谋就叫醒我。”
“没问题。可如果他去找上司,叫他们处决你呢?”
卡拉丁挤了挤脸:“那我就无能为力了。但我想他不会那么做的,这会让上级瞧不起他,觉得他软弱。”
此外,砍头是专为不肯朝仆族智者冲锋的冲桥手准备的。只要他肯冲,就不会被处决。事实上,军中高层似乎压根儿不想给冲桥手太多惩罚。卡拉丁入了冲桥队后,只有一人因杀人被倒吊在飓风里送死,此外,卡拉丁只见到若干人因斗殴被扣了饷钱,还有两人因在冲桥前段路途中腿脚太慢而挨了鞭子。
这是微不足道的惩罚。军中高层明白,冲桥手的人生几近绝望,如果逼迫太甚,他们也许会什么也不愿干,干脆等着被杀。
不幸的是,这也意味着卡拉丁没什么惩罚手下队员的办法,即便他能赢得威信。他必须靠其他手段来激励他们。他穿过堆木场,木匠们正在这里造新桥。卡拉丁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块将要安到新造的移动式桥梁上的厚木板。木板一侧已装好了让冲桥手持握的把手。
“能借我用用吗?”卡拉丁询问一名路过的木匠。
木匠挠了挠满是木屑的脑袋:“借这个?”
“我不会离开堆木场。”卡拉丁一边解释,一边扛起木板。这比他预想的还沉,幸好有皮背心垫着。
“我们总要用的……”木匠说了一句,但没有强烈反对,还是让卡拉丁带着木板走开。
他在冲桥手的营区正前方选了一片平整的石地,开始从堆木场一头跑向另一头,肩扛木板,感受旭日炙烤皮肤的热度。他来回跑着,一遍又一遍,练习奔跑、慢走和小跑,练习如何肩扛木板,接着把它举高,两臂伸直。
他把自己折腾得疲惫不堪,实际上,有好几次都觉得快撑不住了,但每次总能从体内某处找到一些额外的力量。于是他手脚不停,咬紧牙关忍受痛楚和疲劳,靠数步子来集中精力。刚才和他说话的木匠学徒叫来一名上级。那人摘下帽子抓了抓脑袋,看卡拉丁捣鼓了半天。最后,他耸耸肩,和学徒一道走开了。
没多久,他便引来了围观者:堆木场的工人、一些士兵,还有为数众多的冲桥手。其他冲桥队的人出言讥讽,但第四队的成员更加沉默。不少人无视他的举动。另一些人——头灰发的泰夫特、乳臭未干的杜内以及其他数人——站成行看着,仿佛无法相信他有这般能耐。
那些人的目光——目瞪口呆的有之,不怀善意的也有之——是促使卡拉丁坚持下去的部分原因。他这么跑,也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沮丧,发泄体内汹涌沸腾的愤怒。他气自己辜负提安,气全能之主创造了这么一个世界,有些人朱门酒肉,有些人却要扛桥送命。
用自己选择的方式折磨自己,这感觉令人吃惊地好。他仿佛又回到提安死后那几个月,靠练习矛术来忘记痛苦。当正午提醒吃饭的钟声响起,卡拉丁终于停下来,把大木板放到地上,活动肩膀。他已练了几小时,这些力气是哪来的?
他一路小跑来到木匠的工作区,汗水洒了一地。他从水桶里舀水喝了许久,通常冲桥手想这么干,都会被木匠撵走,可谁也没对卡拉丁说一个字,任由他咕咚咕咚灌下满满两水舀富含矿质的雨水。他把水舀往桶里一甩,朝两个学徒点点头,又跑回搁木板的地方。
石头——那个深褐色皮肤的吃角族大个子——正皱着眉头抬那块木头。
泰夫特见卡拉丁来了,便冲石头点点头,“他拿一个齐普做赌注,说你用一块轻木头来唬我们。”
若能感受到他筋疲力尽的感觉,他们就不会如此怀疑了。他强忍肌肉的酸痛从石头手里拿过木板,大个子没有抵抗,困惑不解地看着卡拉丁跑回拿木板的地方。卡拉丁挥手向学徒致谢,又小跑着回到那一小群冲桥手当中。石头正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认输。
“解散去吃午饭。”卡拉丁对他们说,“我们下午可能有冲桥任务,所以务必一小时内回来。日落前最后一次敲钟时在食堂集合。我们今天的营内杂务是晚饭后的清洁工作,来得最晚的人刷锅。”
他们饶有兴致地目送他快步离开堆木场。走出两条街后,他钻进一条小巷,背靠墙,呼哧呼哧喘着气,慢慢滑到地上,摊开四肢。
他觉得仿佛体内每块肌肉都被扯断了。他双腿热得发烫,想握拳却没有力气。他大口大口喘气,喘到咳嗽。一名路过的士兵探头张望,但一见他的冲桥手装束,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过了好久,卡拉丁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触他的胸膛。睁眼一看,茜尔横在半空,面对面看他。她的脚底冲着墙面,可那姿势——甚至是裙子垂落的方式——仿佛墙面才是地面。
“卡拉丁,”她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重新闭上眼。
“卡拉丁,这很重要!”他的眼皮微微一跳,真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嘟囔着睁开眼,强迫自己坐起来。她凌空踱起步子,仿佛踏在一个不可见的球体上,直到恢复头上脚下的姿势。
“我有一个决定。”茜尔郑重地说,“那就是——我很高兴,你信守了对盖兹的承诺,哪怕他是个恶心的家伙。”
卡拉丁愣愣神,才明白她说的意思,“是指钱的事?”
她点点头:“我以为你会食言,但很高兴你没有。”
“好吧,嗯,谢谢你这么说。”
“卡拉丁,”她把两只小手捏成拳头贴在身侧,语气急切,又似撒娇,“这是件大事。”
“我……”他顿了顿,靠在墙壁上,“茜尔,我气都喘不过来,别提思考了。行行好,直接把你的烦恼说出来吧。”
“我明白撒谎是怎么回事了,”她挪低一点,坐到他膝头,“几个星期前,我连什么是撒谎都不懂。可现在,我却为你没撒谎而高兴。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
“我在变。”她颤抖着——这肯定是有意识的,因为她整个身子明明灭灭,持续了一小会儿,“几天前还不明白的东西,我现在却知道了。感觉很奇怪。”
“哦,我想那是好事。明白的事情总是越多越好,不是吗?”
她垂下头,“昨天飓风过后,我在悬崖边看到你时,”她小声说,“你打算寻死,对不对?”
卡拉丁没有回答。昨天,仿佛永恒般遥远。
“我给了你一片叶子,”她接着说,“一片有毒的叶子。你可以用它来杀死自己或是杀别人。一开始,在笼车里,你可能就打算这么做。”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声音细若游丝,充满惊恐,“今天,我明白什么是死亡了。为什么我会知道死亡的意义,卡拉丁?”
卡拉丁蹙眉道:“作为一只精灵,你一直都很古怪,从一开始就这样。”
“从一开始吗?”
他陷入回忆中,有些拿不准。不,起初那几次造访,她的举止和其他风灵没太大区别。对他搞恶作剧,把他的鞋子粘到地上,然后隐匿身形。就算是在他当奴隶时死缠着他的那几个月,她的大部分行为也和其他精灵一样,对任何事都不能保持长久的兴趣,总是三心二意、四处折腾。
“昨天我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她说,“今天却明白了。几个月前,我不知道自己举止不凡,可后来慢慢意识到了这点。我怎么会知道精灵该是什么样呢?”她蹲下身子,显得更小了,“我到底怎么了?我是谁呢?”
“我不知道。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冲桥手?手术师?士兵?奴隶?都只是标签而已。在骨子里,我就是我,和一年前大不一样了,但我不操心这个。我只顾向前,希望这双脚能把我带到想去的地方。”
“那我带叶子给你,你不生气咯?”
“茜尔,要不是你阻止我,我已经跃下深渊。那片叶子正是我需要的东西,不管怎样,你挑得很准。”
她笑了,看着卡拉丁舒展四肢。活动完腿脚后,他起身,走回营道,疲劳已去了大半。她掠向半空,停在他肩头,两手背在身后,双脚晃荡在他身前,仿佛悬崖边的少女,“你没生气,我真高兴,可我还是觉得这些烦心事要怨你。遇到你之前,我从不会思考死亡或谎言。”
“我就是那样的人,”他自嘲道,“无论到哪儿,都会带来死亡和谎言。我,还有夜妖。”
她双眉一蹙。
“那是——”他开口解释。
“嗯,”她接口道,“那是一种讽刺。”她歪歪脑袋,“我知道什么是讽刺。”她笑得像个机灵鬼,“我知道什么是讽刺!”
飓风之父在上,卡拉丁看着那双欢快的小眼睛,直看到眼眸深处,这真是不祥的预兆。
“等等,”他说,“你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大概一年内的事情,也就是第一次见到你之后。”
“当真?”
“那不奇怪,”茜尔耸了耸半透明的肩膀,“大部分精灵的记性都不长。”她愣了愣,“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好吧,也许这是常有的事。你可能经历过这种循环,只是忘了。”
“那可让我不太舒服,我不喜欢忘记。”
“可是,明白死亡和谎言难道不令你难受?”
“是挺难受的。可是,如果失去这些记忆……”她的目光飘向半空,顺着她的视线,卡拉丁看到一对风灵乘一阵大风飞快地穿过天际,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不敢向前,”卡拉丁说,“但又害怕变回过去。”
她点点头。
“我知道你的感受,”他说,“走吧。我得吃点东西,吃完午饭,我想去挑些货。”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