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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风操的书

“光明如此遥远,飓风从不停息。我粉身碎骨,周围的人也都死了。我为这世界的末日哭泣。他赢了,噢,他终于打败了我们。”
——收集于1173年第五月第八周第四天,死前十六秒。死者是一名泰勒拿水手。
达力拿在战斗,激越感于体内翻涌如潮。他在加兰特背上挥舞碎瑛刃,周围的仆族智者纷纷倒下,两眼焦黑。
他们成双成对地发起攻击,每一组都试图从不同方向攻向他,意图让他疲于应付、晕头转向。只要有一组人趁他分心时冲到近前,也许便能把他推下马,而只要反复击打,斧头和钉锤也能敲碎碎瑛甲。这种战术的代价十分高昂,达力拿身边已满是尸体。可与碎瑛武士作战,任何战术都要付出高昂代价。
达力拿让加兰特不断移动、左右摇摆,同时碎瑛刃挥扫不停。他待在本方阵线之前,因为碎瑛武士战斗需要空间,碎瑛刃太长,很可能误伤同伴。他的亲卫队只在他落马或遇到麻烦时才会上来。
激越感使他兴奋、给他力量。他不再像数周前上战场时那样反胃,也没有无力感。也许他压根儿没必要担心。
他掉转马头,刚好迎上两对一边轻声吟唱、一边从身后杀到的仆族智者。他靠双膝驾驭加兰特,腾出手挥出一记老练的侧斩,划过两个仆族智者的脖子,砍中第三个的手臂。前两个仆族智者带着冒火的双眼倒下,第三个的武器落地,一只手颓然垂下、僵死,神经完全被破坏。
最后一名战士踉跄退去,一边狠狠瞪着达力拿。这个仆族智者没有胡子,脸形有些古怪,他的颧骨有一点……
难道是女的?达力拿惊讶地想,不可能吧?
他的士兵在他身后爆发出阵阵欢呼,一大群仆族智者后退重整队形。达力拿放低碎瑛刃,剑身光华夺目,傲灵在他身边闪烁。这是他要在阵前战斗的另一个原因:碎瑛武士不止是毁灭的力量,还是士气的源泉。见到他们的光明贵人在敌阵中大杀四方,士兵们会更加奋勇作战。总而言之,碎瑛武士能改变战局。
仆族智者被暂时打退,达力拿翻身下马,落在岩地上。周围全是不见血的尸体,可当他走到部下们战斗的区域,那里的岩石却都染上了橘红色的血。飓虫在地上窜来窜去,聚到血泊中。痛灵在受伤的仆族智者身边蠕动,他们倒在地上,仰头望天,一脸痛苦地继续唱着静谧阴森的歌谣,常常只是唇语。仆族智者死前从不喊叫。
达力拿走回亲卫队中,激越感正在消退。“他们离加兰特太近。”达力拿把缰绳递给泰莱布。巨大的雷沙迪乌马的皮毛上全是汗,冒出蒸蒸雾气,“我不想让它冒险,派人带它到后阵。”
泰莱布点点头,招呼一名士兵来执行命令。达力拿提起碎瑛刃,扫视战场。仆族智者正在重整旗鼓。和往常一样,二人小组是他们的主要战术,组对的仆族智者不仅使用不一样的武器,而且往往一个人留着串上宝石的胡子,另一个脸上无毛。他手下的学者们认为这是某种原始的学徒体制。
达力拿仔细检查没胡子的仆族智者伤员,想找出胡渣的痕迹,可完全没有,其中脸形略具女性特征的却不在少数。莫非没胡子的都是女性?这些仆族的胸部并不明显,体格也类似男性,但那身古怪的皮甲可能掩盖了不少东西。光脸仆族智者的手指确实显得小一些,那脸形……仔细一看,有没可能是夫妻结伴战斗?这个念头使他产生了莫名的兴趣。打了整整六年仗,竟然还没有人花些时间来研究敌人的性别区分?
没错。双方争夺的高地距离大营很远,从未有人带回仆族智者的尸体,只是派人扯下他们胡子上的宝石、搜集武器装备。迦维拉尔死后,仆族智者的研究方向一直无人问津,这些仆族只是杀戮的对象——如果说阿勒斯卡人有擅长的本事,那就是杀戮。
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杀,达力拿告诉自己,绝非分析文化。但他决定让士兵带几具尸体回去供学者研究。
他奔向战场的另一区域,双手高举碎瑛刃,控制住脚步,不把士兵抛离太远。他看到阿多林的旗帜在南面飘扬,儿子正率部队与那边的仆族智者交战。这孩子最近老实得不像原来那个他了,错怪撒迪亚斯似乎令他有所反省。
西侧,撒迪亚斯的旗帜傲然飞扬,他的部队正阻止仆族智者接近石蛹。和之前一样,他到得最早,一直拖住仆族智者,等待达力拿的增援赶到。达力拿曾考虑早点挖出琼心石撤兵,但干吗匆匆结束战斗呢?他和撒迪亚斯都同意,两人联手的真正意义在于尽可能歼灭仆族智者的有生力量。
他们杀得越多,战争就结束得越快。迄今为止,达力拿的计划很成功,两军优势正好互补:达力拿的行军速度太慢,会让仆族智者做好充分准备;撒迪亚斯速度快——现在更快了,因为他能全力提速,抛下落后的部队不管——渡桥作战的能力强得可怕,只是他的士兵不如达力拿军的强。所以,只要撒迪亚斯先赶来,并坚持到达力拿的部队登上高地,后面这支训练有素、且装备了更多碎瑛武器的军队就会如一把铁锤,在如铁砧般的撒迪亚斯军配合下,粉碎仆族智者。
不过战斗依然毫不轻松。仆族智者像深渊恶魔一般难缠。
达力拿闪电般冲向敌人,碎瑛刃狂舞,砍杀四面八方的仆族智者。他无法抑制内心对仆族智者的敬意,鲜有人敢正面进攻碎瑛武士——除非背后有一整支军队推搡着,身不由己。
这些仆族智者勇敢地攻上前。达力拿左劈右砍,激越感在体内翻涌。使用普通刀剑时,战士要集中精力控制好每一击,出手必有反震,因而要短促、迅速,减少弧度;碎瑛刃不一样,它剑身巨大,却又很轻,且绝无反震,击中目标的感觉几乎和划过空气一样。要诀在于控制剑势,不让剑停下。
四个仆族智者猛扑过来,他们似乎知道贴身肉搏是打倒他的最好方法之一。如果靠得太近,碎瑛刃剑柄的长度和碎瑛甲的特性会使他难以施展。于是达力拿一扭身,横劈一剑,感受到碎瑛刃穿过仆族智者胸口时传来的轻微阻力,这也代表对方的丧命。一招解决四个,他心头涌起一股快意。
恶心也随之而来。
诅咒之地啊!他心想,别再犯了!死者眼睛冒出青烟,他扑向另一队仆族智者。
他把碎瑛刃扭转过头、向前平挥,一击杀死六个仆族智者。然而体内的激越感却令他感到后悔和不快。这些仆族智者——这些战士——无疑值得尊敬,他们的死无法令人快慰。
他记得激越感最强烈的那段时光,那时他还年轻,和迦维拉尔一起征服各路轩亲王、击退魏德纳人、与赫达孜人交战、打垮阿卡克岛的雷希人。有一回,对战斗的渴望差点儿令他攻击迦维拉尔。达力拿还记得大约十年前那一天,那份嫉妒心、那份攻击迦维拉尔的冲动几乎把他吞噬。
这个达力拿眼中唯一值得一战的对手赢得了纳瓦妮。
敌人纷纷倒地,他的亲卫队欢呼起来。他不顾空洞的内心,死死抓住激越感、死死摁住其他情感,任由激越感汹涌澎湃。所幸,不适很快消退,这是好事,因为又有一队仆族智者从一侧冲来。他以风姿剑的步法转身,滑步沉肩,借助回旋的惯性猛挥一剑。
这一击打倒三个。最后一个仆族智者从受伤的同伴身边挤过,欺到近前,挥起战锤。这个仆族怒目圆睁,战意高昂,但没有呐喊或吼叫,只是继续歌唱。
这一击正中达力拿的头盔,把他的头砸向一边。碎瑛甲吸收了大部分冲击,现出一片蛛网般的细小裂纹。透过观察缝边缘,达力拿看到裂纹在微微发光——飓光从中逸出。
仆族智者离得太近了。达力拿丢开碎瑛刃,抬起手臂,用护甲挡住下一击,碎瑛刃化作雾气消散。随后他另一只手横扫,一拳正中仆族智者的肩膀,将其打翻在地,歌声戛然而止。达力拿一咬牙,上前踹向对手的胸口,令其飞出二十尺开外。他有过教训,知道对没有完全失去活动能力的仆族智者大意不得。
达力拿垂下双手,重新召唤碎瑛刃。他再次感到充满力量,战斗的激越又回来了。我不该为杀死仆族智者而难受,他想,我做了该做的事。
他见到了奇怪的景象,不由一愣。是在毗邻的高地上吗?看起来像是……
像是又一支仆族智者的军队。
他麾下的几队斥候正朝主战场飞驰而来,不过达力拿已能猜到他们带来的消息了。“飓风之父啊!”他咒骂着,抬起碎瑛刃指向敌人的生力军,“传告全军!第二支敌军来了!”
几名士兵领命散去。我们应该料到的,达力拿心想,我们派两支军队攻打一片高地,于是他们也会这样做。
这么看来,对方以前一直在兵力上自我节制。是因为认识到战场空间狭小?还是为了尽快赶到?可那说不通——深渊是阿勒斯卡人行军的障碍,部队越多,通过速度就越慢;仆族智者能跳过去,他们究竟为什么不多派点部队呢?
该死的,他心烦气躁,我们对他们了解得太少了!
他把碎瑛刃往地上一插,灌注意念,不让它消失。随后,他开始大声发号施令。亲卫队在他身边结阵,接应回来的斥候、遣出传令兵。此时,他不再是冲锋陷阵的尖刀,而是指挥全局的将军。
改变战术需要时间。有时,军队就像笨重的红甲蟹,惯性大、反应慢。果然,他的命令还未得到执行,仆族智者的新军就已跃到高地北端,接近撒迪亚斯的作战区域。达力拿看不清那边的状况,等斥候报告又太费时。
他环顾左右,边上有道高高的岩架,侧边凹凸不平,就像是一堆叠在一起的石板。斥候的报告刚听到一半,他就抓起碎瑛刃,踏着岩地飞奔而去,一路踩烂了几株石壳木。深蓝卫士和传令兵急忙跟上。
到了岩架边,达力拿抛开碎瑛刃,让它化作雾气。接着他纵身一跃,抓住石壁往上攀爬。几秒钟后,他翻身爬到顶部的平台。
战场在他脚下一览无遗。高地中央那片红黑色是仆族智者的主力,目前被阿勒斯卡军夹击。撒迪亚斯的冲桥队被扔在西边高地上待命,而仆族智者的增援从北面杀到,正冲向战场。
飓风之父啊,他们真能跳。达力拿看着仆族智者有力地跃过深渊。六年的战斗使他明白,人类士兵——尤其是轻装步兵——在几十码以上的距离能跑赢仆族智者,但对方粗壮有力的腿脚具备比人类强得多的跳跃能力。
没有一个仆族智者在跳跃中失足。他们小跑着接近深渊,然后全速冲刺约十尺,一跃而过。这支生力军向南推进,直指撒迪亚斯的军队。达力拿抬手遮挡白晃晃的阳光,找到了撒迪亚斯本人的旗帜。
那面旗帜就在仆族智者援军的行进路线上。撒迪亚斯通常留在阵后的安全场所,现在,那个位置突然成了前线,而其他部队无法及时撤出战斗、做出反应。他将得不到任何支援。
撒迪亚斯!达力拿一脚踏上石台边缘,身后披风随风飘扬,我派后备矛兵过去——
不,他们赶不及。
矛兵过不去,但骑马也许办得到。
“加兰特!”达力拿大吼一声,从岩架跃向地面,巨石被砸出一片裂缝,落地的冲击力大多被碎瑛甲吸收。飓光从盔甲中涌起,包围着他,胫甲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加兰特挣脱马夫,越过石地,朝达力拿飞奔而来。坐骑一到跟前,达力拿立刻翻鞍上马。“尽量跟上。”他朝亲卫队大喊,“派传令兵告诉我儿子,现在全军由他指挥!”
达力拿掉转马头,让加兰特沿战场外沿飞驰。亲卫队也立刻招呼各自的坐骑,但要跟上雷沙迪乌马实在不容易。
管不了这么多了。
在达力拿右侧战斗的士兵化作一团模糊的剪影。他压低上身,疾风与瑛甲摩擦,发出尖啸。他伸出一只手来召唤渡誓。纵马奔到战场西端时,碎瑛刃带着雾气和冷霜落到他手中。第一支仆族智者的军队按计划被夹在他和撒迪亚斯的部队之间,没有时间绕过去了。于是,达力拿深吸一口气,一头冲向敌阵。敌军以小队方式作战,所以阵形很稀疏。
加兰特在敌阵中撒腿狂奔,仆族智者纷纷从这匹精悍的巨马前让开,以充满乐律的语言咒骂。马蹄捶打岩地,声如轰雷;达力拿夹紧双膝,喝促加兰特。他们必须保持势头,一些在前方和撒迪亚斯军作战的仆族智者掉转头来奔向他。他们看到了机会,如果达力拿落马,将深陷重围。
达力拿的心脏狂跳不已。他亮出碎瑛刃,砍向过于接近的仆族智者。不出几分钟,他冲到了西北端的仆族智者阵线。那里的敌军已摆好阵形,高举长矛。
该死的!达力拿心想。仆族智者从没用过这种对付重骑兵的长矛阵。他们开始学习了。
达力拿冲向矛阵,就在将要撞到矛尖的一刹那拉转马头,沿矛墙飞驰而过。他将碎瑛刃横在身侧,矛头被齐刷刷地砍断,连带还有几条胳膊遭殃。前方的一队仆族智者有些乱了阵脚,达力拿深吸一口气,喝促加兰特直冲进去。几根矛头被他砍断,还有一根矛被他的肩甲弹开,加兰特的左侧腹却也被划开一道长口子。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往前,从仆族智者身上踏过。伴随一声嘶鸣,加兰特冲破仆族智者的阵线,来到撒迪亚斯的主力与敌军交战的区域。
达力拿的心狂跳不止。他浮光掠影般掠过撒迪亚斯的军阵,朝后军纵马狂奔。那里的士兵试图抵挡新出现的仆族智者,但毫无组织,一片混乱。不断有人惨叫、死去,阿勒斯卡人的绿制服和仆族智者的红黑两色皮肤彼此混杂纠缠。
在那儿!达力拿见到撒迪亚斯的旗帜晃了一晃,随即倒下。他跳下马鞍,马儿心有灵犀,转身就走。它伤得不轻,达力拿不会再让它冒险。
再次杀戮的时刻到了。
他从侧面杀入仆族智者的队伍,有几个转过身来,通常平静无澜的黑眼露出惊讶之色。有时,仆族智者看起来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可他们的情感跟人类实在太相似。激越感扬起,这回达力拿没有压抑它,他现在太需要它了,战友正身处险境。
解放“黑荆棘”的时刻到了。
达力拿一头冲进仆族智者的队伍,像饭后扫除桌上的面包屑一样杀戮仆族智者。没有刻意控制的精准,没有让亲卫队守住后方的谨慎,没有一次只和几个小队交手的顾忌。这是毫无保留的攻击,投入了一个厮杀了一辈子的杀手全部的力量和致命的武力,外加碎瑛甲碎瑛刃的助力。他犹如一场风暴,砍断腿脚、躯干、手臂、脖颈,杀、杀、杀。他是死亡和金属的旋涡。敌人的武器在他的盔甲上留下微小裂缝,然后被弹开。他杀了好几十个敌人,且战且走,朝撒迪亚斯的旗帜倒下的方向强行推进。
一双双眼睛着火,一截截刀剑闪着寒光飞向半空。仆族智者唱着歌,他们在攻击撒迪亚斯的防线时压缩了队形,而这限制了行动。但达力拿不受限制。他无须担心误伤友军,也不必担心武器被皮肉或盔甲卡住。尸体挡道,砍断就行——死肉和金木一样好切。
在他杀戮、劈砍、强行开道的过程中,仆族智者的鲜血洒满半空。碎瑛刃从肩头砍向身侧,从身后砍向身前,偶尔转身横扫,干掉想从后面下手的敌人。
他被一片绿布绊了一下,是撒迪亚斯的旗帜。达力拿环顾四周寻找。他身后留下一排尸体。更多仆族智者盯上了他,他们迅速但小心地绕开尸堆,朝他围拢,只有左侧除外。那里的仆族智者没有转身来对付他。
撒迪亚斯!达力拿向左边一跃,砍倒背对他的仆族智者,随即看到一群敌兵围成一圈,正在击打脚下的某个东西,飓光从那里逸出。
一旁有把巨大的战锤,是碎瑛武士用的,显然是撒迪亚斯所掉落。达力拿猛扑上去,丢开碎瑛刃,抓起战锤,咆哮着砸向那群敌兵,这一下扫开了十多个仆族智者,接着他又转身挥向另一侧,无数躯体被打得倒飞上天。
在这种密集的空间,战锤效果更好。碎瑛刃只能杀人,尸体会落在地上,依然使他受困,战锤却可以把敌人打飞。他跃进刚才清空的区域中央,两脚跨立在倒地的撒迪亚斯两边,一边挥舞大锤驱散敌兵,一边再次召唤瑛刃。
数到第九下心跳,他把锤子朝一个仆族智者的面门掷去,随即让渡誓在手中成形。他立即摆出风姿剑的步法,顺便低头瞥了一眼。撒迪亚斯的盔甲上有十几处泄漏飓光的破损和裂口,胸甲完全粉碎,一圈参差不齐的碎金属围成破口,露出盔甲下的制服。缕缕闪光的雾气从破口飘出。
没时间确认死活了。现在,仆族智者们的眼里再没有别人,只有两个决撑不住的碎瑛武士。他们朝达力拿猛扑过来,前仆后继地死在斩击之下。达力拿只能勉强护住身边的空间。
他没法格挡这么多攻击。碎瑛甲被接连击中,大多在手部和背部。盔甲出现裂纹,就像受压过大的水晶。
他一声咆哮,击倒四名仆族智者,同时背后又挨了两下,盔甲一阵抖动。他转身撂倒一个敌人,另一个则躲开了攻击。达力拿开始喘息,他迅捷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蓝色痕迹,那是逸出的飓光。他觉得自己像一头染血的猛兽,正拼命抵挡上千头张牙舞爪的猎食者的攻击。
但他不是只会躲藏的红甲蟹,他可以杀戮。随着体内的激越感攀上顶峰,他嗅到了真正的危险,发觉了自己被打倒的可能,而这进一步催使激越感高涨。他被喜乐、愉悦和渴望同时包围,几乎窒息。危险越来越大,突破防御的攻击越来越多,能躲开碎瑛刃剑锋的仆族智者越来越多……
他感到一丝微风透过胸甲吹进来,传来一股令人胆寒的凉意。裂缝在扩大。如果胸甲开裂……
他怒吼一声,手起刀落,穿透一名仆族智者,令其双眼尽烧、皮肤毫发无损地倒地死去。达力拿举起碎瑛刃转身,剑锋切过另一个敌人的双腿。各种情感在他体内如风暴般肆虐,头盔下的前额挂满汗水。如果他和撒迪亚斯都死在这里,对阿勒斯卡军意味着什么?一场战斗战死两个轩亲王,损失两套碎瑛甲和一把碎瑛刃?
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决不能倒下。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疯没有,没弄清之前决不能死!
攻击范围外的仆族智者突然死了一片,一个穿亮蓝色碎瑛甲的身影冲破尸海——阿多林单手挥剑,巨大的碎瑛刃寒光闪闪。
阿多林再次手起刀落,深蓝卫士向前猛冲,拥入打开的缺口。仆族智者的歌声改了节奏,变得狂乱。越来越多的阿勒斯卡军蜂拥而至,制服有蓝有绿,迫使敌军后退。
达力拿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任碎瑛刃消失。亲卫队把他围在中央,阿多林的部队从他身旁掩杀过去,终于将敌人逼退。几分钟后,这片区域安全了。
危险已过。
“父亲。”阿多林跪在他身旁,扯下头盔,黄黑相间的头发乱作一团,被汗水粘湿,“恶风啊!可把我吓坏了!你还好吧?”
达力拿取下头盔,让沁人的凉风拂过汗湿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你的时机把握得……相当好,儿子。”
阿多林搀扶达力拿起身。“我只好在仆族智者的阵地上撕个口子。父亲,没有冒犯的意思,可您是吹的哪门子风,非要玩这种心跳?”
“因为我知道,假如我死了,你可以带好军队。”达力拿拍拍儿子的胳膊,碎瑛甲相碰,铿锵作响。
阿多林见到达力拿碎瑛甲的背面,不禁两眼圆睁。
“很糟糕?”达力拿问。
“看起来像是飓砂和麻绳糊起来的。”阿多林说,“你浑身都在漏光,就像当箭靶的酒袋。”
达力拿点点头,叹口气。他已觉出碎瑛甲变成了累赘,可能必须在回营前卸下,免得板结在身。
一旁,几名士兵正帮撒迪亚斯卸除碎瑛甲。他的碎瑛甲完全损坏,只剩下几丝微光。修是可以修,但代价不菲——碎瑛甲的重生要从宝石中吸取飓光,往往会令宝石碎裂。
士兵们拿下撒迪亚斯的头盔。见到曾经的友人眨着眼,看起来晕晕乎乎,但没什么大碍,达力拿松了口气。撒迪亚斯的大腿被仆族智者砍了一剑,胸口有几道擦伤。
撒迪亚斯抬头看着达力拿和阿多林。达力拿浑身一僵,准备挨骂——如果不是达力拿坚持派两支军队攻打一片高地,这种事不会发生。他们的行为刺激仆族智者多派了一支军队,而达力拿应派出足够的斥候,留意战场才对。
撒迪亚斯却咧嘴笑了:“飓风之父啊,真够险的!战斗进行得如何?”
“仆族智者败退,”阿多林说,“你们身边这群是抵抗到最后的。我们正在挖出琼心石,今天的胜利属于我们。”
“我们又赢了!”撒迪亚斯意气风发,“达力拿,看来你这老糊涂偶尔也能想出一两个好点子嘛!”
“彼此彼此,撒迪亚斯。”达力拿说话间,几个传令兵跑来,报告战场其余区域的情况。
“传令下去,”撒迪亚斯宣布,“今晚,我所有的士兵都可以像光眼种那样饮宴作乐!”阿多林过去听取斥候的报告。士兵们把撒迪亚斯扶起来,他笑着挥挥手,叫部下走开,坚称这点伤不算什么,并大声呼喊麾下军官。
达力拿转身去找加兰特,想确保战马的伤势得到照料,可撒迪亚斯一把抓住他胳膊。
“我本来要送命的。”撒迪亚斯轻声说。
“也许吧。”
“我刚才视线很模糊,但似乎看见你一个人在边上。你的亲卫队呢?”
“我只能一个人先赶来。”达力拿说,“只有这样,才能及时赶到你身边。”
撒迪亚斯一皱眉:“达力拿,这太冒险了。为什么?”
“不能在战场上抛弃盟友,除非无计可施。这是法典的一条。”
撒迪亚斯摇摇头。“你的荣誉感会把你害死,达力拿。”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但今天我不抱怨!”
“即便我死了,”达力拿说,“也能说这一辈子都走在正道上。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达成结果的行为。”
“又是法典?”
“不,是《王者之路》里的话。”
“那本风操的书。”
“那本风操的书救了你一命,撒迪亚斯。”达力拿说,“我想我开始理解迦维拉尔在书中看到的东西了。”
撒迪亚斯看着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碎瑛甲,哼了几声,摇摇头。“也许我该听听你的想法。我要重新理解你,老朋友,事实上,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理解过你。”他松开达力拿的胳膊,“来人!把我那风操的马牵来!我的军官呢?”
达力拿转身离去,很快找到得到几名亲卫队照料的加兰特。他被地上尸体的数量惊呆了。这些尸体在他强行突破的道路上排成一线,铺成一条死亡小径。
他回头看看刚才站的地方。死者有好几十,也许好几百。
先祖之血啊,达力拿心想,这是我干的?帮助迦维拉尔统一阿勒斯卡后,他从未杀过这么多人,而死亡也从不会令他反胃。
可现在他想吐,无法控制胃部的抽搐。他不能吐在战场上,不能让士兵们看见。
他一手扶头,一手拿着头盔,踉跄走开。他应该为胜利欢欣,可他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想理解我,你需要一点运气,撒迪亚斯,他心想,看在诅咒之地的分上,连我都很难理解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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