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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逃离过往

  真相比小说更为离奇。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有几分难以置信,请记住这一点。

  故事开始于二十多年前,有人可能会以为它发生在第一代变形虫出现的时期,或是更久以前,当宇宙中两个被遗忘的太阳发生令人震惊的互相冲撞时。但是,一般而言,我们的故事只与当下的背景、主人公和事情相关。

  炙热的阳光毒辣地洒在赤道以北五度不到的枯竭平原上。一个男人衣衫褴褛、步履蹒跚,跌倒在地,一动不动。衣衫上的血迹已干结成块,变成了锈棕色。

  一头雄伟的狮子站立在远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俯视着这一切,伺机而动。岩石上挺拔的灌木丛紧紧相连,遮挡住了这百兽之王的巢穴。这里正是非洲。

  在男人倒下的地方,一只秃鹫在空中远远地盘旋着,觊觎而又踟蹰不前,忧伤地等待着。

  南面不远处,在这个干涸平原的边际,另一个男人向北而来,步履轻盈,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疲惫劳顿之感。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异常健美,包裹着振颤的结实肌肉。他脚步悄无声息,仿若猎豹,却又神态自若,尽显自信优雅的王者风范。

  他身上只裹着一块鹿皮做的缠腰带,一个肩膀上挎着盘成圈的草绳,另一个肩膀背着一个装满箭的箭筒;一把入鞘的刀别在腰间晃来晃去;加上一张弓和一支短矛枪,组成了他的整套装备。一头浓密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灰色眼睛的上方,他的眼神平静如水,这双眼睛映射出的要么是夏天大海的光芒,要么是长剑的凛冽寒光。

  丛林之王来了。

  距离他以前的住所已经很远了,但他对这里的地形一点也不陌生。这里他以前来过许多次,他对哪里可能会挖出地下水、附近哪里有小池塘可以捕捞些东西来填饱肚子这些事了如指掌。

  他来北方是受一位国王之命调查一宗传闻,传言欧洲的某个国家收买了当地的一位部落首领,试图撺掇他叛变。战争的消息和流言漫天飞,但是战争不是我们的故事想要讲述的内容——我们希望和平。但我们无法预知结局。我们不过是跟随着故事的主人公,将所有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直至见证悲惨的结局,哪怕结局是战争。我们会尽量往好处想,但终究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答案。

  泰山轻巧地迈着大步横越平原,任何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任何活物都逃不出他的眼睛,风神乌莎带来的任何气味都逃不过他的鼻子。他看见狮子远远地站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秃鹫正在什么东西的上空盘旋着,他看不见,更无从知晓。他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都在告诉他一定有事情发生。对他而言,这个荒蛮之地就如同一本打开的好书,虽然偶尔会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但整个故事讲述着爱恨生死,妙趣横生。

  读这本书时,你我也许只能辨认出书中的某一个字词,而泰山领悟到的是整个故事以及你我永远猜不透的无数玄机。

  在他的前方,他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个人的头骨。他走近些,发现了完整的尸骨,骨头的位置微微有些凌乱。一簇低矮的沙漠灌木丛从尸骨中长了出来,看来这尸骨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泰山停下来仔细查看,在他看来,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不能放过。他判定这副尸骨属于一个男性黑人,而且在这里很可能好几年了,这在炙热干旱的平原是完全有可能的。他不清楚这个人是怎么死的,他猜想大概是因干旱口渴而亡。

  接着,他注意到其中一只手骨的旁边放着什么东西,这东西的一半埋在了泥里。他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它从土里拔出来。这是一把阔叶树做的破旧拐杖,裂开的底端里面塞了一个薄薄的防水真丝小包。

  污渍斑斑的真丝外表已经干硬得十分脆弱,仿佛只要他一碰就会开裂碎掉。他小心谨慎地打开外面这层,发现里层保存得好些,如他所料里面装着一封信。

  信是英文写的,字迹清晰可辨。信纸上方的日期促使泰山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这封信已经写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它就静静地躺在送信人的尸骨旁,无声地见证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贫瘠之地的孤寂。

  信里写道:

  敬启者:

  我对这封信能否从这该死的国家送出并没抱太大希望,更别提把它送到某个白人的手上。但是,如果我的愿望成真了,请您立即联系最近的驻地专员或者其他任何能迅速为我们提供帮助的机构。

  我和我妻子之前正在鲁道夫湖北部探险。我们走得太远,走到了这一带。这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言,说当地有一支凶猛残暴的部落,我们的随从听后惊恐万分,抛下我们各自逃跑了。

  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我和妻子走到了马法河汇入内巴里河的地方,找到了马法河峡谷,但是我们刚到达峡谷平原便被迦济城的野女人们给俘获了。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可我的妻子却因为生下的不是儿子而被迦济的女恶魔们杀害了。她们只想要白人男子,这也是她们没有杀死我和其他十二名白人男俘虏的原因。

  迦济地处马法瀑布上方的平地,地势很高。除了从内巴里河出发,沿着马法峡谷走,别无他路可达。

  在我看来,黑人是不会受到引诱来到迦济境内的,所以要救出我和我幼小的女儿,必须是一支强大的白人探险队。这些迦济的女人们战斗时像恶魔般心狠手辣,她们拥有一些奇怪而神秘的超自然能力。我见过——一些现实中不可能拥有、在这里却真实存在的力量。

  当地的任何部落都不会在这个神秘不祥的国家附近栖居,所以人们对迦济知之甚少,但是女恶魔们的恐怖行径已在附近流传开来。正是这些不胫而走的传言把在这个阴森致命的地方游猎的远征队的信使们吓得魂飞魄散。

  远征队的白人们永远无从知晓传言的起因,因为黑人随从不敢说,他们觉得一旦说出口,迦济的黑魔法便会向他们伸出魔爪,摧毁他们。所以结果都一样——当狩猎远征队行进到太靠近迦济的地方,黑人随从们就会因恐惧弃主而逃。

  然后,我和我妻子的遭遇便重现了——远征队的白人们在某种神秘力量的诱使下来到峡谷平原,同样被俘为囚。

  或许即便是一支强大的白人军队也可能被打败,因为人无法与自然力量抗衡。但是,如果取得胜利,回报也是巨大的。正是对这回报抱着一线希望,我才涉险放胆一搏。

  迦济拥有一颗巨大的钻石,我不知它从何而来,在哪里被开采出来,但我猜应该是他们本地出土的。

  我曾见过也掂量过重达3000克拉的库里南钻,所以我很肯定迦济的这颗钻石足足有6000克拉。我无法准确地估出它的价值,但如果用巴西的“南方之星”钻石作为参考的标准,它一定值将近200万英镑——这样的回报值得我铤而走险。

  我不知道这封信最终是否能够成功地送出迦济,但我心存希望,因为我收买了他们的一名黑奴,他偶尔会离开峡谷平原去低地侦察情况。

  上帝保佑这封信能及时送达。

  蒙特福德

  泰山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蒙特福德!多年以来,人们回想起蒙特福德勋爵和勋爵夫人的离奇失踪事件似乎都是因为听到一些关于他们还活在世间的传言,直至他们成了一段荒野传说。

  没有人真的相信他们还活着,但一名来自内陆的流浪者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似有若无的证据重振那个传言。也许他是从一个遥远部落的酋长那里听来的,也可能是从一个濒死的白人男子口中得来的消息。但是对于蒙特福德夫妇的确切下落从来没有任何确凿的线索。据说,从苏丹到罗德西亚一路上的二十来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踪迹。

  这一刻真相终于大白,但为时已晚。蒙特福德勋爵夫人已故二十年了,她丈夫生还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他们的女儿也肯定已经被迦济人所杀害。在那些野蛮人的地盘要活过婴儿期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于泰山这个在丛林中成长的猿人来说,死亡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事情,跟许多其他自然现象比,简直微不足道,因为这是所有生命的最终归宿。所以,对于勋爵和他的女儿可能已经被害而亡,他一点也不觉得悲伤和遗憾。对他而言,这无关紧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把信转交给英国政府,只能这样了,泰山心想。然后他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继续向前走。让他饶有兴趣的是那只在空中不停盘旋的秃鹫,它来来回回不停地围着地上的那个不明生物绕圈,说明那生物还有一口气,而且鉴于那生物的体型和物种,秃鹫不敢轻举妄动。

  泰山向秃鹫展翅盘旋的下方那个位置走去,只见狮子从驻足的岩石上一跃而下,警惕地一步步向地上那个令人好奇的东西靠近。对狮子而言,泰山赫然眼前,可狮子似乎故意忽视了他的存在,泰山也没有因为狮子的逼近掉头走。以他原有的速度,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走几步,他很快就会和狮子同时走到秃鹫垂涎的那个东西的旁边。

  出于好奇,泰山又向前走近了几步,原来是一个男人——一名白人男子,倒在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洼坑里。

  在这个男人的右方,一百码远的地方,是虎视眈眈的狮子。白人男子的身体微微颤动,他还活着,他抬起头,看见了狮子,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太虚弱了,只勉强撑起了一条腿。泰山站在他的身后,他却浑然不知。

  白人男子撑起上半身,狮子发出了一声怒吼。它不过是在发出警告,并无任何直接威胁之意。泰山对此了然于心,他很清楚狮子靠近这个男人完全是出于好奇而非饥饿,因为它已经吃饱了。

  但是白人男子不懂这些,他以为自己手无寸铁、毫无还击之力,面对最威猛的食肉动物,胜负已定,自己命悬一线。正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他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男人正向他走来。他想不明白这吼声从何而来,那人身后并无野兽。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同样的咆哮,这次他看清楚了,这吼叫正是从自己身后这个一身古铜色皮肤的高大男子的喉咙里发出的。

  狮子也听见了泰山的吼叫,它停下来,摇头咆哮,露出它锋利的牙齿。泰山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白人男子快步走去。一旦狮子发起进攻,他无处可躲,周围也没有树枝可让他攀爬到安全地带。他只能靠身上背着的所有武器,使出浑身的力气和本领,与狮子搏斗一番。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坚信狮子不会发起攻击。

  泰山,这个丛林之王,对狮子的这种虚张声势的伎俩了如指掌。突然,他仰起头,回以一声雄猿发出警告时令人胆裂魂飞的长啸。眼见这野兽般的咆哮从一个人类的嘴里吐出,白人男子惊恐万状。而狮子低吼了一声之后,气愤地转过身,悻悻而去。

  泰山走到白人男子的身边。“受伤了吗?”他问道,“还是因为口渴、肚子饿得没力气了?”

  比起刚才听见这个高大威猛的陌生男子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现在听见他说英语才更让白人男子惴惴不安,手足无措。他迅速地瞥了一眼狮子,瞧见它原路折返了,顿时对这个能把百兽之王从猎物的身边吓跑的高大男子心生敬畏。

  “喂,”泰山喊道,“你听得懂英语吗?”

  “是的,”白人男子答道,“我是美国人,没有受伤,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今天一天都没有喝水。”

  泰山俯身扛起白人男子。“我们会找到水和食物的,”他说道,“你可以顺便跟我讲讲一个人来这个国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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