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警卫两两一队地在我房间前的门廊巡逻,但因为我挽着梅温的胳膊,所以没人来阻止我。尽管现在已是深夜,早就过了我该上床睡觉的点儿,也没人说一个“不”字。没人会拦住一位王子。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到哪儿去,但他答应过我,要送我去那里——回家。
他沉默不语,却心意坚决,还忍不住挂着一丝笑容。我也忍不住对着他笑了起来。也许他还没那么坏。没多久他就停下了——我本以为还要多走一会儿的,可现在,我们都还没离开寝宫这一层。
“到了。”他说着敲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是卡尔。我一看见他就往后退了一步。他身上的奇怪盔甲散开着,露出了胸膛。金属板编织而成的衣服,上面带着星星点点的凹痕。我无法忽视他左胸口上的紫色擦伤,还有脸颊上的细小胡楂儿。一个星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而且显然还选了个他正狼狈的时候。他一开始没注意到我,只是自顾自地脱着盔甲。我噎了口气。
“棋盘摆好了,小梅——”他说着一眼看见我站在他弟弟旁边,“梅儿,你怎么,呃,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他磕磕巴巴地说,有一瞬间的困惑。
“我也不太确定。”我看看他,又看看梅温。我的未婚夫却得意一笑,挑起了眉毛。
“为了当个好儿子,我哥哥是有自由裁量权的。”他说,似乎在开玩笑,这真让我吃惊。而卡尔竟然也微微一笑,眼珠转了转。梅温继续说:“梅儿,你想要回家,而我已经帮你找了个曾经去过那儿的家伙。”
我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了梅温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可真够笨的,以前一直没想到这个:卡尔能带我离开王宫。卡尔去过那个小酒馆……他自己能出去,也就同样能带我一起出去。
“梅温,”卡尔的笑容不见了,他咬着牙齿说,“你知道她不能那么做。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我不得不发声了,为了得到我想要的:“骗人。”
他看着我,目光灼热,那凝视仿佛要穿透我的身体。我希望他能看见我的决心,我的绝望,我的需要。
“我们夺走了她的一切,哥哥。”梅温嗫嚅着,靠近说,“就给她这一样,总可以啊。”
卡尔犹豫着,慢慢地点点头,向我招招手,让我到他的房间里去。我兴奋得一阵眼花,几乎是踩着他的步子,立刻就进去了。
我要回家了。
可是梅温还站在门边,我从他身旁走开时,他的笑容黯淡了下来。“你不来。”这不是个问句。
他摇摇头:“没有我跟着,你都有的是要担心的事了。”
就算我不是个天才,也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正是因为他不一起来,我更不会忘记他已经为我做的那些事。我想都没想就抱住了梅温。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环住了我的肩膀。我退开时,看见他的脸上有一抹银光——银血族的脸红。而我的皮肤之下,红色的血滚烫奔流着,重击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别太久。”他移开视线,看向卡尔。
卡尔只干笑了一声:“好像我以前没干过这事似的。”
兄弟两人咯咯轻哂,笑着嘲弄对方——我曾见过我的哥哥们无数次这么做。门关上了,屋里只有我和卡尔,我不禁减轻了对两个王子的敌意。
卡尔的房间比我的大一倍,但是乱糟糟的反而显得更小。沿着墙有一道壁龛,里面都是些盔甲、制服、格斗服,它们挂在模特身上——我猜是照着卡尔的身材做的。它们居高临下的,像是没有脸的鬼魂,用隐形的眼睛瞪着我。那些盔甲大多是轻型的,由钢板和厚织物制成,但有几件是重型的,是用来穿着上战场的,不是训练用的。其中有一身还带有耀眼的金属头盔,配着彩色玻璃做的面罩。袖子上闪烁的徽章紧紧地缝在深灰色的衣料上——黑色的烈焰王冠和银色翅膀,那代表着什么,这些制服有什么用,卡尔会穿着盔甲做什么,我不想去思考。
像朱利安一样,卡尔也有一屋子的书,四处堆着,像一条纸张和墨水汇成的小河。但这些书可不像朱利安的那么古老——它们大多封面崭新,是新印的或是再版的,上面还带有保护字迹的塑料封套。它们也是用普通的语言写的,比如诺尔塔语、湖境语、皮蒙语。卡尔钻进换衣间,去处理他没脱完的盔甲,而我则偷偷看了看他的书。书里满是地图、图形、表格——它们全都指向残酷的战争兵法,一个比一个更凶暴,详细地描述着近几年乃至更早的军事行动。重大的胜利、血腥的溃败、武器、演习……这些已经足以让我头晕目眩。可是卡尔的笔记更让我心惊。他重点勾出了他喜欢的战术策略,而那些都要以生命为代价。在那些地图上,他用小方块代表士兵,可我仿佛看见了我的哥哥们,看见了奇隆,看见了每一个红血族。
除了书之外,窗边还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棋盘,棋子也都放好了。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游戏怎么玩,但我能肯定这是给梅温准备的。他们俩一定常在晚上见面,像普通兄弟一样一起玩,一起笑。
“我们不能去太久。”卡尔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瞥向衣橱,看见他正在穿衬衫,高大精壮的背上有更多擦伤,甚至还有伤疤。我想,只要他愿意,他有权带上一整队愈疗者。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选择留着那些伤疤。
“我只要看一眼家人就行。”我回答着走开了,这样就不用一直盯着他看。
卡尔从换衣间走出来了,穿着一整套朴素的粗衣。那一刻,我意识到就是这身衣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晚上,他就是穿成这样。真无法置信,那时候我竟然没看出他的本来面目:打扮成羊的模样的狼。而现在,我却成了要假扮成狼的羊。
我们离开寝宫的时候,没一个人来制止。看来身为王储还是有好处的。
卡尔转了个弯,把我带到一间很大的、混凝土筑成的屋子里:“到了。”
这儿看起来像是某种仓储设施,一排排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大,有的小,但上面都盖着帆布。
“这是条死路啊。”我抗议道。除了我们来的入口,没别的路了。
“是啊,梅儿,我把你带到了死路上。”卡尔叹了口气,沿着某一排往前走。他经过的时候,带起了帆布,我瞥见那下面是亮闪闪的金属。
“都是盔甲?”我轻轻翻动着,“我刚才就想说,你可能需要更多的盔甲,楼上那些看起来可不太够。真的,你可能得穿上几件,我的哥哥们人高马大,都挺喜欢揍人的。”但是,鉴于卡尔的那些藏书和结实的肌肉,他完全堪可匹敌。更何况,他还能控制火。
他只是摇摇头说:“我想就算不穿也不会怎么样。再说,我披盔戴甲的样子很像警卫。我们可不想让你家人想到别处去,对吧?”
“那么我们要让他们怎么想?我猜也不能介绍你的真实身份吧。”
“我和你在一起工作,偷溜出来过夜,就这么简单。”他耸耸肩膀。对这些人来说,瞎话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那,为什么你会跟我一起出来呢?还得编个故事?”
卡尔狡黠地一笑,指了指旁边盖着帆布的一堆:“我是你的骑士啊。”
他把帆布往后一扔,露出一架隐隐闪着微光的装置,金属质地,刷着黑色涂料,有两个带纹路的轮子,镜面镀铬,还有照明灯和一张长皮椅——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交通工具。
“这是一辆车。”卡尔说,伸出一只手搭在银质车把上,活像个骄傲的父亲,了解并深爱着这头金属怪兽的每一寸。“快速,敏捷,而且能到达那些普通车子到不了的地方。”
“它看着像——像个死亡陷阱。”我掩盖不了自己的恐惧。
卡尔大笑着,从后座上拿过一个头盔。我求天告地地希望他不要让我戴上这玩意儿,更不要骑上这车子。“父亲和麦肯瑟斯上校都说过,他们不会为部队大规模配备这车。但我会让他们改主意的。我改进了车轮之后,可还一次都没撞过呢。”
“这车是你造的?”我惊讶且怀疑,但他只是不当回事地耸耸肩。“哇哦!”
“等你骑上来就知道了。”他说着把头盔递给我。接着,就像得到了暗号一般,远处的墙壁振动起来,那金属的装置低鸣着,慢慢滑动,启幕一般露出了外面的夜空。
我笑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那“死亡陷阱”:“什么都没发生嘛。”
但卡尔只是一笑,飞腿跨上他的坐骑,坐在驾驶座上。发动机仿佛活过来一般隆隆作响,充满能量地低声轰鸣。我能感觉到这机器内部的电池,正在为它充电。如同箭在弦上,它已等不及想要冲出去,享受从这儿到我家的一段长路。我家。
“这很安全,我保证。”卡尔的声音盖过引擎。车灯亮了,映出外面的黑夜。卡尔金红色的眼睛看着我,向我伸出了手。“梅儿?”
虽然我怕得肚子都不舒服了,但还是戴上了头盔。
我从未坐过飞艇,但我知道那感觉就像飞翔,就像自由。卡尔的车子沿着我熟悉的路,以优雅的弧线向前飞驰。我得说,他是个好骑士。那条老路到处坑坑洼洼,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却轻松地闪避开每个坑洞。在距离镇子半英里的地方,车子停了,我这才发现自己一路都紧紧地死抱着卡尔,以至于他不得不掰开我的手。离开他温暖的身体,我突然觉得一阵冰冷,但我把这念头甩开了。
“有趣吧?”他说着熄灭了引擎。我的腿和背都让那奇怪的小座椅弄得有点儿酸了,但他跳下车,步子虎虎生风。
我费了点儿劲才下了车,膝盖颤颤巍巍的,强烈的心跳声还在耳朵里回荡着,但我想我还好。
“这不会成为我的首选交通工具。”
“提醒我哪天带你坐一次喷射机,然后你就会爱上这辆车了。”他把车子推到主路下面的树丛中,用一些带树叶的枝子盖在上面,一通忙活之后退了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如果不知道要刻意去看哪儿的话,我根本注意不到这儿藏了一辆车。
“熟门熟路了,我看得出。”
卡尔转过身来看着我,一手插在口袋里:“皇宫会让人……觉得闷。”
“那拥挤的酒吧呢?红血族的酒吧呢?不会闷吗?”我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却向镇子走去,步子特别快,好像要逃开我的问题似的。
“我不是出来喝酒的,梅儿。”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捉小偷,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硬塞个工作给她?”
他突然停住转过身来,我来不及止步,一头撞上他的胸膛,有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他身体实实在在的触感。接着我就意识到他正笑得颇有深意。
“你刚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笑着说。
我化着妆的脸红了,轻轻推了他一下。太不得体了,我心里骂道。“快回答问题。”
他仍然微笑着,但笑声渐渐低落了。“我不是为了自己做这些,”他说,“你必须明白,梅儿,我没有——有朝一日我会成为国王,我没有‘自私’这种奢侈品。”
“我以为国王是唯一拥有那种奢侈品的人。”
他摇了摇头,越过我往前走,眼神里满是孤独和绝望:“希望如此。”
卡尔的拳头张开又握紧,我几乎能看见他皮肤上缭绕的火焰,正随着他的愤怒升温腾起。但它们转瞬即逝,只在他眼睛里留下悲哀的灰烬。当他终于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的脚步里似乎有了更多宽容和原宥。
“国王应该了解他的人民,这就是我溜出来的原因。”他小声说,“我在首都也这么做过,战场前线也是。我想亲眼看看这个王国里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不是只听那些顾问和外交官的话。好国王就应该这么做。”
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他想成为一个好的领袖是令人羞耻的。也许,在他的父亲和其他傻瓜们看来,就是那么回事。要强大,要权力,这才是卡尔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字眼。不是善良,不是仁慈,不是同情或勇气或平等,也不是统治者该努力争取的别的什么。
“那么你看到什么了,卡尔?”我指向前面,树木夹道,镇子已经映入眼帘。我的心狂跳不止——已经很近了。
“我看到一个刀锋边缘上的世界,一旦打破平衡,它就会万劫不复。”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你不知道这世界是如何岌岌可危,它离彻底毁灭只有一步之遥。我的父亲已经竭尽所能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我也会这么做。”
“我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我说着踢了踢脚下脏兮兮的路。四周,树丛仿若向两边拨开,露出了那个我称为“家”的一片泥泞。和映辉厅相比,这里就是贫民窟,就是地狱。为什么他看不到这些?“你的父亲只是保护你们族人的安全,不是我们。”
“改变世界是要付出代价的,梅儿,”他说,“会死很多人,尤其是红血族。到最后,根本没有胜利可言,输的不仅是你们。你不知道更大的图景。”
“那么告诉我,”我生气了,他的话让我憎恶,“告诉我更大的图景。”
“湖境之地,和我们一样,是君主国家,有国王,有贵族,由银血族精英统治其他人。皮蒙山麓的王子们,是我们的同盟,他们绝不会退回到与红血族平等相待的政体。普雷草原和蒂拉克斯也一样。就算诺尔塔改变了,其他地方也不会允许这种改变持续。他们会入侵,割据,把我们的国家弄得四分五裂。更多的战火,更多的死亡。”
我想起了朱利安的地图,那上面勾勒出了这个国家之外的宽广大地,可它们都在银血族的控制之下,没有我们可转圜的空隙。“如果你想得不对呢?如果诺尔塔可以作为改变的开端呢?如果其他人也需要改变呢?你不知道自由会将人们带往何处。”
卡尔没有回答,我们就这样陷入难受的静默,直到我喃喃低语:“到了。”面前已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房屋的轮廓。
我的双脚踏上门廊,寂静无声,但卡尔重重的步子走在上面,把木板踩得咯吱作响。他身上散发出热量,有一刹那,我想象着他把我们的房子烧了。他发觉了我的不安,把一只温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但这无济于事。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在下面等,”他低声说道,让我吃了一惊,“我们不能给他们认出我的机会。”
“不会的。就算我的哥哥们服过兵役,他们也不会在睡眼迷离的时候认出你。”谢德会的,我想,但谢德足够聪明,会严守秘密。“再说,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非得改变不可吗?”
说着,我拉开门走了进去——这里已不再是我自己的家。那感觉就像在时间里穿梭,回到从前。
屋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一波接着一波,不光是从父亲的房间传来,起居室里的大块头也有份儿。布里蜷在挨挨挤挤的椅子里,一床薄毯子盖在身上。他的黑头发仍然保持着军队里的发型,胳膊上、脸上,都有伤痕,那是曾上场作战的明证。他一定是打赌输给特里米了,赢的那个人占领了我的小床。我没看见谢德在哪儿,但他不是贪睡的人,没准儿正在镇子里闲逛,看望他的历任女朋友。
“起床喜洋洋!”我笑着,轻轻一拉扯掉了布里身上的毯子。
他“咚”的一声翻身摔下地,地板大概比他还痛。他滚了两下停在我的脚边,有一秒钟,我以为他就要那么接着睡了。
他惊愕地看着我,迷迷糊糊,一脸困惑,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梅儿?”
“快闭嘴,布里!大家要睡觉!”特里米在黑暗里吼道。
“你们两个臭小子,安静!”老爸在他的卧室里嚷嚷着,吓了我们一跳。
我从未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一切。布里擦掉了眼睛里的睡意,紧紧抱住我,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接着是一声巨响,特里米从阁楼上跳下来,敏捷地落在我们旁边。
“是梅儿!”他把我拉过去一把抱住。特里米比布里瘦,现在却已不是我记忆中的豆芽菜了。我的手掌之下,是他虬结凸起的肌肉——这几年他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见到你真好,特里米。”我冲他喘着气,感觉自己要炸裂了似的。
卧室门“咣当”一声打开了,老妈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睡袍走出来。她刚要开口训斥儿子们,就一眼看见了我。她马上笑了起来,拍着手说:“噢!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老爸跟在她后面,粗重地呼吸着,转着轮椅来到了客厅。吉萨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但她只是从阁楼的窗户探出头来,看着下面。
特里米终于松开了手,让我重新站在卡尔身旁。而卡尔则表现出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样子,表演得很称职。
“听说你投降了于是乎得到一份工作。”特里米逗我,但这正戳到了我的痛处。
布里咯咯笑起来,胡乱拨着我的头发说:“部队不想要她了,她把营地洗劫一空。”
我笑着打了他一下:“看起来部队也不要你了,被开除了,嗯?”
老爸说话了,他转着轮椅往前挪了挪:“据信上说是一种抽奖。巴罗家的男孩们可以光荣退役了,还能拿到全额津贴。”我敢肯定老爸一个字儿都不会相信,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老妈却立即接过了话茬儿。
“很棒啊,不是吗?政府总算为我们做了点儿好事。”她说着亲了亲布里的脸,“而你,现在也有工作啦。”我从未见过她浑身散发出自豪的样子,大概以前这些只属于吉萨。她正为一个谎言而自豪。“我们家总算也挨到好运降临了。”
在阁楼上,吉萨冷笑一声。我不会怪她,因为我的好运弄伤了她的手,打破了她的未来。“是啊,我们真是太幸运了。”她气呼呼地说,最终还是下楼来加入我们了。
她的动作很慢,用一只手扶着走下梯子。她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夹板用彩色的衣料包着。我心头一阵悲伤:那是一件她再也无法完成的美丽绣品。
我向她伸出手想抱抱她,但她推开了我。她看着卡尔,似乎是这屋里唯一注意到他的人。“那是谁?”
我一阵脸红,意识到自己把他忘了个干净:“噢,这是卡尔。他也是宫里的侍从,和我一块儿工作。”
“嗨。”卡尔勉强地招招手,样子傻透了。
老妈像个少女似的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卡尔结实的胳膊上,也向他招了招手。但老爸和哥哥们没那么兴高采烈。
“你不是这一带的人,”老爸阴沉地说,他盯着卡尔,好像那是某种故障似的。“我闻得出来。”
“那只是宫里的气味吧,老爸——”我抗议着,但卡尔打断了我。
“我是从哈伯湾来的,”他说,谨慎地去掉了辅音r,模仿哈伯湾那一带的方言发音,“一开始我在海岭工作,当时王室成员住在那里。现在我跟着他们来到了这边。”他侧目瞥了我一眼,话里有话地说,“很多侍从都是这样的。”
老妈慌乱地喘息着,拉住我的胳膊:“你也会吗?这些人离开的时候你也要跟着一起走?”
我想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选择,不是我想要离开。但正是为了他们,我不得不撒谎。“这是仅有的职位了,再说薪水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