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生死背叛——杰赫里斯一世王朝之下
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可说是铁王座上最勤奋不懈的国王了。征服者伊耿有句名言：百姓必须能经常亲眼见到其君王皇后，才能向他们吐露委屈。伊耿征服后五十一年底，杰赫里斯宣布首次皇室巡礼时这么说，「本王得让百姓见到我。」之后的岁月里还有多次巡礼。杰赫里斯漫长的统治王朝里，巡访各个诸侯、在市镇村落里接见人民的时间，远远超过待在龙石岛和红堡加起来的时间。亚莉珊也常伴其左右，带着银白飞龙与杰赫里斯炙黑古铜的巨兽比翼翱翔。
征服者伊耿习惯带上成千骑士、教头、马夫、厨子和仆役等同行。尽管声势确实浩大，但如此排场却对接待皇室的诸侯造成不少负担。不仅这么多口人难以安排住宿饮食，要是国王想要打猎，也会耗竭附近的树林。就算连最富裕的诸侯都会在国王离开前，便落得捉襟见肘的困境，酒窖枯竭，粮仓清空，半数侍女的肚子里怀了野种。
杰赫里斯决定不这么做。不管去哪里巡礼，只有不到百人同行，二十名骑士，其余的就是教头和仆役。「只要骑着沃米索尔，我就不必耀武扬威。」他说。减少人数也让他能够巡访官阶较小的诸侯，这些人的城堡不够宽敞，以往都无法接待伊耿。杰赫里斯的目的是多造访一点地方，但留宿的时间短一点，才不会落得不速之客之嫌。
国王的首次巡礼要求中规中矩，从君临北边出发，前进到艾林谷而止。杰赫里斯想要亚莉珊同行，但皇后怀有身孕，他也得考虑旅程不可太过劳顿。他们先后见了史铎克渥斯和罗斯比，接着沿海岸往北到暮谷城。国王在此地参访达克林的船坞，皇后则召集了首次姊妹朝堂，这也成了接下来皇室巡礼中重要的一环。只有女人能够与会，不论出身高低，都能前来向小皇后诉苦申冤和吐露心愿。
这趟旅程相当顺遂，直到国王皇后抵达处女渊。在慕顿伯爵和夫人的款待下，他们本打算待上十四天，再乘船渡过蟹湾，前往蕊登城、海鸥镇和谷地。处女渊镇上的甘泉远近驰名，相传英雄纪元年间，傻子佛罗理安初次见到琼琪时，她便是在这里洗澡。由于传说那池水有神奇的疗愈效果，就像历史上的千千万万的女人，亚莉珊皇后也想沐浴在琼琪的池子里。历代处女渊主在潭水周围建造起巨石澡堂，交由圣女管理。由于禁止男人进入，皇后走进圣潭时，只有女伴、侍女和修女(伊迪丝和莱拉，她们本来是协助伊莎贝修女的见习生，最近刚起誓成为修女，奉献给七神教和皇后)。
小皇后的善良、星舆圣堂的默许、七辩士的舌灿莲花，早已赢得绝大多数信徒对杰赫里斯和亚莉珊的支持，但总有人冥顽不灵，负责看守琼琪潭的圣女中就有三名这样的女人，她们的心肠因憎恨如铁石。她们跟彼此说：要是皇后怀着国王的「渎神孽种」进到圣水里，圣水会遭到永世污染。亚莉珊皇后才刚脱下衣裳，她们便拿出藏在长袍下的匕首朝她扑去。
幸好这些刺客并非训练有素的战士，也没有计算到皇后女伴的勇气。即使全身赤裸，手无寸铁，但智女却没有丝毫犹豫，挺身挡在刺客和皇后中间。伊迪丝修女脸被划伤，普鲁登丝.赛提加的肩膀被刺穿，萝纱慕.鲍尔的肚子挨了一刀，三天后便过世了，但这些夺命的刀刃都没有碰到皇后。缠斗时吶喊尖叫声让亚莉珊的护卫急忙赶来，乔佛里.多杰和盖尔斯.摩里根爵士早就守在澡堂入口，只是万万没料到危机却是暗藏在里头。
御林铁卫两三下便解决了刺客，亲手杀了两人，留下一个活口来拷问。威胁利诱下，她透露还有其他六人协助策划暗杀，只是不敢拿刀。慕顿伯爵把有罪的人全行绞刑，若非亚莉珊皇后干涉，可能就把无辜的圣女也绞死了。
杰赫里斯大怒。谷地之行便延期了;为求安全，他们先返回梅葛楼。亚莉珊皇后在此待到孩子出生，但此次经验让她大为震惊，也让她不住思考，「我必须有自己的护卫才行，」她对国王如此说，「七铁卫都是效忠你的人，但他们终究是男人，有些地方男人去不得。」国王不得不同意。那天晚上，一只黑乌鸦飞到暮谷城，要求新任达克林伯爵派庶出的同母异父手足琼琪.达尔克前来朝廷，她是白袍比武时以「猩红蛇」为名的神秘骑士，广受人民赞赏。数日后，身着红衣的她抵达君临，欣然接受该职，宣誓效忠成为皇后本人的强盾。不久，全境便称她为「朱影」，因为她就是如此贴身守护皇后。
杰赫里斯和亚莉珊从处女渊回来不久，正当皇后回到寝室，风息堡传来意外却天大的好消息：阿莱莎太后有喜了。年值四十四，人们认为前朝太后早已过了怀孕的年纪，因此她会怀胎可说是奇迹。旧镇里，总主教本人也说这是神的祝福，「这是圣母赐礼给一名受尽磨难、却仍勇敢无惧的母亲。」
喜悦之中也有担忧。阿莱莎并不如从前那般坚强了。担任摄政太后的时光大大消磨了她，第二段婚姻也没有带给她预期的快乐。不过，拥有孩子的期待温暖了罗格公爵的心，他卸下愤怒，改过自新，守在妻子身边。阿莱莎本人却是十分恐惧，想起与伊尼斯国王的最后一个孩子，那个在襁褓之中就夭折的小女孩维拉。「我不能再承受那样的痛，」她对公爵丈夫说，「我会心碎。」然而，来年初孩子出生时，却是个强壮健康、气色红润的男孩，还有一头乌黑卷发，「宏亮的哭声，冬恩到绝境长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老早就放弃与阿莱莎有孩子的罗格公爵，给儿子取名伯尔蒙。
神的赐予有喜亦有悲。亚莉珊皇后在母亲临盆前也生了个男孩，命名为伊耿，以纪念征服者及自己失去的哥哥、下场凄凉的失位王子。全境都捎来谢辞，最感动的莫过于杰赫里斯。但小王子出生得太早。瘦弱娇小，出生后三天便死了。丧子之痛，学士甚至担心亚莉珊皇后也会性命不保。在那之后，她总是把儿子的死怪到处女渊那些刺客头上。她说若是能沐浴在琼琪潭的疗愈池水里，伊耿王子就能活下来了。
不满的情绪也笼罩着龙石岛，雷娜.坦格利安召集了自己的小朝廷。邻近的诸侯开始寻求东方皇后的协助，但她仍旧不是弟弟。不少宾客被冷淡对待，有的甚至连见都没见就被辞退。
雷娜和女儿伊莉雅的重逢也不是非常顺利。公主对母亲没什么记忆，皇后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她甚至不喜欢小孩。伊莉雅喜爱红堡的热闹：从异地远道而来的诸侯夫人与使节熙来攘往，每日清晨有骑士在中庭操练，夜间有歌手、哑巴伶人、弄臣提供娱乐，墙外就是君临城各种叫卖吆喝，多采多姿。她也很享受身为铁王座继承人得到的关注。诸侯、骑士、侍女、浣妇到马夫，无不赞美她、宠爱她、争相想得到她的喜爱，城堡里年轻女孩不论身分高低，都把她当成首领。
这些全在母亲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带她来到龙石岛后被剥夺一空。跟君临比起来，这座岛显得死气沉沉，如入长眠，悄然无声。城堡里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孩，伊莉雅也不准和墙外村庄渔夫的女儿一起玩。母亲对她来说就像陌生人，时而严峻，时而冷淡，多数时候都是满腹心事的模样，母亲身边的女人对伊莉雅也是兴致缺缺。那些人之中，公主喜欢的只有来自美丽岛的艾莉莎.法尔门，她会说自己的冒险故事，也答应教伊莉雅如何航海。艾莉莎小姐在龙石岛上也不比伊莉雅快乐;她怀念广阔的西方海洋，时常提到要回去。「带我一起走。」她这么说时伊莉雅总这么回答，她听了便笑。
龙石岛倒是有个君临大大欠缺的东西：龙。彷佛每轮月亮圆缺后，龙石山下的宏伟城寨里便诞生了几只龙。梦火在美丽岛生下的蛋，到了龙石岛后全孵化了，雷娜.坦格利安确保女儿能熟悉龙群，「选一只作妳的飞龙，」皇后催促着公主，「有一天妳也能飞上天。」城堡龙庭里也有年长的龙，而逃出去的飞龙在远山里筑起龙穴，成了墙外的野生飞龙。伊莉雅公主在君临时就认识了沃米索尔和银翼，但却不准和牠们太过亲近。这里她可以尽情去看飞龙，新生幼龙、年轻小龙还有母亲的梦火，其中最耀眼的贝勒里恩和瓦格哈尔，庞大年迈，终日沉睡，但清醒时的每个动静展翼仍令人生畏。
红堡里伊莉雅最喜欢的就是马匹、猎犬和朋友了。在龙石岛，艾莉莎.法尔门以外，飞龙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开始数着自己能够骑乘飞龙的那天，就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杰赫里斯国王终于在征服后五十二年来到艾林谷，驻足海鸥镇、符石城、雷德佛城、长弓厅、心宿城、月门后，才乘着沃米索尔飞上巨人长枪，抵达鹰巢城，就像维桑尼亚皇后在征服战争期间那样。亚莉珊皇后并未全程同行，只陪伴了部分旅程。分娩加上随之而来的丧子之痛，她尚未完全恢复健康。不过在她的悉心安排下，普鲁登丝.赛提加小姐和海鸥镇主葛雷夫登订下了婚约。皇后大人也在海鸥镇召开姊妹朝堂，在月门时也办了一场。此时的所见所闻之后会改变了七大王国的法律。
现今人们常说「亚莉珊皇后法典」，但这个说法很笼统也不正确。皇后无权力制订法律、下达判决、昭告天下、甚至执行裁决。用谈论征服者之皇后雷妮丝和维桑尼亚的方式来谈论亚莉珊并不正确。不过年轻皇后确实对杰赫里斯国王有极大影响力，她说话时，他都会仔细聆听，他们一从艾林谷回来后，他便这么做了。
姊妹朝堂让亚莉珊注意到七大王国里寡妇所遭遇的困境。丈夫比妻子长寿并不少见，尤其是太平时期，因为年轻男子时常死于战场，年轻女子则是死于产房。不论出身，伤心欲绝的男人经常过了一段时间后会再娶，续弦之妻在家里常受前妻的孩子怨怼。毫无感情支持下，一旦男人死了，其继承人就能把寡妇逐出家门，让她落得身无分文，此事时常发生。如果是诸侯的话，继承人便会夺走寡妇的权利、收入和仆役，让她的地位充其量不过是个食客。
为了改革此陋习，杰赫里斯在五十二年推动遗孀法，确保长男(若无男嗣，则为长女)的继承权，但要求继承人给予遗孀同丈夫死前一样的待遇。若该贵族之妻为第二任、第三任等妻子，则再也不能将她赶出城堡，也不能剥夺其仆役、服饰和收入。不过，该法也确保正妻儿女之继承权，以免后妻及其子女争夺土地、封城或财产。
工事是国王该年的另一考虑。龙穴城仍在进行，杰赫里斯时常亲自查看进度。不过，伊耿丘陵到雷妮丝丘陵的这段路途，国王陛下看见的却是领城内最锥心的样貌。君临城扩张得太快，房舍、商店、贫民窟如雨后春笋般窜出。街道封闭幽暗，脏乱不堪，建筑距离之近，人可以从这个窗户爬到那个窗户。街道像喝醉的蛇蜿蜒无序。到处都是烂泥、屎尿和秽物。
「真希望我能清空城市，打掉重新盖一座，」国王这么告诉朝臣。没有那样的权力、也没有那样大刀阔斧所需的财力，杰赫里斯只能尽力而为。尽可能将街道拓宽取直并铺上石子;拆除情况过糟的房舍和贫民窟;规划出宽阔的中央广场，种上树木，下方则有市场和拱廊。由此为中心，笔直如矛的宽敞绵长道路向外延伸：君王道、七神道、姊妹街、黑水街(百姓不久便给它起了「污泥街」这个名字)。但这些事迹并非一夜达成;这些工程延续了数年，有些长达数十年，但在国王的命令下，所有工程始于征十二年。
重建城市并非毫无代价，甚至更进一步耗竭了皇室财库。空气堡主瑞格.隼司渐失人心，更是雪上加霜。这位潘托斯来的财政大臣不久便跟上任大臣一样受人怨恨，只是原因不同。据说他贪污，把国王的黄金拿来中饱私囊，对此指控，瑞格公爵倒是不以为然。「我偷国王做什么?我可是他两倍富有。」传言他也不信神，因为他不信仰七神。潘托斯信仰许多怪异神祇，隼司却只信仰一个小小的家庭神祇，其形象貌似怀有身孕的女子，有着丰满的胸部和蝙蝠的头颅。「我只需要祂。」他会这么回答。相传他还是个杂种，这点他倒是不能否认，因为潘托斯人都是一点安达鲁、一点瓦雷利亚，再加上奴隶和某些不复记忆的古老人种混合起来的。不过最令人厌恶的是他的财富，他不但不打算隐瞒，还以丝绒长袍、红宝石戒指和金轿子来炫富。
瑞格.隼司公爵是极有能力的财政大臣，连对手都无法否认，但完成龙穴城和重建君临的费用，连他都束手无策。瑞格公爵眼见光在丝绸、香料和工事上课税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征收新的税赋：城门过路费，进出城市的所有人都需要付费，由城市守卫收取。驴骡牛马也都需要额外收费，课征最多的则是货车和推车。每日进出君临的来往流量，城门过路费成果丰硕，赚进比需要的钱财还多，不过瑞格.隼司公爵本人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对他的抱怨增长了十倍。
不过，漫漫夏日、收成的丰硕以及境内外的歌舞升平，平息了不满，随着该年度渐入尾声，亚莉珊皇后也替国王带来了好消息。皇后再度怀孕。这一次，她发誓不会再让任何恶人接近自己。只是第二次皇室巡礼在得知皇后的消息前就决定了。杰赫里斯立刻决定孩子出生前都要待在妻子身边，但亚莉珊却不同意。她坚持杰赫里斯必须上路。
所以他还是去了。新年一到，便可见国王乘着沃米索尔遨游天际，此次前往河间地。巡礼从赫伦堡开始，拜访九岁的新城主梅葛.陶尔斯。接着他和随从会合后前进奔流城、橡实厅、红粉城、亚崔塔城、石庙镇。受皇后请求，洁妮丝.坦普里顿夫人与国王同行，代替她在奔流城和石庙镇主持姊妹朝堂。亚莉珊留在红堡里代替缺席的国王主持重臣会议，在铁王座旁的丝绒座椅上听取谏言。
就在皇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时候，黑水湾靠近咽喉湾有个女人产下一子，虽然他的出生并未受到瞩目，但日后他会成为维斯特洛境内外至为重要的人。潮领城里，戴蒙.瓦列里昂的长子见到妻子带给他一名英俊健康的男孩，首次体会到成为父亲的滋味。男婴名为柯里斯，纪念曾任首届御林铁卫队长的曾伯公，但多年后，维斯特洛人民只会记得后来这个名为「海蛇」的柯里斯。
接着才是皇后孩子的到来。五十三年的第七个月，她被带到床上，这次她生下了一名强健的女孩，名为丹妮莉丝。消息传到国王耳里时，他正在石庙镇。他立刻驾着沃米索尔飞回君临。虽然杰赫里斯想要的是能继承自己登上铁王座的男孩，但拥她入怀的那一瞬间，他对女儿的爱便表露无遗。全境都喜迎小公主，除了龙石岛以外。
失位伊耿和姊姊雷娜的女儿伊莉雅.坦格利安十一岁了，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铁王座继承人(除了伊耿王子出生到死亡的那三天)。伊莉雅是个主观强烈、直言不讳、脾气火爆的女孩，享受身为女王候选人的瞩目，对于新生公主取代自己，自然是相当不悦。
她的母亲雷娜皇后可能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闭口不谈，就连最亲近的亲信都没有说。她现在已经有够多麻烦了，因为她和心爱的艾莉莎.法尔门之间有了间隙。艾莉莎的哥哥、美丽岛主法兰克林拒绝给艾莉莎金钱，她转而寻求前朝皇后给她足够的黄金，在潮领城建造一艘又大又快的新船，足以航行至落日之海。雷娜拒绝她的请求。「我无法承受妳会离开我，」她说，但艾莉莎小姐听到的只有「不行」。
多亏了历史的借鉴，我们能够回顾过往，清楚看见征兆早已浮现，困境的不祥预兆就在前方，但在当时，就连枢机会的大学士在年关将近时回首，都未能注意到那些细节。没有人想到接下来的这年会是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漫长统治中最黑暗的时期，这一年中的死亡、分裂、灾难，学士百姓都同声称之为「陌客之年」。
庆祝完新年的数日后，奥斯威克主教在睡梦中辞世，迎来五十四年的第一死。他年事已高，有时也不太灵光，但他的逝世仍旧给朝廷蒙上一层阴影。在摄政太后、御前首相、七神教都反对杰赫里斯和亚莉珊的结合时，奥斯威克答应替他们举行仪式，他的勇气不该被遗忘。应国王之请，他的遗体埋在龙石岛上，那座他大半生虔诚侍奉的岛屿。
红堡仍沉浸在悲伤之中就再度遭逢噩耗，只是当时以为是个好消息。乌鸦捎来风息堡的消息：四十五岁的阿莱莎太后又有喜了。「又一个奇迹。」班尼佛大学士告诉国王时这么说。奥斯威克死后由巴斯修士代职，他则心存怀疑。他警告皇后陛下产下儿子伯尔蒙后，尚未完全康复;他怀疑太后是否强壮到能够顺利完成孕期。但是罗格.拜拉席恩听到可能有第二个男孩，高兴至极，看不见任何困难。他坚持妻子已经生了七个孩子，第八个又有何不可?
龙石岛上则有不一样的问题浮出台面。艾莉莎.法尔门小姐再也无法忍受岛上的生活。她对雷娜皇后说，她听到海洋呼唤的声音，她该离开了。没有人能让东方皇后显露情绪，她只是铁着脸说，「我已经请妳留下来了，」她说，「我不会求妳。如果妳想走就走吧。」伊莉雅公主没有半点她母亲的矜持，艾莉莎小姐道别时，公主哭着巴住她的腿，哀求她留下来，不能的话带她一起走。「我想要跟妳在一起，」伊莉雅说，「我想要去航海、去冒险。」据说艾莉莎小姐也掉下眼泪，但她轻轻推开公主说，「不行，孩子，这里是妳的家。」
隔天，艾莉莎.法尔门便离开前往潮领。再从那里搭船渡过狭海到潘托斯。之后她再经由陆路到达布拉佛斯，那里的船只有名多了，但雷娜.坦格利安和伊莉雅公主都不知道她最终到了哪里。皇后认为她最多只到潮领。不过艾莉莎小姐却有理由想要跟皇后隔得愈远愈好。她离开后十四天，城堡驻军长梅洛.布洛克爵士带着三名吓坏了的龙巢仆役和掌管来到雷娜面前。三颗龙蛋不见了，搜索多日仍无斩获。仔细拷问过所有能够接近飞龙的人之后，梅洛爵士相信是艾莉莎小姐把龙蛋带走了。
如果说心爱之人的背叛真能重伤雷娜.坦格利安，那她把伤心隐瞒得很好，因为她的怒火表露无遗。她命令梅洛爵士更严厉地拷问龙巢仆役和掌管。拷问无果后，她便解除了爵士的职位，将他和儿子埃林爵士以及十几名有嫌疑的人全赶出龙石岛。她甚至还把丈夫安德罗.法尔门召来，问是不是早就知道姊姊的罪行。他的再三否认只换来雷娜更多怒火，直到他们的咆哮声响彻龙石岛所有厅堂。雷娜派人到潮领，只得知艾莉莎出航去潘托斯了。她又派人到潘托斯，但却没有结果。
事到如今，雷娜.坦格利安只好乘上梦火，飞到红堡通知弟弟事情经过。「艾莉莎不在乎飞龙，」她告诉国王，「她要的是黄金，足以打造一艘船的黄金。她会把龙蛋卖掉。那些蛋价值──」
「一整队船舰。」杰赫里斯在采光室接见姊姊，只有班尼佛大学士在场见证谈话内容。「要是那些蛋孵化了，就会出现非我龙族的家族。」
「龙蛋可能无法孵化，」班尼佛说，「尤其是离开龙石岛。没了岛上的热气……众人皆知有些龙蛋就只会变成石头。」
「这样哪个潘托斯的香料商就会发现自己到手的是三颗非常昂贵的石头，」杰赫里斯说，「再说……孵出三只幼龙可不是容易隐瞒的事情。那个人会想要宣传的。我们得在潘托斯、泰洛西、密尔、那些自由贸易城邦设有耳目才行。重赏所有关于飞龙的消息。」
「你打算怎么做?」姊姊雷娜问。
「我打算做我应做的事情──妳应该做的事情。好姊姊，可别以为妳能这么算了。妳想要龙石岛，我就把它给妳，接着妳带了那个女人来岛上，那小偷。」
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的漫长统治大体来说太平祥和;像这样的战争不多且为时不长。但可别误以为杰赫里斯跟他父亲伊尼斯一样。他的性格里没有软弱、没有犹豫不决，姊姊雷娜和班尼佛大学士此时都见识到了，因为国王接着说，「从这里到夷地方圆百里，只要飞龙出现，就得把牠们讨回来。牠们是从我们这里被偷走的，是我们的东西。如果索求无效，我们就得出面拿回来。拿得回来就拿，拿不回来就杀了牠们。对上沃米索尔和梦火的幼龙可没希望获胜。」
「还有银翼?」雷娜问，「妹妹──」
「──她跟这没有关系。我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东方皇后微微笑，「她是雷妮丝，我是维桑尼亚。我从不认为角色会对调。」
班尼佛大学士说，「陛下，您说得可是发动横跨狭海的战争。这耗资──」
「──我们必须承担。我不能再让瓦雷利亚再起。想象瓦兰提斯的三君会拿这几只飞龙做出什么事情。祈祷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国王接着结尾，提醒他们别提到飞龙蛋不见的事，「除了我们三人以外，别让其他人知道。」
不过，这提醒得太晚。龙石岛上遭窃一事早已众所皆知，就连渔夫都知道。而渔夫嘛，就众人所知，航行到各个岛屿，消息自然也就传了开来。来自潘托斯的财政大臣在各港口皆有耳目，班尼佛受国王命令，透过他向狭海各地联系，用瑞格.隼司公爵的话就是「捧着香喷喷的钱，向臭醺醺的恶人买」任何跟龙蛋、飞龙和艾莉莎.法尔门有关的消息。耳语者、告密人、报信人、名妓收集了上百笔情报，其中几十个对铁王座而言是一字千金，跟龙蛋相关的传言却都一文不值。
如今我们知道艾莉莎小姐在潘托斯后又到了布拉佛斯，但却是改名换姓后才去的。被哥哥法兰克林伯爵逐出美丽岛并断绝关系后，她便慎选了个旁系姓氏，自行改名为阿莉丝.威斯希尔。她用了这个名字，和布拉佛斯城邦海王会面，海王的奇珍异兽颇负盛名，他欣然买下了龙蛋。她把得到的黄金拿去铁金库典当，用来建造梦寐已久的船只「逐日号」。
不过，这在当时的维斯特洛无人知晓，而且杰赫里斯国王马上就有了不一样的困扰。旧镇的星舆圣堂里，总主教爬上寝室时从阶梯上摔了下来。他还没跌到底便已断气。全境圣堂的钟都响起哀戚的歌曲。信众之父追随七神的脚步去了。
国王却没有时间祈祷或悲伤。一旦总主教的遗体入土，护教盟就会聚在星舆圣堂选出继任者，杰赫里斯明白，全境的平静仰赖这个新人是否能延续前任主教的政策。国王心中的人选是巴斯修士，他本是主管红堡书库，后来却成了国王最信赖的谏臣之一。但巴斯本人却花了半个晚上来说服国王此举并不明智。他过于年轻，过于默默无名，过于背离正统教派，甚至不是护教盟一员。他没有胜算会选上。他们得想个更能被七神教弟兄接受的人选。
然而，国王和重臣会议的诸侯都有一个共识：他们得尽力不让马修司修士当选。他在君临留下了不可信赖的名声，再说，杰赫里斯忘不了也原谅不了他在龙石岛城门说过的话。
瑞格.隼司提议花点心思贿赂可能会得到意料的效果。「金子撒得够多，护教盟就会选我了，」他戏谑地说，「不过我才不想干那苦差事。」戴蒙.瓦列里昂和魁尔.科布瑞则提议耀武扬威一番，只是戴蒙公爵希望出动船舰，魁尔公爵则想要行军过去。驼背的司法大臣阿尔宾.梅西猜想，马修司修士的下场会不会像找了伊尼斯和梅葛麻烦的那个总主教：原因不明就突然死去。巴斯修士、班尼佛大学士和亚莉珊皇后都被这几个提议吓坏了，国王立刻就否决了所有意见。他决定亲自和皇后即刻前往旧镇。总主教长久以来都是七神的忠臣、铁王座的盟友，他们两人到场送他安详离开才合乎情理。
要能及时赶到旧镇，唯有靠龙了。
重臣会议的诸侯想到国王和皇后独自在旧镇就不太自在，就连巴斯修士也有同感。「本教还是有不少弟兄不欢迎陛下啊。」巴斯指出。戴蒙公爵附和道，并提醒杰赫里斯处女渊时皇后身上发生的事情。国王坚称海陶尔家族会保护他时，在场那不自在的眼神又交换了一次。「唐纳尔公爵工于心计，时常装聋作哑，」曼福瑞.雷德温说，「我不信任他。您也不该信任他。他只做对他本人、他的家族和旧镇最有利的事情，其他人和事情他都不在乎。就算是国王也一样。」
「那我就必须去说服他，对本王有利就是对他、他的家族和旧镇有利，」杰赫里斯说，「我相信我办得到。」谈话就此结束，他下令把飞龙带来。
君临到旧镇这段路，就算对龙也是条漫长旅程。国王和皇后共中停两次，一次在苦桥，一次在高庭，留宿并和城主商讨国事。重臣会议的朝臣坚持他们至少带上一些防护。乔佛里.多杰爵士和亚莉珊同飞、「朱影」琼琪.达尔克则和杰赫里斯同行，分担龙负担的重量。
沃米索尔和银翼突然来访，把上千人都吸引到街上指指点点。他们来访并没有事先通知，城里不少人吓坏了，想着这代表什么……最害怕的人非马修司主教莫属了，他一听到消息便脸色发白。杰赫里斯乘着沃米索尔降落在星舆圣堂外的大理石广场，但让全城惊艳的却是皇后，银翼点亮参天塔顶，拍打的双翼煽动着让牠知名的火焰。
虽然总主教的葬礼仪式是两人到访的正式理由，但国王和皇后抵达前，总主教早就已经入土星舆圣堂下的地窖了。不过，杰赫里斯仍旧诵念悼词，在广场向主教、学士和百姓等致词。语毕，他宣布自己和皇后会待在旧镇，直到选出新的总主教，「这样我们就能够请主教为我们祝福」。大学士古德温接着写道，「百姓欢腾，学士点头暗赞明智，主教则面面相觑，打量着双龙。」
杰赫里斯和亚莉珊待在旧镇期间，睡在唐纳尔公爵在参天塔顶的阁楼，旧镇可从此处一览无遗。我们无从得知他们和东道主之间说了些什么，因为他们闭门对谈，半个学士都没有在场。然而，多年后杰赫里斯国王告诉巴斯修士事情经过，巴斯写下来作为史料。
旧镇的海陶尔是个历史悠久的家族，武力强大，财力雄厚，声名显赫……家族还庞大。长男以外的儿子、男性亲族、庶出男嗣等男子加入七神教，一直是悠久传统，数百年来不少人在教中担任高位。征服后五十四年时，唐纳尔.海陶尔公爵有个弟弟、两个侄子、六个亲戚侍奉七神教，其中亲弟弟、一个侄子、两名亲戚都是银袍的护教盟成员。唐纳尔公爵自然是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成为总主教。
杰赫里斯国王不在乎总主教出身哪个家族，甚至不管出身高低。他的唯一考虑只有新主教必须也是例外教义者。坦格利安家族的手足通婚传统不得再受星舆圣堂质疑。他要新任的信众之父把例外教义变成正式的七神教信条。国王虽然不反对唐纳尔的弟弟、也不反对其他家族成员，但他们都没谈论过这个问题……
经过数小时的讨论后双方达成共识，并以热闹的盛宴结尾，宴会中唐纳尔公爵盛赞国王英明，藉此让国王熟稔自己的弟弟、叔伯甥侄等亲戚。城市另一边的星舆圣堂里，护教盟聚集起来，与海陶尔公爵和国王的代表一起，选出新的七神牧人，不过多数人都不认识那些代表。四票当选。一如所料，马修司修士一开始领先，但票数却不足以拿下水晶冠冕。接着他的票数连连落后，其他人选渐渐上升。
到了第四票，护教盟打破传统，选出了成员以外的人。桂冠落在艾芬修士头上，他之前便代表过杰赫里斯和皇后，乘轿子穿过河湾地来访数次。论及例外教义，七大王国境内没有人能胜过艾芬的激烈主张，他也是七辩士里最年长的人，除此之外还没有双脚;彷佛陌客随时都会找上门的样子。若真发生，国王向唐纳尔公爵保证，只要海陶尔家族成员在艾芬主教任职期间谨守例外教义，那接替者就是海陶尔家族无疑。
若巴斯修士的纪录属实，这就是共识结果。巴斯本人并未质疑，不过他对于护教盟如此轻易被操控的腐败表示痛心。「七神若能亲自选出世上代表祂们的声音会更好，但七神沉默时，众王诸侯便畅所欲言了。」他写道，并补充不管是艾芬和继任的唐纳尔公爵之弟，都比马修司主教更配得上水晶冠。
选出艾芬主教一事，没人比他本人更意外了，消息传到他耳里时，他人正在白杨滩。乘轿而行花了他超过两周才抵达旧镇。杰赫里斯利用等待期间造访班达伦、三塔城、高地城和蜜林堡。他甚至还驾着沃米索尔到青亭岛，在那里品尝了岛上顶级佳酿。亚莉珊皇后则待在旧镇。静默姊妹接待她到修女院祈福和许愿。隔天她和照顾城里穷病的修女见面。众多见习修女中，她还见到了侄女雷拉，皇后对她的印象是知书达礼，虔诚为神，「不过有点支支吾吾，害羞扭捏」。她花了整整三天沉浸在学城广袤书海中，只有在参与诸如瓦雷利亚飞龙战、治疗术和盛夏群岛诸神等主题的讲道时，才会探出头来。
之后她在宴会厅宴请齐聚一堂的大学士，甚至还打算给他们上点课，「我若不是皇后，就要当学士，」她告诉枢机院，「我会读书、写作、思考，我不怕乌鸦，流点血也不怕。有些贵族出身的女孩也有同样想法。为什么学城不收她们?如果她们跟不上，就送她们回家，就像把不够聪明的男孩送回家一样。给女孩子一点机会，取得学士之炼的人数或许会让你们大吃一惊。」大学士不愿回绝皇后，微笑着点头，保证会考虑她的提议。
总主教一抵达旧镇，在星舆圣堂守了一夜，受油膏礼并宣誓奉献给七神，放下世俗之名与牵挂，之后他在肃穆的公开典礼中，祝福杰赫里斯国王和亚莉珊皇后。此时御林铁卫和一帮随员也来与国王皇后会合，国王便决定回程时经过冬恩边境和风暴地。随后再访角陵、夜曲城和黑港。
亚莉珊皇后认为最后一站特别合意。跟境内大城相比，城主唐德利恩的城堡较为小巧朴实，但他待客之善，儿子赛门能演奏竖琴、又能骑马刺枪，夜晚则唱歌娱乐皇室夫妇，诸如苦命鸳鸯和帝王殒落的悲伤歌曲。皇后十分醉心于他，一行人待在黑港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要久。他们还没离开，风息堡来的乌鸦便带来噩耗：他们的母亲阿莱莎太后就快过世了。
沃米索尔和银翼再度飞上天空，带着国王和皇后尽快到达母亲身边。其余皇室巡礼成员则在御林铁卫长盖尔斯.摩里根爵士的带领下，经由陆路前往石盔城、鸦巢城、狮鹫巢。
拜拉席恩家族的坚固领城风息堡只有一座塔楼，是英雄纪元时「神悲者」杜兰为了抵抗风暴神而盖起的大碉堡。碉堡顶楼是学士房和鸦舍，就在这之下，亚莉珊和杰赫里斯见到母亲睡在一张散发着尿骚味的床上，满身大汗，骨瘦如柴，隆起的只有肚皮。陪在她身旁的是一名学士和产婆、三名寝宫女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杰赫里斯还发现罗格公爵坐在房门外，酩酊大醉，意志消沉。国王问他没有在房里陪伴妻子的原因，风息堡主咆哮道，「陌客在那房里。我闻得出来。」
凯瑞学士解释道，即使是含安眠药的酒水，也只能让阿莱莎太后得到这么点片刻的休息;几个小时前她还相当痛不欲生。「她叫得非常凄惨，」其中一名女仆接着说，「我们喂她的食物都立刻吐出来，她痛得不得了。」
「她这不是临盆，」亚莉珊皇后哭着说，「还没。」
「还要一个月，」产婆附和着，「恕老妇直言。陛下，她不是快生了。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她。孩子快死了，不然就是马上会死了。不过母亲年纪太大了，她没有力气推，孩子的姿势扭成一团……情况不妙。天亮前他们就会走了，两个人都是。」
凯瑞学士也没有反驳。他说罂粟花奶可缓解太后的疼痛，他准备好一剂强效的药水……只是帮助她却是跟杀死她一样容易，而且几乎肯定会杀了她肚里的孩子。当杰赫里斯问到可以做些什么，学士说，「皇后吗?什么也不能做。她已经不是我的能力抢救得了。但是有非常些微的机会能保住孩子。我得替母亲开刀，把孩子从她子宫拿出来。婴儿可能活得下来，但这女人会死。」
他的话语让亚莉珊皇后哭了起来。国王只用了沉痛的语气说，「那个女人是我母亲，也曾是一国之后。」他再度走出房门，把罗格.拜拉席恩拽起身，拉他一起回到产房，请学士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次。「她是你妻子，」杰赫里斯国王提醒罗格公爵，「你才能说那句话。」
据说罗格公爵不忍心看着妻子，但仍旧说不出那句话来，国王只得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摇醒他。「救救我儿子。」罗格对学士说。接着他甩开国王的手，再度逃离房间。学士凯瑞点点头，派人去取刀子。
传下来的众多说法中，我们得知阿莱莎太后在学士动手前从睡梦中醒来。虽然被疼痛和痛苦痉挛折磨，但见到自己的孩子在身边，还是流下了欣喜的眼泪。亚莉珊跟她说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后，阿莱莎同意道，「救孩子，」她轻声道，「我又能见到我的儿子了，老妪会替我点亮道路。」若能相信这些是太后最后的遗言可说是皆大欢喜。难过的是，有些说法是凯瑞学士开了太后陛下的肚子后，她没有醒来便过世了。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所有人都同意：亚莉珊自始至终都握着母亲的手，直到婴儿第一声哭号响彻房间。
罗格公爵没有得到朝夕祈求的儿子。婴儿是个女孩，一出生瘦小虚弱，产婆和学士都不认为她能活下来。她出乎他们两人的意料，也出乎当时许多人的意料。几天后，罗格.拜拉席恩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能够思考事情，他才替女儿取名乔瑟琳。
不过，公爵大人首先得安抚一名不善的来者。天正破晓，阿莱莎太后的尸骨未寒，蜷曲在庭园睡觉的沃米索尔便抬起头，大吼一声叫醒风息堡里大半的人。牠闻到有飞龙靠近。过了一会出现的是梦火，胸口延伸至背部都闪烁着银光，浅蓝色的翅膀在清晨暖红的天色中拍打着。雷娜.坦格利安前来和母亲重修旧好。
她来得太晚了;阿莱莎太后已经走了。虽然国王对雷娜说不必亲眼见到母亲的遗体，她还是坚持要看，揭开覆盖在上头的床单，盯着学士手术后的作品。过了半晌，她才转身亲吻弟弟的脸颊，拥抱妹妹。据说两位皇后拥抱彼此良久，但当产婆问雷娜要不要抱抱新生儿时，她却一口回绝。「罗格在哪里?」她问。
她发现罗格坐在正厅，年幼的儿子伯尔蒙坐在他大腿上，周围则有弟弟和骑士。雷娜.坦格利安推开众人抢到他面前，当面诅咒他，「你手上沾着她的鲜血，」雷娜朝他怒吼，「你的老二上沾着她的鲜血。祝你不得好死。」
罗格.拜拉席恩对她的指控感到愤怒，「你这女人在说什么?这是七神的旨意。陌客总有一天会来到我们身边。怎么会是我做的好事?我做了什么?」
「你把老二放到她身体里。她给了你一个儿子就已经足够了。『救救我的妻子』才是你应该说的话，但妻子对你这种男人来说算什么呢?」雷娜伸手抓住他的胡子，把他的脸拉近，「公爵大人你听好了，别想再娶妻。好好照顾我母亲留给你的孩子，我同母异父的弟妹。让他们什么都不缺。你安分守己，我就不会管你，要是我听到一点风声，说你要再娶哪个可怜的女人为妻，我就会把风息堡化为赫伦堡第二，把你跟那女人关在里面一起陪葬。」
她冲出正厅，回去庭院找飞龙，罗格公爵和弟弟大笑起来。「她疯啦，」他大声说，「她以为能吓唬我?我?我都不怕残酷梅葛的怒火了，怎么会怕她呢?」接着他喝了一杯酒，派人去安排妻子的葬礼，派弟弟葛森爵士去邀请国王皇后留下来吃饭，庆祝女儿诞生。6
从风息堡回到君临的国王哀伤多了。即使护教盟给了他想要的总主教人选、例外教义会成为七神教思想、也与旧镇显赫的海陶尔家族达成共识，但这些成就在谈及母亲的死讯时，全化为灰烬。不过杰赫里斯并不是会沉浸在悲伤的人。一如往后漫长统治期间所做的，国王甩开悲伤，把自己投入治理全境。
夏日换上秋色，七大王国内的树叶也纷纷掉落，红色山脉出现了新的秃鹰王，三姊妹群岛上出现爆汗病，而泰洛西和里斯之间则即将引爆战争，那就势必会波及阶梯石并中断贸易。这些事情全都需要解决，杰赫里斯也的确全都解决了。
亚莉珊皇后则有不同解忧方法。失去母亲的她，在女儿身上找到慰藉。丹妮莉丝公主现在才不过一岁半，但过了牙牙学语后，不到一岁便能说话，也早就过了爬行学步走路，到了能跑的阶段了。「这小娃很急啊。」奶娘告诉皇后。小公主天性乐天，永无止尽的好奇心，也天不怕地不怕，认识的人都很喜欢她。她也很讨亚莉珊欢心，皇后甚至推掉一些会议，选择花时间陪女儿玩耍和念故事给她听，就像母亲对她一样。「她真聪明，用不着多久她就能念给我听了，」她告诉国王，「她会成为了不起的皇后的，我看得出来。」
在那残酷的征服后五十四年里，陌客还没放过坦格利安家族。黑水湾那头的龙石岛上，雷娜.坦格利安从风息堡回来后，却发现还有件悲伤的事情等着她。不如丹妮莉丝之于亚莉珊是那样喜悦和温暖的存在，雷娜的女儿伊莉雅却是人人畏惧，任性野蛮的孩子，冒犯修女、母亲、学士，对仆人暴力相向，也无故不去祈祷、学习和用餐，还替雷娜朝廷里的男女取了很动听的名字，像是「笨蛋爵士」、「猪脸伯爵」和「连环屁夫人」。
皇后的丈夫安德罗.法尔门虽然鲜少发言及公开辩驳，却也没有比较和颜。阿莱莎太后濒死的消息一传到龙石岛，安德罗便说他会陪妻子到风息堡。他说身为丈夫，他的位置应是在雷娜身边，给她依靠。不过皇后回绝了他，语气也不委婉。她离开前还大吵了一番，据说皇后曾言，「不该是那个法尔门跑掉才对。」到了征服后五十四年，她的婚姻早成了伶人的笑料。「而且还不好笑。」亚莲恩.罗伊斯小姐如此说。
安德罗.法尔门再也不是五年前雷娜在美丽岛所嫁的那个小伙子了，当时他才十七岁。英俊的少年的脸颊如今臃肿、肩膀、体态发福。没人真的尊敬他，雷娜前去西境期间，他也发现到访的诸侯早已遗忘甚至忽视他的存在。他的妻子仍旧是皇后，但没人把安德罗误认为国王，就连贵族之首也不是。吃饭时他虽然坐在雷娜身边，却没跟她同房。得此宠幸的是她的友人和宠臣。安德罗本人的寝室甚至还在不同的塔楼里。城堡里的谣言还说，皇后告诉他最好分房睡，如果他想找个漂亮的女仆暖床，也不会被打扰。目前没有他做过这件事的证据。
他的白天也过得跟夜晚一样空虚。虽然出生于海岛上，现在又居住在另一座岛上，可是安德罗却不会航海、不会游泳、也不会捕鱼。他没通过侍从资格，对长剑、斧头和长矛都一窍不通，所以早晨城堡驻军在庭院操练时，他就躺在床上。库利伯学士猜想他说不定是书呆子性格，努力让他喜欢上龙石岛书库里的珍藏，发人深省的古墓、那些让杰赫里斯国王爱不释手的古瓦雷利亚滚动条等等，却发现皇后的丈夫不识字。安德罗的马术还行，偶尔会有匹马备好马鞍，让他在庭院骑，但他却没出过城去探索龙石山的崎岖山路或是岛屿的另一头，就连城堡外的渔村和港口都没去过。
「他倒是喝很多，」库利伯学士写给学城的信里写道，「他整天待在山河斋，把地图上的彩绘木兵移来移去。雷娜皇后的女伴常说他是在计划征服维斯特洛。为了他好，她们不会当面嘲笑他，却在他背后窃笑。骑士和教头也都没把他放在心上，仆人也是随他们高兴，偶尔服从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怕他不高兴。孩童往往才是最残忍的，但再怎么样也不及伊莉雅公主一半残忍。有一次她还把整桶便盆倒在安德鲁头上，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只是因为她在生母亲的气。
安德罗.法尔门对龙石岛的不满，在姊姊离开后变本加厉。艾莉莎小姐一直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库利伯主教认为应是他唯一的朋友，就算他声泪俱下否认，雷娜还是难以接受他没有参与龙蛋事件。皇后遣散梅洛.布洛克时，安德罗曾问过是否能指派他代替布洛克担任城堡驻军长。皇后陛下正在和四名仕女用早膳。听到他的请求，全部的女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过了一会皇后也笑了出来。雷娜飞到君临告诉杰赫里斯国王龙蛋失窃的消息时，安德罗提出同行的要求，但妻子却大骂，「那有什么用?除了从龙背上摔下来，你还能做什么?」
雷娜皇后拒绝让安德罗.法尔门同行去风息堡，可说是这一连串羞辱的最后一根稻草。雷娜离开母亲死亡病榻回来，他早就没有心情安慰她了。他闷不作声，反应冷淡，用餐也很安静，并且避免和皇后在其他场合相处。若说雷娜.坦格利安被他的冷淡弄得心烦意乱，那她可没有表现出来。她倒是从女性友人得到不少慰藉，像是多年好友莎曼莎.史铎克渥斯和亚莲恩.罗伊斯，新朋友像是表亲莲纳.瓦列里昂、史陶顿伯爵的美丽女儿可赛雅、年轻修女玛丽安。
只是，不管她们怎么帮助雷娜平复，好景总是不常。如同维斯特洛其他地方，秋天也来到了龙石岛，随之而来的是北方的寒风和南方狭海挟带的风暴。这座古堡终年黑云压城，就算在夏天也是终日昏暗;彷佛连飞龙都能感觉到那股阴湿。随着该年渐至尾声，龙石岛上出现了怪病。
库利伯学士说，这不是爆汗病，也不是癫痫，更不是灰鳞症。初期症状是血便，接着是腹部剧烈疼痛。他告诉皇后不少疾病都有这些症状。到底是哪一个库利伯却没有定论，因为他自己就是第一个去世的人，他在发病后不到两天便走了。安申学士取而代之，他认为是年纪的关系。库利伯已经接近九十岁，身体也不算硬朗。
不过可赛雅.史陶顿则是接着逝世的人，她才不过十四岁。接着玛丽安修女也病了，然后是亚莲恩.罗伊斯;高大强壮的莎曼莎.史铎克渥斯，还曾自豪地说自己从没生过病，竟然也倒了下来。三人在同一晚死去，相隔不到几小时。
虽然好友接连香消玉殒，雷娜.坦格利安本人却是毫发无伤。安申学士推测是瓦雷利亚的血液救了她;这个几小时内就会夺走一般人性命的疾病，却敌不过龙族之血。男人似乎也对这奇怪的传染病有较好的抵抗力。除了库利伯以外，只有女人死于此病。龙石岛的男人举凡骑士、厨工、马夫或歌手都健康无虞。
雷娜皇后下令关闭紧锁龙石岛城门。虽然城外还没有疫情，她也打算暂且如此以保护人民。她送了信给君临，杰赫里斯立即行动，下令瓦列里昂公爵派军舰出航，确保没人逃离岛屿，以免散播恶疾。即使伤痛，御前首相仍依命行事，因为自己的小侄女就在龙石岛上的女人之中。
莲纳.瓦列里昂过世时，叔叔的军舰才刚离开潮领。安申学士替她催吐、放血，用冰块覆盖她身体，全都毫无作用。她死在雷娜.坦格利安的怀里，尸体因为皇后流着痛苦的眼泪而颤抖。
「妳为她流泪，」安德罗.法尔门看见妻子脸上的泪水时问道，「但妳会为我流泪吗?」他的话唤醒了皇后体内的怒火。雷娜甩了他一掌，要他离开，说自己想一个人独处就好。「妳马上就是一个人了，」安德罗说，「她是最后一个了。」
6他之后未再娶妻。(点此回到本文)
在这样的时刻，皇后因为迷失于悲伤，竟还未能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杰赫里斯召集重臣会议，商讨龙石岛疫情时，是瑞格.隼司──国王的潘托斯财政大臣──率先提出质疑。瑞格公爵阅读安申学士的纪录，捻了捻眉毛说，「怪病?这不是病啊。肚子剧烈绞痛，一天内死亡，这是里斯之泪。」
「毒药?」杰赫里斯国王十分震惊。
「这些东西在我们自由贸易城邦了解得比较多，」隼司向他保证，「绝对是里斯之泪，不会错的。老学士大概马上就会猜到，所以才得先死。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我不会这么做就是了。毒药太不光明正大了。」
「死的只有女人。」瓦列里昂公爵反驳道。
「那就是只有女人中毒了，」瑞格.隼司说。
巴斯修士和班尼佛大学士一附和了瑞格公爵的话，国王便派了乌鸦到龙石岛。雷娜.坦格利安读完信件也深信不疑。她召来守卫长，下令把丈夫带来见她。
安德罗.法尔门不在自己的寝室、不在皇后的寝室，宴会厅、马厩、圣堂和伊耿花园都不见他踪影，却在海龙塔里发现安申学士死在鸦舍下的学士寝室内，背后中心插了一把刀。在城门关闭紧锁的情况下，除了飞龙以外没有其他方法能离开城堡。「我那蛆虫般的丈夫没那个胆子。」雷娜大声说。
最后他们在山河斋找到安德罗.法尔门，他手里紧握着长剑。他完全不打算否认下毒一事。他甚至还沾沾自喜，「我把酒拿给她们，她们就喝了。她们还感谢我，然后喝下去。怎么不会呢?酒僮、仆人，她们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好好先生安德罗』、『大笑话安德罗』。除了摔下龙背我还能做什么?哼，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我大可当上公爵。我大可订立法律、可以很有见解、给妳意见。我大可替妳杀死敌人，就像杀死妳朋友一样容易。我大可给妳孩子的。」
雷娜.坦格利安不屑回答他。她径自对守卫说，「把他抓起来，行阉割刑，但替伤口止血。我要把他的阴茎和卵蛋煮熟了喂他。在他吃完之前不准让他死了。」
「休想，」安德罗.法尔门说，守卫从山河桌两侧向他移动要抓他。「我的妻子能飞，我也可以。」语毕，他朝最靠近的人胡乱挥剑，接着退到身后的窗户，一跃而出。这趟飞行相当短暂：直线降落，直达死亡。后来雷娜.坦格利安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拿去喂飞龙。
他的死是五十四年最后一个值得注意的死讯，但陌客之年却还有不少噩耗。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池塘会朝四周荡起涟漪，安德罗.法尔门唤起的恶魔也会向四周扩散，在飞龙吃完他焦黑冒烟的尸骨许久之后，牵动起其他人的生命。
第一波涟漪牵动的是国王的重臣，戴蒙.瓦列里昂宣布打算退下御前首相一职。容我提醒，阿莱莎太后是戴蒙公爵的妹妹，年轻的侄女莲纳还是龙石岛被毒杀的其中一人。有人推测因为曼福瑞.雷德温公爵代之成为海政大臣，他们之间的竞争，也是他如此决定的因素，不过这对效力如此尽忠职守的人来说，似乎是颇卑劣的毁谤。就让我们接受他说的话，把年事渐高，以及在潮领城与子孙渡过晚年的渴望，当作是他离开的原因吧。
杰赫里斯原本想在重臣之中挑选戴蒙的接班人。阿尔宾.梅西、瑞格.隼司以及巴斯修士都证明了自己是有能力的人，也赢得了国王的信任和感激。然而，他们之中却没有最佳人选。巴斯修士对星舆圣堂的忠诚度，可能比对铁王座还高。再说他的出身十分低贱。境内的贵族不可能让铁匠之子代表国王发声。瑞格公爵则是无神论的潘托斯人，还是个香料贸易的暴发户，真要说的话，他的出身还比巴斯修士更为低下。阿尔宾公爵的跛脚和驼背只会让无知之徒得到卑鄙邪恶的印象。「人们看着我，认为我是个恶人，」梅西本人这么跟国王说，「我待在阴影下更能为您效劳。」
他也不可能回头找罗格.拜拉席恩和梅葛国王任内的首相。徒利公爵答应在摄政期间协助朝廷也留了下来。鹰巢城主和谷地守护者罗德利克.艾林年仅十岁便封爵，只因伯父达诺公爵和儿子瑞蒙贸然追进鹰月山脉，命丧疯狂野战军之手。杰赫里斯最近才刚和唐纳尔.海陶尔达成共识，但尚未完全信任他，至少不比信任莱曼.兰尼斯特得多。高庭城主博崔德.提利尔是人尽皆知的酒鬼，要是他那群无法无天的私生子来君临大乱，有损国王形象。亚拉瑞克.史塔克最好还是留在临冬城。所有人都说他固执己见，严肃不苟，决不宽贷，他在重臣会议桌旁会让人十分不自在。把冷酷如铁的人带来君临显然无法想象。
既然境内诸侯都不适合，杰赫里斯接着转向诸侯的家臣。首相最好是个稍有年纪的人，他的经验能够补足国王的年少不经事。重臣里已经有不少博学如书虫的人，战士正是朝廷所需，一个在沙场上洒过血、试炼过的男人，他的武术名声必须能够震慑国王敌人的骚乱之心。十几个名字上呈后，经过几番辩论，选出了迈尔斯.史摩伍德爵士，他是河湾地橡实厅主，曾在神眼湖下替国王的哥哥伊耿作战，也曾在石桥镇大战「劈柴人」威特，在伊尼斯国王统治期间，也曾和已故的史铎克渥斯伯爵并肩，拿下赤心赫伦。
迈尔斯爵士脸上身上都是激战后留下的疤痕，证明其勇敢名符其实。御林铁卫「疾蜂」威廉爵士本在橡实厅效命，也打包票七大王国里没有人比他更高雅、更凶猛、更忠心了;潘提斯.徒利和令人敬畏的露辛塔夫人、以及他宣誓效忠的诸侯，无不对史摩伍德赞誉有加。杰赫里斯被说服了，他同意任命，派了乌鸦振翅而去，不到两周，迈尔斯爵士便朝着君临前进了。
亚莉珊皇后并未参与御前首相的挑选。国王和朝臣相互结辩时，皇后不在君临城里，她早就乘着银翼飞到龙石岛上陪伴姊姊，安慰她渡过悲痛。
不过雷娜.坦格利安并不是个能简单就被安慰的女人。失去众多朋友和陪伴让她陷入黑暗忧郁深渊，就算只是提到安德罗.法尔门这个名字，就能引她大怒。雷娜不但不欢迎妹妹，也不欢迎妹妹试图抚慰她的心，还三番两次想赶她走，甚至还在城堡里半数人面前对皇后大吼。皇后拒绝离开后，雷娜便躲回自己的房间，闩上房门，只有用餐时才会出现，次数还愈来愈少。
只得自立自强的亚莉珊.坦格利安，决定动手替龙石岛重建秩序。她请来一名新学士、指派新的守卫长负责城堡驻军。皇后自己心爱的伊迪丝修女也抵达了，代替令雷娜悲痛欲绝的玛丽安修女。
被亲生姊姊挡在门外，亚莉珊把注意力转向侄女，但却也碰到了满腔怒火和一鼻子灰，「她们都死了干我什么事?反正她会再找到新人的，她老是那样。」伊莉雅公主对皇后说。亚莉珊想跟她分享孩提时代的事情，告诉她雷娜如何把龙蛋放在她的摇篮里，如何拥抱她，如何照顾她，「雷娜就跟我的母亲一样。」伊莉雅回嘴，「她从没给我龙蛋。她只是把我送走，自己飞去美丽岛。」亚莉珊对女儿的爱也大大激怒公主。「为什么是她当皇后?我才是皇后才对，不是她。」这时伊莉雅终于眼泪溃堤，哀求亚莉珊带她回去君临。「艾莉莎小姐说她会带我走的，但她跑走就忘了我了。我想回去宫廷，去有歌手、丑伶和贵族骑士的地方。求求妳带我走。」
亚莉珊皇后虽然被女孩的眼泪动摇，但除了答应她会跟她母亲提起这件事情之外，什么也不能做。可是，当雷娜离开房门，出来用餐时，却一口回绝此事。「妳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妳还要带走我女儿。哼，妳别想得到她。我的后座在妳手里，妳该知足了。」当天晚上，雷娜把伊莉雅公主召来寝宫狠狠斥责，母女大吵的声音响彻石造碉堡。之后公主拒绝再和亚莉珊皇后说话。处处碰壁的皇后最后回到了君临，回到杰赫里斯国王的怀抱，以及女儿丹妮莉丝公主的甜美笑声中。
随着陌客之年尾声将近，龙穴城总算完工了。圆顶终于完封，雄伟的青铜大门也竖起，整座美轮美奂的城堡从雷妮丝山顶上俯望城市，大小仅次于伊耿丘陵上的红堡。为了纪念龙穴城完成和庆祝新首相的到来，雷德温公爵向国王提议举办比武大会，会是黄金婚宴之后全境最盛大热闹的比武会。「让我们把悲伤抛到过去，用选秀和庆典来迎接新的一年。」雷德温说。秋收丰硕、瑞格公爵的税制也带来稳定的财源，贸易也逐日成长;比武会的花费不会是问题，再说活动还会将成千游客以及银两到来君临城。朝臣一致同意，国王杰赫里斯也同意比武会的确可能振奋百姓，「帮助我们忘掉痛苦。」
所有的事前准备却倏地被打乱，全都因为雷娜.坦格利安从龙石岛突如其来的出现。「或许是因为飞龙能够感觉与响应骑乘者的心情吧，」巴斯修士写道，「因为那天梦火破云而降时就像一阵风暴，沃米索尔和银翼起身对着牠吼叫，听闻到那样场景的人无不害怕起来，担心飞龙要用火焰和爪牙飞向对方，撕裂对方，就像贝勒里恩在神眼湖对付闪银那样。」
不过飞龙最后并没有打起来，只有不少嘶吼和振翅威吓声，雷娜跳下梦火，冲进梅葛楼，大叫弟妹出来。她勃然大怒的原因马上便众所皆知。伊莉雅公主不见了。她偷跑进庭园，选择了自己的龙，趁着天刚破晓从龙石岛逃走了。那只不是随意挑选的飞龙而已。「贝勒里恩!」雷娜失声大喊，「她带走了贝勒里恩，疯孩子!小龙她不要，不行，配不上她，她就要选黑死神。梅葛的龙，那只杀了她父亲的野兽。如果不是要折磨我，怎么会选牠呢?我生出了什么?她是什么样的野兽?我问你们，我到底生出了什么?」
「一个平凡的小女孩，」亚莉珊皇后说，「她只是个生气的小女孩。」但巴斯修士和班尼佛大学士都说雷娜似乎没听见她的话。雷娜太急着知道自己的「疯孩子」逃去哪里了。她一开始以为会是君临城，伊莉雅一直急切着想回来宫廷……可是，如果她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呢?
「我想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杰赫里斯国王说，一如往常地冷静，「贝勒里恩太过庞大，不可能藏起来或是经过却没人发现。再说牠还有骇人的食量。」他接着面向班尼佛，下令派送乌鸦到七大王国的每一座城堡，「维斯特洛里有人见到贝勒里恩或我侄女，立刻让我知道。」
乌鸦飞了出去，但那天并没有伊莉雅公主的消息，隔天、再隔天也都音讯全无。这段时间雷娜待在红堡，时而生气，时而颤抖，喝了甜酒才睡得着。丹妮莉丝公主非常害怕姑姑，每次有她出现便哭闹。七天后，雷娜说她不能再枯坐了。「我要去找她。就算找不到，至少我到处看过了。」语毕，她爬上梦火便离开了。
这个残酷且所剩不多的年末，再没有人见到或听到母女两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