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周后。我俯冲做出复杂的闪避动作,在多个敌人之间推进飞艇,而我的敌人是余烬——从星魔迷宫射出,用于拦截战机的燃烧小行星。虽然我很清楚这些假象只是由星盟无人机伪装出来的,但战斗过程很令人兴奋。现在我的后方大约有十个追兵,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比我这艘迅速的拦截机更快。
我向上冲,沿着星魔迷宫的其中一面飞行。从这么近的距离看,我觉得自己好像飞在一大片光亮的金属表面上。这座结构巨大到具有明显的重力,所以我必须留意上斜环的状态,免得被拉离航向。
内部发出熊熊火光的余烬追了上来。这时又有余烬从侧面出现,想逼得我只能贴着迷宫飞行——让我没有逃脱的余地。这就像猫追老鼠的游戏,只是现在有五十只老鼠想要追赶一只猫。
而我可是一只非常危险的猫。
一群余烬冲过来想从正面撞击,于是我开火了。我把它们炸得粉碎——向左急转避开残骸——然后转旋飞艇,朝后对跟得太近的余烬开火。我必须立刻掉头机身并向上拉,才能躲开另一群直冲而来的敌人。
虽然我很想念M-Bot的声音,但也很高兴能够有机会在这些对战中证明自己。我忽视自己的超感能力——这对真正的余烬派不上用场——而且此刻也没有先进的人工智能为我投影与计算。
就只有我、余烬,以及搭档。今天,搭档的位置是由造成第二波大屠杀的布蕾德担任。在我炸掉一个接一个的余烬时,我们两个也做完了练习动作,俯冲会合。我们并肩飞行了一阵子,我向前开火,她则是转旋机身向后开火,两人各涵盖了一百八十度的攻击火网。
在我号令下,我们迅速飞向两侧,接着利用光矛拉动飞艇,做出镜像般对称的动作,将想要撞击我们的余烬甩开。这个动作让我们高速冲向对方,并以不到几公分的距离交会,同时开火击溃追逐对方的余烬。
我们俯冲绕回来时,两人后方都已经没有追兵了。我飞到布蕾德身边,心脏剧烈跳动,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我们一起飞离星魔迷宫,两艘飞艇几乎像由同一个人驾驶的。
布蕾德很厉害,跟我一样厉害。不只如此,我跟她简直一拍即合。我们飞行时就像是当了好几十年的队友,几乎不需要确认另一个人想做什么。说不定这是因为我们都是超感者,或是各自的飞行风格能够互相匹配。过去一周,我花了时间跟飞行队里的每位成员一起训练——但我从未像跟布蕾德搭配时飞得那么好。
至少在我们交谈之前是这样。
“做得好。”我在通讯频道说。
“别因为我这么有攻击性而赞美,”她说:“我必须控制住,不是沉迷下去。”
“你现在做的就是星盟需要的,”我说:“你在学习如何保护他们。”
“这仍然不能当借口,”她说:“拜托。你不知道当人类的感觉。”
我咬着牙。我可以帮你,我心想。给你免于这一切的自由——可以真正做自己的自由。
我没说出口,而是关掉通讯。我觉得自己正在逐渐了解她,不过若还想要有进展,大概就不能直接反驳星盟的理念。我必须细腻一点。
我可以细腻的。对吧?
我们一起与其他飞艇重新会合,然后就受到赫修跟莫利穆尔的接连恭喜。
“你依旧发挥得很好,艾拉妮克,”薇波对我说:“你带有长雨的气味。”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意思——她的语言有一些奇怪的用语,别针只能照字面翻译。“可是要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追逐与猎杀这些余烬。学习空战只是第一步,我们很快就必须练习飞进那座迷宫。”
不久,莫利穆尔与赫修离开去练习了——他们使用的是我开发的另一种练习法。我不担心把他们训练成空战高手,但我们确实必须两人一组合作。
“薇波?”我问:“你知道我们预计用来杀掉星魔的武器是什么吗?”
“不知道,”她跟平常一样轻声说话。虽然这很怪,不过我觉得透过通讯跟她说话,比对本人交谈更加自在。“但是我对那种可能性很感兴趣,”她接着说:“如果能够杀掉星魔,这对社会将有很大的意义。”
我点了点头。
“我怕它们,”薇波继续说:“在第二次大战期间,当时人类想要控制星魔并在战场上使用它们,而我……瞥见了星魔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像等着被清理掉的小虫子。它们会彻底摧毁世界,再瞬间气化一切生命。之前那个时候不是我们赶走它们的,只是它们离开了而已。我们能存在,是因为它们让我们存在。”
我打了个冷颤。“如果是真的,在银河系中的所有生物都有危险,所以我们更应该知道这种武器到底有没有用吧?”
“同意,”薇波说:“我认为这种东西存在的可能性最令人感兴趣。”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吗?”我问。
薇波沉默了一阵子。“为什么这样问?”
“我的意思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知道的,其他人告诉我说你通常会……有非常特别的任务……”
“我们不是刺客,”她回答:“那些传言都是假的,而飞行队的队员也不该散播出去。我们都是在服务星盟。”
“当然,当然,”我对她坚定的语气感到讶异。“也许队上的人聊太多了。今天我会让他们再多做几次练习,用军队常用的方式让他们闭嘴——让他们累到没办法说八卦。”
“不,”薇波说,她的语气又变得轻柔了:“没有必要带有烟雾的气味,艾拉妮克。只要……请他们别对我的任务擅自推论就好了,我不是来这里杀谁的。我保证。”
“了解,长官。”我说。
这只让她叹了口气——像是一阵微风吹过纸张的声音。“我带布蕾德去练习。请休息吧。”
“收到,”我说,接着她就离开,下令布蕾德跟着她。我打开一直系在座位后方的背包,拿出一份点心。我相信薇波不是来这里杀人的,可是她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我发誓有时候我会闻到她的气味就在我身边看着,而她的种族……他们能像其他人那样看见东西吗?我怀疑这一点。可是她能够闻出我是谁吗?
可恶。我已经开始做她要我别做的事了。如果她知道我是谁,这表示她还没向上层举发,所以担心也没有用。
我让飞艇转向,没看其他人练习空战,而是望向星星。那片光点也在看我,无穷无尽,像是在招手。我从那里能听到的不多。度量衡号发出了一连串细微的超感通讯,应该是要联络星界的,不过这里比起那座巨大平台的附近可是“安静”多了。
那些星星,我十分好奇从这么远的距离,是否能够以肉眼看见狄崔特斯的太阳。在它们周围的许多行星上都有人居住。无数的人……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飘开。离开这里到星辰之间,飘浮着。
我几乎没多想就解开安全带,按下控制面板的控制锁定功能,让自己沉浸于驾驶舱里的零重力环境。虽然空间很狭小,但只要闭着眼睛,就能感觉到真正的飘浮。我摘下头盔让它飘开,接着就听到座舱罩有轻微的碰撞声。
我和星星。我以前总是在地面上做奶奶教我的练习——在那些地方,我必须想像自己翱翔于星辰之间。寻找它们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我真正感觉自己处在它们之中。我几乎觉得自己就是一颗星星,是在无尽夜晚中一颗发出温暖与火光的亮点。我轻推座舱罩一侧,让自己浮在驾驶舱中央。感觉……
有了,我心想。星界就在那里。我出自本能知道了前往那座平台的方向。在星魔迷宫与城市之间的跳跃时,我的脑中不知怎地被注入了那些信息。每一次那种铭印好像都会持续更久,而现在它已经确切印在我的脑中——再也不会消散。
如有必要,我知道我可以自己跳跃回星界。事实上,我越来越确定,自己现在能够从任何地方找出回到星界的路。可是这目前对我没什么好处,我已经有前往星界的运输工具了。
当这些思绪占据脑海时,我的注意力逐渐涣散。窃取星盟的超驱装置技术、拯救布蕾德、弄清楚薇波的目的——更别提还有星盟开发的武器,而这些都还不包含在库那、温齐克和克里尔人之间微妙的政治情势。这一切实在太令人喘不过气了。
思苹瑟……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从外面传来,就在星星之中。思苹瑟。战士的灵魂……
我立刻睁开眼睛,倒抽了一口气。
“奶奶?”我踩在座位上,靠着座舱罩的窗口,疯狂地在群星之间寻找。
圣徒和星星啊。那是她的声音。
“奶奶!”我大喊。
战斗……
“我会战斗的,奶奶!”我说:“可是要跟什么战斗?怎么做?我……我不适合这项任务。我接受的训练跟这无关,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英雄……不会选择……自己的考验,思苹瑟……
“奶奶?”我问,同时试着找出说话的位置。
英雄会走进……黑暗之中,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小。然后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我焦急地在成千上万颗星星之中寻找家乡。可是这么做根本没用,而且不管我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那道声音都不再出现。
只剩那阵幻觉停留在脑中回响着。
英雄不会选择自己的考验。
我飘浮了好长一段时间,头发飘到面前乱成一团。最后,我让自己下降,回到座位重新系上安全带。我整理头发,然后拿起头盔戴好。
无法使用超感能力取得进一步联系之后,我叹了口气,让注意力回到飞行队上。我可能得评估他们的表现,薇波或许会问。
布蕾德和薇波都做得很好,这合乎预期。除了我之外,她们是队上最厉害的两位飞行员。不过赫修和他的基森人也表现得非常好。在这周的训练中,他们真的学会了如何掩护搭档,同时也能混合好应该扮演的角色:有时是提供支持的武装飞行器,有时则是战机,跟其他飞艇一样与敌人混战。
不过莫利穆尔……可怜的莫利穆尔。身为我们队上最弱的飞行员,并不是莫利穆尔的错。毕竟这位飞行员才只有几个月大而已——而且就算从其中一位双亲继承了一些飞行技术,那一丁点的战斗经验也只会让自己的错误更加明显。我现在就看见莫利穆尔在赫修前方飞得太远,害那位基森人被大批敌军包围;而在试图修正回来时,莫利穆尔的火炮并未击中敌人——反倒差点打掉了基森人飞艇的护盾。
我皱起脸,打开通讯频道要好好念莫利穆尔一顿,结果立刻听见一连串的咒骂,而我的翻译器也全都翻译出来了。可恶,就连奶奶也没办法骂得那么顺呢。
“你是从哪位父母得到那种能力的?”我在频道上问。
莫利穆尔立刻中断通讯,再次通讯时语气充满了羞愧:“抱歉,艾拉妮克。我不知道你在听。”
“为了弥补缺乏的技术,”我提醒着:“你已经矫枉过正了。放轻松。”
“用说的很简单,”莫利穆尔回答:“毕竟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活。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能够证明自己。”
“如果你击落队友,就什么也无法证明了,”我说:“放松点。光靠决心并不能逼迫自己变成更好的飞行员。相信我,我曾经试过。”
莫利穆尔接受了,而且我觉得对方在下一次练习时的表现也有改善,希望这样建议真的有效。这段练习不久后就结束,余烬也撤退回到星魔迷宫。四位队友加入我排成了一直线。
我看见远处的其他飞行队在练习。令我感到有趣的是,看起来有几支队伍在离开迷宫之后,也开始练习起空战技巧。我猜是我们对他们产生了好的影响。
别太骄傲了,思苹瑟,我告诉自己。那些可是克里尔飞艇。就算他们现在受训是为了跟星魔战斗,但你知道他们最后还是会成为人类的敌人。
这个念头压抑了我的热情。“刚才做得好,”我告诉队上其他人:“对,包括你,莫利穆尔。薇波,我觉得这家伙开始像个真正的飞行员了呢。”
“或许吧,”薇波回答:“既然他们在你的训练下做得很好,说不定我们可以给他们机会尝试迷宫。在今天的练习结束之前,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再做一轮。”
“也该是时候了!”赫修说:“虽然我是个有耐心的基森人,但一把刀最锋利也只能磨成这样,再继续这么下去就要让它变钝了。”
我笑了,然后回想起自己在卡柏第一次让我们使用武器训练时的兴奋感。“分组吧,”我对薇波说:“然后练习一轮。不过有三个人必须一起进去,因为我们总共是五个——”。
“我不需要队友,”布蕾德说,然后就转向往迷宫推进。
我在座位上目瞪口呆。她这一周表现得越来越好,我还以为她已经不会这样了。可恶,那种态度可是会让卡柏把我们骂到面红耳赤。
“布蕾德!”我在频道上大喊。“帮个忙吧,要是你不回来,我就——”
“让她去吧。”薇波插话。
“我们一定要跟队友一起进入迷宫才行,”我说:“否则会被幻觉骗的!”
“那就让她学个教训,”薇波说:“她会亲自看到我们表现得比她更好。”
我哼了一声,不过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继续对布蕾德破口大骂。即使我是副手,但薇波才是我们的指挥官。
“我带莫利穆尔,”薇波告诉我:“我相信我可以教对方多一些耐心,这位飞行员需要处理自己的攻击性。”
“那么我就跟赫修一组。”我说:“我们一个半小时后回这里会合?飞进去四十五分钟,开始让自己习惯里面的怪异状态,然后再飞出来。”
“很好,祝好运。”薇波和莫利穆尔离开了,赫修则命令他的舵手将基森人飞艇引导到我旁边。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他:“我们在布蕾德自己飞走之后,却抱怨莫利穆尔太具攻击性?莫利穆尔的攻击性可比我轻微多了。我认为甚至也比你轻微。”
“莫利穆尔不属于‘次等物种’,”赫修说:“他们的物种会吹嘘自己具有‘高等智慧’,所以其他人看待他们的标准会比较高。”
“完全无法理解。”我边说边跟他飞过去,选择跟薇波和莫利穆尔不同的目标区域。星魔迷宫太大了,所以这不是问题。“‘高等智慧’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只是一个词,并不是真的测量他们相对的智慧,”赫修说:“就我所知,这表示他们的物种创建了和平的社会,而犯罪活动减少到几乎不存在。”
我嗤之以鼻。和平的社会?我根本就不相信——就算内心有那么一点倾向于相信,艾拉妮克最后说的那些话也会让我醒悟过来。别相信他们的和平。
赫修和我接近了星魔迷宫,而我抑制住心中浮现的不安。上次进去的时候,我有一段非常奇怪的经历,但是我可以应付。英雄不会选择自己的考验。
“你跟你的组员准备好了吗?”我在第一波余烬飞向我们时问赫修。
“逆流而上号准备大显身手了,机长,”赫修说:“这一刻……等待着我们,就像舌头等待着美酒。”
我们在跟余烬的战斗中推进。接着,我们两艘飞艇并行冲进了星魔迷宫某一面的其中一个开口。我紧邻着基森人那艘体积更大、护盾更强的飞艇,一起进入一条长长的钢铁信道,这条信道每隔一段固定距离就会有像是柱子的褶皱作为支撑。内部没有光线,因此我们打开了灯光。
“传感器部门,”赫修对他的团队说:“把墙上那些符号的画面放大。”
“收到。”另一位基森人说。
我移到旁边,用灯光照向墙上蚀刻的另一片怪异文字。
“我们无法翻译内容,普通人阁下,”卡乌丽说:“但是那些符号,跟某些行星和太空站的虚无传送口(nowhere portal)附近所发现的类似。”
“虚无传送口?”我困惑地问。
“有许多人会在自己的国度试图研究星魔,机长。”赫修说:“卡乌丽,请说明一下吧。”
“虚无传送口是稳定的开口,”卡乌丽说:“就像通往虚无的虫洞。它们通常会以类似的符号标示。上斜石就是透过这些传送口开采,并运输到我们的国度——可是我不知道符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没看见传送口的迹象。”
嗯哼。我将飞艇带到符号前,用光线照亮。“我在家乡看过一些这样的符号,”我说:“在我家附近的一条信道里。”
“这样的话我会想去看看,”卡乌丽说:“你家很可能有不为人知的虚无传送口。那可以带来财富——星盟对他们的虚无传送口可是控管得很严格,因为只有从那里才能获得上斜石。”
嗯。我没再多说,因为不想泄露真相——这些文字是出现在狄崔特斯的洞穴里,而非艾拉妮克的家乡。
狄崔特斯的旧居民被星魔所消灭,而我越来越相信库那说得没错——狄崔特斯上的人们因为想要控制星魔而招致了毁灭。虽然他们设置了屏障,尽量保持安静,但这些预防措施都没有用。星魔来找狄崔特斯的人们时,很轻易就穿过了他们的防护。
我周围的信道突然变成了像是血肉,仿佛我正在某种巨大野兽的血管中。我咬紧牙关。“赫修,你看见了什么?”
“信道改变了,”他说:“感觉像被淹没了。你有看见吗?真是奇怪的体验。”
“我觉得像在一条巨大的血管里,”我说:“这是三維投影——是幻觉。记得吗?”
“记得,”赫修说:“我们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幸好我们有两艘飞艇。”
不知道布蕾德一个人在这里的情况如何。
“这幻觉很不寻常,”赫修说:“像是一颗石头从地上拿起又丢下,无止境地下沉在永恒的深渊之中。”他停顿了一下。“我的组员看到的跟我一样,艾拉妮克机长。”
“那很合理,”我说:“我们的飞艇就是被设置成要复制星魔迷宫产生的幻觉。目前为止,这些只是程序设计的,如果现在是真实情况,你们大概都会看到不同的画面吧。”
至少我听说的是这样。只是星盟知道的“那些”好像也只是猜测而已。如果进入真正的星魔迷宫,情况真的会一样吗?
希望你永远不必遇到那种情况,我心想。赫修和我选了右手边的出口,穿越一条在我看来是水晶但对赫修是火焰的信道,然而双方都在空间的另一侧看到了一颗大石头——于是我们飞过去检查。我使用光矛一拉,证明石头是真的,而它也掉进了这个空间里。
“真怪异,”赫修说:“有人特地过来放了那颗大石头,挡住我们的路吗?”
“应该吧,”我说:“这座迷宫就是用来重现,我们在真正的星魔迷宫里会碰上的怪事与谜团。”
“我们的扫描仪没有用,”赫修说:“我收到了我的仪器小组报告——他们说无法分辨什么是真是假。看来星盟把我们的飞艇设定成会受到这个地方欺骗,这令我感到不安。我不喜欢由星盟设定我看到什么,即便是为了重要的训练仿真。”
我们飞往深处,而我很高兴有基森人陪同。跟队友搭档是最合理的练习方式,这不只是为了分辨什么是真实。从更基本的层面而言,在这种地方能有对象交谈确实安心多了。
我们经过了几个奇怪的空间,看到各种怪异的景象——从融化的墙壁,到巨大野兽的影子从眼前经过。我们在某一个空间遭到余烬攻击,而我对它开火——随后才发现赫修并没有看见。我的火炮击中墙面,炸出了金属碎片,接着整座结构就发出隆隆声,我敢发誓那是在威胁。
“我们怎么会听得见?”赫修问。“根据仪器,现在飞艇外面是真空,不会有传导声音的介质。”
“我……”我打了个颤。“我们试试那条信道吧。”
“我不喜欢这样,”赫修一边跟我进入信道一边吐露:“感觉就像训练我们依赖另一个人的眼睛。”
“不过那是好事吧?”
“不尽然,”赫修说:“虽然所有经验都是主观的,而且所有现实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种假象,但这样真的很危险。如果我们依赖一致的意见来判断何者为真,迷宫就可以直接利用这种假设来愚弄我们。”
在下一个空间里,我们又遭到余烬的攻击,这次是真的——我差点就忽视它们了,而这个错误可能会致命。赫修在最后一刻对我做出警告,我立即反应避开,而他那艘强力武装的战机以勐烈炮火粉碎了余烬。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残骸,它们四处飘移、撞上墙面,然后开始聚集在底部。我全身冒汗,心跳怦然作响,接着带头穿越下一条信道。可恶,我有办法习惯这个地方吗?
我们抵达信道末端,我的照明灯照亮了一片覆盖住开口的怪异薄膜。薄膜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以我听得见的节奏轻微脉动着。
突然,那阵声音好像响彻整座结构,我的手指感觉得到战机发出砰声。
我震惊地盯着那片薄膜。我们才进来星魔迷宫多久……半个小时吗?或许再久一点?我还以为要花好几个小时才会找到心脏。
“就是那个,”我说:“那片膜,我们在找的东西。那是……星魔的心脏。”
“什么?”赫修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噢。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是幻觉。这表示——
我看见了整个宇宙。
转瞬间,我周围的一切全部消失,而我的心智似乎也扩张了。
我看见行星,看见恒星系统,看见了银河系;我看见杂乱蔓延、无用而微小的虫子覆盖了它们,看起来就像窸窣作响的蜂巢。我感到一阵厌恶。我憎恨这些群集在各个世界的害虫。就像大批蚂蚁围聚在一块掉落的食物上。嗡嗡作响,愚蠢盲目,令人作呕。他们对我蜂拥而上,让我觉得痛苦,偶尔还会咬我——虽然他们太小,不可能摧毁我,却会造成疼痛。他们的噪音、刮擦时造成的痛苦。在占据这个无尽宇宙里的所有石头后,他们开始大量出没于我的家。他们永远不会让我安宁,而我真的好想打碎他们。我想将他们踩死在脚下,这样他们就不再会聚集、爬行、发出喀哒声、噼啪声,也不再会啃咬、腐蚀,以及——
我突然回到了驾驶舱,被甩在座位上,像整个人被丢过来似的。
“那么又是幻觉了,”赫修的语气听起来很厌烦。“你要不要先走?我来掩护你,以防还有余烬在防守这个空间。”
我全身发抖,那幅可怕的景象停留在脑中,就像地底最深处洞穴的黑暗。我喘着气,试图平复呼吸。虽然现在这个空间看起来很正常,但是……
“艾拉妮克机长?”赫修问。
刚才那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停留在我脑中,让我对赫修说的话感到厌恶,仿佛是某种黏滑而可怕的东西所发出的声音?
“我……”我说:“抱歉,我需要休息一下。”
他让我休息了一下。我逐渐恢复了。可恶。可恶。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薇波之前提过星魔对我们的看法。
“飞行指挥部,”我呼叫说:“你们刚才让我看了奇怪的东西吗?”
“飞行员,”飞行指挥部呼叫回答:“你得学会别在迷宫里联络我们。当你进入真正的迷宫,你可没办法——”
“你们刚才让我看了什么?”我厉声问。
“纪录显示刚才那个空间对你飞艇产生的假象,是用黑暗隐藏了出口。就这样。”
所以……他们没让我体验宇宙的感觉?
他们当然没有。那已经远超出三維投影器的能力了。我还看到了别的东西,那个东西……是我自己的大脑所投射出来的?
可恶。我到底是什么?
在赫修的催促下,我们继续前进,再花了十五分钟穿过各个空间,熟悉迷宫运作的方式。我没再体验到刚才看见宇宙时的那种奇怪感受。
最后,预定的探索时间结束了,于是我们转向往回飞。出去之后,我们看见其他人正在集合——包括怒气冲冲的布蕾德,她就跟薇波猜得一样,进去没多久就困在其中一个空间里,无法分辨真假。
他们都没看见薄膜,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想描述自己看到的——但失败了。我没办法用文字说明,但那种感觉仍然存在。在我们回度量衡号报到时,它就像一道影子停留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