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往星魔直冲而去，薇波和基森人跟我一起。虚无在脑海中留存的恐惧仍让我的记忆充满阴影——刚才的跳跃很可怕，有好多星魔在看我，可是那个一直很靠近我的不在。我似乎能够分辨出它们之间的差异。
要猜到那个星魔在哪里并不困难。它正在逼近星界，而且已经开始出动数百个余烬攻击护盾。混乱的紧急信息频道说，这座城市已经在距离星魔最远的地方打开了护盾，好让飞船逃离。
“卡乌丽，”我看着摇摇欲坠的基森人飞艇说：“你们在冒烟。”
“我们的推进器几乎无法作用了，”她回答：“我很抱歉，艾拉妮克。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在对付那些余烬时能帮上什么忙。”
“薇波跟我就可以应付了，”我说：“飞回去吧，然后看看能不能在军用频道上找到人。我们要让城里安静下来，星魔能够听见他们的无线电讯号。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把那东西赶走，不过如果这座城市没有一直对它尖叫，情况一定会简单很多。”
“了解，”卡乌丽说：“我们会尽力的。祝好运。”
“运气是给那用能够闻到前方道路的人用的，”薇波说：“不过……或许今天会轮到我们。所以也祝你们好运。”
逆流而上号脱离我们，开始往回飞。薇波和我沿着空气护盾外侧继续前进。在我们下方，有大批飞船正试着逃离。
“M-Bot?”我试图透过手环连线，以我们使用的秘密线路联系。
没有回应。我使用机上的感应器，在经过大使馆建筑时取得了一张放大的图片。屋顶上什么都没有，也许它以某种方式离开了?可恶，真希望我知道答案。
薇波跟我一起接近星魔。它的规模唤起了一种敬畏感——而且比小行星更令人望而生畏。余烬从粉尘之中冲出，不断地撞击城市的护盾，在太空中发出无声的爆炸——有些爆炸的规模甚至跟整艘战舰的大小差不多。
“我实在觉得有点心神不宁，”薇波在我们接近时说：“而且也认为我们的训练非常不足。”
“是啊。”我说。训练中的仿真完全无法营造近似星魔给我的奇怪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要压垮我的大脑。它透过某种方式加深了我的害怕、愤怒，以及我的恐惧感。我们越接近，情况就更严重。
一个小光点在我的接近感应器上闪烁。
“那是什么?”薇波问。
“是她。”我注意到在前方的飞艇。我立刻打开频道。“布蕾德，你没办法只靠自己解决这东西。”
“我才不会让它摧毁我的家乡，”她回答：“这不应该发生的，它应该是要去找你们才对。”
“别管了，”我厉声说：“这一次跟我合作吧。”
“艾拉妮克……你知道如果我抵达中心会做什么吧?我唯一能做的事?”
使用转移武器，我心想。把它再次送回狄崔特斯。“我们必须把它送到别的地方，布蕾德。我们必须试试。”
她切断了通话。
“那家伙总爱唱反调，”薇波说：“她是……噢。呃。”
她是人类。
“在我们靠近时掩护我。”我说，接着使用推进器。
我们飞越星界，接近了星魔的尘云。我的计划就只是希望能把星魔送到某个无人居住的地方。我的脑中有三个超空间跳跃的位置：星界、狄崔特斯，以及位于宇宙深处的星魔迷宫。
所以其实我只有一个选择。我必须把它送到迷宫那里。可是……它一定会发现那里没有什么可以摧毁的，然后又立刻回到星界。但我还能做什么呢?也许它会看到迷宫而因此分心，虽然那似乎是个渺茫的希望，不过只能期待这样了。
薇波飞到我前方，开始射下接近的余烬。我放慢速度，试图以思绪触碰星魔。
它很……庞大。它的感觉快要令我窒息了。我可以感受到它是如何看我们的，它对我们制造的噪音感到愤怒。那些情绪即将淹没我、异化我，要让我也有同样的感受。
我抵抗那种感觉，提供了迷宫的位置，试图像之前做的那样转移它的注意。可惜的是，之前并不是靠我一个人成功的。除了我的情绪，另外还有狄崔特斯的静默，以及太空中的声音。那些唱歌的星星。
星魔会来这里，是因为它知道这里的噪音最吵杂。目前我的努力全都被它散发出的情绪吞噬掉，我觉得自己像是对着暴风雨尖叫，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穿透那些噪音。
我咒骂了一声，暂时停手，然后推进飞向薇波，同时炸掉一个差点击中她的余烬。
“我们必须进去，”我说：“必须找到它的心脏。”
薇波飞到我旁边，跟我一起冲进尘云里。这里的能见度降到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而我必须靠仪器飞行。虽然他们曾提醒我们到时会需要这么做，但训练完全无法让我们知道，进入这片尘粒之中会是这么毛骨悚然。
我们飞进寂静无声的云里，周围规律地闪烁着红光，而我的感应器开始失效了。感应器的荧幕开始变得不清楚，只能在某个东西接近时给我最短暂的警告。燃烧的余烬出现，看起来模煳又可怕。
薇波和我不再跟余烬战斗，只在它们试图撞上我们时努力避开。它们会跟到我们后方，偶尔还会突然加速往前冲。这就像是要跑赢自己的影子般徒劳。
我们越接近星魔本体，我脑中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没过多久，我就得咬紧牙关撑住——那些感觉实在难以抵挡，甚至影响了我的飞行。我勉强躲过一个余烬，可是又即将跟另一个撞上。
在情急之下，我用光矛刺中了第三个，幸运地借力一拉逃过一劫。可是当我抬起头时，却没见到薇波。我的感应器只剩一堆噪声，而周围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会移动的影子及爆炸般的红光。
“薇波?”我问。
我听见噪声。那是她吗?我跟着另一个影子，结果在尘暴中更加迷失了方向。我望向另一边，确定自己看见了爆炸。
“薇波?”
静电声。
我又避开另一个余烬，可是手指因为那些压迫着我的思绪而颤抖。
吵闹……吵闹的虫子……毁掉他们……
沉重的思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尘云中开始出现恶梦般的景象。奶奶故事中的怪物出现又消失;我父亲的脸，我自己，但是有着白热的眼睛……
这跟训练迷宫精心设计的幻觉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可怕刺耳的声音，没有什么要发掘的秘密，只有噪音不停地撞击我。在这里，身为超感者是很大的劣势，因为星魔会进入我的脑中。
我很勉强才能控制住飞艇。现实与幻觉融合在一起，我的双手抽离控制台，按着自己的眼睛。头开始剧烈抽痛，我无力地再次尝试回应——想要将那东西转移到宇宙深处。
那似乎让我的状态变得更加开放，结果噪音侵入了我的大脑。我尖叫起来，这时某个东西撞上了我的飞艇，将飞艇推往一侧，差点让我的护盾失效。仪表板传来的警报又是另一阵噪音……这样我没办法飞行。我……
一个影子从尘粒中出现。那是飞艇的形状，而我的心跳瞬间加快。薇波?M-Bot?
不，是一艘飞行器，上面没装设武器，只有用于移动设备的工业用光矛。它刺中我的飞艇将我拉走，远离那些剧烈扰动的形体。一个余烬——我认为那是真的——高速飞过，差点撞到我的飞艇。
“艾拉妮克?”我的通讯频道传来声音。
我……我认得这声音。“莫利穆尔?”我低声说。
“我拖着你的飞艇，”对方说：“你刚才待在那里都没动。你还好吗?”
“心脏……”我低声说：“你得带我去心脏。可是……可是莫利穆尔……你不能……那些幻觉……”
“我可以看穿它们!”莫利穆尔说。
什么?
莫利穆尔拖着我穿越尘云，接近了星魔的其中一根像嵴椎的东西——那是一根通往表面的大型尖钉状物体。我们沿着它飞，而莫利穆尔躲开了一些恶梦般的画面，对其他的则完全不理会。那些画面冲向我们就消散了。只是……幻觉。
“它会让大家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莫利穆尔一边说，一边精准地拖着我进入表面的一个开口。
“两个人，”我抓着头低声说：“你需要——”
“那就是重点，艾拉妮克，”莫利穆尔说：“我就是两个人。”
我痛苦地呜咽着，在发作时紧闭双眼，而随着我们飞进内部后，情况只变得越来越糟。幸好，莫利穆尔持续说话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切的情绪与噪音之中让我感到了一些慰藉与真实。
“它会对我投射两种不一样的东西，”莫利穆尔说：“针对我双亲的大脑各一种。我……我认为它不知道怎么对付我。就我所知，我们以前从来没让初体飞进星魔内部。老实说，我认为从来就没有狄翁人试过飞进这种地方。我们的飞行员向来都是瓦维克斯人或天纳西人。
“这些幻觉对我完全没有效果，艾拉妮克，”莫利穆尔说：“在训练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我被当成跟其他人一样——但是我可以看穿它们，那些都是两个重叠又阴暗的影像。我做得到。我可以到达心脏。”
我用颤抖的双手解开带扣，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迅速脱下头盔，蜷缩起来双手按住头，试图逃离见到的景象。莫利穆尔一下将我拉往某个方向，一下又往另一个方向，让我在飞艇里摔来摔去。
“这些信道很多都是假的，”莫利穆尔说：“我认为迷宫是要让我们绕圈子……这里真的非常空旷，艾拉妮克。”
我在一股无限的重量之下颤抖。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我感觉到我们接近了。我是个孩子，独自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而黑暗正在压迫我。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前面有东西。”
越来越深……
我在驾驶舱里倒下，紧靠着座位。
“到了!”微小的声音从仪表板传来。是只该压死的虫子。“艾拉妮克，我们进入了一个有空气和重力的区域了。现在我该怎么做?艾拉妮克?我在训练的时候从来没到过心脏啊!”
“打开……我的……座舱罩。”我轻声说话，声音都哑了。
一会儿之后，我听见莫利穆尔以手动方式砰一声强迫打开了座舱罩。
“艾拉妮克?”莫利穆尔问。“我看到……那里有一个洞，那层膜是幻觉，这里其实只是一片黑暗，就像一个里面什么也没有的洞。我要怎么做?”
“帮……我。”
我闭紧双眼，让莫利穆尔协助我离开飞艇到机翼上。我摇摇晃晃，紧抓着莫利穆尔，然后张开眼睛。
恶梦围绕着我。死去的飞行员，赫尔一边燃烧着一边尖叫，还有毕姆。可是我也看得到那个洞。我们的飞艇停在某种坚硬的东西上，那看起来像是我家乡的洞穴。洞口就在我的飞艇旁边，像个从地面出现的深渊。
我放手并将莫利穆尔推到一旁。莫利穆尔在我从机翼摔下时大叫了一声，而我直接掉进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