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进入一个全白的房间。

　　脑中的压力立刻消失了，我绊了一下稳住身形，看着周围的一片纯白，感觉有点熟悉。

　　我叹了很长一口气，转动身体，结果看见自己站在远处的墙边。不是镜像。我，就站在那里。那就是星魔。它看起来很像我，就跟录像画面中的一样。我不确定它为何要选择那种形体——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有这么做。说不定这只是我的大脑以这种方式解读。

　　我走向星魔，没想到自己会充满了信心与活力。在经历那些事之后，我应该会很虚弱，感觉精疲力尽才对。可是到了这里，在这个白色的房间，我完全恢复了。

　　星魔正凝视着墙面。我往前倾，看见墙上有许多小孔。是洞吗?我听见它们发出一种嗡嗡作响的噪音。我越注意听，感觉就越不舒服。就是那些讨厌的声音，破坏了这个房间的完美与宁静。

　　我再看向星魔。它显现出我的脸，这应该很奇怪才对，可是……我好像没这种感觉。我用我的思绪探触它，表现出好奇心。

　　回应我的也是好奇。我歪着头，然后闭上眼睛。我感觉到……墙上那些小点传来的难过、痛苦、恐惧。星魔感觉到那些情绪，然后完整地将情绪反映出来。

　　“你不了解情绪，对不对?”我问它。“我们误解你了，就像我误解了库那。你并不恨我们，你只是反映出我们的感受，所以才会看起来跟我一样。你只是让我看见我让你看见的东西。”

　　它看着我，脸上毫无表情。而我……要坦承刚才说的不尽然都是事实。它确实憎恨嗡嗡声，那些讨厌的东西。可是我们对它展现的许多东西——许多我们对于宇宙的感受——对它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它会将那些反映给我们，部分原因是它本来就无法理解。

　　“你必须去别的地方。”我对它说，并试图将星魔迷宫的位置投射给它。

　　它的目光离开我，继续注视墙面。

　　“拜托，”我说：“拜托。”

　　没有反应。于是我伸出一只手触碰它。白色房间粉碎了，我突然开始扩张，仿佛……仿佛自己就像一颗行星那么大。银河系。我会永无止境地膨胀下去。我会永远活在宁静安详之中，在那个地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除了人们入侵的时候。

　　我现在看见他们了，在星界发出嗡嗡声的讨厌东西。护盾在我的火力攻击下瓦解了，而我开始前进，扫掉了附近的几艘飞艇。那些声音停止了，而每多一只虫子安静下来都是种慰藉。令我烦扰的不只是偶尔经过虚无的航行，而是这一切可憎的嗡嗡声。

　　我终于能找到他们，让他们安静下来。真是太愉快了!

　　我往后退，随即回到了房间，一只手还压在胸口。我对所有生物感到一股残存的恨意。为了追求宁静，星魔会摧毁整个星界。我可以体会，因为我有某个部分就来自它居住的地方，可以碰触到虚无的那个部分。

　　“不要，”我恳求着。“拜托不要!”

　　墙上的一些小点消失了。

　　我能怎么做?我无法跟它战斗。我自己也只不过是那些小点的其中之一。在迷宫中训练、使用破坏炮和光矛战斗，这些无论怎么练习，现在都派不上用场。我不可能光靠训练击败这东西。

　　星界的人们需要能够理解这种问题的外交官或科学家。不是我。

　　更多小点消失了，我涌出泪水，用双手抓住星魔的飞行服正面。我又感觉到那股无法抵抗的扩张感，感知到它是如何看待事物的，而那种规模庞大到让个体都不具任何意义。

　　但他们不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看看他们，”我轻声说：“拜托，看看他们吧。”

　　我看到星魔经历的了。眼看一场大灾难即将发生，在那个情急的当下，我试图让它看到我所经历的。我用尽全力拖开它的意识。

　　奏效了。我没再扩张成银河系的大小，而是让我们收缩到一个孩子那么大。“无限”可以往两种面向延伸;可以永远向外扩大，但要是越靠近看某个东西，也会看到更多细节。

　　我们一度变成了跟飘浮水球玩的孩子，我们是送晚餐给邻居的查威特太太，我们是库那，我们是在街上因为撞到我而道歉的那个克里尔人。我接触了星魔的思想，让它从个人的角度观看它讨厌的一切。我让它知道，那些噪音有时也是笑声。

　　这就是我看到的，我对星魔说。不过我还得学习如何真正去体会。

　　星魔停止进攻了。它的思想跟我接触，而我感受到了情绪、画面，以及这两者以外的陌生东西。一种我没有办法借由感受而体验或解释的东西。在那之中有一个想法……一个问题。

　　他们跟我们一样?

　　不是语言。是思想。投射到我脑中的我们这个词，是一连串有意义的概念，而我只能大致理解。

　　他们……它又说了一次。他们有生命?

　　对，我轻声说。每一个都是。

　　那东西开始震颤起来，散发出我不必解读就能明白的情绪。震惊。

　　星魔往回缩，以某种方式倒转着。那个巨大如行星的物体，以及其中心里的奇怪生物完全消失了，而我也从原地被弹飞。

　　我被丢进了太空中。

　　我做了减压动作，勉强在肺部爆开之前吐出了气体。我眼睛上的水分沸腾，全身疼痛，马上就要昏厥了。然而就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抓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