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们要想个好办法为你变装。」凯说，「应该到处都会有青松的眼线。」他绕着伊瓦里斯特走，深思地打量对方。这个男人身高一般，肤色很深，却透着一股惨白。他的黑发剪成单调难看的发型，脸部线条明显，有方正的下巴和宽额头。他的衣服材质很好，剪裁也合身，不过看得出最近穿过太多次，洗的次数却不足。
他们置身另一间三流旅馆的客房，仅有少数时间可以运用，而某人──罪犯、警察或帮派分子──迟早会追上他们。
「你说得好像我都想不到一样。」伊瓦里斯特酸溜溜地说。他坐在床缘，把没刮胡子的下巴搁在手上。「我能改变外貌的方法就那么几种，尤其是有些人亲眼看过我。」
「也许可以用绷带?你可以扮成受伤的战后老兵──」
「这个世界最近没有战争。」伊瓦里斯特说，「至少美国没有参与任何战争。」
「我在想办法提出有建设性的做法。」凯说。他硬是把恼火的情绪压制住。伊瓦里斯特已经担惊受怕地度过好几星期，凯无论如何都该包容他。「我们无法改变你的肤色，你的头发又短到不能换造型。我们不能把你扮成女人……」
「等等，暂停。」伊瓦里斯特瞪着他。「你是认真考虑这个选项?即使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我只是不放过任何可能，」凯指出，「再说，艾琳也扮过一、两次男人，不过没什么说服力。」
「别再试着让我信任你了，」伊瓦里斯特说，「没用的。」
「艾琳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你要和她争吗?」
「她又不在这里，我怎么和她争?」伊瓦里斯特看了看表，「她留下我们做实际的工作，自己却跑去购物。」
凯本来想为这随口说出的不敬言词对他咆哮，不过在这个图书馆员的语气里听出了潜藏的恐惧。因此他说：「如果你这么想，那你是在欺骗自己。」
「她有你当掩护，不是吗?如果青松逼得太近，他会退让，因为他不想乱动另一条龙的禁脔。」伊瓦里斯特刻意把最后两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好像想把它啐出来。
「你这话错得太离谱，我连向你解释错在哪里都不知从何说起。」凯说道。
「是吗?胡说别的龙会知道我归青松管──」
「怎么会?因为你不打自招吗?我又不能直接从你身上闻到他的味道。」
伊瓦里斯特缩身退开，然后试着装出自己是故意做出这个动作，而不是紧张之下的反应。「你别想试。」
「试什么?」
「闻我。」
凯扠起手臂，俯视伊瓦里斯特。他回想起在街头混帮派的日子，口气不禁变得流里流气。「少给我来这套，我没要你喜欢我，我是叫你和我合作。你不是专家吗?」
「好吧，」伊瓦里斯特说，「好啦。那你向我保证──以龙相信的任何东西来立誓──你认识和信任的龙，都绝对、绝对不会抓走人质来勒索别人，好得到他想要的。或是她想要的。咱们还是不要针对某个性别好了。还有，嘿，咱们假设他们自以为行得正坐得直。你能向我保证你那些善良的龙不会做出这种事吗?」
凯身上的每条肌肉都想反手打这无礼人类一耳光，让对方飞到房间另一头。他并不习惯被人这样批评。不过他只说：「你到底想不想救回你女儿?」
伊瓦里斯特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颓然往后靠坐在床上。「去你的高高在上，」他说，「你明知道我想。」
「那就把你的头从屁──」凯想起自己是王室，「那就振作一点，帮帮我。你一定有想出进入大都会博物馆的计划。」
「对，我是有计划!但那是之前，现在某人已经派了一大堆知道我长相的恶棍守在博物馆大道。他或许不知道书在哪一座博物馆，但他看到我早期的研究，能肯定是在博物馆大道上的其中一座博物馆。」
凯没去在意伊瓦里斯特的态度问题，也无法理解伊瓦里斯特为什么对策画这场行动如此怀有敌意。「你以前一定做过这类工作吧。」他鼓励地说。
停顿。然后伊瓦里斯特闷闷地说：「次数并不多。应该说，和这次都不一样。照你的行为来看，我觉得你的经验应该比我丰富。」
「但是你有大图书馆的烙印啊。」凯趁伊瓦里斯特昏过去时检查过了，他喜欢确认清楚。「你就像艾琳一样是正式图书馆员。」
「我们有些人比较擅长研究。」伊瓦里斯特咬牙切齿地说，「变装不是我的强项，我不善于变装。」
凯坐到椅子上。「你知道，如果你早点说会比较有帮助，譬如说我们在拟这个计划的时候。」
「你所谓的『我们』是谁?这个计划是艾琳想的，她说什么你都赞成。而我只是……」伊瓦里斯特愤愤不平的言论没有说完，他的嗓子哑了。「我没有更好的主意。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回来。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我在大图书馆工作好几年，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凯吸气，再吐气，藉此控制他的烦躁。「好啦，我们把这当作军事行动，敌军的兵力包括替本地帮派工作的枪手，他们可能知道你的长相。」他竖起一根手指。「也许还有警察，如果他们被买通的话。」另一根手指。「还有青松和胡──如果他们看见我，绝对认得出我是龙。」要是他们认为他在找那本书是为了影响竞赛，那么……唔，人生难免有意外。意外不该发生，但就是会发生。
伊瓦里斯特点点头。幸好他听不见凯在想什么。「是啊，假设他们派了二十几个人分散守在博物馆大道，也许更多人。」
「在这个时代和这个地点，我们能不能扮成任何秘密警察?」凯期盼地问。
「不行。」伊瓦里斯特说，「这里有联邦调查局，还有反饮酒特遣部队，不过那不一样。如果我们直接走到大门，声称我们是去突击检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底下的秘密酿酒厂──我们不但会引人注意，还会被笑声赶出城。」
「那不是我的计划。」凯愤慨地说，不情愿地抛开这个主意。「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我们可以用贿赂的方式混入清洁人员团队，但没那么多时间。」
凯停顿，上下打量伊瓦里斯特。他的脑中刚刚闪现一个主意，很具体，而且要命地可行。
「我不太喜欢你看我的方式。」伊瓦里斯特说。
「外头可能有几十个恶棍在找你，」凯说，「但他们看不穿木头。我要让我们被当作艺术品装箱送进去。」
伊瓦里斯特瞪着他。「太疯狂了。」
「但是可行吗?」
停顿良久。然后伊瓦里斯特说：「你知道吗，搞不好真的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