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埃东布里克
欧文盯着埃塔伊内，内心的冲突变得越来越激烈。想着自己可以和伊薇待在一起——真正意义上的待在一起——欧文的内心好像瀑布在轰鸣。但他又不相信埃塔伊内。
欧文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门。你守住里面。”
巫哲棋里有一招是把棋子送到对手口里，让对手吃掉。在对手看来，你犯了一个错误，但其实你是有意而为之，对方如果吃了你的棋，以后会后悔。欧文站在黑暗的过道里，觉得自己如果接受了埃塔伊内的建议，那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可能埃塔伊内也在考验他。
欧文摇头说道：“谢谢，不用了。我有我的任务，你也有你的任务。”
埃塔伊内看起来有一点吃惊。她盯着欧文看了很久，然后点头表示尊敬，说道：“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是不会拒绝的。你是独一无二的。”埃塔伊内走了出来，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没有了光线，黑暗笼罩了他们。
欧文在黑暗中说道：“我永远不会做任何令她蒙羞的事情。”欧文不喜欢这种情形，他看不清楚埃塔伊内的脸，只能根据埃塔伊内说的话来判断她正在做什么。
埃塔伊内略带生气地说道：“感谢圣泉，你和当斯沃斯不一样。如果当斯沃斯当了国王……唔，我可能先把他毒杀了。”
“我和他不一样。我小时候经常受他的折磨。”
埃塔伊内嘟哝道：“他折磨能够折磨的任何人。”欧文突然怀疑，埃塔伊内是不是以前也和当斯沃斯发生过冲突。“我尊重你。可悲的是，我见过的绝大部分年轻人都像当斯沃斯。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溜进她的房间，我怀疑了你们两个。”
欧文往后靠在墙上，说道：“我进去看她时，贾丝廷也在那里，是完全清醒的。在她身边没有女伴的时候去看她，这是……不合适的。总之，不会是晚上去看她。”
埃塔伊内呵呵笑道：“你还遵循着过去的骑士宝典？听起来多么古色古香啊。你关心她的名誉，而不仅仅是如何满足自己的需要。”
欧文简短地回答道：“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她的名誉。”
欧文有一点反感埃塔伊内了。可能他是在比较埃塔伊内和安凯瑞特。安凯瑞特年轻时可能也很世故，愤世嫉俗。欧文想，自己能不能相信埃塔伊内。他觉得自己现在想相信埃塔伊内了。
欧文问道：“除了下毒，你还有什么别的技能？”
埃塔伊内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我训练有素。”她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欧文。“给我说一说安凯瑞特的故事。我只是通过曼奇尼的眼睛对她有所了解。她是我渴望超越的旗帜和标杆。你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你还记得什么？”
欧文在黑暗中调整视线，现在能越来越清楚地看清埃塔伊内——和欧文一样，埃塔伊内也正在审视着欧文。
欧文尽量不带感情地说道：“我不想谈论安凯瑞特。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吧，那就等到你想谈的时候。如果你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我将感激不尽。和一个幽灵竞争是很困难的。”
“我也这么认为。”欧文说道。欧文想了解埃塔伊内，想知道她的防卫情况和弱点。在他的神法揭示之下，埃塔伊内会是什么样子呢？欧文打开了圣泉神力之门，开启了神力和洞察力，让圣泉在全身流动，然后将圣泉延展至埃塔伊内，探测她的弱点。每个人都有标志性的弱点——克拉克除外。探测克拉克就像探测一座水坝的墙壁。欧文想知道，埃塔伊内是不是也有弱点。
欧文很快就知道了，埃塔伊内是左撇子，但她经常为了避免尴尬而掩饰这一点。她训练自己，左手和右手几乎同样运用自如。但她肯定有一只手用得更多，这让她很难预测。欧文的神法更深入地探测埃塔伊内，想要找到埃塔伊内更多的弱点，埃塔伊内却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埃塔伊内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欧文中止了神法，吃了一惊，埃塔伊内居然会有所察觉。
自己被当场抓住，欧文觉得有一点点内疚，问道：“干什么？”
埃塔伊内后退离开欧文，只是后退一点点。“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用了圣泉的神力？”
欧文看着埃塔伊内，内心十分矛盾，觉得没必要否认这一点。“是的。你感觉到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埃塔伊内低声说道，声音充满了敬畏和害怕。
“你是不是也有圣泉的神力？”欧文耳语道。
埃塔伊内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从你那里传过来的……像……像一条河。你怎么做到的？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埃塔伊内问道，声音里有了不信任。
“我想，你可以说我刚才在考验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埃塔伊内又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很怪，但令人很愉悦。船在晃动，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你多少岁时发现自己拥有圣泉的神力？”
欧文掩饰住自己的笑容。“很小的时候。圣泉的神力通常起源于一个习惯或者一项任务——一件能够让你集中注意力、达到忘我境界的事情。一件你无比热爱、让你充满激情的事情。这件事情因人而异。这件事情能够赐予你圣泉的神力。一旦你将这种神力储存于体内，你就可以用某种方式来使用它。如果有人施展了圣泉的神力，我能够感觉到。如果你能够感觉到我刚才对你施展了圣泉的神力，可能你是刚刚发现，你也拥有圣泉的神力。”
埃塔伊内突然向前，眼睛里微微闪烁着光芒。“你能够教我吗？”埃塔伊内问道。她的声音十分热切，欧文只能看着她，无言以对。
◆ ◆ ◆
瓦赛拉格号到达了埃东布里克。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看着船慢慢地驰入海湾。两边的悬崖威武雄壮。悬崖上面是圆木搭建而成的城垛墙。防御工事主要是用木头搭建的，欧文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日晒雨淋，圆木几乎都变成了黑色，所有的木桩都削得尖尖的，火把在铁烛台里燃烧，喷着黑烟。
大船驶入海湾，欧文注视着宽阔的湖一样的海港。和帝泉王宫的海港相比，这个海港比较小，但停泊着来自每一个王国的船只，包括来自锡尔迪金的船只，所以，瓦赛拉格号并不显眼。海底有些地方岩石凸出，一条瀑布奔腾入海，欧文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瀑布的轰鸣声。埃东布里克的王宫修建在悬崖上瀑布旁边，只能通过建在悬崖上带护栏的木制楼梯拾级而上。海湾周围的悬崖上还建了许多房子，但都是山脊形状的简陋民居，很少有两层的。
欧文呼吸着带着鱼腥味的咸咸空气，突然意识到： 这里没有石头建筑。一座石头建筑也没有。不需要运用圣泉的神力，他也知道埃东布里克的弱点。
火攻。几艘战船，载着弓箭手，射出箭头浸泡过沥青的火箭，就能够给这里带来一场浩劫。
大船驰过从湖底凸出来的高高石柱。欧文靠在护栏上，注视着船下的水域。耳朵里传来瀑布哗哗的流水声和海浪的拍打声，欧文突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这种感觉很熟悉，像妈妈在低声抚慰。欧文盯着海水看，想看穿大海的泡沫，看到泡沫下面的东西，因为他突然明确无疑地感觉到，泡沫下面有东西。他的脑海里闪烁着帝泉王宫集雨池中那批稍纵即逝的财宝。
真正的埃东布里克其实被淹没在水下。
欧文突然清晰异常地看到了海底的一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海底的景象在他的大脑中展开。他们的船正滑过一个失落的王国的废墟。废墟仍然在那里，深藏在海浪之下。石头搭建的城堡、陋屋、水井和篱笆墙，这些建筑物仍然在那里，隐藏在海藻和淤泥之下。
“你怎么啦，欧文？”伊薇关切地问道，拉了一下欧文的胳膊，把欧文从满目疮痍的幻象中惊醒过来。
欧文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很快地深呼吸几下。埃东布里克的原住民都淹死了。只有那些住在山顶的居民幸存了下来。事实是这样的，只有山顶部分留了下来。这里没有石头建筑物是因为灾难让阿塔巴伦变成一贫如洗。欧文不知道这场浩劫发生在什么时候，但他几乎能够听到有人在水下尖声惨叫。
“你病了吗？”伊薇担忧地看着欧文，又关切地问道。
欧文觉得头晕目眩，想不出当时有多少洪水突然奔腾进这座山谷。这不是一个海湾，这是一座死亡陷阱。
欧文用衣袖擦了擦嘴唇，说道：“我不知道。”有时候圣泉会和他说话，但这种情况很少出现，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圣泉和他交流之后，欧文会觉得骨头发软。他不想吓到伊薇，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我想坐一会儿。”
欧文转过身来，背靠着护栏坐了下来。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被淹死了？似乎瀑布的轰鸣声淹没了死者的尖叫声。
贾丝廷蹲在欧文身旁，把自己的桶子递给欧文，同情地看了欧文一眼，然后拍了拍欧文的肩膀。
“别忍着，”贾丝廷说道，“忍着只会更糟糕。我一上船就感觉这样。”
欧文想笑，但喉咙像沙子一样干燥。他没有晕船。他只是吓坏了——好像一场大屠杀之后，他遇见了一座万人坑。
伊薇摸了摸欧文的肩膀，愉快地说道：“我们马上就到埃东布里克了。”
过了一会儿，欧文感到不那么震惊了。他把没用过的桶子还给贾丝廷，并感谢了她。他们从瀑布右边靠近码头。悬崖犬牙交错，参差不齐，巨石从水中突兀而出。他们必须小心翼翼，用竹篙撑，用桨划，直到安全靠岸。悬崖附近高处布满了令人迷醉的绿色苔藓。山顶是茂盛的松树和雪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城市的大部分建筑物是木制的。欧文特别喜欢悬崖有些地方那种独特的天然构造，看起来像纤细的石柱，用绳子捆在一起，类似一堵盖了瓦的墙。悬崖脚下有一堆堆碎石子。
水手抬起跳板，乘客准备下船。欧文看见一个贵族率领着一群骑士走下码头。他们都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像托加袍那样的披风和裙子，戴着熟皮制作的护腕和腰带，高筒皮靴盖住了羊皮长裤。每个人都是长头发，扎着辫子，留着胡须，看起来像野人。而且，每一件披风和裙子拼缝的图案不同，这又加深了他们都是野人的印象。
领头的贵族是一个成年人，发型狂乱，两腮和上嘴唇留着剪得很短的胡须，很英俊，个子很高。他一只脚踏在岸上，一只脚踩在跳板上，手放在一把巨大的剑上，剑用皮带绑在肩膀上，看起来像一把长弓。
贵族朝伊薇鞠了一躬，夸张地一挥手，带着很重的口音说道：“来自锡尔迪金的小姐。”他仰望着伊薇，船长站在伊薇身旁，欧文和克拉克站在伊薇身后。“热烈欢迎来到埃东布里克。您即将大驾光临的消息已经提前传到了这里。我们英明的雅各王四世向您致以热烈的欢迎和崇高的敬意。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参加我们的狂欢。”
伊薇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问道：“什么狂欢，大人？”
贵族又深深地一鞠躬，夸张地一挥手，回答道：“怎么啦，为庆祝喜结良缘而举行狂欢活动，小姐。锡尔迪金真正的国王和我们美好的国家的亨特利伯爵家的女儿喜结良缘。我希望您喜欢蜂蜜酒，因为那里蜂蜜酒大量供应。来，向您的新王致意，小姐。他也在盼望着您的到来。”
“现在有趣了。”伊薇低声对欧文说道。然后她骄傲地伸直一下身体，开始走下跳板。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欧文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门。你守住里面。”
巫哲棋里有一招是把棋子送到对手口里，让对手吃掉。在对手看来，你犯了一个错误，但其实你是有意而为之，对方如果吃了你的棋，以后会后悔。欧文站在黑暗的过道里，觉得自己如果接受了埃塔伊内的建议，那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可能埃塔伊内也在考验他。
欧文摇头说道：“谢谢，不用了。我有我的任务，你也有你的任务。”
埃塔伊内看起来有一点吃惊。她盯着欧文看了很久，然后点头表示尊敬，说道：“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是不会拒绝的。你是独一无二的。”埃塔伊内走了出来，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没有了光线，黑暗笼罩了他们。
欧文在黑暗中说道：“我永远不会做任何令她蒙羞的事情。”欧文不喜欢这种情形，他看不清楚埃塔伊内的脸，只能根据埃塔伊内说的话来判断她正在做什么。
埃塔伊内略带生气地说道：“感谢圣泉，你和当斯沃斯不一样。如果当斯沃斯当了国王……唔，我可能先把他毒杀了。”
“我和他不一样。我小时候经常受他的折磨。”
埃塔伊内嘟哝道：“他折磨能够折磨的任何人。”欧文突然怀疑，埃塔伊内是不是以前也和当斯沃斯发生过冲突。“我尊重你。可悲的是，我见过的绝大部分年轻人都像当斯沃斯。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溜进她的房间，我怀疑了你们两个。”
欧文往后靠在墙上，说道：“我进去看她时，贾丝廷也在那里，是完全清醒的。在她身边没有女伴的时候去看她，这是……不合适的。总之，不会是晚上去看她。”
埃塔伊内呵呵笑道：“你还遵循着过去的骑士宝典？听起来多么古色古香啊。你关心她的名誉，而不仅仅是如何满足自己的需要。”
欧文简短地回答道：“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她的名誉。”
欧文有一点反感埃塔伊内了。可能他是在比较埃塔伊内和安凯瑞特。安凯瑞特年轻时可能也很世故，愤世嫉俗。欧文想，自己能不能相信埃塔伊内。他觉得自己现在想相信埃塔伊内了。
欧文问道：“除了下毒，你还有什么别的技能？”
埃塔伊内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我训练有素。”她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欧文。“给我说一说安凯瑞特的故事。我只是通过曼奇尼的眼睛对她有所了解。她是我渴望超越的旗帜和标杆。你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你还记得什么？”
欧文在黑暗中调整视线，现在能越来越清楚地看清埃塔伊内——和欧文一样，埃塔伊内也正在审视着欧文。
欧文尽量不带感情地说道：“我不想谈论安凯瑞特。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吧，那就等到你想谈的时候。如果你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我将感激不尽。和一个幽灵竞争是很困难的。”
“我也这么认为。”欧文说道。欧文想了解埃塔伊内，想知道她的防卫情况和弱点。在他的神法揭示之下，埃塔伊内会是什么样子呢？欧文打开了圣泉神力之门，开启了神力和洞察力，让圣泉在全身流动，然后将圣泉延展至埃塔伊内，探测她的弱点。每个人都有标志性的弱点——克拉克除外。探测克拉克就像探测一座水坝的墙壁。欧文想知道，埃塔伊内是不是也有弱点。
欧文很快就知道了，埃塔伊内是左撇子，但她经常为了避免尴尬而掩饰这一点。她训练自己，左手和右手几乎同样运用自如。但她肯定有一只手用得更多，这让她很难预测。欧文的神法更深入地探测埃塔伊内，想要找到埃塔伊内更多的弱点，埃塔伊内却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埃塔伊内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欧文中止了神法，吃了一惊，埃塔伊内居然会有所察觉。
自己被当场抓住，欧文觉得有一点点内疚，问道：“干什么？”
埃塔伊内后退离开欧文，只是后退一点点。“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用了圣泉的神力？”
欧文看着埃塔伊内，内心十分矛盾，觉得没必要否认这一点。“是的。你感觉到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埃塔伊内低声说道，声音充满了敬畏和害怕。
“你是不是也有圣泉的神力？”欧文耳语道。
埃塔伊内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从你那里传过来的……像……像一条河。你怎么做到的？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埃塔伊内问道，声音里有了不信任。
“我想，你可以说我刚才在考验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埃塔伊内又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很怪，但令人很愉悦。船在晃动，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你多少岁时发现自己拥有圣泉的神力？”
欧文掩饰住自己的笑容。“很小的时候。圣泉的神力通常起源于一个习惯或者一项任务——一件能够让你集中注意力、达到忘我境界的事情。一件你无比热爱、让你充满激情的事情。这件事情因人而异。这件事情能够赐予你圣泉的神力。一旦你将这种神力储存于体内，你就可以用某种方式来使用它。如果有人施展了圣泉的神力，我能够感觉到。如果你能够感觉到我刚才对你施展了圣泉的神力，可能你是刚刚发现，你也拥有圣泉的神力。”
埃塔伊内突然向前，眼睛里微微闪烁着光芒。“你能够教我吗？”埃塔伊内问道。她的声音十分热切，欧文只能看着她，无言以对。
◆ ◆ ◆
瓦赛拉格号到达了埃东布里克。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看着船慢慢地驰入海湾。两边的悬崖威武雄壮。悬崖上面是圆木搭建而成的城垛墙。防御工事主要是用木头搭建的，欧文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日晒雨淋，圆木几乎都变成了黑色，所有的木桩都削得尖尖的，火把在铁烛台里燃烧，喷着黑烟。
大船驶入海湾，欧文注视着宽阔的湖一样的海港。和帝泉王宫的海港相比，这个海港比较小，但停泊着来自每一个王国的船只，包括来自锡尔迪金的船只，所以，瓦赛拉格号并不显眼。海底有些地方岩石凸出，一条瀑布奔腾入海，欧文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瀑布的轰鸣声。埃东布里克的王宫修建在悬崖上瀑布旁边，只能通过建在悬崖上带护栏的木制楼梯拾级而上。海湾周围的悬崖上还建了许多房子，但都是山脊形状的简陋民居，很少有两层的。
欧文呼吸着带着鱼腥味的咸咸空气，突然意识到： 这里没有石头建筑。一座石头建筑也没有。不需要运用圣泉的神力，他也知道埃东布里克的弱点。
火攻。几艘战船，载着弓箭手，射出箭头浸泡过沥青的火箭，就能够给这里带来一场浩劫。
大船驰过从湖底凸出来的高高石柱。欧文靠在护栏上，注视着船下的水域。耳朵里传来瀑布哗哗的流水声和海浪的拍打声，欧文突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这种感觉很熟悉，像妈妈在低声抚慰。欧文盯着海水看，想看穿大海的泡沫，看到泡沫下面的东西，因为他突然明确无疑地感觉到，泡沫下面有东西。他的脑海里闪烁着帝泉王宫集雨池中那批稍纵即逝的财宝。
真正的埃东布里克其实被淹没在水下。
欧文突然清晰异常地看到了海底的一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海底的景象在他的大脑中展开。他们的船正滑过一个失落的王国的废墟。废墟仍然在那里，深藏在海浪之下。石头搭建的城堡、陋屋、水井和篱笆墙，这些建筑物仍然在那里，隐藏在海藻和淤泥之下。
“你怎么啦，欧文？”伊薇关切地问道，拉了一下欧文的胳膊，把欧文从满目疮痍的幻象中惊醒过来。
欧文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很快地深呼吸几下。埃东布里克的原住民都淹死了。只有那些住在山顶的居民幸存了下来。事实是这样的，只有山顶部分留了下来。这里没有石头建筑物是因为灾难让阿塔巴伦变成一贫如洗。欧文不知道这场浩劫发生在什么时候，但他几乎能够听到有人在水下尖声惨叫。
“你病了吗？”伊薇担忧地看着欧文，又关切地问道。
欧文觉得头晕目眩，想不出当时有多少洪水突然奔腾进这座山谷。这不是一个海湾，这是一座死亡陷阱。
欧文用衣袖擦了擦嘴唇，说道：“我不知道。”有时候圣泉会和他说话，但这种情况很少出现，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圣泉和他交流之后，欧文会觉得骨头发软。他不想吓到伊薇，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我想坐一会儿。”
欧文转过身来，背靠着护栏坐了下来。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被淹死了？似乎瀑布的轰鸣声淹没了死者的尖叫声。
贾丝廷蹲在欧文身旁，把自己的桶子递给欧文，同情地看了欧文一眼，然后拍了拍欧文的肩膀。
“别忍着，”贾丝廷说道，“忍着只会更糟糕。我一上船就感觉这样。”
欧文想笑，但喉咙像沙子一样干燥。他没有晕船。他只是吓坏了——好像一场大屠杀之后，他遇见了一座万人坑。
伊薇摸了摸欧文的肩膀，愉快地说道：“我们马上就到埃东布里克了。”
过了一会儿，欧文感到不那么震惊了。他把没用过的桶子还给贾丝廷，并感谢了她。他们从瀑布右边靠近码头。悬崖犬牙交错，参差不齐，巨石从水中突兀而出。他们必须小心翼翼，用竹篙撑，用桨划，直到安全靠岸。悬崖附近高处布满了令人迷醉的绿色苔藓。山顶是茂盛的松树和雪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城市的大部分建筑物是木制的。欧文特别喜欢悬崖有些地方那种独特的天然构造，看起来像纤细的石柱，用绳子捆在一起，类似一堵盖了瓦的墙。悬崖脚下有一堆堆碎石子。
水手抬起跳板，乘客准备下船。欧文看见一个贵族率领着一群骑士走下码头。他们都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像托加袍那样的披风和裙子，戴着熟皮制作的护腕和腰带，高筒皮靴盖住了羊皮长裤。每个人都是长头发，扎着辫子，留着胡须，看起来像野人。而且，每一件披风和裙子拼缝的图案不同，这又加深了他们都是野人的印象。
领头的贵族是一个成年人，发型狂乱，两腮和上嘴唇留着剪得很短的胡须，很英俊，个子很高。他一只脚踏在岸上，一只脚踩在跳板上，手放在一把巨大的剑上，剑用皮带绑在肩膀上，看起来像一把长弓。
贵族朝伊薇鞠了一躬，夸张地一挥手，带着很重的口音说道：“来自锡尔迪金的小姐。”他仰望着伊薇，船长站在伊薇身旁，欧文和克拉克站在伊薇身后。“热烈欢迎来到埃东布里克。您即将大驾光临的消息已经提前传到了这里。我们英明的雅各王四世向您致以热烈的欢迎和崇高的敬意。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参加我们的狂欢。”
伊薇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问道：“什么狂欢，大人？”
贵族又深深地一鞠躬，夸张地一挥手，回答道：“怎么啦，为庆祝喜结良缘而举行狂欢活动，小姐。锡尔迪金真正的国王和我们美好的国家的亨特利伯爵家的女儿喜结良缘。我希望您喜欢蜂蜜酒，因为那里蜂蜜酒大量供应。来，向您的新王致意，小姐。他也在盼望着您的到来。”
“现在有趣了。”伊薇低声对欧文说道。然后她骄傲地伸直一下身体，开始走下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