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当布琳·欧姆斯福德看到那些光时,夜晚已经降临在阿纳尔森林。它们就像萤火虫一样从黑暗的林间对着她眨眼,小小的,捉摸不定,隐隐约约。
她慢下脚步,走在身边的罗恩一个不稳,她马上伸出手臂抱住他,以防他跌倒。她也浑身酸痛,疲惫不堪,但是当高地人摔在她身上时,她还是强迫自己将他撑起。他的头垂在她肩上,脸因为发烧又烫又红。
“……找不到在哪里……不见了,找不到……”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手指紧握住她的手臂,直到她感觉疼痛。
她轻声对他说话,让他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还在这里。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了,发烧的呓语也静了下来。
布琳看着前方的光亮。它们在秋叶浓密的树丛间舞动着,细碎的光亮。是火!她急切地低呼出声,将她自离开卡德急流往东走后就如影随形、益发沉重的沮丧和绝望压下去。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亚拉侬走了,罗恩也受了重伤,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闭上眼睛,对抗着记忆。她沿着卡德急流往东走了一下午,直到入夜,希望并祈祷着它能引导她找到其他能够帮助她的人。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她已经失去了时间感和距离感。她只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她挺直身子,把罗恩拉起来。前面,亮光正闪烁着表达它们的欢迎。拜托!她无声地呐喊着。拜托,请让它成为我需要的帮助。
她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罗恩的手臂松垮地垂在她肩上,身体瘫软地靠着她,踉踉跄跄地跟上脚步。树枝和灌木丛一直刮着她的脸和身体,她低下头来躲开它们,靠着一股傻劲儿把脚放到另一只脚前,就这样往前推进。她就快要气力耗尽了,如果那里没有人可以帮忙……
然后突然间,她面前的树丛分了开来,光的来源也豁然开朗。有栋房子森然挺立,既阴沉又黑暗,只有黄色的光线从方形建筑体上两处地方流泻而出。有声音从里面某处传来,听起来很微弱,很不清楚。
她抱紧罗恩,继续前进。等她接近后,房子的轮廓也渐渐清晰。那是一栋盖在基石上,有着尖屋顶的矮木屋,有顶盖的门廊面向着一个单层的阁楼。屋子后面还有一个马厩,里面拴了两匹马和一头驴,正埋首吃着粮草。屋子前面是一整排被闩上的窗户,窗板也都关上了。油灯的光线就是从窗板的缝隙中漏出来的,然后被谷地女孩看到了。
“再走一下下,罗恩。”她低声说道,虽然知道他不明白,但是他会对她的声音作出回应。
当她走到门廊前大约十多尺处,她看到了挂在屋檐下的招牌:路克莱恩贸易中心。
招牌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久经风化,早已开裂,油漆也剥落掉色,字迹难辨。布琳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重要的是里面有人。
他们走上门廊,风化的木板让他们脚步绊了一下,接着靠在门框后。布琳伸出手去找门把,里头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谷地女孩的手握住金属门闩,将厚实的门打开。
十多张脸同时转过来盯着她,他们眼里夹杂着惊讶和不安的情绪。是捕兽人。布琳透过朦胧的烟雾之间看过去,他们蓄着胡子,头发蓬乱,不修边幅,还穿着磨损的皮革和动物毛皮。他们一脸严肃,聚在横放于倒立麦酒桶上的厚木板所做成的吧台旁。柜台后方堆放着动物毛皮和粮食,前方则放了一整排小桌和椅凳。而油灯则挂在低矮的椽梁上,发出光芒,驱走夜的黑暗。
布琳双手环抱着罗恩,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候。
“他们是幽灵!”柜台那里突然有人低声咕哝,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一个高高瘦瘦、穿着衬衫和围裙的人从柜台后方走了出来,他缓缓摇着头。“如果他们是死人,现在就不需要开门了,不是吗?他们直接穿过来就好啦!”
他走到房子中间停住。“你怎么了,姑娘?”
布琳蓦地意识到,他们在这些人面前是以什么鬼样子出现的。他们可能就像从死神手里被带回来的人——两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又湿又脏的人,脸色因为已经筋疲力尽而变得惨白,像稻草人一样互相靠着对方。罗恩头上缠着沾满血的布条,另外还有许多擦伤是外露的,而背后原先放着利亚之剑的剑鞘如今什么都没有。而她自己也是满脸脏污,黑色的眼睛中满是不安。两人像鬼魅般出现,站在门口的光影下,以夜为背景,不稳地晃来晃去。
布琳试着开口,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这边的,帮个忙!”那个人回头呼唤其他坐在柜台边的人,自己则立刻上前扶住罗恩。“现在快来,帮个忙!”
一个肌肉结实的猎人马上过来,两人引领谷地女孩和高地人到最靠近的桌子,让他们坐在小矮凳上。罗恩发出呻吟声,重重地往前一瘫,头也垂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又问了一次,帮忙稳住高地人不让他摔下来,“这个人在发高烧!”
布琳声音沙哑。“我们在一个瀑布落下来的地方弄丢了马,”她谎称,“而他在那之前就已经病了,现在又变得更严重了。我们沿着河岸一直走,直到我们发现这个地方。”
“这是我的地盘。”那人知会她,“我是这里的商人。杰夫特,倒两杯麦酒给他们。”
猎人走到柜台后的麦酒桶旁,打开栓子,倒进两个玻璃杯。
“让我们其他人也免费来一杯怎么样,史戴伯?”柜台那头一群摆着臭脸的人当中有个人叫道。
那商人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将一小搓头发往后拨到几乎快要秃光了的头上,然后又转向布琳。“不应该去那些山里,姑娘。那里比高烧不退还糟糕。”
布琳默然点头,咽了口口水以缓解喉咙的干燥。不一会儿后,猎人拿着装了麦酒的杯子过来。他拿了一杯给谷地女孩,然后撑起罗恩,看着他喝掉另一杯酒。高地人试着抓住杯子,大口大口地灌下去,但是他马上就被呛到。猎人马上就把杯子移开。
“让他喝!”吧台那头的那人又再度开口。
另一人笑道:“纳乌,太浪费了!任何一个呆子都看得出来他快死了!”
布琳愤怒地看了他一眼。说话的那人看到她的表情,气定神闲地走向她,宽大的脸上露出傲慢的笑容。其他人也跟着他过来,彼此会意地眨眨眼,咯咯发笑。
“有问题吗,姑娘?”开口的人轻蔑地笑着,“敢情你……?”
布琳立刻起身,想都没想就抽出长刀,指着那人的脸。
“喂!喂!”杰夫特立刻就介入说情,轻轻地把她往后推。“没有必要这样,是吧?”
他转而面对说话的那人,直接站在他面前。猎人的个子很高,超出从柜台那边过来的人。众人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杰夫特,没有恶意,”无礼冒犯的人低声咕哝着,他低头看着罗恩,“只是对那个剑套很好奇而已,上面的纹饰看起来像某个皇家印记。”他阴险的眼睛飘向布琳,“你打哪儿来,女孩?”
他等了一会儿,但布琳拒绝回答。“不重要。”他耸耸肩,和他朋友一起回到柜台,重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背对着他们。猎人看了他们一会儿,便在布琳身边跪下。
“没用的一伙人,”他嘀咕着,“窝在延山西边冒充捕兽人,靠投机取巧和别人的不幸维生,一早就在这边喝酒浪费时间。”商人摇着头,看着谷地女孩。“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布琳微笑以对。“好多了,谢谢你。”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在……”
“嘘,忘了吧……”高大的猎人轻拍她的手,“你累坏了。”
他身边的罗恩发出呻吟声,短暂地抬起头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又溜了下来。
“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布琳着急地强调,“我必须想个办法帮他退烧。这边有没有什么东西派得上用场?”
商人担心地看着猎人,然后摇摇头。“我从没见过烧得这么厉害的,姑娘。我有一罐药水,或许能有帮助。你可以让那个男孩喝下,看看会不会退烧。”他再次摇头,“不过,睡觉可能是最好的。”
布琳木然点头。她没有办法厘清思绪,身心俱疲地坐在那里,盯着手里的匕首。慢慢地,她把匕首放回护套里。这一辈子从没伤害过任何东西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来自延山西边的那人确实很无礼,甚至带有威胁感,但是对她有任何实质上的危险吗?麦酒温暖了她的胃,身体也热烘烘的。她觉得好累,而且莫名地气馁,内心深处有种奇怪的失落感和无力感。
“这里可以睡觉的房间不是很多,”商人史戴伯说道,“马厩后面有一个放马具的房间,捕猎季时我让帮手住在那边,你可以睡在那里。那里有火炉,还有床给你朋友睡,你可以睡在麦秆堆上。”
“听起来还不错……”布琳喃喃说着,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这边,这边。”魁梧的猎人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把她跟聚在柜台那边的人隔开。“坚强点,姑娘。”
布琳无声地点头,擦去眼泪,然后起身。“我没事。”
“毛毯在小屋里,”商人说道,跟着她一起站起来,“来把你安顿好吧。”
在猎人的协助下,他让罗恩站住脚,然后带着他往贸易中心后面去,经过有着多间储藏室的漆黑走廊。布琳看了看那些坐在吧台旁喝酒的人后,也跟上他们。
房子后面有个小木门,打开后通往外面的夜里,商人、猎人、罗恩和布琳走向马厩和马具房。商人快步向前,点亮挂在墙上的油灯,然后打开马具房的门让其他人进入。虽然有一点霉味,不过房间保持得很干净,墙上还挂着缰绳和马具。角落壁龛里有个铁制的火炉,旁边就放着一张单人床。两扇活动遮板都关上了的窗子将夜挡在外面。
商人和猎人小心翼翼地让发烧的高地人躺下,把叠放在床尾的毯子拉过来帮他盖上。接着他们点燃了火炉,直到木头燃烧起来,发出明亮的光,并拿了一张新鲜麦秆铺的床垫给布琳。当他们准备要离开时,商人将油灯放在火炉旁的壁架上,接着转过来面对布琳。
“这是给他的退烧药水。”他交给谷地女孩一个黄色的瓶子,“让他喝两口,不能再多。到早上,再喝两口。”他怀疑地摇摇头,“希望有用,姑娘。”
他随即走出房间,猎人也跟着他一起离开,然后他又转过来。“这个门上有个门闩,”他顿了一下,“把门锁好。”
他轻轻把门带上。布琳走上前将门闩拉上。就在外面,她可以听到商人和猎人交谈的声音。
“一群坏蛋,延山那帮人,”猎人低声咕哝。
“坏透了。”商人也同意。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该我上路的时候了,”猎人说道,“回到营地还要好几个小时。”
“一路平安。”商人回应道。
他们渐渐走远,声音也渐渐淡去。
“那一伙人在里面,你最好提防点,史戴伯,”猎人劝告道,“要小心留神。”
接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完全消逝,两人已经走远。
布琳回过头来走向罗恩,小心地撑起他,让他喝下两口商人给的药。喝完药之后,她又让他躺下,盖好毛毯。然后她在火炉旁边坐了下来,用毛毯把自己包起来,沉默地往后靠着。油灯的火光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看起来就像是邪恶的巨人。
火炉里还在燃烧的木柴砰地一声塌了下来,将底下的灰扬起,布琳突然惊醒。她知道,她打了个盹,但是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疲倦地揉揉眼睛,环顾四周。马具房又黑又静,只有油灯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孤独地发着光亮。
她马上想起亚拉侬。现在她还是很难接受德鲁伊已经死去的事实,总是期待会有人来敲门,然后是他低沉的呼唤。就像会随着光线移动而来去的影子——这是罗恩对他的描述,就在德鲁伊死去的前一晚……
她猛地打住,对自己竟然会去想那个词感到莫名羞愧。但亚拉侬已经死了,离开了人世,就跟所有人一样都有一死,从四境投入他父亲的怀抱,可能是去了布莱曼守护的地方。她想了想这个可能性。他会不会真的跟他父亲在一起?她想起他跟她说过的话。“等你完成任务后,布琳,你会在这里找到我。”那是不是代表他也将自己关进了存在于生死之间的幽冥世界?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急忙将它拭去。她不允许自己流泪。亚拉侬走了,现在只剩下她。
厚毯子下的罗恩不安地翻来覆去,呼吸困难且不均匀。她缓缓起身,移到他床边。那张削瘦、晒黑了的脸好烫好干,五官因为折磨着他身体的高烧而扭曲。他突然打了个冷战,然后又全身紧绷地躺着。他唇间喃喃吐出一些字,含意模糊。
我该怎么办?谷地女孩无助地问自己。如果我有父亲的医术该有多好。我已经给他喝了商人给的药,让他包着毛毯保暖。但这些好像都没有用。我还能怎么办?
她知道,是魔兽犹奇拉的毒伤害了他。亚拉侬说过,那毒侵袭的不只是身体,心理也会受到它的攻击。它已经害死了德鲁伊——就算他的伤比罗恩严重得多,但,他是亚拉侬,在两人之中强多了。高地人就算只受一点伤,都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力。
她在他床边倒下来,温柔地握着他的手。她的保护者。她露出苦笑。现在谁来保护他?
回忆从她脑海中快速闪过,纷纭杂沓。她跟罗恩经历了那么多才来到这个寂寞又绝望的夜晚。他们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帕瑞诺没了。亚拉侬死了。就连利亚之剑——他们所拥有的唯一的魔法之物——也不见了。只剩下希望之歌。
然而亚拉侬曾经说过,希望之歌足以……
外面马厩传来靴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拜她祖先遗传下来的精灵感官之赐,她听到了那人可能没注意到的声音。她急忙放下罗恩的手,匆匆起身,忘记了刚刚的忧虑。
外面有人——某个不想被听到的人。
一只手小心提防地缓缓伸向腰间的匕首,接着又放开。她不能这么做。她不会这么做。门闩轻轻地在晃动。
“是谁?”她出声大叫。
一个低声诅咒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突然间有好多人撞上马具房的门。布琳退开,急忙寻找有没有其他出路。但是并没有。那些人又再次撞门。铁制门闩啪地一声被撞开,五个漆黑的身影猛然摔进房间里,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有刀光闪动着。他们聚在暗处边缘,面对她时醉醺醺的,话也说不清楚。
“滚出去!”她厉声叫道,气愤与恐惧在她身体里流窜。
回应她的是笑声,带头的入侵者走进光线里。她马上就认出他来。他是其中一个来自延山西边的人,其中一个被史戴伯称之为小偷的人。
“漂亮的小妞,”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过来……这里。”
五人慢慢逼近,在漆黑的房间里包围过来。她可以冲过去,但这意味着丢下罗恩,她无意如此。她的手再次靠近匕首。
“别调皮喔……”那人低声说道,慢慢靠近。然后他突然间就冲了过来,都已经喝了这么多酒,速度还是超乎布琳预期地快。他抓住布琳的手腕,猛地一拧,甩掉了她手中的武器。其他人马上靠过来,抓她的衣服,将她拉向他们,将她往下拉。她拼命挣扎,攻击侵犯她的人。但是他们实在比她壮得多,开始伤害她。
紧接着她内心似乎有个东西啪地一声断了,就跟马具房的门闩被撞开时一样肯定。她思绪涣散,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在盲目的愤怒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全部凭直觉,快而且狠。她开始唱歌,一种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崭新声音。歌声充满了黑暗的房间,带着一股怒气,诉说着死亡和毁灭。她的攻击者摇摇晃晃地从女孩身边退开,被吓得瞠目结舌,用手捂住耳朵。希望之歌穿透他们的感官,碾碎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感到极度痛苦。疯狂回应了歌声的召唤,暴怒、伤害,激烈到几乎都能看得到。
那声音让五人完全透不过气来,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暗中摸索着让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尖叫声从他们张大的嘴巴传出,跟谷地女孩的歌声相互唱和。她还是没有停下来。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盛怒的她。希望之歌升高,马厩里的动物也变得躁动不安,不断扬起蹄子,在畜舍里横冲直撞,随着女孩的歌声撕扯着它们,发出痛苦的叫声。
五人终于找到打开的门,在几近疯狂之中跌跌撞撞地离开马具房,缩成一团,发抖哀嚎。他们的嘴巴、耳朵、鼻子鲜血直流,双手捂着脸,手指纠结成爪状。
随着盲目的愤怒离开她,布琳重新看到他们,也看到商人史戴伯突然从黑暗里现身。那些入侵者从他身边仓皇逃走,他停住脚,一脸惊恐地退开,双手发狂似的举在身前。罪恶感让她重新恢复理智,希望之歌戛然而止。
“喔,天啊……”她轻声哭泣,震惊莫名地瘫倒在地。
午夜来了又走。商人再次留下她一人,回到他舒适和精神正常的住所,他的眼里满是惊恐和困扰。庇荫路克莱恩贸易中心的漆黑森林阒然无声。
她坐在火炉旁。火炉里又新添加了柴火,在一片寂静中噼啪地发出火花。她把双脚缩在胸前,双臂环抱着,像个沉思中的孩子。
但是她的想法很邪恶,都是坏事。里头夹杂着亚拉侬说过的话,低声诉说着她一直以来都拒绝去听的事。希望之歌就是力量,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力量。它会保护你。它会帮助你平安达成任务。它会毁灭《意达集》。
或是毁灭我,布琳回嘴。或是毁灭我身边的人。它能够杀戮。它能让我杀戮。
她终于动了,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造成肌肉抽筋酸痛,她黑色的眼里闪着恐惧。她透过壁炉格栅,看着里面舞动的红色火焰,她自暴自弃地认为,她可能会杀了那五个来自延山西边的人。如果,他们没找到门的话,她可能会把他们全杀了。
她喉咙一紧。下次她被迫使出希望之歌时,该怎么样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
身后的罗恩不断呻吟,在毛毯下不断扭动。她缓缓转身走向他,搜寻他的脸,弯下腰去摸他的额头。现在的他脸色惨白,高烧不退,神情憔悴,呼吸也每况愈下,变得粗浅,仿佛每一口气都要榨干他似的。她跪在他身边,摇摇头。药水没有用,他变得愈来愈虚弱,毒性已经侵入他体内,消耗他的生命。如果再不停止,他将会死去……
就跟亚拉侬一样。
“不!”她低声饮泣,急切地握住他的手,就像是想要阻止生命继续流逝一样。
她马上就想到她必须做什么了。拯救者与毁灭者,亡灵布莱曼是这么称呼她的。很好,对那些来自延山西边的盗贼来说,她是毁灭者。或许对罗恩来说,她可以是拯救者。
她的手还是紧紧握着他,布琳贴近他的耳朵,开始唱歌。轻轻地,温柔地,希望之歌从她唇间溢出,就像隐形的烟雾般在两人身边缭绕摇曳。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高地人,摸索他感到疼痛的地方,寻找扼杀他的毒性来源。
我必须放手一搏,她在唱歌时这样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等到早上毒性蔓延全身,他就不在了。亚拉侬曾经这么说过,它不仅会攻击身体,心理也一样受创。那么,说不定,精灵魔法可以治愈。
她持续唱着,甜美轻柔的歌声紧紧包覆着高地人,将他带向她。慢慢地,他不再打颤扭动,渐渐平静下来,躺在毛毯下,呼吸愈来愈平稳深沉。
时间缓慢流逝,她持续唱着,期待改变发生。等到它真的发生时,又突然到让她差点措手不及。从罗恩饱受折磨、形容枯槁的身子里,升起一团红雾,犹奇拉的毒从昏迷不醒的高地人体内出来,浮在他上方,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中邪恶地盘旋着。布琳在它和罗恩之间介入了希望之歌的魔法。慢慢地,它便消失于无形。
她身边的床上,利亚王子满头大汗,憔悴的表情没了,呼吸也再次稳定下来。布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希望之歌遁入宁静。
我做到了,她轻声哭泣着。我使用魔法做了好事。这一次是拯救者,不是毁灭者。
她仍旧跪在他身边,将脸靠在他温暖的身体上,双臂抱着他。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