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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场景变换

里奥夫被轻微的刮门声惊醒。
他没有挪动身子,却把眼皮张开了一条缝,努力让思绪穿过脑海中睡意的重重迷雾。
看守们从来不会在门上花这么多工夫。他们把钥匙塞进锁孔,转动钥匙,门就会打开。而他也听出了那锁孔里的钥匙声。不,这声音更尖,像是块小得多的金属。
在他想清楚声音代表的意义之前,刮擦声停止,房门洞开,借着身边油灯的昏暗光芒,他看到一个影子走了进来。
里奥夫想不到任何继续装睡的理由。他扭转双腿,脚底踩在地板上。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轻声问那影子。它确实是个影子,或者说至少是他的目光难以渗透的某种物质。即使当那影子显露轮廓时,黑暗依旧笼罩着它。它给人的感觉像极了眼角的盲点,只是这盲点正位于他的正前方。
随着他的继续注视,那暗影莫名地柔化,逐渐清晰,转为穿着宽松的黑色马裤和皮马甲的人类形体。裹在手套里的那双手抬了起来,将兜帽拉下。
里奥夫早已发现:真实,就是一连串或多或少的自欺欺人行为的总和。他的真实早已被酷刑、困苦和失落所粉碎,而他还没来得及骗过自己。
因此,就算展露出的那张脸是精灵女王的奇美拉面具,是圣艾妮慕伦楚楚可怜的容貌,又或是獠牙毕露、想要将他吞噬的魔鬼面孔,他都不会惊奇。这一瞬间仿佛被各种无法置信的可能性塞得满满当当。
而随着兜帽落下,露出的那张眼眸如同璀璨星辰的年轻女性面孔尽管出乎预料,却并不令他吃惊。
但他的看法的确因此发生了变化。她身材苗条,比里奥夫矮上一个头还多。她栗色的发丝梳向脑后,下颌线条柔美。他怀疑她连二十岁都没到。而且她很面熟:他能肯定自己在宫廷里见过她。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说,“以玛蕊莉王后的名义,我是来释放你的。”
“来释放我。”他缓缓说道。她的脸突然拉远,仿佛位于二十王国码开外,紧挨着王后玛蕊莉的面孔。他当时就是这么看到她的:就在他那场歌唱剧的表演过程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隐身吗?”
“我有圣者的赐福,”她回答,“这是修女院的机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好了,劳驾跟着我——”
“等等,”里奥夫说,“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费尽心思,又冒了相当大的危险才来到这儿,”她说,“所以拜托,先别问问题了。”
“可你是谁?”
“我名叫艾丽思,艾丽思·贝利,而且王后很信任我。她派我来的。你明白吗?好了,劳驾……”
“贝利女士,我是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王后状况如何?”
艾丽思眨眨眼,露出费解的神情。
“她过得还好,”她说,“暂时还好。”
“她为什么派你来救我?”
“这解释起来可就长了,而且我们没多少时间。所以劳驾——”
“允许我任性一下吧,女士。”
她叹口气。“好吧。简单地说,王后被囚禁在狼皮塔里。她听说了你被关押的消息,也听说了城里和新壤的人民有多么喜爱你。她相信如果你得到自由,或许就能改善她的处境。”
“怎么个改善法?”
“她相信篡位者或许会被推翻。”
“真的。都是因为我。多奇怪啊。还有你是怎么进到这儿来的?”
“这儿有些通道,一些秘道,是我的——”她顿了顿,然后再度开口,“是我以前打听到的。你一定得相信我。而且你要相信,要是我们不赶快离开这儿,就没法活着离开了。”
里奥夫点点头,闭上双眼。他想象着蔚蓝的天空和温暖的南风,还有轻抚面颊的雨点。
“我不能走。”他叹了口气。
“什么?”
“这儿还关着别的囚犯:梅丽·葛兰和爱蕊娜·威斯特柏姆。如果我逃跑,她们就会遭受折磨,而这是我不能忍受的。释放她们,并且向我证明她们得到了自由,我就跟你走。”
“我不知道葛兰家的小姑娘关在哪儿。恐怕我也没找到那个威斯特柏姆家的年轻女人,否则我肯定会救她的。”
“那我就不能跟你走了。”里奥夫说。
“听着,埃肯扎尔卡瓦欧,”艾丽思急切地说,“你得明白自己的价值。为了让你自由,有人会付出生命——或者坐视别人付出生命。你在布鲁格的事迹依旧被人铭记,烛光园的乐曲释放出的那股精神也未见减少。事实上,它还在继续成长。”
“你的下流小曲里的歌谣正在整个国度传唱。人们已经准备好向那个反派,向篡位者发动攻击,可他们害怕他会对你不利。如果你得到自由,就不会再有东西阻碍他们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据说一位合法的王位继承人将返回王国:安妮公主,威廉和玛蕊莉的女儿。他们将扶持她登基,但他们会为你而战。你是整个王国最重要的人,卡瓦欧。”
里奥夫笑出了声。他控制不住自己——这话听起来太荒谬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他说,“除非你能保证梅丽和爱蕊娜的安全。”
“不,不,不,不,不,”艾丽思说,“你不明白我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儿的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是个足以让我位列圣者之席的奇迹。可现在你却说你不想走?
“别这么做。别让你的王后失望。”
“如果你能创造一次奇迹,就能创造第二次。放了梅丽,放了爱蕊娜。然后我就会心甘情愿跟你走——只要你能证明她们安好就行。”
“至少想想你的音乐,”艾丽思敦促道,“我告诉过你,你的那些歌曲已经声名远播。但你知不知道,光是唱那些歌就被当做黠阴巫术对待?威斯特柏姆镇有人试图把整出戏重演一遍。舞台被护法的守卫们付之一炬。但表演本身很失败,因为你的作品里那些巧妙的和弦就连最具天赋的音乐家也头疼不已。如果你获得了自由,你就能重新写下乐谱,纠正他们表演中的错误。”
“也注定让更多人遭受我这样的命运?”他举起那双无用的手,问道。
“这东西真怪,”艾丽思说。她似乎刚刚发现他手上的牵引装置。她摇摇头,仿佛想借此理清思绪似的。“你瞧,这命运是他们自己选的。”
里奥夫突然感到极度不安。这个女人——为什么是个女人?——这女人的说法根本不合情理。
最可能的情况是罗伯特对他的又一次试探。迄今为止,他还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罗伯特很清楚,要是梅丽和爱蕊娜没有危险,里奥夫是连指头都不会动一下的。
而且就算艾丽思说的是真话,他留下的决定也依然不变。
可这样就有了个问题。她在这儿的任何发现都会让篡位者罗伯特得到某件他原本没有的东西,某件似乎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但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大概吧。
“在烛光园里。”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在烛光园里?”
“在舞台底下,最右边的支柱顶上有个暗格。我知道他们会烧掉我的乐谱,也知道他们会在我的住处搜寻摹本。我把其中一份藏在了那儿,罗伯特的手下也许没发现它。”
艾丽思皱起眉。“如果出得去,我会去找它的。不过我更希望把你带走。”
“你了解我的处境。”他说。
艾丽思犹豫起来。“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她说,“希望有机会再见。”
“乐意之至。”里奥夫答道。
艾丽思叹口气,闭上眼睛。她戴上兜帽。他觉得她或许嘟哝了一句什么,随即身形便融入影中,不复存在。
房门打开,关上。他听到笨拙地摆弄门锁的声音,然后是良久的寂静。
最后,他重回梦乡。
待次日房门再度开启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咔嗒声。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里奥夫没法弄清现在的时间,可从他醒来很久这点来估计,应该已是正午。
两个男人走进房间。两人外面套着黑色的传令服,里面是涂过黑色珐琅的胸甲,腰间各佩有一把阔剑。他们不像里奥夫以前见过的那些地牢守卫,和罗伯特的私人护卫倒是颇为相似。
“别动。”其中一个人说。
里奥夫没有回答,这时有个男人拿出一块黑布,绕过他的鬓角和双眼,紧紧裹住,直到他无法视物。然后,他们扶着他站起身,拉着他在走廊里前进,里奥夫只觉皮肤冷若石蜡。他努力记住距离和方向,就像梅丽那样,向上十二步,踏前二十三大步,穿过一条走廊,再向上二十八步,走完一条狭窄到双臂会不时碰擦墙壁的过道。接着,他们仿佛突然步入了天际:里奥夫感到身边的空间扩展开去,而空气也开始流动,化作轻风。脚步声不再回响,他猜测他们已经来到了地牢之外。
接着,他们把他领到一辆马车边,把他架上了车,他感到一阵绝望在心中升起。他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不去询问目的地,因为他们遮住他的眼睛显然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车轮滚动向前,路面先是石头,其后转为沙砾。里奥夫开始怀疑自己是被昨天来“救”他的那个女人的同伙绑架了。要弄到罗伯特卫兵的制服实在太容易了。他思忖着罗伯特发现他失踪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心情更加低落。
他们离开时天色肯定还很暗,可现在光芒已经开始渗入蒙眼的布条。天更冷了,空气里透着浓浓的盐味。
在一段漫长至极的旅程之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他现在的身体又冷又僵,觉得膝骨,手肘和整条脊骨都仿佛被钢制的螺丝拧得紧紧的,双手也剧痛无比。
他们本想抬着他,可他奋力将双脚踏上地面,只为计算走过的步数:先是砂石,然后是石板,接着是木板,然后又是石板,最后是台阶。热气翻腾着朝他扑来,令他蜷缩退后,这时,遮眼的布条也被解下。
他眨眨眼,看着硕大的壁炉里烈火释放出的烟云。火堆上,烤叉穿起的鹿肉欢快地嘶嘶作响,烤肉的气味填满了空气。
房间呈圆形,直径约有十五王国码,几面墙壁被火光中熠熠生辉、图案一时难以辨明的织锦所遮蔽:棕土色、金黄色、铁锈色和森绿色。地板上盖着一块巨大的地毯。
两个女孩正在将一根粗大的木杆搬离火边。木杆上悬挂着一只铁水壶,她们就是用它把热气腾腾的水倒进嵌入地板的那个浴盆里的。
几码开外,篡位者罗伯特斜倚在一张扶手椅里,穿着金黑相间的花纹长袍。
“哎呀,”罗伯特说,“我的作曲家大人。你的洗澡水刚刚准备好。”
里奥夫扫视四周。除了罗伯特和那几个负责服侍的女孩之外,有带他前来的那两人,另外两个打扮相似的士兵,一个坐在板凳上拨弄着一架萨福尼亚风格的大号西尔伯琴的瑟夫莱人,一个穿红袍戴红帽,神情古板的年轻人,最后是那个在地牢医治过里奥夫的医师。
“谢了,我用不着,陛下。”里奥夫勉力开口。
“不,”罗伯特说,“我不会改主意的。要知道,这不是为了你个人的舒适。我们都长着鼻子。”
继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可欢快的气氛丝毫无助于放松里奥夫的神经:毕竟这些都是罗伯特的狐朋狗友,就算是小孩子被剖腹挖心的场面,没准也能逗得他们放声大笑。
他叹口气,那些士兵开始剥下他的衣物。他的耳朵在发烫,因为那些侍女已经成年,而他觉得被她们紧盯着是件极度不妥当的事。但她们似乎并不在意。或许对她们来说,他只是房间里的又一件陈设品而已。可他依旧感到脆弱而不适。
不过到了水里他就觉得好多了。水很烫,烫得皮肤生疼,可一等他浸入水中,就不再觉得自己身无片缕,而水的热度也惬意地在骨髓里扎下根来,而那因寒冷而滋生的痛楚也大为缓解。
“你看,”篡位者说,“比刚才好多了吧?”
里奥夫不情愿地承认了。而当一个侍女端来温热的蜜酒,另一个切下一大块不断滴落油脂的鹿肉,小口小口地喂给他时,那感觉更是惬意。
“现在你平静下来了,”罗伯特说,“来见见这儿的主人,瑞斯佩大人吧。他好意应允在你谱写我要求的那首曲子期间做你的保护人,提供给你所需的一切,而且确保你过得舒适。”
“您真是太好了,”里奥夫说,“我还以为我得在以前那个房间里工作呢。”
“那个湿答答的地方?不,事实证明,那儿有诸多不便。”说到这,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像雄鹰般锐利,“你该不会在昨天碰巧接待了一位访客吧?”
哎呀,里奥夫心想。果真如此。一切都是阴谋,而眼下就是我没有掉进陷阱的奖赏。
“没有,陛下。”他说这话,只是想知道如此作答会有何种后果。
结果出乎他的预料。罗伯特皱皱眉,将双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地牢并不像我的先辈们所相信的那样可靠,”他说,“昨天就有个盗贼侵入了那儿。虽然盗贼已经落网,受到了审讯和绞刑,可有了一个入侵者,就会有第二个。
“要知道,这儿有秘道,散布在伊斯冷堡的石墙之中的秘道,而且有些——我想,这是很自然的——恰好经过地牢。我已经下令把它们全部堵死。”
“此话当真,陛下?”瑞斯佩领主语气惊讶地发问,“城堡里的暗道?”
“是真的,瑞斯佩,”罗伯特说,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告诉过你了。”
“您说过?”
“对。作曲家大人,你听明白了没?”
里奥夫摇摇头。他睡着了吗?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漏了什么。
“我——我忘了您刚才说的话。”里奥夫说。
“当然。而且你会再忘一次的,我想,就像瑞斯佩那样。”
“忘记什么,大人?”瑞斯佩问道。
罗伯特叹口气,手按前额。
“地牢里的秘道。有太多的秘道需要定位和封堵。噢,我用不着说得太详细。总而言之,里奥夫卡瓦欧,我觉得你待在这儿会比较舒适,而且不会再有……入侵者的烦扰。不是吗,瑞斯佩大人?”
那年轻人抛开满脸的困惑,点点头。“曾有很多人企图入侵这座要塞,”他大声说道,“迄今没有成功的例子。你在这儿很安全。”
“我的朋友们呢?”里奥夫问道。
“噢,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罗伯特回答。他向那些女仆打了个手势,她们离去片刻,回转时身边带上了梅丽·葛兰和爱蕊娜·威斯特柏姆。
看到这两人,里奥夫最初的反应是狂喜,而窘迫也接踵而至。爱蕊娜是位芳龄十七的可爱淑女,让她看到自己这种境况实在太不合适了。
或者说他这副样子。他古怪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有那骇人的牵引装置。他把手沉入水下。
“里奥夫!”爱蕊娜喘息着冲向前去,在浴盆边跪倒。“梅丽说她见过你了,但——”
“你没事吧,爱蕊娜?”他语气僵硬地说,“他们没有伤害你?”
爱蕊娜抬头看看罗伯特,神情黯然。“我受到幽禁,那房间让人不太舒服,”她说,“不过没受过真正的伤害。”她的双眼突然填满惊慌的神色,“梅丽说你的手——”
“爱蕊娜,”里奥夫绝望地低语道,“你的话让我难过。他们没说过你们会来。”
“这是因为他没穿衣服,”梅丽及时插嘴道,“妈妈常说男人不习惯裸体,而且总觉得这样很不舒服。她还说他们不穿衣服的时候不怎么聪明。”
“噢,”爱蕊娜说,“当然。”她又抬头瞥了眼罗伯特,“别介意,”她对里奥夫说,“他以为用这种可笑的场面就能让我们屈服。”
“我从你的歌声知道你有一副好嗓子,女士,”罗伯特说,“里奥维吉德卡瓦欧,我钦佩你选择歌手的眼光。”
罗伯特的嗓音比往常更古怪。初次听闻时,里奥夫就察觉了其中的古怪。他仿佛是在很勉强地吐出对人类来说再普通不过的音节,而且带着一股极度不自然,甚至令人心生寒意的语气——那种低音是他闻所未闻的。有时他觉得自己能从罗伯特的话里听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意思来,两种含义并非迥然相异,反而像对位旋律般如影随形。
此时在他听来,罗伯特正威胁要割掉爱蕊娜的舌头。
“感谢您,陛下,”他努力换上服从的语气,“我想,假使您知道我的新作里有她的角色,一定会很高兴吧。”
“是啊,你的新——我们应该叫它什么?它不是那种下流小曲,不完全是,对吧?也不是什么单纯的戏剧表演。我想我们得给它取个名字。你有中意的没?”
“还没有,陛下。”
“噢,好好想想吧。我也要想想。或许我能想出个名字来,就当是为这项事业作贡献了。”
“他在说什么呢,里奥夫?”爱蕊娜问道。
“我没告诉过你吗?”罗伯特回答,“里奥夫卡瓦欧答应为我们创作另一部他那种歌唱剧。上一部太让我着迷了,我只是想再看一部而已。”他把目光转向里奥夫。“告诉我,你想到主题了吗?”
“我想是的,陛下。”
“你肯定在开玩笑吧,”爱蕊娜说着,后退了一步,“你会因此背弃你做过的一切。我们做过的一切。”
“我们都很认真,”罗伯特说,“好了,说吧,吾友。”
面对着悲伤的爱蕊娜,里奥夫硬起心肠,清了清喉咙,“您了解麦尔斯嘉的故事吗?”他问。
罗伯特思索片刻。“或许我没那么了解。”
我不了解,对位旋律在说,而且你最好别企图让我显得无知。
“在看过您给我的那些书之前,我也一样,”他飞快地说,“根据我的了解,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新壤——在那个地方被命名为新壤之前,在第一条运河建成,水泵开始运转之前。”
“哎呀,”罗伯特惊叫道,“一个贴近乡民心灵的主题,毫无疑问。不是吗,爱蕊娜?”
“对我们来说,那是个流传很广的故事,”爱蕊娜勉强承认道,“当然,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罗伯特犹豫片刻,耸耸肩。“你的朋友里奥夫也一样。他刚刚说过。”
“可他不是在新壤的中央长大的,”爱蕊娜反驳道,“而陛下您是。”
“是啊,”罗伯特略显蛮横地说,“而我为你们这些人尽心尽力,甚至偶尔还会生个孩子来冲淡你们浓稠的血液。现在,劳驾你,年轻的女士,把故事告诉我们吧。”
爱蕊娜望向里奥夫,后者点点头。他感到皮肤泡得都起了皱,可有这些女孩在场,他根本不打算从浴盆里出来。
“事情发生在他们建造北方大运河的时候,”她说,“就在偏转河道的时候,他们毁灭了一个王国,一个赛斯乌德的王国,但他们并不知情。”
“赛斯乌德?一个鱼人国?真有趣。”
“只有一个幸存者。她就是麦尔斯嘉,国王之女,圣赖尔的孙女。她誓言复仇,因此变作了人类的模样。等运河完工后,她前往水闸所在的地方,想要将刚刚开辟出的那片土地淹没。但她在河边见到了布兰戴尔·艾瑟尔森。她跟他说话,装出好奇的样子,问这些水是如何被阻挡在外,又是如何才能被释放出来。她很狡猾,而他没有怀疑她的企图。事实上,他爱上了她。
“麦尔斯嘉觉得如果自己了解更多,就能造成更大的伤亡,于是她假装和他相爱,两人很快就结为夫妻。她把鳞皮藏在屋顶横梁上的一块镶板下面,而且要他答应一件事:每年的圣赖尔节那天,她必须独自沐浴,他不可以借机偷窥。
“就这样,她抱着复仇的念头过了几个月的生活,接着几个月变成了几年,在此期间,他们生下了一个男孩,然后是一个女孩,她也开始一点一点地爱上了她的丈夫,也爱上了新壤,而她对复仇的渴望也逐渐淡去。”
“噢,天哪。”罗伯特说。
“可她丈夫的朋友却责骂他,”爱蕊娜续道,“‘你妻子在圣赖尔节那天去了哪儿?’他们让他以为她有个秘密情人,而他的孩子们也不是他的骨肉。因此,那些年来,他的疑惑越来越深,最后在某年的圣赖尔节,他跟踪了她。她去了河边,脱掉衣服,然后穿上鱼皮,就在他明白她的身份的同时,她也发现了他。”
“‘你违背了誓言,’她说,‘现在我必须回到水里去了。只要再次接触到空气,我就会死,因为变化的法术只能生效一次。’
“他绝望地乞求她不要走,可她还是走了,只留孩子和他的泪水和他做伴。
“许多年过去,他找遍了他所知每一条河流和运河。有那么一两次,他以为自己听到了她的歌声。他渐渐衰老,而他的孩子们也长大成人,各自成家。
“接着斯凯兰德人的大军横扫了北方国度,将它付之一炬,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新壤。人们聚集在河道边,准备释放洪水,淹没他们的国家,因为这是他们抵抗入侵者的唯一手段。可拱顶石却拒绝碎裂:它被建造得太过牢固。
“而大军已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老人再次见到了他的妻子,她仍像他们初见时那样可爱。她浮出水面,把手按上拱顶石,它随即碎成两半,洪水将入侵大军冲得无影无踪。可伤害却无可挽回,麦尔斯嘉被迫脱下鱼皮离开水面,也因此受到了先祖的诅咒。她死在那老人的臂弯里。而他也在不久后辞世。”
她的目光扫向罗伯特。“他们的子女就是最初的乡民之一。我们中有许多人就自称是麦尔斯嘉的后裔。”
罗伯特挠着头,满脸困惑。
“真是个复杂的故事,”他说,“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像从前那样,打算再在里面藏些不太讨我喜欢的评论了吧。”
“我不会的,”里奥夫许诺,“我只是想像上次那样,借用一个乡民们喜爱的故事而已。是伊斯冷的某位国王让麦尔斯嘉的子女们拥有了今天的地位。他从前是国王最小的儿子,而且传说他年轻时曾和堤坝上的人们共同劳作。我们可以借他来隐喻您:一位心系新壤与其守护者们的君王。”
“这出戏的反派是谁?”
“哦,”里奥夫说,“将斯凯兰德人引入新壤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国王的女儿,西奥德瑞克的姐姐,最卑鄙的黠阴巫师。她毒杀了自己的父亲,又屠戮了所有兄弟,只有最年幼的那个除外,而险些溺死的他——正如我们所见——不是被别人,正是被麦尔斯嘉所救。”
“你还可以把他姐姐的头发写成红色的,”罗伯特笑道,“好极了,我喜欢。”
“我之前说过了,我毫不怀疑你有足够的聪明才智,能想出某个法子辜负我的信任,就算我把故事写给你也一样。所以你别忘记:就算你让我再次出丑,我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可我会在有你在场的情况下,亲手割断这些年轻女士的喉咙。
“再说明白一点,就算你看上去很用心,可假使你的这出戏没能让乡民们转而拥戴我,她们的命运也会和我刚才描述的一样。”他拍了拍里奥夫的背。
“好好享受这儿的生活吧。我想你会过得非常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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