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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名叫火焰的马

  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最爱捕猎长牙北方野猪。这种猪跑得比马还快。大喜之日前一天,他建议去猎野猪。「打猎可以杀杀时间。」他对彼得说,一边朝瓦西娅眨了眨眼。瓦西娅没有说话,但彼得没有反对。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是出名的猎人,而秋天有猪肉可吃是好事,尤其野猪吃了坚果特别肥嫩。一块上好的腿肉可以为婚宴加菜,也能替他女儿苍白的脸添一点血色。

  全家人破晓前就起床,长矛已经亮闪闪排成一堆。猎犬前一晚听见磨刃声,彻夜在狗笼里来回走动,嗥叫不停。

  瓦西娅比谁都早醒来。她没吃东西,而是去了马厩。马厩里,马被外面的狗叫声弄得用蹄子焦躁刨地,齐利尔的花毛骏马每听见陌生的声音就全身颤抖。瓦西娅走到他身旁,发现瓦奇拉也在,就坐在马背上,便朝小家伙微微一笑。骏马朝她哼了一声,翻起耳朵。

  「你很没礼貌,」瓦西娅对雄驹说:「但我想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老是揪着你嘴巴拽你走。」

  那马耳朵向前。妳看起来不像马。

  瓦西娅咧嘴微笑。「谢天谢地。你不想去打猎?」

  骏马沉吟片刻。我喜欢奔跑,但野猪很臭,我要是害怕,那人就会打我,我宁可在牧场吃草。瓦西娅伸手摸了摸马颈安慰他。这马才比驹仔大不了多少,齐利尔再这样下去,只会毁了这匹骏马。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胸口,水和绿色的唾液沾上她的衣裳。

  「这下我比之前更邋遢了,」瓦西娅喃喃自语道:「安娜.伊凡诺夫纳肯定会很开心。」

  「你只要动作快,野猪就伤不了你,」她又对欧冈说:「你是世上跑得最快的马,小帅哥,不用怕。」

  骏马没有说话,将头凑进她怀里。瓦西娅揉揉他光滑的耳朵,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只想在秋日森林里尽情驰骋,最好跟欧冈一起──他看上去在空旷的地方应该跑得赢野兔──却只能到厨房揉面团,听一群来访的三姑六婆说闲话,加上伊莉娜不停向她现宝,让她必须忍着不放火把一切全烧光。

  「如果有女孩这么靠近我的马,我通常会骂她蠢蛋,」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欧冈惊惶抬头,差点撞断瓦西娅的鼻子。「但妳对动物很有一套,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笑着走到他们身旁,一把抓着缰绳将欧冈扯住。

  「嘘,小疯子。」他说。骏马翻了翻白眼,站着不动,身体发抖。

  「你提前离席了,大人。」瓦西娅惊魂未定说。

  「妳也是,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两人呼吸吹出阵阵白雾。马厩非常冷。

  「事情还很多,」瓦西娅说:「明天要是天气好,打猎完妇人们要骑马去接你,而今晚又有晚宴。」

  齐利尔咧嘴微笑。「妳没必要解释,德芙席卡。懂得早起又对男人的牲畜有兴趣的女孩,我觉得是好事。」他一边嘴角有一个酒窝。「我不会跟你父亲说我是在这里找到妳的。」

  瓦西娅恢复镇定。「无所谓。」她说。

  齐利尔笑了。「我喜欢妳的脾气。」

  瓦西娅耸耸肩。

  「妳妹妹比妳漂亮,」他沉吟道:「再过几年就会成为乖老婆,像朵小花,夜里不会给丈夫麻烦,可是妳──」齐利尔一把将她拉近,手滑过她的背,像是打量一般。「骨头太多,」他说:「但我喜欢强壮的女孩,而且妳不会死在产房。」他自信满满,彷佛觉得她会任他处置。「妳想为我生儿子吗?」说完便吻了她。瓦西娅还在疑惑,不晓得他手为何如此用力,就被他吻了。他的吻和触碰一样,果决中带着一丝娴熟的享受。瓦西娅试着推开他,但没什么用。他抬起她的脸,手指伸进她下颚后方的柔软处。瓦西娅觉得天旋地转。他身上飘着麝香、蜂蜜酒与马臊味,一只大手贴着她的背,另一手滑过她的肩膀、乳房和臀部。

  成果似乎让他心满意足。他放开她,胸口剧烈起伏,鼻翼贲张有如种马。瓦西娅僵立不动,努力咽下想吐的感觉,抬头看着他的脸。我是他的牝马,她突然清楚意识到,要是牝马不肯屈从于挽具,他就会粉碎她。

  齐利尔的笑容褪了几分。她不晓得自己心里的自尊与责怪有多少被他看见。他的目光再次飘向她的双唇与身躯,她知道他也看到了她的恐惧。但不安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他再次俯向她,不过瓦西娅动作更快,闪身撞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奔出马厩。当她回到厨房,惨白得让敦娅立刻拉她到火旁坐下,灌她热酒,直到她脸上稍稍恢复血色。

  那一整天,寒雾不停从地面升起,在枝叶间徘徊。狩猎近午时有了斩获。瓦西娅在厨房里闷闷挥着面包托板,隐约听见猎物垂死的哀号,正好是她心情的写照。

  妇人们正午离开屋子,陪同的男丁负责满载食物的驮马。天色灰沉,坎斯坦丁与队伍同行,秋光下脸色白皙兴奋,村夫村妇望着他,敬畏中偷偷带着几分钦慕。瓦西娅避开神父,和伊莉娜待在队伍尾巴。她刻意让坐骑缩小脚步,好配合妹妹那匹小马的速度。

  浓雾弥漫,妇人们抱怨天冷,纷纷拉紧身上的披风。

  米许忽然仰起上身,连伊莉娜的温驯坐骑也惊惶倒退,吓得女孩闷叫一声,紧抓缰绳。瓦西娅急忙稳住米许,同时攫住小马的辔头,目光顺着米许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皮肤苍白的东西站在两棵高大的桦树之间,身形状似男人,浅色眼眸,纠结的头发宛如灌木丛,而且没有影子。「别担心,」瓦西娅对米许说:「他不吃马,只吃愚蠢的旅人。」

  牝马甩甩耳朵再次前进,但脚步有些迟疑。

  「列许,列索维克。」姊妹俩经过那精灵面前,瓦西娅低声说道,并弯腰鞠躬。列许[1]是森林的保护者,很少这么靠近人。

  「我有话跟妳说,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森林精灵的声音是清晨树林枝叶的婆娑。

  「待会儿。」她压下心里的惊讶说。

  一旁的伊莉娜惊呼道:「瓦西娅,妳在跟谁讲话?」

  「没人,」瓦西娅说:「我在自言自语。」

  伊莉娜沉默不语。瓦西娅心里叹了口气──伊莉娜一定会告诉她母亲。

  队伍进入森林不远,便见到狩猎的人马正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旁边已经吊着一头野猪,母的,后腿绑着吊在粗树枝上,划破的喉咙不停滴血到桶里。此起彼落的说笑声在林中回荡。

  瑟亚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好不容易才答应跟女眷同行,一见到狩猎队便跳下小马,奔到树下瞪大眼睛望着倒吊的母猪。瓦西娅滑下马背,将米许的缰绳交到仆人手上。

  「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我们猎到的这头野兽真不错,是吧?」声音从她后方低处传来。瓦西娅猛地转身,只见齐利尔掌上的血已经干涸龟裂,但脸上孩子般的笑容依旧灿烂。

  「有肉总是好事。」瓦西娅说。

  「我会把肝脏留给妳,」他打量地看着她:「妳需要吃胖一点。」

  「你真慷慨,」瓦西娅朝他点头致意,接着便像娇羞得不敢说话的少女开溜了。妇人们从马鞍袋里取出冷食,瓦西娅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朝桦木林靠近,随即钻进树丛里消失无踪。

  她没发现齐利尔低笑一声,跟了上来。

  列许很危险。只要他们想,就能让旅行者兜圈子直到崩溃为止。聪明的旅人有时知道将衣服倒穿以保护自己,但机率不高,大多都会丧命。

  瓦西娅在一小片桦树林中找到列许。列许眼睛闪闪发亮,低头望着她。

  「有什么事?」瓦西娅说。

  列许咬牙发出不悦的声音。「妳的人吵吵闹闹吓到我的森林,还杀了我的动物,他们以前都会征求我的许可。」

  「我们要再求你许可。」瓦西娅赶忙说道。就算没激怒森林精灵,他们的麻烦也已经够多了。她解开刺绣头巾,放到列许手上,列许用树枝般的细长手指将头巾翻了个面。

  「原谅我们,」瓦西娅说:「还有──别忘了我。」

  「我要再说一次,」森林精灵语气缓和下来:「我们快消失了,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连我这个看着这些树从幼苗长大的人也不例外。妳的族人一动摇,精灵就会凋零,要是熊来,你们就没人保护了。会有报应的,小心死人。」

  「小心死人是什么意思?」

  列许垂着头发斑白的脑袋说:「有三个征兆,死人是第四个。」说完就消失了,卡西娅只听见鸟儿在沙沙的树林里唱着歌。

  「够了,」瓦西娅喃喃自语,不怎么期待有人回答。「你们为何没有半个人肯讲明白?到底在怕什么?」

  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从树丛里冒出来。

  瓦西娅脊骨一僵。「你迷路了吗,大人?」

  齐利尔哼了一声。「跟妳一样,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在森林里走路这么轻快,但妳不该一个人来。」

  瓦西娅没有说话。

  「跟我走吧。」他说。

  瓦西娅没办法拒绝。两人并肩走过泥泞的壤土,叶子漂浮在他们四周。「妳一定会喜欢我的领地,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齐利尔说道:「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让马奔跑,还有商人从圣母之城弗拉基米尔带着珠宝而来。」

  瓦西娅脑中突然浮现一幅景象,不是齐利尔的豪华房子,而是她骑马奔驰在不受森林拘束的大地之上。她怔立片刻,心思停留在远方。齐利尔撩起她垂在胸前的辫子轻轻抚摸,让她瞬间吓得回过神来,将他的手拨开。齐利尔面带微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近。「好了,别这样。」瓦西娅往后退,但他跟着她,用手缠住她的辫子。「我会教妳想要我。」说完便低头寻找她的唇。

  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午后的寂静。

  齐利尔松开瓦西娅。树林间一道棕光闪动,瓦西娅拔腿就跑,一边咒骂身上的裙子。但就算被拖累了,她还是比身后的壮汉轻快。她飞奔绕过一丛冬青,突然吓得停下脚步。瑟亚加抓着米许的颈子,而那棕马则像幼驹一样疯狂拱跃转圈,神色狂乱的眼睛四周一圈白色。

  瓦西娅无法理解。这孩子之前骑过米许,而米许又很懂事,但此刻却像背上坐着三个魔鬼似的不停腾跃。伊莉娜背靠着空地边的一棵树,双手摀嘴哭喊:「我跟他说了!我跟他说这样不好,但他说他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他想骑马快跑,完全不听我的话。」

  赤杨木空地阴影幢幢,大得照不进午后的日光。一道影子似乎突然向前,瓦西娅剎时觉得自己肯定看到了一张疯子的笑脸,还有一只眨呀眨的眼睛。

  「米许,停!」她对牝马说。米许戛然止步竖起耳朵,一时间停下动作。

  「瑟亚加,」瓦西娅说:「就趁现在──」

  齐利尔从树丛间勉强挤了出来。这时阴影似乎从三个地方一拥而上,让牝马再次崩溃,又开始转圈猛跳,修长马腿使劲踩踏林中小径,在树与树之间疯狂奔驰,差点甩掉背上的骑士。瑟亚加惊声尖叫,但始终坐在鞍上,牢牢抓着马的脖子。

  某处传来某人的笑声。

  瓦西娅跑向其他马匹,伸手抓住腰刀。齐利尔在她后面,但她动作更快,从满脸惊诧的父亲面前一闪而过,率先抢到欧冈身旁。「妳要做什么?」齐利尔大喊,瓦西娅没有回答。欧冈被绑着,她一刀斩断绳子,一跃便坐上他无马鞍的背上,手指攫住赤红的马鬃。

  雄驹箭射而出,留下齐利尔张口结舌愣在一旁。瓦西娅弯身向前,随着马的节奏摆动,双脚紧扣马腹,恨不得有空档脱掉那好几层裙子。一人一马有如雷霆穿梭林中,瓦西娅压低身子贴着马颈,发现前头一根残干挡住路。她深吸一口气,欧冈一跃而过,步伐稳健有如雄鹿。

  他们冲出森林跑进泥地,离脱缰的牝马不到十个马身。瑟亚加竟然还攀在米许的脖子上,真神奇。但他也别无选择。速度这么快,一摔下去没准丧命,而地上无数半隐匿的残干更是危险莫测。欧冈持续加速,他速度快得多,而且牝马因为惊惶而左冲右闯,还不时摆动身体,想甩掉背上的小孩。瓦西娅喊米许,要她停下来,但牝马不是没听见,就是不理她。瓦西娅高声安慰瑟亚加,却全给风声卷走了。她和欧冈缓缓拉近距离,唾沫从骏马的唇边往后飞溅。泥地尽头有一道壕沟,好将雨水引离大麦。就算米许能跳过去,瑟亚加也绝不会还留在马背上。瓦西娅朝欧冈大喊,欧冈几个腾越便追上失控的牝马。壕沟迅速接近,瓦西娅伸长手臂去抓她侄子。

  「放手,快!」她朝瑟亚加大喊,手指攫住了他的上衣。瑟亚加惊惶中转头看了一眼,瓦西娅立刻使劲一拉,将他拽了过来。男孩整个人趴在欧冈鬐甲上,两个拳头里全是黑色鬃毛。瓦西娅瞬间移动重心,要骏马在壕沟前急停掉头,而欧冈还真的做到了,后腿一扭便转了个弯,变成和壕沟平行,接着又跑了几步才连走带滑停了下来,全身不停颤抖。米许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惊惶之下跌进壕沟,倒在沟底发狂扑腾。

  瓦西娅滑下马背,努力使唤站立不稳的双脚。她将啜泣的侄子抱下马,匆匆检视一番。他鼻子和嘴唇都被骏马铁一般的肩膀撞得流血了。「瑟亚加,」她对侄子说道:「瑟尔盖.尼可莱维奇,你没有事,别哭了。」但瑟亚加又哭又笑,身体不停发抖。瓦西娅赏了他带血的脸蛋一巴掌,瑟亚加身体一震,就安静下来了。瓦西娅紧紧抱住他。两人身后传来牝马挣扎的声音。

  「欧冈,」瓦西娅说道。骏马在她身后,嘴边冒着唾沫。「待着别动。」

  欧冈动了动一边耳朵表示同意。瓦西娅放开侄子,半跑半滑冲到壕沟底部。米许倒在半米深的水里,但瓦西娅毫不在意。她跪在牝马口吐白沫的头边,发现她的四条腿竟然没断,简直是奇迹。「没事了,」瓦西娅低声道:「没事了。」她和牝马同时吸气,然后再做一次,米许突然在她发烫的手里安静下来。瓦西娅起身退开。

  牝马试着起身,动作和幼驹一样笨拙,但总算跨开四肢站了起来。瓦西娅这时才回过神来开始颤抖。她张开双臂抱着牝马的脖子,低声道:「傻瓜,妳是被什么吓到了?」

  我看见一个影子,牝马说,而且它有牙齿。她没能再往下说,因为一阵杂乱的声音从壕沟上方传来,紧接着是一小道碎石流,之后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就出现了。米许惊慌走避,齐利尔盯着壕沟。

  瓦西娅脸颊滚烫。「这头牝马被吓到了,」她匆匆说道,一边抓住米许的辔头。「你身上有血味,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最好待在上头。」

  齐利尔并不不打算滑到泥水中,即便如此,瓦西娅的话也没打动他。「妳偷了我的马。」

  瓦西娅还知道该面露惭愧。

  「是谁教妳那样骑马?」

  瓦西娅咽了咽喉咙,琢磨他惊惶的表情。「是我父亲。」她说。

  她未婚夫脸上那诧异的表情,真是过瘾。

  瓦西娅爬出壕沟,牝马像只小猫跟着她。到了壕沟顶端,齐利尔冷冷瞪她一眼,瓦西娅天真地说:「结婚以后,也许我就能骑你所有的马了。」

  齐利尔没有回答。

  瓦西娅耸耸肩,这时才发觉自己好累,双腿跟芦苇一样虚软,刚才强拉瑟亚加到欧冈背上的左肩也痛得厉害。

  一群骑士横越泥地而来,彼得骑着步伐稳健的梅特在最前头,瓦西娅的两个哥哥紧跟在后。柯尧最先下马,一落地就奔向儿子。瑟亚加还在哭。「瑟亚加,你还好吗?」柯尧问道:「辛纳奇,到底出了什么事?瑟亚加!」男孩没有回答,于是柯尧转头问瓦西娅:「出了什么事?」

  瓦西娅不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讲了几个字。彼得和艾洛许也下马了。彼得眼神焦灼,目光从女儿身上瞥向瑟亚加,再瞥向欧冈和米许。「妳还好吗,女儿?」他说。

  「还好,」瓦西娅挤出一句,随即满脸通红。邻居都骑马赶到了,这会儿正盯着她看,而且全是男人。瓦西娅突然察觉自己披头散发,满脸泥巴,裙子也破了,忍不住身体一缩。她父亲走到抱着儿子的柯尧身旁,在他耳边低低细语。

  瓦西娅在拚命追逐时把披风弄掉了,艾洛许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走吧,傻瓜,」他对一脸感激抓紧披风的妹妹说:「最好快点离开这些人的视线。」

  瓦西娅自尊心回来了,倨傲地微微抬起下巴说:「我又不觉得丢脸。我宁可采取行动,也不要看瑟亚加摔得头破血流。」

  这话被彼得听见了。「跟妳哥离开,」他突然对她发火,低声怒吼道:「快走,瓦西娅。」

  瓦西娅望着父亲,接着不发一语让艾洛许扶她上马鞍。邻居们交头接耳,全都贪婪地盯着她看。瓦西娅紧握双拳,拒绝垂下目光。

  但他们没多少时间呆望了,因为艾洛许立刻跳上马背,坐在妹妹身后,策马绝尘而去。「你觉得很丢脸吗,艾洛席卡?」瓦西娅话里充满怨怼。「回去会把我锁在地窖里吗?你宁可侄子死掉,也不希望我让家人蒙羞吗?」

  「别傻了,」艾洛许没好气地说:「少了妳身上那些破衣服可看,麻烦才会快点结束。」

  瓦西娅没有说话。

  艾洛许语气放柔:「我带妳去找敦娅,妳刚才在那里感觉就快垮了。」

  「这我不否认,」她的声音也放柔了。

  艾洛许迟疑道:「瓦西席卡,妳是怎么做的?我知道妳会骑马,可是……妳怎么能办到?骑在那匹红色疯马上?」

  「是马教我的,」瓦西娅顿了一下才说:「我之前常带他们出牧场。」

  她没有再往下说。艾洛许沉默良久,接着缓缓开口:「要不是妳救了他,等我们赶到,我们的侄子不是死了,就是骨折回来。我很清楚这一点,也很感激,父亲肯定也是。」

  「谢谢你。」瓦西娅低声道。

  「可是,」艾洛许略带讽刺接着说:「如果妳不想当修女或嫁给农夫,我看妳是弄巧成拙了。妳刚才的英勇行径把邻居们都吓坏了。妳骑走齐利尔的马,更让他倍感羞辱。」

  瓦西娅笑了,笑中带着一丝苦涩。「很好,」她说:「这样我就不用逃婚。我宁可嫁给农夫,也不要嫁给那个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但父亲很生气。」

  他们俩刚看到屋子,彼得就追上来了。他脸上既是感激,又是气愤与恼怒,还有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可能是担心。他清了清喉咙说:「妳没受伤吧,瓦西娅?」

  瓦西娅稍微长大后,就再也没听过父亲如此关爱的口气了。「没有,」她答道:「很抱歉让你丢脸,父亲。」

  彼得摇摇头,没有说话。三人陷入冗长的沉默。

  最后,彼得开口说:「谢谢。谢谢妳救了我孙子。」

  瓦西娅笑了。「我们应该感谢欧冈,」她说道,感觉心情好多了。「还有瑟亚加还知道要紧抓着马不放。」

  三人默默骑回家。瓦西娅立刻一溜烟消失在浴室里,用蒸气舒缓酸痛的四肢。

  然而,那天晚饭时,齐利尔去找彼得:「我以为我要娶的是一位有教养的少女,而不是一头野兽。」

  「瓦西娅是好女孩,」彼得说:「虽然任性,但那可以──」

  齐利尔嗤之以鼻。「黑暗魔法或许能让这女孩待在我那匹马背上,人类不可能有那本事教会她。」

  「她只是强壮,还有比较野,」彼得有点急了。「她会替你生一堆壮丁。」

  「换来的是什么?」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恨恨地说:「我要持家的女人,不是女巫或树精。再说,她在你们所有人面前羞辱了我。」

  虽然彼得试着和他讲理,但齐利尔就是不为所动。

  彼得很少殴打小孩,当齐利尔取消婚约,他还是揍了瓦西娅一顿,主要是为了抚平自己对她的恐惧。她这辈子难道不能乖乖听话一回吗?

  他们只找野女孩。

  瓦西娅默默挨打,没有掉半滴眼泪,只有在蹒跚离开前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晓得她后来有哭,在米许怀里。

  婚礼没了。隔天一早,齐利尔.艾塔孟诺维奇骑着马扬长而去。

  1. 列许:又称列索维克,是斯拉夫神话中的森林精灵,森林和动物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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