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和谐的里尔舞曲
时间总是不够用。夏天,农场总有数不清的农活,人们总是忙忙碌碌。就算到了冬天,昼短夜长,每天的工作少一些,时间仍然分分秒秒跑得飞快。塞伦是个诗人,生长在都柏林。他有两部诗集得过大奖。从他与海伦认识、谈恋爱并在海伦家的农场上共同生活起,他就幻想着过一种田园牧歌似的生活,可以从他家后院看到雄伟的巴伦山。他梦想着过悠闲的生活,整日闲庭信步,或在书房里苦读,然后写出许多宏伟的作品。可惜,他的梦想从没变成现实过。
他靠参加专题讨论会和到学校讲学谋生。即使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也没看到他完成过什么巨著。最近,别人问起他的职业,他总是回答说:“我是诗人。”随即又会补充道,“所谓的诗人。因为我没多少时间来思考,即使有灵感,也没空把它写成诗。我们的时间不知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这让他十分沮丧,可他越努力抓紧时间工作,时间就越是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走。
不仅仅利迪家的人,或者说利迪·伯恩家的人(有人这么称呼他们)感到时间不够用,每个人都遇到了这个难题。可以理解,对父母整天在外工作的家庭来说,家庭生活被挤到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不仅家长们抱怨时间不够,孩子们也说没有足够的时间——老人们说这是因为他们总有太多事情要做——或许真是这样,因为他们面临太多诱惑,除了无处不在的电视和电脑外,即使在肯瓦拉这样的小地方,孩子们也有许多课外活动要参加,从空手道到篮球,再到戏剧,应有尽有。即使这样,他们也该有足够的时间在乡间小路上玩耍,或者去采摘黑草莓,或者闲躺在夏日的草地上看浮云飘过,或者爬爬树、挖个洞什么的。他们也应该有时间读读书,看看雨滴落在窗户上,猜猜天花板上的水渍看起来像什么东西,或者做做美梦……可惜的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时间。除了少数几个淘气包外,大多数孩子连搞恶作剧都没空了。全村,全镇,甚至全国上下都感到时间不够。
“从前可并非如此。”老人们回忆着。
“我们年轻时也不像这样。”中年人说。
“难道生活真的就得这样匆匆忙忙吗?”年轻人偶尔有空思考时,会这样问。
有段时间,人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可一旦天气变化,他们又转而关心天气去了。总说这事有什么用呢?况且,哪有时间来讨论呢?人们不再互相串门,也不再坐下一起喝茶了。每个人都忙着赶路,或忙着寻找什么,或忙着赶上别人,其实,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在忙着追赶自己。
吉吉刚好赶上汽车。车总在同样的时间到达,行驶在同样的路线上,停靠在同样的站台。可这几天它却经常晚点。司机在狭窄的公路上开得飞快,有几次险些酿成大祸。不光他,每个人都开得太快了,大家都在试图挽回失去的时间。
吉吉找了个空位坐下。以前每天早晨他总是挨着吉米·道林坐,但自上周那个倒霉的日子起情况就变了。从那以后,他不敢面对其他男生,并深切体会到被孤立的滋味。他想把别人的闲话告诉妈妈,可又缺乏勇气。妈妈肯定藏着秘密,否则她为什么从不谈起她的外公呢?当然,她也曾提到过他,因为吉吉学过曾祖父写的曲子,还和妈妈一起演奏过那些曲子,但妈妈从没告诉过他关于曾祖父的任何情况,甚至包括用他的名字给吉吉起名的事。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对这事保密的,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躲避对面的运牛车,汽车突然刹车,撞到了路边的灌木篱笆。吉米·道林本来一直站着,现在一下子沿着过道冲到前面。他抓住司机座位的一侧,司机满脸怒容瞪着他,向后喊道:“待在座位上,听到了吗?别再添乱了!”
司机又发动了这辆破车,汽车排档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车又朝着戈特飞奔。吉吉看看表,已经迟到了。他发誓他居然看到了分针在走动。
吉吉前面还有几个空位,吉米·道林却径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吉吉身边。这是他一直站着的原因吗?这是和好的信号吗?如果是这样,吉吉觉得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他转头隔着沾满污泥的车窗向外张望。
“你想去俱乐部吗?”吉米问。
吉吉望着湿漉漉的田地里被雨淋湿的牛群。这是在开玩笑吗?吉米打算再找茬吗?吉吉扫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看着书包,面无表情。他们后面坐的两个女孩谈论着眼线笔的事。这不像是故意找茬,但吉米该知道吉吉不会去俱乐部,周六他通常都要练习舞蹈。吉吉·利迪是习惯那样的,可要是吉吉·伯恩不想去跳舞呢?如果他想去俱乐部呢?
“兴许会去。”吉吉回答。
吉米笑了:“好样儿的。今晚九点半村里有趟车去那儿。”
汽车在校门外的招呼站停下来。吉米站起身,跟在一群准备下车的学生后面。“九点二十我在车站等你,行吗?”
吉吉点点头,他又看看表,迟到了十分钟。好在他们不是唯一迟到的人,这几天,所有的公共汽车都在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