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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Chapten Sixteen 家人

  奥菲丽的母亲天生圆润。她有着圆鼓鼓的脸颊、青蛙一样的喉咙,一个金红色的大发髻像蘑菇一样从头上冒出来。她总是戴着奇形怪状的帽子,穿着和遮阳伞一样蓬大的红裙子,让人以为她是故意要尽可能地多占地方。当母亲把她拥入怀中时,奥菲丽感到自己被肉和布的混合物整个吞噬了:“脸色真难看!这是什么,你脸上的这道疤?你瘦了,他们不给你吃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我从世界的那一头跑来看你,你竟然都不去飞艇站接我?我在这冰冷的站台上又等了两个小时,我女儿才终于肯露个脸!现在我都筋疲力尽了,你让我怎么好好地骂你?”

  “你好,妈妈。”奥菲丽用剩下的气息哼道。

  奥菲丽刚离开她的怀抱,就被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拥入怀中。她的父亲有些羞怯地低声说“是的,真的,她瘦了一点儿”。她的弟弟艾克多则更务实地问她为什么极地没有雪,为什么从他们抵达这里直到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外祖母安托尼奥查看着她那双脏手套,不满地皱了一下眉。祖母西多妮则微笑着送了她一副新手套。妹妹们拽住她的围巾,争前恐后地跟她说话。叔伯姨婶轮流评论说宫廷一点儿都没改变她,内心却对奥菲丽没有变成童话里的公主略感失望。至于她的表兄弟们,他们裹在大衣里,做着有点儿尴尬的小鬼脸从远处向她问好。他们一定更愿意去一座热带悬岛度假。

  “你好,我的孩子!”一位年龄略长的女士高兴地喊道,“很高兴认识你,我迫不及待想听你的冒险故事!可惜我们所有人亲爱的母亲——长老们——无法亲自长途旅行,因此由我代表她们来到这里。我是家族事务部的报告员。你听说过我吗?”

  啊,是的。奥菲丽认识她。在阿尼玛,报告员是个相当不受欢迎的人物。每条街、每个商铺、每道门缝都有她的耳目,她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复述给长老们。

  总之,在站台上,奥菲丽没能得体地回复别人的问候。她跟女人们握手,又跟男人们拥抱,把一些人问她的问题回复给其他人,还搞混了所有人的名字。在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之后,重新见到家人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我亲爱的妹妹,我好想你!”雅格特喊道,她紧紧抱住奥菲丽,金红色的头发挠得奥菲丽鼻子发痒,“我每天都在后悔没跟你来极地!”

  “啊,是吗?”

  “华美的裙子、无休止的舞会、沙龙的生活,我就是为这些而生的!若不是这里这么冷……”

  奥菲丽想知道如果雅格特是在隆冬时节到极地的,她会怎么说。

  “好了,好了,亲爱的,”夏利一边试着安抚在他怀里乱动的婴儿,一边温柔地抗议,“你、我和小汤姆在一起也没那么不开心,对不对?”

  “你不会懂的。你对生活没有追求。一家蕾丝织造厂的雇员,多大的野心!”

  “副经理,亲爱的。你不想抱抱小汤姆吗?他想要妈妈。”

  “我身上已经有一个孩子了。”雅格特指着肚子吼道。

  “我教父在哪儿?”奥菲丽有些担心,“他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我的天,我有太多问题要问你了!”雅格特没有听她说话,“你觉得这条裙子适合跳舞吗?当然,我还带了些别的,但是最近几个星期我胖了很多。我们很快就能见到贵族了吗?这里是宫廷吗?”

  “不是,我亲爱的孩子。你们现在在一所海滨浴场。”

  说话的人是伯赫尼尔德。她发着美妙的卷舌音,走下火车的踏板。她的行李车有多沉重,她看起来就有多轻盈,尽管她也身怀六甲。

  “很荣幸认识你们。”伯赫尼尔德对奥菲丽的父母说,脸上挂着最灿烂的微笑,“我是托恩的姑母。”

  “我既没有见到您的侄子,也没见到你们的产业。”奥菲丽的母亲轻声说。

  面对白得虚幻的伯赫尼尔德,她似乎力争比往常还要红,还要物质。

  “我们的族灵需要托恩留在首都履行职责,索菲夫人。您的女婿很快就会对您表达应有的敬意。在此期间,您若不嫌弃,请允许我代表他留在你们当中。”

  “您真是太美丽、太优雅了!”雅格特惊叹道。她的眼睛一落到伯赫尼尔德身上,就立刻忘了妹妹的存在。

  “我的孩子,我也觉得您十分迷人。”伯赫尼尔德一边回答,一边用一根手指划过雅格特的脸颊,“您的皮肤有点儿凉,您是不是有点儿冷?”

  “就像在冰激凌机里一样,夫人。”

  “很晚了。”伯赫尼尔德看了看车站的时钟,说,“你们的行李都拿到了吗?很好,我会安排它们和我的行李一起运送。来吧,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去酒店!在那里聊天会更舒服。”

  “我们的小奥菲丽可不能指望找到比您更好的家人了。”报告员用甜美的声音发出赞美,“那么,她做到了荣耀我们两个家族吗?”

  “当然了。”萝丝琳姨妈替伯赫尼尔德回答。

  换作奥菲丽,她是绝对不会这样自夸的。自从被引入宫廷,至今她做了无数蠢事。伯赫尼尔德眼底那股神秘的忧郁,她难道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吗?

  她的家人在欢快的熙熙攘攘中忙着离开站台。奥菲丽眼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错位感。她的位置在哪里?

  “他们说了这么多废话,他们所有人。我觉得你变了。”

  奥菲丽心跳加快,四下寻找说话的人。她终于在身后、站台上稍远一些的地方,看见了一顶箍在头上的鸭舌帽和一捧像旗子一样迎风飘荡的白胡子。奥菲丽想都没想就一头冲到了叔祖父的大肚子上。

  “刺啦啦!你差点儿把我撞翻,我的孩子。”

  “我还以为您没来呢。见到您我太高兴了。”

  她言语所表达的不及她内心的万分之一。单单是呼吸着档案管理员毛衣上旧纸张的味道,单单是听到这满是老方言和大咧咧父爱的声音,她就感到眼睛辣辣的。她朝着大肚子吸了好几次气,才忍住不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哭出来。他说得对:她全变了。她能感到叔祖父戴着手套的宽厚手掌抚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那么,极地,”叔祖父轻轻说,“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可怕吗?”

  奥菲丽犹豫了一下,然后她想到了雷纳的建议。

  “是的,”她带着可怜的微笑咕哝道,“可怕。”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离开了叔祖父的怀抱,重新戴好被她弄弯了的眼镜。看见叔祖父的眼睛里有一丝尴尬,她不禁皱了皱眉。

  “您怎么了,老叔?”

  “我这里也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我的孩子。”

  乳白沙地火车站坐落在铁路围墙的顶端。要想下到市区,得乘坐缆车。每组缆车都有好几个吊舱,但是每个吊舱里坐不下很多人。这其实也不坏:奥菲丽和叔祖父成功地独占了一个吊舱。他们面对面坐着,挤在这高悬在世界上空的一丁点儿空间内。

  吊舱从露台上飞起的那一刻,风景才是最壮观的。只有在这个高度,旅行者才能意识到乳白沙地车站原来是位于两堵墙的交界处:一堵高墙保护城市免受来自森林的侵害,另一堵高墙保护城市不落入深渊。如果不想掉入虚空,人们就不能朝悬岛的南方多走一步。这个滨海度假村既是海边,也是天边。

  奥菲丽的双肘靠在吊舱的窗户上,头发随风击打着面颊。长期以来,她被剥夺了面对大自然的真实感受。眼下,她太想用这些感受填满身心了——大空间造成的眩晕,电缆上呼啸而过的风声,冷杉、浪花和山脉半甜半咸的空气,从空中望向大海那些翻腾的颜色。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工,没有幻象,也没有视觉陷阱。

  是的,如果奥菲丽没有被其他问题困扰,她一定能更好地品味它们,品味这些真实。

  “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我的博物馆关了。”

  她把脸从大海那里移开,转回叔祖父这边。叔祖父坐在对面的长凳上,严肃地凝视着她。

  “不过,到底为什么?”奥菲丽抗拒地问。

  “我说了,‘清点’。自从你离开阿尼玛,门外挂着的牌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不,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博物馆的展品几十年都没有变过。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旧世界的人工物品了……而且,谁负责清点?”奥菲丽皱着眉补充说,“我甚至都没有接班人。”

  作为回答,叔祖父只是把双臂交叉放在他的大肚子上。他金色的眼睛盯住奥菲丽,露出某种不言而喻的神情。

  “噢,”她说,“当然是长老们。”

  仅仅是想到她的飞机会因为缺乏保养而生锈,奥菲丽的胃就打了个结。“所以,对她们来说,把我发配到遥远的极地生活还不够?”奥菲丽把额头埋进双手,自言自语道,“这座博物馆属于整个家族,长老们没有权利把它据为己有。她们为什么死死咬住我不放呢?”

  “因为你是个同情者。”

  奥菲丽凝视着叔祖父,一点儿都不明白。这一次,是他把目光转向了窗外。风狡猾又开心地把他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吹了起来。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我的孩子,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儿预感。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然后你可以表达自己的看法。事实上,如果你不同意我,我倒是更安心。”

  “同意什么?”

  要知道,她的叔祖父原本就不是那种拍着大腿大笑的男人,但奥菲丽还从来没见过他用如此严肃的态度讲话。

  “我们目前经历的事情很奇怪,你知道。前一天,世界还转得好好的。第二天,哗啦啦,它就像盘子一样碎了!没错,我们这些人,我们有时间来习惯这些事——悬在虚空中的悬岛、长生不死的族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超能力。今天我们认为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说到底,我们所有人都在经历一件怪事。”

  午夜的阳光穿过吊舱的各个开口。暮色的光线晃到了叔祖父的眼睛,迫使他合上眼皮,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把头从窗户那里转开。这一刻,奥菲丽意识到,他审视的不是风景,而是他自己的内心。

  “当初,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时,我还是个非常年轻的档案管理员。当时你还没有出生,我的孩子,你的母亲也没有。我刚刚结束学徒生涯,但我已经对馆藏了如指掌了。那个时候,馆藏还不是这样排列放置的。家庭文件在一层,亚底米的私人收藏在地底一层。”

  “地底二层当时还不存在吗?”

  叔祖父的一只眼睛里燃起了星星之光。

  “存在,那甚至是我最爱的角落。所有旧世界的文件都存放在那里。哦,基本都是一些有关战争的东西,嗯!”他带着悲伤的微笑补充了一句,没注意到奥菲丽震惊的表情,“军队地区总部间的通信、军事行动的报纸、人员记录和干事记录。由于这些档案是用旧语言写的,而这种语言教授得越来越少,从没有人翻阅过它们。我觉得太可惜了……”

  奥菲丽小声说:“您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这些档案。它们后来怎么样了?”

  “我,我当时又傻又年轻。”叔祖父继续说,目光依然探入他自己的内心,“这一切都让我着迷!当时,我看不见战争,只看见人类的冒险。我开始试着翻译每一份文件,一半靠着我对旧语言的一知半解,一半靠着用手‘阅读’。日复一日,我在上面花了很多时间!我对自己的翻译是那样自豪,又是那样急于被认可,这得实话实说。我把我的作品提交给了长老委员会。直到今天,我还不断地问自己:当时我到底期待什么?一个奖章,也许?”

  叔祖父的声音突然变哑,奥菲丽明白他正在触碰一个从未愈合的伤口。

  “同情者,”他一字一顿地说,眼睛朝天空投去电闪雷鸣,“长老们就是这样定义我的。相信我,这可不是善意的。‘病态痴迷战争’‘应被谴责的怀旧’‘青年们可悲的坏榜样’‘反家族行动’,等等。他们建议我回归正道,把精力放在家族档案上。我的那些翻译作品,我一份都没有再见过。”

  “真遗憾。”奥菲丽喏喏地说。

  叔祖父眨着眼皮转向她,神色颇为吃惊,好像他突然意识到她在身边这件事。

  “哦,这个,这没什么。最让人愤怒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个月后,鬼知道颁布了一道什么新的家族法令。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长老们是被哪根针扎了。她们不停地改革这个,改革那个。哦,有些想法的确非常好,这些我就不说了,但是跟我有关的部分,我觉得出了问题。‘任何与亚底米的后代没有直接关系的文件都不再属于家族档案馆的管理范围,必须存放在新设立的部门里。’”叔祖父一口气复述出来,“破裂之前的东西,清空!”

  “地下二层的文件被转移到了哪里?”奥菲丽问。

  “大湖区的一座城市。只是,它们从来没有被运到。运输船在河道上遭遇了技术故障。没有人员伤亡,但所有的纸张都被冲走了。子孙后代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它们。我后来得知,我的那些翻译作品也在里面。”

  奥菲丽闭上眼睛。只有她博物馆里的展品毁于大火,她大概才能稍稍体会叔祖父当时的心情。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的脾气才变得如此暴躁。

  “技术故障。”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您信吗?”

  叔祖父身体前倾,双肘放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喃喃道:“当然信,你以为呢。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可靠,长老们仍旧是神圣的。对我来说,这只是运气不好。许多年过去了,我试着忘记那件事造成的可悲的浪费,直到我瞥见你博物馆前的告示牌:‘关门清点’。当我看到这个告示牌时,仿佛从上面读到了:‘因为同情,所以关门。’你对旧世界的兴趣过于强烈,长老们为此摆脱了你,孩子。你对过去‘读’得太清楚了,她们并不赞成。最后要提醒你的是,这都是我个人的直觉。”他赶紧重申,“当然,我对你妈什么都没说。她已经在为芝麻绿豆大的事担忧了。不过我以我这双‘物灵阅读者’的手担保,我所言不虚。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现在不知道了。”

  奥菲丽的目光瞟过乳白沙地。海岸上混杂着矮草和岩石,在上面行走需要一双牢靠的鞋子。虽然环境恶劣,但一群小房子一个挨着一个,结成统一战线共同抵挡狂风、寒冷和潮湿的冲击。这些房子就像火车上的那些乘客一样:坚固、团结、色彩缤纷。现在缆车靠近了,大海触手可及,像活物一样真实地散发着海咸味的、轰隆隆气势磅礴的大海。

  “你还是没改掉那些坏习惯。”叔祖父看见奥菲丽又在咬她的手套缝线,叹了口气说,“别咬坏了,这可是工作用具。”

  奥菲丽感到很混乱。自从长老们强行定下她和托恩的婚约,她就对她们充满怨恨,她的判断也失了中肯。随着她的思考,眼镜不断变换出对应她精神状态的各个颜色。

  “当然了。这一切都很让人不安。”她最终承认道,“不过……这说不通啊。为什么一个人对旧世界‘有好感’就要被惩罚呢?‘破裂’已经发生了好几个世纪。这些老妇人为什么要害怕那么久远的事呢?”

  “你去过图书馆吗,孩子?”

  “呃……一两次吧。”

  奥菲丽并不为此感到骄傲。她的父母、叔伯姨婶都在阿尼玛家族大图书馆底下的书籍修护和检索部门工作,但对奥菲丽来说,物件所蕴藏的故事一直都更有吸引力。作为一名“阅读者”,她读的书可不算多。

  “我嘛,”叔祖父咕哝道,“最近我可是没少去转悠。教育系列、哲理小说,全都是些观念正统的文学作品!没有一个犯罪场景的描述,没有一句脏话,没有一张下流的插图。我说的可不只是阿尔伯特神父出版的那些全阿尼玛最烦人的陈词滥调。不,我说的包括旧世界的翻译书籍:诗歌、散文、回忆录和戏剧。读那些书,会让你觉得咱们的老祖宗在‘破裂’之前除了田园诗和爱情简直无所事事。”

  围巾不耐烦地推了推奥菲丽的手,她已经停止抚摸它好一会儿了。

  “您认为我的父母……图书管理员们……”

  奥菲丽说不出口。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牢牢抓住自己从小所受教育的价值观:真诚、诚实以及热爱工作。如果家里有审查人员,她会把这看作一种背叛。

  “哦,你知道,你的父母,他们和别人一样。”叔祖父叹了口气,“他们只满足于修补上级让他们修补的,分类上级让他们分类的,如此而已。不,我的孩子,往上找。所有陈列在图书馆的书都会先经过一个审核委员会。谁来管辖这个委员会呢?长老们。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会想这么多了吧?”

  “所有的书……”奥菲丽慢慢地说,“长老们没有恰巧对那本书提出过任何警告或是建议吧?就是那本书。”

  “亚底米私人收藏的那本书?”叔祖父有些吃惊,“没有,没什么特别的。反正这本书既无法辨识也无法‘阅读’。”

  “亚底米呢?”奥菲丽坚持问,“她有没有让您或是别人调查这本书?”

  “从来都没有,至少我知道的没有。她一直都认为浩瀚的宇宙比我那小小的纸张世界重要得多。为什么有这些问题?”

  奥菲丽张开嘴,又闭上了,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一切都太杂乱无章了,但有那么一秒钟,她的直觉告诉她在关闭博物馆、法鲁克的书、档案沉船事故、图书馆阴谋和最近的贵族失踪案之间,有一个共同点。

  “这太荒谬了。”她揉揉眼镜后面的眼睛,立刻甩掉了这个念头,“长老们和极地宫廷背后的谋杀没有关系,而法鲁克对我在阿尼玛的博物馆,不会比对他的一块皮草更关心。”

  “因为在极地,也发生着一些古怪的事,”她终于回答叔祖父了,“这让我的思维一时有点儿混乱。”

  随着缆车靠近终点,奥菲丽眼见她们的酒店越变越大。它建在延伸出的岩石上。一条长长的走廊连着酒店和温泉浴场。高大的砖墙和高耸的烟囱喷出一团团浓雾,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工业园区,而不是娱乐场所。奥菲丽曾一度担心乳白沙地度假村不过是对宫廷第五层的苍白模仿,现在她知道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在这里,在这些人中间,她不用总是“小心”或“假装”,这确实令人欣慰。

  “我想我会趁着这次的滨海度假好好清醒一下头脑。”她大声宣布。

  注解:

  [1] 赛鹅图是一种出现于16世纪欧洲的棋盘游戏,棋盘上有63个呈螺旋形分布的格子,两颗骰子决定玩家的前进步数,途中会有一些陷阱或鼓励,以最先抵达终点为胜利。其中一条游戏规则是,如果玩家按照点数前进,落脚的格子里有鹅的话,那么他便可以继续前进之前掷下的点数。法鲁克的仆人棋子每次都落进有鹅的格子,因此他可以五步五步前进。

  [2] 阉人歌手,指嗓音洪亮清澈的男童,在进入青春期前通过残忍的阉割手术来改变他们发育后的声音,因为体内的性激素发生变化,他们的声道会变窄,有利于音域的扩张,加上巨大的肺活量和声理体积,使他们拥有超过了常人的非凡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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