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魔法 8 真假魔法
没人敢回头看。就这样过了好久。
然后,慢慢地,所有小脑袋一齐回头。
那条楼梯延伸到门口,站在楼梯上的人隐在黑暗里,但一束斜斜的月光照在了她那带着裙环的裙子上。她的脸埋在阴影中,但月光照在她黑色的头发上。
詹姆斯第一个开口说话。
“你是安妮·梅海塔布尔,还是梅海塔布尔·安妮?”
“我是安妮·梅海塔布尔。”这个人说(假如真的是人的话)。她的声音很虚弱,但很清晰,听起来还很甜,像银铃般清脆。也许有人觉得鬼魂的声音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你们是姐妹吗?”莉迪亚说。
“是表亲。”这个鬼魂说(假如真的是鬼魂的话),“但我们一起长大,比姐妹还亲,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这样的。”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劳拉猜测道。
“一场灾祸,”眼前的这个存在说(算了,不管她是什么东西),“那真是很可怕的事,为钱而起了争执。”
“爸爸说,那类争执往往是最糟糕的,”奇普说,“尤其是在亲人之间。”
“你爸爸说得很对,”这个人影说,“它确实是最糟糕的争执。然后我就走了,我们再也没说话。然而我住得很近,就在那座带许愿井的红房子里。”
“那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劳拉说,“难道你不能去道歉,然后重归于好吗?”
“等我感到内疚的时候,已经过了太长时间了,而我又太骄傲。有一次她来我家门口,我却没有理她。那真是糟糕透了。然后,我们很快就变老了,快得你们都很难相信。他们说我变得很古怪,一些人把我当成巫婆,避开我。但有些人则亲近我,他们说我有魔法的力量。他们相信我对水井许的愿都会实现。也许吧,也许我真的帮了他们。但不管这魔法是真是假,我也没法运用我的力量来帮助我自己。我有一个愿望,许了一次又一次……我都已经忘了自己的骄傲……可它却还是没能实现。”
“那个水井依然如此,”奇普告诉她,“我们对自己所许的愿望从来都不会实现。”
“不过,只要是好事,它还是会安排好的,”莉迪亚说,“我们整个暑假都在使用它。”
“这就是我们找到这张桌子的原因,”詹姆斯说,“并找到你留下的信息。”
“也许你早就知道了吧?”劳拉说,“说不定一直以来,正是你在引导我们?”
“也许吧,以某种方式,”楼梯上的声音说,“在我还没死之前,我偶然看到了我和梅海塔布尔·安妮一起画的友谊花环。于是我就写了那首诗,对水井许下最后一个愿望。我希望有心的人能及时出现,碰巧发现水井的力量,运用它的魔法,来打破我这可恶的自私,找到那失落的东西,并且弥补我犯下的错误。而现在,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也许,梅海塔布尔·安妮的鬼魂将永远原谅我了吧。”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要把那张旧桌子弄回来?”莉迪亚说,“我看不出它究竟有什么特别。”
“打开那个秘密抽屉,”那个声音说,“全在那儿。”
“我们打不开,”奇普说,“它卡住了。”
“用力拽。”
于是,詹姆斯抓住抽屉的边缘,使劲往外拉。突然间,它一下子弹了出来,其他人立刻围过去看,一个袋子被塞在了抽屉的底部,怪不得之前老是打不开。
“等我走之后再打开它,”那个声音说,“看完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水井的魔法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劳拉说。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所写的愿望已经完成了,”楼梯上的声音说,“但是你永远也摸不透水井。有时它会自我恢复。你们做过的好事所产生的魔法会回到井里,总有一天,它会重新开始的。”
“就像用打气筒充气一样。”詹姆斯点点头,很机敏地说。
“那最后一个愿望呢?”这时,戈迪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它是在月光下实现的,那梦寐以求的东西呢?”
大家都望着他,觉得他这么说很无礼,也很没品味。然而,懂事的劳拉心想,这么问又有什么不对?他们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吗?戈迪虽然不怎么聪慧,但他确实说出了重点。
“打开另外那个秘密抽屉,”那个声音说,“读一读你们找到的东西,看看是不是符合诗里的描述。”
五个孩子急忙跑到第二张桌子旁边去,这一回,他们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秘密抽屉,因为他们都已经很清楚它在哪里,而且抽屉门一碰就轻易地打开了。里面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四个名字——詹姆斯、劳拉、莉迪亚、奇普,跟友谊花环之诗的字迹一样工整,也褪了色。詹姆斯拿起这张纸,还没打开,大家又都朝楼梯跑去。
那个人已经走了。
四个孩子(还有戈迪)冲到楼梯脚,刚好看到一幅奇怪的画面。
在微弱的月光下,他们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位女士模糊的身影正在爬楼梯。她快走到顶时,另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身影朝她走过去。这两个幽灵般的身影立刻融为一体,然后,一切便恢复了黑暗。
“梅海塔布尔·安妮原谅了她。”劳拉轻声说。
没有人往楼梯踏上一步。四个人,连同戈迪,都知道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不要再追究到底了。
劳拉、莉迪亚、詹姆斯和奇普走回有月光照射的明亮的地方,詹姆斯打开那张折叠起来的纸。
“魔法居然猜得到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什么,这也太神奇了吧?”第二天下午,詹姆斯说。四个孩子和戈迪正聚集在红房子的前院里。“之前我还以为自己最想要一部磁带录音机呢。”
“我想要的是到艺术学生联盟里上一节课,”莉迪亚说,“但我觉得那是将来的事。我们现在得到的才是最妙不可言的。”
“树林里的房子将永远属于我们四个,只属于我们,”劳拉轻声说,好像还很难以置信,还得不停地重复它,来提醒自己,“有了这个,我们还奢求什么呢?”
“如果魔法重新开始,它就可以成为我们的秘密巫师小屋,我们可以在那里进行我们的‘好事巫术’。”莉迪亚说。
“如果魔法不再重新开始,那里也能作为一座很棒的俱乐部小屋啊。”詹姆斯说。
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聊天,奇普却一言不发。“怎么啦?”劳拉问他,“难道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噢,当然,”奇普说,“我觉得这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忧虑。
“最奇妙的东西,”劳拉说,“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塞在另外那张桌子里面的那袋钱。那是安妮·梅海塔布尔许多年前带走的那笔钱吧。”
“她真的绕了好大一个圈,来归还它。”詹姆斯说。
“但她还是及时地归还了,”劳拉为这个圆满的结局而感到很开心,“现在,伊莎贝拉小姐是这个家族里面唯一一个尚在人世的人,那笔钱都会归她所有,而她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即便不这样,我也觉得她不用发愁啊,”莉迪亚说,“我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跟海勒姆·邦迪先生结婚,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我不认为她会这么做,”劳拉说,“而且我觉得他也不想。他们应该还会像现在这样,他过来喝茶,她指挥他。我觉得他们找到了合适的方式,而现在,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了。”
“我唯一想不通的,”詹姆斯说,“是这个梦寐以求的东西。纸上说这座房子现在归我们所有了,可是魔法怎么能这样送东西给我们呢?法律对财产是有规定的呀!”
奇普站起身来,说:“我知道,就是这个。我也正在担心这个。所以今天早上,我到城镇大礼堂去查房屋转让的资料了。”
“怎么样?”劳拉说。
“嗯,”奇普很勉强地说,“它以前是属于金家的,这部分倒还没问题。”
“当然,”莉迪亚说,“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张桌子才会出现在那里。”
“好吧,”奇普说,“但它后来被卖过很多次,而你们知道现在它是谁的吗?遗失已久的继承人的爸爸!”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劳拉刚想说,却停住了。
“第一天的时候,他可能就在那里,”詹姆斯说,“去查看他的财产。”
“可能就是他留下那份《纽约时报》的,”莉迪亚说,“他很可能听到我们进去了,还听到我们所说的话。”
奇普点点头:“而且你们知道吗?我找出他的底细了。他的太太是一位演员。”
“她?”劳拉喊了起来。大家突然意识到一种很可怕的可能性。
“而且你们知道吗?”奇普继续说,“今天早上我骑单车到房子那里,看到楼梯的顶端有一面全身镜!”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詹姆斯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后看到的那幅情景是因为镜子的反射?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跟我们这几个玩魔法游戏的天真小孩开玩笑呗!”奇普酸溜溜地说。
“可她从来没表现出喜欢我们呀,”劳拉哀号着说,“干吗要费尽心思做这些事呢!”
“那首诗!”莉迪亚说。
“只要是他吩咐的,她就会做。”奇普说。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詹姆斯说。一想到真相的可能性,他便说不下去了。
“从头开始分析吧,”奇普说,“我经常这么做。假设继承人的爸爸当时就在房子里,听见了我们的话,他就知道我们认为第一张桌子是有魔法的。”
“可是没人知道我们能在那场拍卖会上找到第二张桌子呀。”劳拉说。
“他可以办到,”奇普不太高兴地说,然后又津津乐道地继续分析,“他可能也在拍卖会门口停车,进去看了看,就跟我们一样。然后,他看到了那张桌子,认出它跟另外那张一样,于是就有了这个主意。”
“那他还得写那首诗呀,”劳拉说,“还要把它放进桌子里。”
“或者是——不!你们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詹姆斯兴奋地说,“我不认为那首诗之前就放在桌子里!”他看着戈迪说,“我们是那天晚上才看到它的,就在你家里,后来我们直接就把它运出来了!继承人的父亲那天去过你家吗?”
戈迪露着牙齿,一脸诚恳,非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我们根本不认识他。没有人来过。”
这时,莉迪亚盯着戈迪。“你,”她吸了口气,“整个下午你都跟那张桌子在一起!而我们却等了又等!怪不得要等那么久!那段时间足够让你写出那首诗了!”
“我?”戈迪提高了声音,咩咩咩地抱怨起来,“你们认为是我吗?我根本连两行诗也写不出来!”
“那就是你妈妈……”莉迪亚刚想说,又突然住口了。要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费心思去弄来一张泛黄的旧纸片和褪色的墨水,再作一首诗,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上去,做这一切都只为了给一些小孩送一座房子,而且署名里还没有她儿子,这种事情,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是,你们仔细想想,任何人都有可能从中做手脚啊,”劳拉说,“我们的父母,以及其他任何人!要不然的话,别人怎么能那么肯定我们会在那场拍卖会停车,然后见到那张桌子呢?”
“再从头开始想,”詹姆斯说,“继承人的父亲那天可能就在树林里的房子里面,也许除了手表之外,他还想给我们更多奖励。他知道魔法的事情。他可以告诉我们的父母和威瑟斯彭太太,以及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拍卖商!他可能同时拥有两张桌子,并把其中一张放在拍卖会上,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
“别再说了!”劳拉哀求道,“我不想听。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金小姐的钱呢?还有那位安妮·梅海塔布尔呢?”
“那要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位安妮·梅海塔布尔了。”莉迪亚说。
“噢,还真的有噢,”奇普肯定地说,“梅海塔布尔·安妮也有,我翻阅城镇记录,她们俩都在里面。”
“噢,然后呢?”劳拉说,“没有人能这么巧妙地安排这一切呀。”
“还有那些看起来很旧、很旧的钱。”莉迪亚说。
“总有办法把钱弄旧的,”詹姆斯说,“伊莎贝拉小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大家都不知道该怎样照顾她了。既然奇普能在城镇记录里找到老梅海塔布尔,其他人也可以啊。说不定,整个镇子的人都联合起来了!”
“海勒姆·邦迪先生。”奇普说。
“说不定商会也参与了这件事。”莉迪亚酸溜溜地说。
“怎么这样啊?”劳拉说,“这可是继阿龙·伯尔之后,最大的阴谋了!”她那方方正正的下巴突然间变得更方了,然后她摇摇头,说:“不,不,这也想太多了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整个暑假所发生的那些好事又该怎么解释呢?那些被实现了的愿望呢?一定是有魔法的。既然其中一部分有魔法,那就有理由相信,整件事都是魔法做的。这就是我要相信的事实。”
詹姆斯的脸庞亮了起来。“而且,”他说,“假设它真的是一个阴谋,试想一下,那些人之前根本不了解对方,肯定是在魔法的影响下才团结起来,一起来做这样一件事的。”
气氛开始变得缓和,大家都不做声了。奇普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劳拉松了口气,莉迪亚也开始笑了。
“好吧,不管这魔法是真是假,”她说,“这个夏天还是过得很棒。”
“当然啦。”奇普说。
“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过得这么开心。”戈迪很害羞,好像并不太想说,但又不得不表达出来。
“噢,不要紧,”劳拉懒洋洋地说,“你去过那么多不同的学校,肯定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也交过许多朋友。”
说完这些话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戈迪的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他把脸转向其他地方,把脚指头插进泥土里。然后,他又把头转过来看着她,说:“噢,也没有很多啦。”
大家又沉默了。
“我在想,水井是不是还有魔法?”莉迪亚说。
“不,”劳拉说,“没有了,我今天早上试过。那也是一件不错的好事。我给黛博拉洗头时,希望她那头鬈发别再打结了。不过它们现在纠缠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噢,好吧,”詹姆斯说,“可能是水井的‘气’还没打够吧。也许某一天,它就焕然一新了。现在,我要抽出时间来休息一下了。”他打了个呵欠,在太阳下的草地上舒展开来。
其他人也一样,感到心满意足,而且懒懒的,想从魔法里抽身出来,好好地躺下,休息一段很长的时间,也许,要休息到下一个暑假吧。
然而突然间,莉迪亚愤愤不平地坐起身来。
“我刚刚想到,”她说,“戈迪!除了我们之外,昨天晚上你也应该得到一个愿望的!你没得到任何梦寐以求的东西呀!”
戈迪的脸上又露出那个奇怪的表情了。他把头转向其他地方,又把脚指头插进泥土里。然后他像往常一样朝他们露出牙齿(而且非常亲切)。
“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