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等我们抵达都柏林,乔纳已经饱尝驾驶保时捷跑车风驰电掣的乐趣,甘愿放弃偷来的车子,不再纠结。从英格兰东南部开车到和利西德耗费了我们大半天的时间,车子还得开上渡轮,再乘船渡海来到都柏林的港口。
虽然一开始的想法是早一点回去,但我无法否认这样的旅程让人心旷神怡。乔纳开车途中,我摇下车窗,享受冰冷的空气拂上皮肤的凉爽,一路上我们不谈天堂和地狱、避开战争和宗教、迴避生与死的问题——就是纯聊天,或许这是生平第一次真正纯聊天,没有其他目的。
在这之前,乔纳从来不曾提到在他变成第二代吸血鬼以前的人生,而我听到的片段主要都是罗德韩转述的。
我还以为人类一旦染上纯种吸血鬼的毒液之后,垄罩下来的黑暗从此掌控那人的生命,不论男女,原有的人性就几乎荡然无存。但是唯独乔纳例外,他的遭遇与众不同,透过布鲁克,他记得玛莉波莎。微量的火花已经足以撩起森林大火。因远离了纯血主人的掌控和影响力,每过一天,都为火焰注入燃烧的能量,一天接一天,越烧越旺,他也试著找回部分的人性,慢慢恢复被偷走的人生。
我非常敬佩他不放弃找回人性的精神,乔纳没有妄自菲薄,不让往日的经历就此断定自己,他做了选择,即便以前是被迫的。
他主动聊起童年的生活,打从小小年纪就喜欢涂鸦,母亲形容说这是神所赐予的天赋,父亲则是高度期许他走上职业的足球生涯,至于乔纳自己,他或许喜欢运动,真正的梦想却是要当一个艺术家。他继续追忆大学的生活,就读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期间,跟著朋友们吃吃喝喝、花天酒地,浪费宝贵的人生,唯一没有提到的是他的妹妹和他被转化成吸血鬼的那一夜,我也没有追问,仅仅坐在车裡,当一个好听众,听他回忆美好的时光。
随著一个个故事的分享,他越来越活泼,显得生气盎然,不知怎麽的,在他开心跟我分享这些事的时候,彷彿也是他自己第一次真正的回忆过往。
最后,一路上说话的都是他,我坐在车内,倾听他越来越多的欢笑声。就是这样的笑声吸引了我,进而爱上他,他的每一个笑声都在我灵魂深处迴盪。
我们把保时捷丢在火车铁轨旁边,虽然两个人同时启程返回卢坎镇,我却率先抵达封印猎人总部。我留在户外等候乔纳的时候,平常房子周遭都是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的,现在却是一片静悄悄。忧虑之下,我循著土路走向拖车屋,迎面传来碰一声巨响、随后是刺耳的尖叫。
我启动超能力瞄准声音的方向,身体弹跳而起,越过围篱,飞也似地穿过花园、衝进主屋的后门,那些防范吸血鬼的银制零件不只抵挡不住我,而是整扇门都被拆掉,牆壁只剩一个长方形的大洞。
屋裡到处都是被震碎的玻璃、扑克牌,还有一分钱的银币散落在磨得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加百列正奋力抵挡吸血鬼的攻击,艾欧娜紧紧握住纯银的刺刀,被踢翻的桌子将她阻隔在远处的角落。
恶魔跨坐在加百列身上,龇牙咧嘴、紧迫逼人。我直接扑了过去,抓著牠撞向后面的砖牆,不到一秒钟,我们双双站了起来,就在千钧一髮之际,我犹豫了一下,因为罗德韩闯了进来,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吸血鬼立刻抓住机会,再次朝加百列扑了过去。
罗德韩立马衝过去救人,然而从他的方向看不到艾欧娜正爬到桌子上,高举刺刀的惊险情况。
「小心!」我大叫示警。
罗德韩纵身往后翻滚避开,风衣下摆飘向半空中,在他后空翻筋斗的时候,艾欧娜的刀刃划过罗德韩的手臂,她咚一声摔在地上。
吸血鬼掐住加百列的喉咙,从那双黑手套,我认出牠两天前就来过,这回不只划破的嘴唇和脸颊有疤痕,右半脸看起来就像马赛克磁砖。看来是卡麦伦的银箭留下在牠身上留下的后遗症,牠的皮肤惨白龟裂,就像乾旱后的灰色地面。
「嘶!」我出声威吓,吸血鬼朝我的方向拉长脖子,看我掌心出现一球白光,牠绿色的眼珠泛出血丝,依旧不甘示弱。
加百列是我的灵魂伴侣,罗德韩也称得上是我的乾爹——现在他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门框外面,身体受了伤,脆弱得很。我只有一秒的时间,唯一的选项就是让吸血鬼自行决定,是否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加百列安然撤退。
艾欧娜误判眼前的处境,以为我在分散吸血鬼的注意力,将刺刀往地板一送,滑向加百列等待的掌心,他握住把手,反手刺向吸血鬼的颈部;但是吸血鬼的反应比他更神速,及时扣住加百列的手腕,刀尖距离牠那灰黄的皮肤还有些微的差距,而牠的目光一迳盯著我看,低声咆哮:「她是我的。」
我命令光在五指间交织成网。
「滚出去!」这是我最后的警告。
吸血鬼瞬即消失无踪,架在牠脖子间的刀刃框啷掉在地上,加百列喘息地起身,飞速地将艾欧娜拉起来,我喊了两次罗德韩的名字,他终于出现。
「我没事,小可爱。」他说。
加百列和艾欧娜搭著彼此的肩膀、相互支撑重量,两人低著头,太阳穴靠在一起,专心拥抱的模样让我感觉自己像超大号的电灯泡。接著加百列皱了皱眉头,浑身颤抖地推开艾欧娜。他瞥了我一眼,艾欧娜发现他目光的方向,嘴角一压,微微苦著脸,深吸一口气,迳自别开脸庞。
「加百列,」我的语气不太平稳。「我想我们应该聊一聊。」
加百列把艾欧娜交给罗德韩照料,然后单独走到主屋的厨房,他掐住黑色POLO衫的衣领,抖了几下,甩掉上面的碎玻璃,我想起先前加百列大都穿白色系的衣服,现在多是深色系,彷彿不想被人看见一样。
我踏著碎玻璃走向加百列,鞋跟底下吱吱嘎嘎地响,我先在心裡预作准备,深知这段对话必然造成我们彼此的痛苦。既然找不到轻鬆的方式开头,乾脆直接了当地说吧。
「她爱你。」我开口。
「我知道。」他拉我手肘。
我爱乔纳,然而一部分的我将永远爱著加百列,他的人生和幸福与否对我来说依旧无比的重要,无论我的灵魂历经多少次的变化或转型,他在我身上的印记依然存留,只不过已经随著时间慢慢褪色。这是好事,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
「妳和我注定在一起。」加百列在我耳旁低语。他吹在我脖子后方的气息既熟悉却又有差异,现在冰凉的感受掠过皮肤。
「我明白那种感觉,我们被大天使创造出来的目的是要永远契合在一起,但这不表示一定要成双成对。」我转身面对他。「无可避免的必然性,记得吗?你的幸福不一定要受命运的掌控和操纵,毕竟还有选择的馀地,我们都有选择的权利,加百列。」
加百列沉下脸,波浪般的金髮垂落额头,问得很直白。
「而妳选择他?」
「是的。」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那是妳的决定,并无法改变我对妳的感受——妳是我人生的目的。」
作为成对成双的天使,加百列和我注定彼此匹配,在过去他就声称爱我是自身的选择,然而那份爱有多少是源自于我们之间的联结带给他的感觉?不像我对乔纳的感受,完全不是预先设定,而是慢慢酝酿,最终坠入爱河。
我对乔纳的情愫一开始萌发是在安列斯穀仓裡的圣诞树下,从他嘴角溢出的笑声裡慢慢累积而来。就像加百列对艾欧娜一样,当我看到他们在蒙莫雷西爵士家的沙龙裡亲吻的时候,我就相当确信,这些崭新、有别于以往的感受,是从他心底油然而生,并不是从出生那一天就存在的命中注定。
虽然加百列一度提过选择、提过自由意志,但他的信念让他将选择权交予命运和「命中注定」。
我捧住他的脸颊、轻轻叹了一口气。「加百列……」
我搜索枯肠、寻找他能理解的说法,陡然想起达文曾经说过的话,那时他和我在他父亲的宴会上,为生命的意义有过一场激辩。
「或许现在听起来不合常理,有一天终究会明白,或许到最后,我们会在永恆裡找到万物的秩序。」我将加百列的头髮拨到耳朵后面。「你和乔纳两人或许都是对的,混乱的背后有一个深刻的涵义,有些徵兆指向乔纳,但我看不到,因为你让我眼花,因为我们的过去吞噬了我的现在,如同你仍然困在过去一般。但我终于听见他了,加百列。那是鼓的震动,也是他心跳的声音。」我停顿了一下。「或许你也应该停止用眼睛看,开始用耳朵聆听。」
加百列用充满疲惫的灰蓝色眼眸直视我的眼睛。「我不能放手让妳离开。」
「放心,你所爱的我永远不会离开,」我握住他的双手放在他的胸口。「她会永远陪伴你——在你心底。」
加百列吻了我——轻轻柔柔,他的唇在我嘴唇流连,并扣住我的腰将我搂得很紧,更多的力道背后却代表更多的伤痛。吻了第二次之后,他抽身退开,双眉深锁。
我对他点点头。「没有感觉,我知道,因为你吻的是鬼魂。」
加百列抓住我衬衫的下摆,似乎终于明白了。
我抽身退开,面具差点被扯下来,我伸手将它按回原处。
「我们应该谈谈艾欧娜——」
加百列摇摇头,彷彿现在谈论这个话题还太早。在切尔西的晚宴上,我亲眼目睹加百列在她的碰触下天使的光芒焕发,不管他如何否认,他们之间都有某些情愫。对他而言,必须认定我们关係的结束,才是另一段的开始,直到那时候他才会真的往前走。目前他还需要时间敞开胸怀接受其他可能性,不过要快,免得太迟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一旦离开了,就无法保护他,堕落的加百列少了超能力,会变成刀俎上的鱼肉。这次吸血鬼的攻击,因为他运气好,我及时制止了,但也同时也证明了不能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需要恢复原有的光辉才能拯救自己、拯救艾欧娜,从而找到他人生故事裡的快乐和幸福。
「你爱她,」我指出。「但不是以你应有的方式,也不是你需要的方式。」
加百列退后一步,低头望著地板。「不要这麽做,现在不要,拜託——」他沉声地说。
日光在屋外流连,黑暗已经垄罩在门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即将结束,面对不能催促的话题,我只好让步,把注意力转移到心事之外。
「要不要告诉我为什麽那个恶魔几次三番企图追杀你?牠刚刚说『她是我的』,这句话有什麽含意?」
加百列摸摸颈项,彷彿才刮过鬍子一般。「那个吸血鬼是汉诺拉的……呃,我不确定要怎麽称呼牠。」
「你是指他们之间有血的联结?牠是汉诺拉的配偶?」
「这个形容似乎不正确,它隐含了感情的成分,然而我曾经说过,一旦吸血鬼彼此喂食,通常有存活的问题,总有一方会被摧毁。」神色沮丧的加百列似乎宁愿改变话题,闪避跟艾欧娜有关的事情。「妳对汉诺拉究竟了解多少?」他转身打开柜子的门,拿出一根木扫帚。
其实不多,我照实回答。「罗德韩说你们同行了大半个世纪,她是第一位透过你的帮助、脱离纯血主人掌控的吸血鬼。」
「没错,妳死后,第一次死后,我回到一度空间,在中间地带寻找妳的本体,当然没找著,因为妳其实还活著。」他陷入沉寂,想起这一切真是不公平——「本来可以在一起的」。
他继续说下去。「我听从欧利菲尔的建议,再次穿越交汇口,回到地球,出口就在卢坎镇,也是我第一次遇见梅拉奇跟汉诺拉的地方。」
「你继续说。」天色已暗,我为加百列走去开启电灯。
他以扫帚杆子支撑身体重量。「第一次偶然遇上,她和同族的伙伴正要攻击搭乘火车前往都柏林的当地人,躲在一旁的我恰巧看到她饶过一位抱著婴儿的母亲;第二次再见到她,发现她在保护一群遭到空袭的孩子;我从来不曾遇过像汉诺拉这样的吸血鬼,也是我第一次目睹吸血鬼身上尚有一丝人性光辉。」他的重心往后倾斜。「她让人难以想像,在我失去盼望的时候给了我希望,因此在我前去伦敦的那天晚上,邀她同行,她也就此挥别这个不顾一切、一心要杀我的吸血鬼——相信妳猜得出来被抛弃的他理所当然会很不爽。」
「所以呢?牠从此就执意猎取你的性命?」
「不,真要追踪我的足迹,那他就得离开卢坎镇,远离纯血主人和伙伴,我猜他是透过血的连繫,察觉了汉诺拉已离开人世。」
加百列揉捏后颈,我直接打岔,省却他承认是自己动手杀了她。
「汉诺拉的死让牠痛不欲生?」
加百列摇摇头。「她没有残杀无辜,反而救了人类;后来又离弃主人远走高飞,简直就是众人的耻辱。」他停顿半晌,接续说道。「他是不高兴被我抢先一步杀了汉诺拉。」
「真有感情。」我嘲讽地说。
加百列开始清扫碎玻璃。「这裡是牠们的根据地,牠们迟早都会发现我回来这裡了。」
「那你为什麽非回来这裡不可?何必拿生命开玩笑?」
「为了妳。」他说,「因为定点的时空交汇出口就在这裡,没有开启裂缝的水晶,妳在不同时空之间跳跃的时候,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唯有这裡。」加百列把我脚边的玻璃碎片扫到一边。
「够了,加百列,」我伸手拉他。「为什麽不选附近的城镇?为什麽不躲起来呢?」我的语气近似低声下气地恳求,若不是已经过了三年之久,我或许会努力说服他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
加百列垂头丧气,彷彿如今才领悟了答案。
「是艾欧娜吗?」他询问。
「嗯?」艾欧娜迟疑地停在门口,罗德韩尾随在后,细心保护著她。当看到加百列拿著清洁工具清理碎片,艾欧娜的反应极其强烈,远胜于看到家人挥舞银制的武器。
「噢,不,我来做就好!」她匆匆跑过来,圆点洋装的裙襬缠住双脚,黏在紧身裤上。在现代的社会,看到艾欧娜谨守传统的作风,甚至不肯让加百列清扫地板,我只能用惊奇来形容。以加百列的绅士风度而言,我相信他将扫帚交给艾欧娜唯一的理由就是如果不放手,她肯定不得安宁。
看著艾欧娜扮演已然绝迹的传统妇女的角色,让我尴尬极了,只好自告奋勇。
「何不让我来做——」我挥挥手,示意加百列跟艾欧娜移动到花园裡。虽然右眼疲倦得很,我依然能够辨认散落在磁砖上面每一丁点玻璃碎片,我低头对著地板,平稳有力地吹出热气,小碎片往上浮起,直到与视线水平的高度。
我造了一条玻璃银河。
我命令碎片像太阳系裡的行星一样不住地转动,转了一圈又一圈,逐渐产生重力加速度,天花板的吊灯洒下金色光芒,像是太阳,透明玻璃反射出极其刺眼的亮光。我拍拍手,银河自行搅拌,碎片研磨成玻璃细砂,如同沙漏裡的沙子一般,从上而下倒灌,在地板上聚集成一堆。
我露出满意的笑容,刚好从花园走到门口的艾欧娜看到眼前的奇景,瞠目结舌、一脸惊奇的表情。
「可能需要畚箕。」我说。「很大的畚箕才够用。」
罗德韩跟加百列留在花园裡,给我跟艾欧娜独处的时间,我无法催促加百列面对自己的感情,更担心他会浪费太多时间才能领悟我早已察觉的事——他应该跟艾欧娜携手共度人生,她才是加百列的救赎。或许打通加百列心门的最好方法就是透过艾欧娜。
艾欧娜走进来打扫,我在屋裡急速打转,整理吸血鬼攻击之后造成的烂摊子。
「其他人到哪裡去了?」我提问。
「大部分都出去巡逻了,夕阳已经落下,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我在半小时之前就抵达了,但乔纳至今还没露脸,至少主屋这裡没有他的踪影,我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应该不可能受伤,也不致在路途上惹了麻烦。
「妳跟罗德韩在一起的时候有看到乔纳吗?」
艾欧娜拉开垃圾袋时点头以对。
「是的,有看到他走向拖车屋。」她把黑色塑胶袋塞得满满的,重量显然沉得很,我从她手上接过来,甩到旁边、以免挡路。
「谢谢。」她说。
我开始收拾那副扑克牌。
「吸血鬼侵入的时候,妳跟加百列恰巧在玩扑克牌?」
「嗯——嗯。」
「我们以前常下西洋棋。」我冥想过去。「加百列有教妳下棋吗?」
他在亨利小镇时曾经帮艾欧娜上课,记得当我看见他们隔著棋盘相视而笑的时候,我的心宛如刀割、沮丧至极。
「没,」她说。「他把棋盘带来了,却放在地板底下,还说那是非常特别的东西,不适合拿来玩游戏。」
「那是他送我的礼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微微一笑。洗过扑克牌之后放成一叠。「现在我把它转送给妳。」
「噢,不,我不能——」
「拜託妳,加百列是个好老师,相信棋盘可以为你们创造美好的回忆。」以前是我捨不得,现在终于可以安心放手,感觉真是如释重负。
艾欧娜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我已经把一分钱的硬币堆成尖塔放在流理台上。
「你们在打赌?」我好奇地问。
她耸耸肩膀。「小赌一下,不是很认真,赌注就是增加游戏的乐趣,这是我家的传统,其实任何东西都可以用——例如一分钱的硬币、有时候是火柴棒,随便什麽都可以。」
「火柴棒?」我重複一句。
「对。」
我忽然想到布鲁克那位行踪神秘的朋友除了一副旧扑克牌之外,还带了一盒火柴。我心不在焉地摆弄扑克牌,弹了弹角落,同时留意到另一个细节。
「啊。」我低声咕哝。
「什麽?」
「没事,肯定是爱尔兰传统。」
「什麽肯定是?」
我把洗得整整齐齐的扑克牌递过去给她。
「这叠扑克牌有五十四张,表示鬼牌也在裡面,而我工作的酒吧,通常都会先把鬼牌拿走。」
艾欧娜温柔地笑了。「他逼我们把鬼牌当万用卡,不管玩什麽游戏都一样。」
我困惑地看著她。
「这不是爱尔兰传统,」她抬头望著天空,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下去。「这是——」
我衝向小蓝,仓促寻找布鲁克的途中,遇上结束执勤、回来休息的封印猎人,差点跟他们撞成一团。我推开小蓝车门,闯进窄小的起居空间,布鲁克双脚正架在沙发上,手裡拿了一本杂志。
「莱拉!」她大声嚷嚷地跳起来。
「不要叫,妳早就听见我的声音。」
「咿,妳在发什麽疯?冷静一点,可以吗?」她说得很从容。
我抓住时尚杂志的书背举到半空中,把杂志翻过来再递回去给她。
「就算我们很厉害,上下颠倒的杂志应该也很难看得懂。」
她张大嘴巴,我开始在小蓝裡面晃来晃去。她衝到桌子旁边,赶忙收起手捲菸和一盒瑞兹拉菸纸。我扣住她的手腕。
「妳什麽时候开始抽菸了?」
她犹豫了一下,我猜她本来考虑要招供,但随后又把我推开。
「妳离开好一阵子,沧海桑田,人的习惯会改变。」
「真的吗?」我挖苦地说。「昨天妳才叫菲南滚开,不要在室内抽菸。」
她闭上嘴巴。「我不需要有问必答。」
「对,但我希望妳诚实回答。」
我要她自己说,而不是被我挑错,我静静地等待。
最后,她皱著眉头看著我,开口说道。「妳毁了我的杰作。」
看来我会再等一些时间。
「如果没有这些附属品,戴起来比较简单。」我说。
她懊恼得很。「简单的东西没有时尚感。」
我们继续大眼瞪小眼,冷冷地不吭一声,直到我打破沉默。
「叫他出来,布鲁克。」
她望著地板,装傻地回问。「叫谁?」
「妳的鬼牌。」
我右手边的亚麻窗帘动了一下,一看见他走出来,布鲁克立刻说道。「莱拉,这件事情错综複杂,就是……是……」
我帮艾欧娜和布鲁克接续说完她们本来要说的话。
「这是佛格的习惯,」我转身面对他。「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