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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一体两面

  精瘦的斐特找到一根倾倒的树干坐下来,对我笑道:「我跟妳说过,我会在一个更欢乐的场合再见到妳。」

  「你觉得这场合看起来更欢乐吗?还有,你讲话怎么变成那样?」

  「变成哪样?」他掐起袍子上的一小片泥土弹开。

  「你的英文变好了。」我扠着腰,「而且好很多。」

  斐特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宽大的袍子裹着瘦薄的身架,但仍掩不住黝黑多节的膝盖和手肘。他皱脸咧笑,露出可笑的疏牙。一小撮灰发,从童秃的头颅后冒出来。

  他用两手环住一只膝盖说:「我的英文一向很好,凯儿西,妳觉得我不一样,又不是我的错。」

  「我觉得你不一样,是因为你表现得不一样。」

  他用手指在空中点着笑说:「没错,我跟两位王子说过,妳是个聪明女孩。」斐特拍拍身旁的树干,要我坐下。

  「我当时会那样,是因为妳有需要。」他解释道,「我得博取妳的信任,引领妳进入古预言的世界。这么问吧,假如我当时的英文跟现在一样流利,妳会相信我吗?」

  「也许会吧。」我还是不太懂。

  「我觉得妳不会相信,事实上,我想妳会回到卡当先生身边,搭上第一班飞机离开印度。」

  「我们不可能知道当时我会怎么反应。」

  「噢,有很多方法可以知道的,小姑娘,总会有办法的。」

  「但那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你现在会跑来这里。」

  「我到这儿来,是为了确保你们能打胜仗。」

  「你神秘兮兮地大老远跑来,显然也不是我心目中当初的你。好吧,斐特,如果你真的叫斐特,请告诉我,要如何击败罗克什?」

  「很简单,我怎么对妳,妳就怎么对他。」

  「什么?用破英文跟他说话吗?」

  「不是啦,妳得骗他相信妳是另一种人。」

  「哪一种人?」我迟疑地问。

  「女神。」斐特一脸严肃地说。

  我冲口而出,「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一位女神了。」

  「斐特什么都知道,小姑娘,但表象未必就是事实。」

  「那还用你说。」我瞟他一眼。

  他微微欠身,算是认同我的话。斐特拉起我的手拍着,「妳变得成熟漂亮了,凯儿西。」

  他斜着头凝视我,「也许有点固执,但在各种历险里,妳需要那股韧性。妳刚强的意志与毅力,以及双虎的牺牲,让妳能活下来。不过妳的经历并未让妳变得铁石心肠,妳还是那个温柔心软的姑娘,我非常以妳为傲,亲爱的。」

  「斐特,你若一直都知道我们最终会来到这里,何不一开始就派我们过来?」

  他重叹一声,「不先断然离家,便不可能取得胜利。你们经历的每个过程、征服的每个敌人、承受的每项磨难,都带领你们来到此时此地。这是妳的命运前夕,孩子,这是命定的,一向如此,就连我,也无力左右妳的命运──不管我是多么地疼爱妳。」

  泪水垂下他老皱的面颊,我紧握斐特枯瘦的手。不知为什么,我并不会太讶异他突然在此现身,给我建议,并谈论我的命运。斐特在多年前,或者应该说,他曾在遥远的未来,派我踏上征途,因此这场寻宝之旅由他来做结尾,感觉似乎非常适合。

  「我也非常珍惜你。」我轻声说。

  「记得我告诉过妳,妳必须在阿岚和季山之间做选择吗?」

  我点点头,垂眼看着手上的两枚戒指。「我的感情生活变得……有点复杂,只怕我已被选定了。」

  斐特静静打量我,起身说:「我明白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其他人,筹计一下如何协助达成使命?」

  我跟着站起来,搭住他的肩膀同意说:「是的。还有,斐特,谢谢你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需要你的指导。」

  他露齿一笑,「指导与草药都是我的专长,而且我也想再见妳一面,凯儿西。」

  斐特将树干当成踏垫,跨到我的马上,两人一起越过月光洒照的大地,寻找其他伙伴。

  ❦

  我们抵达谷地,走在散乱的伤兵之间,他们正要返回远离山区的新营地。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与绝望的氛围。令活的人似乎不多,而那些三三两两、在黑暗中蹒跚而行的人,则士气低落,一如他们残破的身躯。

  当我试图停马帮忙时,斐特按住我的手,表示其他人比这些可怜的士兵更需要我。战后的黑夜安静得近乎平和,星子灿烂耀眼,彷佛苍白的星光能提振我们溃败绝望的部队,抚愈他们的伤痛。

  不久我听到越来越响的重踩声,我拉紧缰绳,在漆黑中左顾右盼,巴不得能有芳宁洛的绿眼相助。该不会是一只马妖吧?是罗克什在追我吗?我的心彷佛跑到喉咙猛然跳动,我抬起手掌,准备使用仅存的武器──火焰。

  斐特拉住我的手腕,冷静无比地坐着,对逼近之物毫无畏惧。他的冷静赐给我勇气,黑暗中,一只巨兽逐渐现形,鼻孔喷出白气,踩着重步朝我走来。那是一匹白色的雄驹,我在看清骑士的面容之前,便知道是谁了  阿岚。

  他朝我奔来,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已被他拉下马抱入怀里了。斐特很快被远抛在后。

  阿岚单手握缰,紧紧将我揽在他身上,我都快无法呼吸了。我的手腕触着他的项上急速跳动的脉搏,本能地拥住他的背,希望揉解他的紧绷。

  我轻声说:「没事的,阿岚,我没事。」我不断重述。

  阿岚放缓马速,变成小跑,然后缓成走步。他贴住我的脸喃喃说:「洪水来时,我还以为妳在营地里,看到妳的守卫回来,报告说他们将妳留在山崖上,我真的松了一大口气。」

  「是我逼他们走的。我利用火符,轻轻烧烫他们。」

  阿岚白牙一亮地笑了,但瞬间即没,我还以为刚才只是幻觉。

  他叹口气,「卡西,我的爱,妳总是执意做出违逆我意思的事。」

  「假如我按你的意思待在营地里,也许你就不会有这么棒的机会来训示我了。」

  他瞅得我停止呼吸,觉得自己正慢慢向他倾近,之前刻意在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缓缓变窄。我心跳加快,整颗心往他倒去,他是我的北极星,漂亮完美而充满惊奇,而且他……他在流血。

  「阿岚!你受伤了!你为何还没愈合?」

  我拉下衬衫袖子,擦拭他头皮上藏在发下的一道血口。

  他轻轻将我移开,揽紧我的腰,「季山和我好像失去本能的愈合力了。」

  「什么?怎么可能?你们在这里还能变成虎儿吗?」

  阿岚点点头,「或许虎儿已如预言所示,成了会死之身了。」

  「不,不成!我们历经千辛万苦,不是为了让你们变得脆弱易伤!你们应该是要变成人类才对!等我们到了营地,斐特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斐特?妳在说什么?」

  「斐特刚才和我在一起。」

  「妳是说,那个把妳掳走的人是斐特?」

  我哼道:「掳走?我看起来像是被掳走的样子吗?」

  「我得先救人才能问问题。说到这个,妳不像刚获救的少女那样满怀感激。」

  我把衣布缠到腕上按住他的伤口,脸部离他极近,阿岚吃痛皱眉,但依然紧盯住我。

  「我又不需要人救。」我嘀咕说。

  他抬起手,移开我脸上的帽兜,用指尖轻抚我的脸颊及嘴唇。「事实上,我会从任何男人怀里将妳抢过来,不管对方是不是坏人。」

  「是吗?」我柔声问,挨得更近了。

  他也向前挪移,两人的嘴唇几乎都要对上了。「是的,我心爱的妻子,我会的。」

  两人心情一荡,但其他骑兵很快便加入我们,转瞬间,我们已回到了营地,良辰已逝。

  阿岚跨马扶我下来,来自各军团的伤兵残将,各自群聚在小火堆边。有些人在保养武器盔甲,有些人睡着了,有的默默坐着呆望前方。我们一起去寻找正在照顾伤兵的阿娜米卡。

  我们走过去时,阿娜米卡抬起眼,注视我良久。

  「原来妳没事,小妹妹。席翁将军战死了,安菲马库斯失去了一条腿。」她不动声色地说,「西藏将领还在,但缅甸大军存活者无几,缅军认为他们的将领被恶魔抓走了。」

  她站起来,我发现她看起来非常疲累,衣上尽是斑驳的血块,头发垂散在脸上。

  「阿娜米卡,让我来吧。」阿岚伸手去拿卡曼达水壶。

  她看了阿岚一会儿,彷佛无声地质疑,接着她摇摇头说:「这些是我的部属,我会照顾他们,稍早时,你或许还帮得上忙,但你在我们的小妹妹又闹性子后,跑去安抚她了。」

  「妳给我等一下。」我想开口回呛。

  阿岚迅即抬手阻止。「妳气的不是她,阿娜米卡,妳是在生我的气。」他走近阿娜米卡搭住她的臂膀,「妳认为我遗弃妳,但我仅是离开一下子而已,士兵们已没有危险了,能帮忙的人手也很多。何况,卡西只是今晚许多得先救起来的人之一,换作是妳哥哥,妳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我只是许多得先救起来的人之一?难道阿岚现在已经把我当成妹妹了?刚才不是说要把我从任何男人怀里抢走的吗?

  阿娜米卡轻叹一声,点头说:「是的。」

  这时我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拉了起来,紧抱在一副宽实的胸膛上。

  「妳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季山问。

  「如果她有受任何伤,大概也是被你们两个宠伤的。」阿娜米卡烦躁地说,「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怕那些工作得派别人去做了。」我身后有个声音说。

  「斐特!你也回来啦。」

  「季山找到我,好心护送我到营地。」

  阿岚握住斐特的手,开心地拍着他瘦削的背说:「真高兴你能来,欢迎你。」

  阿岚与我四目相望片刻,季山杵到我们两人之间,臭着脸面对他老哥。斐特跟我同时意识到兄弟间的气氛紧绷。

  斐特大声拍拍两人的脸说:「来吧,虎儿,该是二位印度之子完成终生使命的时候了。」

  「师父?」我听到一名女子柔声喊道。

  我们三人让到一旁,让斐特踏向前。「阿娜米卡,很高兴看到妳。」

  未来的女神大呼一声,奔向矮小的僧人,轻轻抱住他,「我从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都没跟我们说你要离开,怎么会在这么多年后跑来这儿?」

  我抬起手,「等一等。什么师父?什么很多年过去了?斐特,能麻烦你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你不是女神的仆人吗?」

  「我是啊,来吧,我们有很多事要谈,把所有杜尔迦的武器和礼物带过来,今晚我们会需要它们。」

  枯瘦的僧人缓缓在黑暗中移行。

  阿娜米卡猛力点头,跑去拿装武器的袋子。阿岚派了几个人负责照顾剩下的军团,命令大家喝桶子里阿娜米卡搀了甘露的水。

  接着我们五个人──双虎、女神、老僧,和一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奥瑞冈女孩──一起出发寻找我们的命运。

  ❦

  我们朝西走,远离岗仁波齐峰和山下的满目疮痍。没有人开口,显得我的脚步声特别响,尤其树丛里没有奔走的夜行动物,这感觉好诡异、好陌生。

  斐特终于在涓流的小溪边驻足,舀了一口水喝了。「天啊,好冰。」

  阿娜米卡走向前,「请原谅我,师父。」她掏出袋子里的圣巾,摊开捧着,「圣巾,做一条温暖的斗篷,并保护他的手脚。」

  织线如丝般的蛛网飞入空中,朝斐特身上笼去,编织神迹。斐特在短短数秒内,便穿上了温暖的外套、厚手套和袜子了。

  「很抱歉没能早点替你设想到。」女神谦卑恭敬地说。

  「别挂心,亲爱的,肉体的小小不适仅是一时的。」斐特拉紧外套,「不过暖呼呼的感觉也很好。凯儿西,也许妳能──」

  「噢,当然。」我连忙说。

  我射出循环的热气,不久周边的空气便被烘得又暖又香了。

  「啊,好多了。」斐特找到一块平石坐下来,阿娜米卡立即像个小沙弥般地坐到师父脚边。阿岚推推我的手,指着一片适合坐下的地方,季山立即坐到我的另一侧,拉起我的手,一边皱眉瞪着他老哥。

  「我知道你们都在奇怪,为什么我会来这里。」斐特开口表示,「阿娜米卡说得没错,我是她和她哥哥小时候的师父。」

  「那你教的是啥?」我问。

  阿娜米卡怒目瞪我,「拜托妳放尊敬一点好不好。」

  「喂,是他先对我说谎的耶,想要我尊敬,得先有表现。」

  「凯儿西说得对,她有权怀疑我,我骗她以为我是另一种人,事实上,你们心目中的我,都不是真正的斐特。」

  「此话怎说?」阿岚问。

  「也许你们应该把我视为印度之魂,我是印度的保护者、监护人。若能确保杜尔迦在史上的地位,便能确保未来,为了做到这点,我扮演了许多角色,包括扮演一名擅长战略的小女孩的师父。」他对阿娜米卡一笑。

  「谢谢你,智者。」

  「等一等,」我说,「这全都颠倒了,你以前跟我说,你是为女神服役的。」

  「没错。」

  「可是……」

  「稍安勿躁,凯儿西,我会解释清楚。」他调整坐姿后接着说:「我曾是阿娜米卡的师父,我在她小时候每日教导她数个小时,以便让她为将来做好准备。我教她认识战争与和平、饥荒与丰收、富有与贫穷。教她包括英文在内的各种语言,因为我知道她终有一天会遇到你们三位。」

  「这是在你遇到我之后或之前的事?」我问。

  「没有所谓的之前或之后,只有完成与未完成。」斐特对一脸不解的我笑说,然后伸出双手,「我已完成了一部分的任务,但有些尚未结束,不过等任务达成后,未完成的部分便会自动消失,一切将维持该有的样态。」

  我张大嘴,然后说:「斐特,你愈说我愈胡涂了。」

  他眼中精光一闪,坦承道:「有时连我自己也觉得胡涂。」

  「可是你为何要骗我们?为什么要让我相信你是个僧人,而其实你是个全知的神魂?」

  「我必须扮成妳见到的样子,妳才能变成我预见的妳。」

  当我苦思其意时,季山建议道:「你说你是来协助我们击败摩西娑苏罗,我们若能专心对付这档事,或许能暂时不管玄之又玄的复杂问题。」

  「果然是个响当当的战将,」斐特搓着手说,「我一向欣赏你的坚定专注,很好,我们先从这些武器开始,行吗?」

  阿娜米卡将袋子交给斐特,他拿出战锤。

  「啊,好个精心打造的兵器,这兵器在你们途中可有帮助?」

  阿岚答道:「我在奇稀金达时,用战锤击伤针树,它们就不敢来侵犯我们了。」

  「嗯,」斐特哼说,「还有别的吗?」

  「我用它槌击杜尔迦庙的柱子。」我主动表示。

  「我……我有寺庙?」菜鸟女神问。

  「是啊,有好几座。」

  「我们还把它当成武器,拿来打仗。」季山说。

  「好吧,」斐特看着我说:「可是妳并没有正确地使用战锤。」

  接着他挑出金弓和箭,问了相同的问题。我跟他说,我将火力注入金箭,斐特听了似乎很高兴,但又指说,金箭还有更多尚未启用的神力。

  他逐一拿出其他武器──飞轮、三叉戟、胸针和双剑。接着他拿起芳宁洛,金蛇便活了过来。斐特抚着金蛇的头。

  「也许她是最没发挥功能的圣礼。」斐特轻声责备说。

  「可是芳宁洛只有在她愿意的时候,才肯帮忙。」我说。

  斐特睨我一眼,芳宁洛扭头用一对绿眼盯住我,「妳有开口请她帮忙吗?」他好心地提示说。

  「没有,」我坦白说,「我并没有。」

  他抚着芳宁洛金色的蜷身说:「芳宁洛的蛇咬有疗愈功能,她能影响其他动物,尤其与她相关的爬虫类,她甚至能镇压大型的肉食动物。如果它们看着她的眼睛,便会受她魅惑。罗克什创造的那些怪物本能地会惧怕她,芳宁洛能照亮黑暗,也能洞悉别人的痛处。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众人摇头如拨浪鼓,我好后悔没彻底了解芳宁洛这个神奇的圣礼。

  「所有这些金制兵器,若能由女神正确使用,便能展现出它们真正的实力。」

  我像个课堂里的学生举手发言说:「关于那一点……」

  「一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凯儿西。首先,我得教妳如何正确使用杜尔迦的圣礼。」

  他翻着袋子,找出黄金果、火绳,以及我的珠炼,接着他客气地请阿娜米卡将圣巾交给他。

  「这些圣礼各别使用时,都有宏大的力量,但联合使用,成效尤大,比如说  」

  斐特双手各拿着珠炼和圣巾,让两物相触。当它们一碰触,圣巾便快速缠上珠炼,变换着各种颜色,直至呈现出一道彩虹。布片窜入空中,围绕住斐特,然后在我们之间四处拍动,将我们洗得焕然一新,并着上新衣。我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微湿着,彷佛沾了晨露。

  圣巾做完工后,变回原本的模样,轻轻垂挂在斐特手上。

  阿娜米卡惊呼说:「这种力量太神奇了!」

  「我们以前见识过这种情形,」我瞟着阿娜米卡说,「去找巨龙前,杜尔迦在庙里对我们施展过这种神力。」

  「是的,」斐特笑说,「没错。」

  兴高采烈的阿娜米卡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真替她难过。一生早已命定,感觉一定很差吧?事实上,我们四个人似乎都受到类似的折磨;我们只是运气好,至少暂时觉得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其实斐特或老天爷早已安排好一切了。

  我望着阿岚和季山,不知命运是否为我选择了他们其中一人──是命运要我爱上他们的吗?不,我的心属于我自己……万一他们是因为命运安排,才爱上我的呢?若是这样,命运一定不会选择两个人,我跟自己辩驳,应该只会选择一个。

  阿岚向斐特提问,打断了我的思绪。「把火绳跟珠炼合并时,会发生什么事?火水会互相抵消吗?」

  「我们试试看。」斐特拿起火绳说:「凯儿西,麻烦妳了。」

  我踏向前抓住绳柄,用火力点燃,斐特将珠炼缠到绳子上,将绳子挥向空中。

  火绳在夜空中发出噼啪巨响,不久我看到像萤火虫的东西在四周坠落,我伸手抓住一只,那东西作响地烧了一会儿,然后便在掌心中消失了。

  「那是什么?」我问。

  「火雨。」斐特答道,他再一挥,火雨停止了,在草中燃起的小火苗也跟着灭了。「这两个神物合并时,水会具备火的性质,反之亦然。你可以创造一片火湖,或造出像河流般流动的火流,还可以创造燃烧的液体,你们三人大概会说那是一种强酸。」

  阿岚点点头,彷佛都听明白了。

  「还有另一件事千万要记住,火绳由女神挥用时,会发出蓝火,这是净化之火,它会寻向人们心灵的黑暗角落,予以烧灼,而不是焚烧肉体。这会造成加害者巨大的心灵痛苦。

  「你们已知能用火绳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那是因为火绳有开启时间轴的能力。当你要求火绳带你们迎向命运时,火绳便在宇宙的织网中找到裂缝,开启一道入口,让你们循着时间轴来到此地。」

  「我不懂这些东西。」阿娜米卡说,她转向我们问:「所以你们三位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是用时间轴远道而来的神祇?」

  季山答道:「我们不是神祇,阿娜米卡,我们跟妳一样来自这个世界,只是我们出生于未来很多年后。」

  「这种神力已超乎我的理解了。」

  斐特搭住阿娜米卡的肩,「妳得试着学习这些事,我知道这很难消化,或许我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解释。」他拿起金剑递给阿娜米卡,「妳怎么判断一把剑没有打造好?」

  「剑柄松了,或缠得不理想,砍向目标时,震动得太厉害,不平稳,还有,若是没锻造好,会很容易碎裂。」

  「没错。」斐特和蔼地对这名从前的学生笑说,「妳可以把世界视为一把剑,钢铁经过不断的迭造,大地便拥有许多这样的迭层。累迭的过程让剑身更加坚利漂亮,铸剑时,钢铁被高温加热,然后再急速冷却。若锻造得宜,便能打造出一把坚固牢靠的好剑,否则不够坚实的地方便易脆裂。

  「我们的世界也十分类似,时空之中也有裂缝,宇宙这块巨布不停地翻动、扩张、收缩,就像重复不断加热冷却的钢铁一样,在物质拆解重塑的过程中,生出了线轴──伸向过去、现在及未来的线轴。所有一切丝丝相扣,这就是我所指的时间线轴,也是他们三位藉以来到妳这边的方法。」

  阿娜米卡点点头,「那么我们将锻造这个世界,把易脆的地方修补好。」

  「那是妳与生俱来的权利呀,阿娜米卡。」斐特坚定地说。

  斐特接着一一为我们示范各种神力,他用战锤和珠炼在地面开出一道裂沟,喷出一道规模大于所有黄石公园间歇泉的高泉。他拿起一支金箭,用箭尖在卡曼达水壶里沾了一下,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箭射入阿岚腿中。金箭很快消失了,阿岚头皮上的伤口也愈合了。阿岚检查他的腿,竟然完全无伤。

  「阿岚和季山不再能自我复愈了吗?」我问斐特。

  斐特在手中搓着卡曼达水壶答道:「不行了,可惜不能了。」

  「为什么?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你们什么也没做,只是他们完成天命的时间到了,肉体所以维持年轻完好,是为了能到此地作战。」

  「等战争结束后,我们会如何?」阿岚问。

  斐特放下水壶,静静说道:「我想最好等眼前的任务完成,再去想未来的事,嗯?」

  斐特将火绳缠到腰上,火绳竟如腰带般锁固住。当他将任何武器摆到绳上,武器便着了火。他拿箭触碰珠炼,然后把箭插入树干中,整棵树登时变成了水,水树维持形貌数秒之后,溃流淹掉底下的矮丛。

  这些神器似乎有无限的可能性,唯一的限制反而是我们自己的想象力。所有人都渴望试用武器,季山第一个站起来,伸手去取飞轮,却被斐特摇头拉住他的手。季山后退一步。

  「我必须警告你们两件事,第一,使用火绳时,指令务必明确。你若要求火绳送你到安全的天堂,也许会落到另一个时空中。你们每个人在这场战役中都不可或缺,一定得留在原地。不过你们可以利用火绳在战场上快速移动,但一定得清楚地指示想去的地点。」

  季山点点头问:「另一项警告是什么?」

  斐特沉默片刻,眼睛盯着阿娜米卡。「妳有什么理由,使妳今天未能以女神之姿迎战或发挥实力吗,孩子?」

  阿娜米卡垂下头,季山和我转头看她,阿岚搭住她的手,以示支持。

  「我很耻于承认,可是……」她瞄着耐心等她把话说完的斐特。

  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在地上戳刺数下,「我受到恶魔摆布了。」

  斐特逼问说:「妳愈接近山区,便愈觉得受到压制,我说对了吗?」

  「是的。」她坦承说。

  阿岚点点头,「我得硬将靠山区太近的阿娜米卡拖走,我夺下她的武器,因为她拿武器对付自己的部队。她愈远离战场,便愈能自主。」

  「我也猜到了。」斐特说,他跪到阿娜米卡前面,抬起她的下巴,以便看清楚她的脸。「这不怪妳,阿岚和季山也遇过这种情形。」

  「什么?」季山向前踏一步。

  「即使罗克什拷打我时,我依然不受他摆布。」阿岚宣称说。

  斐特拉住季山的手,解释道:「在老虎拯救你们之前,你也受到同一股力量的宰制。」

  阿岚站起来,「你是指罗克什的魔符吗?是的……它影响了季山和我,因为我们流着同样的血缘。」

  「罗克什现在用它加上护身符,创造出自己的妖魔大军,由阿娜米卡的双生哥哥领军,由于桑尼尔受其掌控,因此阿娜米卡若太过接近,罗克什的魔力便会盖过她的控制力。」

  杜尔迦张口惊喘,眼中含泪。我伸手拉住她的手,「那么我们非毁掉那片魔符不可。」

  「你们一定得把这件事当成首要任务。」斐特看我一眼,我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你们四人早上就骑马出征,现在先利用这仅剩的几个小时好好休息。我会回营地,叫部队准备出战,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斐特抓紧了新斗篷,没入夜色中。阿娜米卡似乎仍处于惊愕的状态中,尚未回神。我叫圣巾帮她搭座舒适的帐篷,然后带她入内,等营账里渐暖,并看到她翻过身,显然不想多谈后,我才留下她一人。

  我发现季山在帐外等我。

  他抱住我问:「妳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我是在气阿岚和阿娜米卡,而且我自己也很困惑。」

  季山深深叹口气说:「我明白,看到他们在一起,妳一定很难过,妳对他还情丝未断。」

  我无法响应,无法分享凤凰烙印在我灵魂里的悟知。我爱季山,也很想回报他应得的爱,但我仍深爱着阿岚,那感觉是藏不住,也无法否绝的。

  季山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望着他温柔的金眼,看着那充满柔情、爱意与接纳的眼眸。

  我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上哭泣。季山抚着我的背说:「别哭了,小猫咪,妳随时能对我倾吐,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即使妳觉得会伤我的心。我爱妳,卡西‧海斯,我想娶妳,生一堆小孩,与妳白头偕老。妳让我不再孤单,妳的许婚远超乎我的祈愿。我知道阿岚是妳生命里的一部分,他也是我的一环,等我们把过去的事先处理完后,再去担心未来,同意吗?」

  「同意。」我擤着鼻子说。

  我踮起脚尖很快地吻了他一下,但季山将我拉近,激情地吻住,我忍不住也回以热吻。我环住他的颈子,他的手滑下到我背部,扣紧我的腰。四唇终于分离后,他微微一笑,再次低头吻住我的脸颊。

  我喃喃说:「我也爱你,季山。」听到这话,他那幸福的模样温暖了我的心。

  ❦

  几个小时后,斐特回来了。天刚破晓,棉花糖般的桃色云层令我想到奥瑞冈马戏团,第一次遇到阿岚的命定之日。这景象让人联想到欢乐的时光与场景,那些云朵似乎与肃杀的战场格格不入。

  斐特已收齐好金光闪闪的武器堆放到一边。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试图赶跑睡意,阿娜米卡站在我身边,紧张地绞着双手,季山和阿岚似乎也很紧绷。

  斐特拿起圣巾捧在手上,「想真正成为女神,妳必须在换装时,碰触所有的圣礼。」

  他将黄金果交给阿娜米卡,把珠炼戴到她脖子上,然后把火绳缠到她腰际。

  「现在把圣巾绕在身上,命令它将妳打扮成杜尔迦女神的模样。」

  一会儿之后,冷风吹动圣巾边襬,我刚用火符烘暖周围的空气时,阿娜米卡也掀开了圣巾。

  我曾见过八臂的杜尔迦,但这回她似乎不太一样,皮肤像是自内发出了光芒,乌亮的长发在微风中缓缓飘动,有如活物。她绝美而威武,散放出阵阵慑人的气势。

  斐特轻轻取下她身上的圣巾、黄金果和其他对象。杜尔迦的手臂屈伸着,蓄势出战,她转向我,八条手臂如双手般挥动自如。

  「现在轮到妳了,凯儿西。」

  「啊?」我惊讶地张大嘴。

  阿岚和季山立即回应。

  「你在做什么?」季山问。

  「难道不能让她留在后方吗?」阿岚抗议说。

  斐特对两人答道:「凯儿西注定要打这场仗,她一向都是神的遴选者。」他看看阿岚,「没有她,你将失去一切。」

  干瘦的僧人将黄金果递给我,但季山拿过珠炼为我戴到项上,阿岚帮我把火绳绑到腰间,亲吻我的额头后才站开。

  「我该扮成什么?」我问。

  「妳也是杜尔迦。」

  我不再多问,把巾子缠到身上,想到待会儿要长出八条手臂,便苦着张脸,但还是乖乖遵照指示,告诉圣巾把我变成杜尔迦。接下来的事实在是太神奇了。

  一开始我并未感觉到任何异状,但圣巾开始动作后,我感到身上衣物轻轻移动,微微的电流窜过我的头发,令我疙瘩四起,接着发现,不仅只有一对手臂起了疙瘩。圣巾搔痒着,我用一只从未使用过的手将它扯掉。我全身热血沸腾,握紧所有拳头,感觉到身上充满了许多能量。

  我看着站在对面迭着八条手臂的新女神杜尔迦,她微微一笑,我也回笑着,充满着自信与威力。一直等我看到阿岚和季山后,才开始觉得不自在。两兄弟张眼瞪着。

  「怎么了?」我问他们,「怎样啦?是不是有条手臂怪怪的?」

  「妳……妳好……」季山欲言又止。

  「让人惊艳。」阿岚把话说完。

  他伸出手,我把手递上去,阿岚接到唇边吻住,然后揉着我指上的戒指笑了笑。我抬手看着戒指,发现那是阿岚送的。

  我本能地用八根拇指揉着三十二根指头,最后在右手找到另一枚戒指。我看到季山的红宝石戒指安全地套在指上,松了一大口气。季山走向前拉起我的手,大胆地用我的手掌贴住他的脸,吻了一下,然后站到一旁。

  斐特朗声说:「现在用妳们的力量将武器拿过去。」

  两名女神抬起臂膀,金制的兵器便升至空中,我们张开手,武器飞入手里。飞轮、一枚胸针、卡曼达水壶和芳宁洛,飞入杜尔迦伸出的手中,害我难过了一下,另外还有黄金果和圣巾也是。

  珠炼和火绳留在我身上,我也拿到了一枚胸针、战锤、三叉戟,以及我的弓箭。金剑飞入空中后裂成双剑,一支飞向杜尔迦,另一支飞向我。我用最上层的右手接住,剑一入手,便从原本的金色变成了银色,而杜尔迦的武器则保有原本的金光。

  「现在可以准备出战了。」斐特拍拍阿岚的肩膀接着说:「帝岚和季山将随女神出征,按照命运选择,陪女神共同作战。二位女士,请启用妳们的胸针。」

  我摸着胸针说:「盔甲与盾牌。」

  薄薄的银片覆住我的手脚,其中一条左臂上生出一张盾牌。盔甲沿着我的身体和臀部罩下双腿,我很讶异自己的动作竟然还能如此灵活。

  我转头看着阿娜米卡,发现金色盔甲像胸衣般裹住她的上半身,仅剩下脖子还空裸着,然后又覆过她的双肩。金色手环护住了她的前臂。

  阿娜米卡穿了一条镶着金片的黑布裙,和覆着金片条的黑靴,头上还载了一只金冠。

  看到杜尔迦的金冠,我忍不住窃笑,然而当我用上半部的手拍着头顶时,发现自己也戴了银冠。

  我沮丧地低头一看,果然除了颜色相异之外,胸衣和打扮都跟阿娜米卡一模一样。我的皮肤也自内部发光,棕色的头发变得金黄,而且跟阿娜米卡的同样密长。我的衣服样式也与阿娜米卡的衣服相同,只不过是白色的。阿岚瞠目结舌地呆立着,被他目不转睛地盯住,让我羞红了脸。

  等变装完毕,阿岚和季山弯下腰,痛苦地发出呻吟,我吃惊地朝变成虎儿的阿岚走近一步,他大吼着抖动身体,季山亦化成了黑虎。

  「怎么回事?」我问斐特。

  「时机到了,凯儿西,他们正在执行天命。」他说。

  我摸着阿岚,银色的盔甲包覆住他的嘴鼻,拓向他头部,不久阿岚的虎身已穿上银甲了。他身上缠了两圈腹带,在背上形成一套白色鞍座,肩胛上有两只金属握把。季山也有一套同样的金甲和黑鞍。

  阿娜米卡走到阿岚和季山中间,拍拍季山的头。

  「真有意思。」她说。

  季山轻吼一声响应,然后走到我身边,用头轻抵我的手。我迭起两对手臂,以单掌抚住季山。

  「你是在开玩笑吧,斐特?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就是应该那样,凯儿西,女神杜尔迦应该驾着她的爱虎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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