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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大马哈鱼吃力地在黑暗的水域中向前游动。那不是老故事芬恩·麦克库尔中的智慧之鱼,而是一条迷惘又迷路的笨鱼。他感觉自己弱爆了,在水下的方向感和在马背上不相上下。安古斯化身的这条大马哈鱼,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条直线游到底,这样迟早能上岸。
实际情形却复杂得多。水底到处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和大岩石,大马哈鱼必须左弯右绕才能避开它们,还要摸清一些裸露在水面上的石头是否是海岸线;好不容易等他确定一些石头不是海岸线而是座岩石小岛时,他又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有一次,他居然被同一块突出的石灰岩骗了三次。一气之下大马哈鱼变回人形,爬到岩石上,对着天空大声怒吼。而天空却用更大的咆哮回敬他,暴风雨猛地把他从岩石上推落下去。哧溜一下,他又变回了银色的大马哈鱼,游回了略微安全的水域中。
30由于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德瓦尼会带着山羊回来,吉吉决定和妻子一道出去逛逛。自然而然,他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放在箱子里,背在身上。他知道奇那昂格很安全,但与他心爱的小提琴分开的时间稍久一点,他就会感到不安。
在村口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第二批突击队,紧随其后的是一对黑白相间的牧羊犬。
「我们在找吉吉。」一个女人说。吉吉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瘦小的女人,她的皮肤干巴巴的耷拉下来。
「我就是,」吉吉回答道,「一直走到村子尽头,你们会找到更多同伴。」
「他们找到用品了吗?」女人问道。
「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吉吉说,「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回来,等一下再帮你解决问题。」
「谢谢你。」女人说。
「啊,看看你们的牧羊犬,」艾斯琳说,「它们好像在催促你们赶紧赶路。真是贴心。」
「牧羊犬?」女人很奇怪,「我们没有任何犬呀。」
「好吧,随便叫什么。」艾斯琳说。她边走边笑,吉吉也忍不住笑了,手臂绕在他挚爱的女人的腰上。
走到莫伊路的半路,他们看见德瓦尼正在路边的地里跑上跑下,拚命想抓住绕着他转圈圈的山羊。
「我们去帮他一下。」吉吉说。他们穿过摇摇欲坠的墙,走进地里。他们两人散开,准备包抄那只山羊。山羊一看到吉吉就径直走到他跟前,羊角伸进他的手里。德瓦尼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没有被浓密的胡须和鬓角遮住的脸庞红通通的。
「看到了吗?」吉吉边说边把山羊的角递给他,「应该这么抓。」
德瓦尼对着山羊一顿叫骂,山羊却优哉游哉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它就是为了折磨我,」他说,「我发誓这次一定要狠狠揍它。」
「噢,别这样,」吉吉说,「这会毁了音乐。它为音乐而死,我们也是。」
为了确保不再出麻烦,德瓦尼把山羊变成了宝思兰鼓。他从口袋里掏出根棍子在紧绷的鼓上敲了几下:「这就对了。我们走吧。」
吉吉兴奋地站在路旁,指尖痒痒地渴望触碰他的琴弦。艾斯琳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们是来散步的,记得吗?」
「哦,好的,」吉吉闷闷不乐地说,「那我们散步吧。」
31唐纳尔开足马力一份又一份地抄写字条上的内容。不久之后,一种他从未享受过的温暖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让他陶醉其中。他放慢了抄写字条的速度,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无须经受外面的狂风暴雨。
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场暴风雨。强风把顶部一层的货柜吹得东倒西歪,不停地发出「砰砰嘣嘣」的碰撞。艾登应该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但却无所谓的样子。他在房里来回踱步,嘴里咕咕哝哝,好像在排练与安古斯·奥格会面的场景。他时不时走到酒柜边,把酒杯斟满。唐纳尔想起了以前的军营生活,那时每人每晚还能分到一些掺水的烈酒。士兵们早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滴酒未进了,甚至艾登的手下看到酒的机会也不多。艾登喝酒的能力异常惊人。唐纳尔本来觉得存酒还够艾登喝上十年八年的,现在不太可能喝那么久了,他怀疑艾登一天之内差不多可以喝掉一大瓶威士忌。
唐纳尔认真细致地抄写着字条。他真心想把字条的内容改成「人贩子和幕后指使人是艾登·利迪。请不要把信使变成猪」。但是,可恶的艾登就在身旁,还经常从唐纳尔的肩膀上探过脑袋说:「已经抄了多少啦?」
艾登的打手们拿着枪在角落里打瞌睡。唉,不足为奇,就连唐纳尔也觉得困了。与城堡和营房里的大多数货柜搭成的建筑一样,这个房间并没有窗户,人多时会散发出恶臭味儿。艾登曾煞费苦心地装上了通风格栅,但里面塞了三双袜子使外面的气流无法进来。
「你确定他们对你送去的东西感兴趣吗?」艾登问道。他站累了,便一屁股坐下来。
「当然,」唐纳尔说道,「就像我告诉过你的,音乐和故事是仙族人唯一感兴趣的东西。我都保留下来了,不错吧?」
「或许这些东西我们该留着,」艾登说道,「留到安古斯·奥格来这里时贿赂他。」
听完艾登的话,唐纳尔心里有点担忧,但表面上他很冷静。「这样做也行,」他说,「那些东西我们有一整个货柜。先送过去给他尝点甜头也没什么坏处。」
「嗯,」艾登说,「无所谓了。我有更大价值的东西可以跟他讨价还价。」
「什么东西?」唐纳尔问道。
艾登的脸上又露出那令人讨厌的得意笑脸。「不关你的事,」他说,「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的。」
唐纳尔继续抄写字条。艾登站了起来,胡乱地翻找他的影碟。他挑出一张,放进影碟机,却没按下播放键。
「还需要多长时间?」他问道。
「找安古斯·奥格的时间吗?」与艾登不同,唐纳尔九岁的时候去过一次奇那昂格。当时,他看见安古斯坐在码头边演奏着小提琴。那画面挥之不去,永存在唐纳尔的记忆中。
他只字未提安古斯的这些讯息,怕他改变主意决定不派那么多人出去。「看情况,」他接着说,「他可能在村子里,也可能在任何地方。他经常到处蹓跶。」
「那么,这会是一场徒劳的寻找吗?」艾登问道。
「噢,不会的,」唐纳尔说,「一定不会,肯定有人能找到他的。」
「奇那昂格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是吧?」
「那边和这边一样大,」唐纳尔说道,「和我们的世界一样。别担心,安古斯肯定就在肯瓦拉附近。」
「嗯。」艾登说道。为了不让艾登看出自己的不安,唐纳尔继续抄写字条。他担心艾登要打退堂鼓,却听见他开口说:「或许五十个人还不够,应该再多派点人。」
唐纳尔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心中的兴奋之情:「好吧,那我多抄几份,抄到你觉得够了为止,可以吗?」
第二军团回营前,多纳已经抄写好了一百多份字条。他全身上下既干爽又暖和,甚至还喝了杯加了牛奶的香甜热奶茶。他情绪高涨,但克劳利上校带回的消息却令人沮丧。第二军团按照命令突袭了卡伦地区,但只找到了十一个人,他们将这些人带回了兵营。
「没关系,」艾登说,「明天再派人去贝尔哈伯。」
「贝尔哈伯已经去过了,」唐纳尔说,「大部分区域都被淹了。」
「格伦科伦基尔呢?」艾登说道,「是时候再次突袭格伦科伦基尔了。」
「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等一等再派人过去找安古斯?」唐纳尔问。
「不是,不是,」艾登说,「要趁热打铁。我们总共还能派出多少个菜农?」
菜农?把那些在阶地上过着猪狗不如生活的人叫菜农,只有艾登这个疯子才做得出。唐纳尔已经不在意他们被人叫做什么了,他只关心他们中的有些人将会得到惊喜和好处。
「八十三人,」他说,「如果早上派出去的时候,没有人死掉的话。」
这不是什么玩笑,艾登的菜农们死亡率极高。
「八十三个。」艾登说道,「我们将全部派过去找安古斯·奥格。再加上从卡伦抓来的十一个人,总共九十四人。你抄了多少份字条?」
唐纳尔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一百零三份,」他说,「如果需要,我再抄一些。」
「我这里还有一份,」艾登说着把原件也放进了字条堆里,「派十名年纪大、有经验的士兵。这次不能出一点差池。」
「收到,」唐纳尔说,「我会做好安排的。」
他走出艾登的房间,穿过城堡中间的露天院子朝出口走去,却发现通道被堵住了。出口处是地面上的一个中空货柜,一端是吊闸,另一端是吊桥,一般为半关闭状态。平常途经此地就走两面货柜墙中间的狭窄通道,现在第二军团士兵带着从卡伦搜刮回来的战利品正从中经过。
第二军团的战利品太糟糕了。六只骨瘦如柴的鸡,鸡脚绑在一起,耷拉着脑袋;一袋长满毛茸茸绿芽的燕麦,三筐发黑发臭的马铃薯;几桶黏糊糊腐烂了的萝卜。被抓来的人们远离了家园,但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靠那点可怜的食物也挨不了多久。
唐纳尔暗自笑了笑,心想被抓来关在货柜里的人们肯定早已吓傻了。他们认定自己要在艾登的劳动营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不会想到他们很快会被派去一个比这里好得多的地方,只要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
唐纳尔必须集中精力,阻止自己兴奋得跑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得到了这个好机会,一次能把那么多悲惨的菜农和十名军队中的元老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回想起那天早晨营房里无人愿意报名出征的情形,他心里稍感沉重。无论如何,必须处理好这件事,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