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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达格达问,「为什么都坐在路边?」
艾斯琳没有听到他走近的声音。「嗯,」她说,「我们刚休息了一会儿。」
「休息?」达格达反问。「你还想休息?难道你没发现我有多想让他们离开吗?」
艾斯琳下定决心,说:「很抱歉,达格达,我并不想帮助您做这些事。」
「什么?」他震惊地问,「你怎么敢这么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命令你帮助我。」
「我不想参与其中,」艾斯琳说,「我觉得您这么做是错误的。」
「错误?」达格达反问道。
「如果您一定要这么做,那么您就独自解决。」
「我不行啊,」达格达说,「我做不到。」
艾斯琳不再说话,达格达眼看无法说服她,便决定采取更野蛮的方法。
「行,」他说,「所有人,站起来。快点,就这样。顺着你们来的那条路直走。」
世人们平静地起身。士兵们拿起枪,孩子们捡起鹅卵石。整支衣衫褴褛的队伍垂头丧气地沿路向前走。
「你一定会在后面跟着他们的。」达格达对艾斯琳说,「在我看来,你不会说不。我猜你心情不好,或者有其他什么事,是这样吗?」
艾斯琳没有动,她惊讶地发现,尽管刚才反抗了达格达,但自己却毫发无伤。或许他并没她想的那么危险和不讲道理。如果是这样,她还能抓住一丝机会说服他,让他改变心意。所以,艾斯琳听从了他的建议,站了起来,安静地跟在队伍后面。
70「第九局。」唐纳尔边说边再次斟满酒杯。
「拿过来,拿过来!」艾登说。在距离杯子很远的地方他的手抓空了。
珍妮来回转头看父亲和弟弟,但依然很难判断谁会赢。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咧着嘴傻笑,嘴里还说着胡话。珍妮想着施点魔法,但艾登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拔出手枪绕着圈挥动,这让珍妮充满了恐惧。艾登显然快要失控了,这也意味着唐纳尔帮助吉吉的风险会更大。他的衣服湿透并开始滴酒。地板变得又湿又滑,玻丁酒的味道让整个房间闻起来像个酿酒厂。艾登喝了太多,没有注意到一丝异样。
这一次,在把酒杯递给他父亲之前,唐纳尔将一整杯酒都倒在了衣服上。
吉吉把酒杯放到嘴边,作了一个一饮而尽的动作,然后把酒杯倒了过来。「我的空了,」他说,「给我倒满。」
艾登一口吞下他的那杯:「我的也空了,再来一杯。」
唐纳尔倒上酒。第二瓶酒很快就要见底了,为了父亲的安危,唐纳尔希望不用再开第三瓶。因为吉吉已经开始满嘴胡说八道了,他把一些事实描绘得很夸张,双臂环抱在胸前,整个人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
「我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他说,「你们知道吗,我尤……尤其喜欢艾登。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虽然他是个败家子,但他表现得很好。我不介意他所做的事情。他是我的儿……儿子。」彷佛自带天才般的洞察力一样,他再一次强调说:「他是我的儿子!」
「让我们干杯。」艾登喝完了第十杯。
「我的呢?」吉吉危险地摇晃着。
白马此前一直安静耐心地等在这里,但现在,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它对眼前的一切开始极度厌恶。房间里没有太大空间让它移动,因此它转身都会撞到墙和家具。
「慢点。」吉吉好几次尝试用力抓住缰绳,却没有抓住。
「第九局,」艾登说,「第九局在哪里?」
「现在已经是第十一局了。」唐纳尔把另一杯酒递给他。
艾登把酒倒进喉咙,又把酒杯递了回去。
「真遗憾,」他说,「你们也有今天。」
唐纳尔再一次把酒杯倒满。这次他没再给吉吉酒杯了,因为艾登已经醉得注意不到了。他又痛饮了一杯,然后递归酒杯,和狗一起瘫倒在地毯边。
「正中靶心!」唐纳尔说,「父亲,你赢了。干得漂亮!」
「太棒了,」吉吉说,「我赢了什么?我们要举杯庆祝吗?」白马再一次掉头,想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个身。「大家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在旋转?」
珍妮弯腰从艾登口袋里拿出信纸,打开并读了起来。
「哦,不!」她说,「不!」
唐纳尔正尝试让惊慌失措的白马平静下来。「信上写了什么?」他问。
珍妮把纸递给他。纸上写着:
你们这些人真是白痴。
在那一瞬间,唐纳尔是相当赞同的。白马嘶吼着,竭力想出去,而吉吉在马鞍上摇晃着,唱着《瓶中的威士忌》。
「我们要怎么瞒过那群卫兵出去呢?」唐纳尔问。
「我不知道,」珍妮说,「一次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马背上的父亲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铃哒嘛咚哒嘛……嘀哩……嘀嘀……哒嘀……怎么又来了?」吉吉问。
「等等,」唐纳尔对珍妮说,「如果你把我变成一只鸟,我能自己变回来吗?」
「不能。」珍妮说。
「那么你必须得走了,」他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带着这个去营房,交给穆尼上校。」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窄得只能飞出一只燕子。珍妮将字条衔在嘴里准备起飞。看到门外的情景,唐纳尔一把抓住珍妮。许多枪口正对着房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艾登的手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帕普。
珍妮变回了真身,与唐纳尔跑出去一同庆贺。帕普和穆尼讲出了事情的经过。唐纳尔当场任命帕普为队长,珍妮建议授予他们奖牌。严格来说,她没有权力这么做,但似乎也没人介意。
「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帕普队长,」唐纳尔说,「带上你需要的人马,把我那酩酊大醉的弟弟拖到古堡去。把他的卫兵和厨房员工也一并带上。」
珍妮把狗和猫们变回了人,这样方便把他们送往地宫。正当唐纳尔继续给帕普布置任务时,珍妮想起了吉吉。她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他。
「爸爸?吉吉?」她在艾登的城堡里到处寻找,却不见吉吉和白马的踪迹。
而闸门和吊桥是敞开着的。
71这一次,白马完全无视残破的道路,一溜烟儿地向大海的方向跑去。它沿着峭壁踉踉跄跄地在石头上滑行,一路直冲古堡。马背上的吉吉左右颠簸摇晃,像一只断了三根弦的木偶。他头晕目眩,但很快就被吓醒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愚蠢到同意参加这个喝酒比赛,而整场比赛就像做了个疯狂的梦。他不记得比赛的目的,也不记得回到世间后做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要不惜一切代价留在马背上,只记得要竭尽全力才能保全性命。
看到前面古堡的土堤时,他突然萌生了强烈的愿望。他能像以前一样穿过去吗?这就是白马带他来这里的原因吗?或许进入古堡才是安全的,毕竟那里是仙境圣地,对此每个人都知晓一二。农夫们精心地保护着这座古堡。古堡就像驻守在国外的大使馆,本国遭遇困难的人民可以在此寻求保护。但是,白马却掉转了方向,没有朝古堡那边走去。它不顾吉吉的控制,绕开古堡的外堤,在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
吉吉急需缓一缓。他头晕得厉害,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想吐。他最想做的就是赶快下马,双脚踩在实地上,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下马的后果。于是,根据以前徒步中心所教的方法,他趁机把脚放回马镫,调整双手的位置,握紧缰绳。而白马此时已经完全失控了,它焦躁难耐,似乎在等待吉吉做些什么。他不时用脚踢它,催促它前进,但马儿却不直行,而是侧着往边上走,身体几乎捱到巨石边缘。吉吉的膝盖被卡在马鞍和石头中间。
「喂!」他用力把缰绳往反方向拉。
白马转过头,但身体却没有停下来。相反地,它靠在巨石上,前后晃动,像要把吉吉从它的身体上刮落。吉吉困住的膝盖挤在凸起不平的石头上,十分痛苦。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吉吉拚命拉扯缰绳,用另一条能动的腿用力踢它。终于,白马离开了巨石。吉吉要是以为白马开始听自己话了,那可大错特错了。
此时,珍妮正飞翔在空中,苦苦寻找吉吉。她从艾登的城堡和卡伦公路间的那条小路开始找起,现在飞回到开阔山坡的马路上空。
地面上的景象令珍妮非常惊讶。利迪家没有屋顶的老房子里,荆棘和常春藤长得又高又大。从其他角度看,却没什么特别之处。而在正上方,她敏锐的眼睛却捕捉到了树叶下的东西——一块脏兮兮的薄白板,边缘只比围墙矮一两块石头。看来那里应该是个有着白色屋顶的小棚屋。珍妮正想凑近再看看时,却发现不远处白马正猛冲下坡,马背上的吉吉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她俯冲下来,飞到他们前面,想要拦住他们。但好心却坏了事,还差点要了吉吉的命。白马猛地掉转方向,把吉吉甩到马鞍的一侧。如果吉吉的生命不是必须在马背上才能保住,他早就放手了。但是,他必须留在马背上。他的膝盖挂在马鞍上,两只手臂死死抱住马脖子。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终于坐正了身子。没过一会儿,马镫又踏空了,缰绳不知怎的就断了,白马疯狂地往坡下一直冲去。
前方一百公尺处,一只雀鹰从天际冲下,变成了珍妮。白马发现她后,立刻转向了右边,把珍妮无助地留在了原地。
吉吉已经筋疲力尽,只觉得老房子从自己身旁快速闪过。尽管他身体还很健康,但年事已高,心脏根本禁受不了这么折腾。而且,他满是瘀伤的腿和拉伤的手臂也承受不起。他知道自己无法坚持太久。如果能到自己家的老房子,他也许并不介意就这样死去。对他来说,那里是他这把老骨头安息的好地方。
白马只有这一次和吉吉的想法一致。它猛地向山下冲去,穿过堆满了废石的荒地——那里原本是吉吉最重视的草场,接着跳过一块荆棘田。最后它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地停在了利迪家的老厨房。厨房现在只剩及膝高的墙;起居室的墙尽管还在,但上面爬满了高高的常春藤,根本看不到房间了;老屋门口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门的上方是一扇透光性很差的窗户。窗户后面,一张鬼怪似得脸正偷偷往外看。
72艾斯琳赶到古堡土堤时,发现几乎所有的世间来客们都集合起来了。安古斯·奥格也在那里,他一个人坐在箱子上。艾斯琳怀疑他也是被拉来帮忙的,因为他阴沉着脸,看上去像被人强迫做了令他反感的事。
「太好了,」达格达看到了她,「很好,我们开始吧,行吗?」
艾斯琳还没来得及应答,就见安古斯站了起来,向地宫出口望去。越来越多的人出来了:首先是一些妇女,然后是一行穿着相同防水夹克的男人。
「对了!」安古斯突然热情高涨起来,「我都忘了它们了。上次我把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落下了。」
「什么可爱的小东西?」达格达疑惑地看着这些年轻的女人。
「你懂的,」安古斯说,「那些毛茸茸的小猫咪。」
他把艾登那些身着制服的守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姜黄色的小猫。
在地宫的另一边,帕普队长正按信中的指示执行任务。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他把城堡里的人员分批护送进地宫,先是家属们,接着是卫兵,然后是所有的士兵。留下的两组队员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站在那里看守着沉睡不醒的前统帅,谈论着过去爱尔兰的生活,憧憬着未来奇那昂格的生活。
达格达也像他的儿子一样,立刻被小猫们给迷住了。他追着猫满古堡地跑,最后成功地把其中一只堵在了石头下面,一把抓起了它。他开心得哈哈大笑,像逗小孩似的笑眯眯地与它说话。当他回到艾斯琳身边时,又变得严肃起来。
「来吧,」他说道,并用手指着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的那些世间来客,「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没开始?」
「因为我并不打算这么做,」艾斯琳说,「我告诉过您,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为什么呢?」达格达问,「我不明白,我做了冒犯你的事吗?」
「您没有冒犯我,」艾斯琳一脸严肃地说,「但是您要做的事情冒犯了我的原则。」
「哦?」达格达松了下手,手中的小猫趁势爬上了他的手臂,纵身跳开。
「达格达,看看他们,」艾斯琳说,「世间只有饥饿和痛苦,他们在这里却很愉快。他们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把他们送回去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送他们回去?」达格达心不在焉地从一个小孩那里接过之前挣脱的猫咪,「谁说要把他们送回去了?」
「但是……」艾斯琳说,「但是您为什么要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还带到这里来?」
「因为所有的音乐和乐器都在这里啊,」他说,「我们要在这里组建自己的管弦乐队。」
「管弦乐队?」
「这正是我想说的,管弦乐队。我们已经有足够的人手了,对吗?」
「呃……是的。」艾斯琳回答。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达格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