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不可知
枫湖底，后半夜，所有人都在酣睡，只有赵璐一人醒着，陈苗苗此刻躺在她身旁也早已进入了梦乡。赵璐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知她此时究竟在做什么梦。赵璐睡不着是因为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这种感觉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她不时会满眼希冀地看着周围，仿佛陈羽就在周围，随时都会出现一般，可是她又很理智地知道，这只是个幻觉而已。
“怎么了？”王腾的声音在她身边轻轻地响起。
赵璐回过头，看见他后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王腾回道：“中途醒了，正好看见你还没睡下，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
“我刚才看你的表情，好像在找什么人。”
赵璐悄悄地站起，和王腾一起去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角落。王腾看了一眼睡了一地的人们，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有一种感觉，到现在也还有，我感觉我丈夫就在附近。”赵璐说道。
“是吗？”王腾听了，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显得有些失落，但他转而又报以微笑，说道，“可能是你太想他的缘故。”
“我也说不太清楚，但这种感觉特别的真实，好像有一种引力，让我能感觉得到他，我绝不是在说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这是真的。”赵璐竭力想要用语言去描绘她这种非常特殊的感受。
王腾听了后，说道：“不管你说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但是你必须得知道，他很可能不会来了。”
赵璐转过头，对王腾说的话她打心底是抵触的，她觉得陈羽一定会来找她和女儿，把他们这一群人都救出去。但是她的理智似乎在偏向王腾所说的话，她很矛盾，面对眼前的处境，她只能带着女儿疲于奔命，而做不了别的。
王腾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赵璐摆摆手，说道：“没关系。”
王腾忽然用双手握住了赵璐的肩膀，说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但或许我们很快就会死去，我不得不说，我爱上你了！”
赵璐并没有特别惊讶，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王腾对她们母女俩总是格外照顾。她看着眼前这个健壮且坚强的男人，一直带着众人想尽一切办法来躲避那些狼蛛与红火蚁的围剿，他们能活到现在，王腾可谓是起到了领导的作用。如果没有陈羽，对于王腾这样的英雄，赵璐自然会爱上他，可是正因为她心里还有一个陈羽，所以她对王腾一直都保持着距离，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王腾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充盈的雄性气息，的确具有一种吸引力。
“我是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女儿，浑身还又脏又臭的，你怎么会爱上我？”赵璐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
“现在谁都一样，但在人群中，你和苗苗总像是与我们隔绝开来的人，尤其是你带着她一起读书的时候。”王腾说道，“我曾经当过兵，上过战场，后来加入了时空安全局，又遇到了这场灾难，可直到今天，我可以说除了我小时候，就只有你能带给我平静。”
赵璐轻轻推开王腾，走到了一边，说道：“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说这些。”
“我知道，可我们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王腾说道，“当然，我不该去逼你，只是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赵璐点点头，说道：“谢谢，我得去陪我女儿了，这会儿我也有些困了。”说着，她从王腾身边走开，回到了陈苗苗的身边。女儿依旧在熟睡，赵璐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陈苗苗那张稚嫩的小脸也给了她平静。
在拉普达飞船上，陈羽和王腾两个人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体，但毕竟他们获得了新生。清晨时分，陈羽从**爬了起来，他没有做梦，但脑子里却是迷迷糊糊的。他去餐厅，碰见王腾也正巧在那里吃早餐。
“我们还在这里，一会儿我得让陈哲教授送我去EIPU1。”陈羽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之前我就说过了，他们那么多人都去了EIPU10调查，根本不差咱们俩。”王腾说道。
江天佐这时从餐厅外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地坐在他们旁边，拿了一块杂粮饼，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这人总是像鬼一样，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王腾说道，“你准备怎么布置战场？”
“你们俩怎么样？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江天佐问道。
“刚才起床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对劲儿，但这会儿已经好很多了。”陈羽说道，“你打算怎么去布局？”
“那些怪物目前盘踞在EIPU10，并且以EIPU7为控制核心，那么我们就得分成两个部分，分别对付EIPU10和EIPU7。”江天佐说道，“陈哲教授现在正在研究那些‘虫草菌’，并且希望能找到彻底破解的方法，一旦他的研究成功，我们就可以针对EIPU7展开行动。同时，等莉迪亚和陈羽他们调查出这些怪物的来处，我们就能针对EIPU10发动全面进攻。我认为应该是两头并行，尤其是针对EIPU10的行动，我打算联合各个宇宙中的人类力量，进行全方位的围剿。”
“你要如何调动各个宇宙？”陈羽问道，“目前EIPU7已经被那些怪物控制了，时空安全局的各个分部恐怕也被他们控制了大多数，所以还是要先破解那些‘虫草菌’的控制才行，这样才能联合各个宇宙中的人类。”
江天佐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指联合那些并没有被控制的时空安全局里的人，让他们分散到各个平行宇宙中，让他们分别藏好。之后，一旦发动全面战争，我就会让他们轮番进攻，而且进攻的方式一定会让敌人找不到方向。既然我们的科技还没有那些怪物的科技发达，那就必须采用最精密的战术，才能有获胜的机会。”
“具体说说看。”王腾说道。
江天佐神秘一笑，说道：“你们会知道的。”
“你能派人把我送到EIPU1吗？我要找我的老婆和女儿。”陈羽说道。
“对，还有我，我要跟他一起去。”王腾说道。
“你们已经去过了。”江天佐说道。
陈羽和王腾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并没有去过EIPU1，可江天佐的眼神却非常笃定，就好像他们真的已经去过了EIPU1一样。
“这怎么可能？”陈羽问道，“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拉普达飞船。”
江天佐笑了笑，说道：“简单来说，你们是被重新创造出来的人，之前去过EIPU1的你们都已经不存在了。是那里的优素福通知了我们，你们被抓困住一事，然后我们让他利用定点坍塌技术，让你们化作一团粒子，飘散在了空中，之后，我们又重新复制了你们。再简单些说，之前的你们已经死了，此时此刻的你们，是在你们前往EIPU1前保存在计算机里的量子数据。当确定你们死了以后，重新根据你们之前留下的数据分毫不差地复制了你们俩，不是基因克隆，而是量子复制，把你们重新打印出来，因此你们的记忆、思维模式、身体状况和你们的前身离开之前一模一样，而现在距离你们的前身死去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不过，这也是我们首次尝试复制人，看来很是完美无缺。陈羽，你之前曾跟陈教授讨论过量子复制这方面的事情，我想在你们被困住的时候，你已经想到我们会这么做了。”
陈羽和王腾听了，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在“上帝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在仔细地看着外面的每一个细节，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看不出他们所处的时间，只有陈羽知道他们从来就没有回到过八千年前，一直都在时间的原点打转，且为此消耗掉了绝大部分的能源。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艾琳娜问道。
“这是一种推论。”陈羽说道，“首先，从我们看见的来推理，八千年前的这帮怪物几乎不可能设置好陷阱来拦截我们。如果八千年前的这帮怪物设置了快子宇宙的陷阱，也就是说过去已经发生了改变，八千年后也自然会发生改变。如果八千年后发生了改变，那么八千年后的我们也就会发生改变。我们并不是穿越到别的宇宙的过去，而是这个宇宙的过去，这是有外祖母悖论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当我的意志如同上帝一样进入那段被删改的历史中时，我做了一个实验，一个能从宏观的角度彻底验证‘量子延迟’的实验，我改变了现在的一个点，我同时看见之前的所有轨迹也都相应发生了变化，而这种改变的力量来自一切维度之外。我不是在说这个实验，而是我能感知到无限的时空，这种感觉一直到刚才我的意志重新回到我身体里的时候依旧存在，就像是醒来后短时间内还能记得梦中的场景一样。这种感觉仿佛是超越逻辑的，是最高的真实，有点儿像佛教里说的‘真如实相’。当我残存的感觉回到眼前的这个世界时，我知道我们并没有回到过去，这些怪物设置了一个迷阵，这里的时间似乎是一个环，我们消耗了那么多的能量，实际上只是原地踏步而已。”
“可这只是你的感觉而已，并不能用逻辑去证明。”普拉萨德说道，“毕竟我们判断一切事物都必须严谨才行。”
陈羽笑了笑，反问道：“你能用逻辑去分析梵天吗？”
普拉萨德不由得一惊，他看着陈羽，陈羽的表情绝不是一个人类的表情，就似神一般。陈羽静静地微笑着，仿佛能洞察万物，但他毕竟只是进入那段历史后才仿佛成了神，有了超越一切逻辑的意志。陈羽也在思考这种感觉，可是当他想起叔本华的哲学时，又不由得想起了托尔斯泰的哲学，托尔斯泰认为一切自由性的东西都源于未知，而我们不断求知，就能将必然性的规律一点点地扩展，那些原本因为未知而被认为的自由性，也终将成为一种必然性。
陈羽相信托尔斯泰是对的，也相信叔本华是对的，因为世界是无限的，就好像古希腊先哲芝诺的圆环哲学一样，朴素而永恒。当他思考到这里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终极悖论，因为世界是无限的，所以反而无法最终确切地证明世界是无限的，如果我们可以确切证明世界是无限的，那么反过来就可以说世界其实是有限的，康德能破解吗？陈羽很怀疑。
陈羽在思考的时候，所有人也都沉默了。因为他那句“你能用逻辑去分析梵天吗”，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去反思逻辑的局限性，或者更准确说是人类对逻辑认知的局限性。
“相信我，是那些怪物用了某种方法，使得这里的时间形成了一个闭环，或者说他们改变了我们穿越时空的路径，让我们在原地绕了一圈。”陈羽说道，“因此我们也就更难知道这些怪物是何时来地球的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得解开这个闭环，才能查出源头？”莉迪亚说道。
陈羽点了点头。
“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无法脱离目前的三维空间，否则我们就能变成一道超越三维的影像离开这个罩子了。”艾琳娜说道。
“这间办公室能聚集能量吗？”李耀杰问道，“比如太阳能之类的。”
“可以，这个罩子倒是没有隔绝能量，但是想要获得能让我们离开的足够能量则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若是一直等的话，我们大概活不到那个时候了。”莉迪亚说道，“陈羽，你进入那段历史后，除了获知赫尔墨斯振动原理，是否还找到了其他方法？”
“只有赫尔墨斯振动原理。”陈羽说道，“但是我们一时还无法制作‘幽灵手指’这些武器，因为赫尔墨斯振动原理有很多层级。而‘上帝的办公室’遗留下来的，其实还停留在较为浅显的层面，还无法完全对付那些怪物，所以只有一种方法……”
“等一下，有一点我没弄懂，即便是浅显的层面，但这间‘上帝的办公室’本身就能制造振动波，也就是说，如果能量足够，我们就能利用这间‘上帝的办公室’对付这些怪物，那你为什么还要再写一遍？”李耀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