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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地面一?」

  「就绪。」

  「地面二?」

  「就绪。」

  「三?」

  「就绪,虽然冷到我奶头都快掉了。」露意莎再度展现她的语言长才。

  「瞭望台呢?」

  「两个方位,视线重叠。就绪。」

  「上帝?」

  「上面的视野好得不得了,孩子。」声音背后传来旋转轮的轰轰声。飞船所在的高度上,只有一个深灰色圆点贴著浅灰色的天空。「老天很赏脸。」

  库柏微微一笑,按下传送键。「愿和平与你同在。」

  「你也是。愿好胆敢跑的人渣不得好死,不然我们就发射雷电攻击。」

  「阿门。」他切断通话,隔著双层玻璃看著赴约地点。

  今天跟昨天没啥两样,华府十一月到三月间的天气经常可以这麽说。阳光微弱,冷风拉扯著政治掮客的外套、女强人的围巾。

  地面二就是联邦快递的货车。停在G街的西北角,后门升起,一名变装探员正忙著把纸箱搬上推车,并逐一核对送货单。临时货架后面躲了四名探员,裡头又挤又不舒服,但跟地面一比起来算好的了。地面一是辆公务车,已经停在十二街上一整晚。

  库柏以前也窝在类似的地方干过侦察工作。裡头又暗又窄,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到手脚麻痺,所有动作都得压到最低限度,用来装尿的罐子发出阵阵尿骚味。一次有个资浅探员打破尿罐,辛辛苦苦蹲了六个钟头,大家都想掉头不干,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

  十一点三十分。约定时间是中午。这帮坏蛋想得真周到。午餐时间周围大楼的人蜂拥而出,街角的人潮会更多。

  「影像传输都正常?」

  「岂止是正常!」巴比.昆恩坐在二十呎长的光滑木桌前,根本是把法律事务所的表演方式搬到自己的移动式总部。他面前闪著幢幢鬼影,都是从不同角度传来的影像画面。「十字路口到处都是监视器,像立体摄影棚一样密不透风。」

  「发送器在哪?指给我看。」

  昆恩一比划,一张城市街道图旋即亮起。「绿点就是。」昆恩把硬碟抛给他。看起来毫不起眼,旁边的标示有一半已经磨到褪色。库柏收进口袋。他的搭档接著说:「红点是瓦兹奎兹本尊。」

  「你把窃听器装哪?」

  「他的结肠。」昆恩面无表情,库柏瞪他一眼,昆恩接著说:「亮晶晶的新玩意儿,刚从研发部送来的。学园有个天才发明了装在胶囊裡的追踪器,酵素会把它黏在大肠内壁上。」

  「哇。那他……它……」

  「不会,黏著剂大约一个礼拜就会分解,跟其他垃圾邮件一起排出。」

  「哇。」库柏再次发出讚叹。

  「给了『尾大不掉』这个成语一个新的定义。」

  「你老早就想试用了吧?」

  「从胶囊交到我手上那一刻。」昆恩抬起头对他笑,「今天有啥新发现吗?」

  「有。我发现怪不得史密斯会抓狂。」

  「呴呴,哇。」昆恩放低声音。「狄金森听到这句会翻桌。」

  「狄金森去吃瘪吧。」

  「是啦,你知道他会很高兴看到你吃瘪,所以小心点。」昆恩往后一靠。「到底怎麽了?」

  库柏想起昨天下午。开车上路之后,他才终于喘了口气。莫农加希拉国家公园模糊掠过眼前:浓密的树木,崎岖的山脉,任意堆放的组合屋。

  我想念我儿子,灰髮妇人手举的标语上这麽写。

  「巴比,那不叫学校,根本就是洗脑中心。」

  「少来——」

  「不是我多愁善感,是真的。没错,传闻我都听过,我们都是,但我从没当真。谁会那样对待小孩?」库柏摇摇头。「结果答案是:我们。」

  「我们?」

  「他们是政府机关,应变部底下的单位。」

  「又不是衡平局。」

  「相差无几。」

  「谁说的。」昆恩拉高声音。「整个部门的所作所为不是你一个人要负责的。」

  「看吧,你错就错在这裡。我们都——」

  「你相信艾丽克斯要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什麽?」

  「你相信艾丽克斯——」

  「不相信。」

  「你相信约翰.史密斯要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不相信。」

  「你相信他要为好几条人命负责吗?」

  「相信。」

  「而且是无辜的人?」

  「对。」

  「还有小孩?」

  「对。」

  「那我们就去逮他,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把害死好人的坏蛋抓起来,要是能在他们伤害好人之前更好,这就是我们的责任。任务完成之后,」昆恩说,「我们就去喝一杯,你请客,这就是你的责任。」

  库柏不由得发笑。「哈,好,巴比,我瞭了。」

  「很好。」

  「算你厉害,」库柏站起来,「竟然对我说起教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一面。」

  「我层次很丰富的,像洋葱一样。」

  「这我相信。」库柏拍拍朋友的肩膀。「我去看看瓦兹奎兹的状况。」

  「安抚他一下好吗?他紧张成那样,我怕窃听器都会被他抖下来。」

  「很生动的画面,谢了。」

  「好说,老大。」昆恩打了个呵欠,抬起脚放在光亮的木桌上。

  库柏步上走廊,经过印著三个白人的名字加上有限公司的金色商标。这间法律事务所所在的大楼可以鸟瞰地铁站,也就是会面的地点。昨天昆恩联络上事务所,三个合伙人很乐意帮衡平局的忙。库柏稍早跟其中一个见过面,对方身材结实,满头白髮,还祝他猎捕顺利。

  猎捕顺利。妈的。

  两名守卫站在边间办公室外面,平常穿的黑衣黑裤今天换成了简单的西装,衝锋枪挂在肩上待命。他对他们点点头,其中一个说「长官好」,并打开办公室门。

  房间裡,只见布莱恩.瓦兹奎兹站在窗前,手贴著玻璃。听到声音,他吓得跳起来,转过头时脸上的表情半是内疚、半是焦虑。

  发烧橘,库柏决定把这种颜色叫这个名字。他跟守卫道声谢便踏进门。

  「你吓到我了,」布莱恩说,一手按著玻璃,一手按著胸口。他的手指在窗户上留下了鬼影般的白色压痕。他的腋下一圈汗渍,胸口上下起伏,呼吸急促,边抿嘴边把重心从一脚换到另一脚。

  库柏把手插进口袋——

  他很爱妹妹,但也不想出卖朋友。他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又不愿意承认。祕密行动、小圈圈、并肩作战这些概念深深吸引他。

  他需要一隻强而有力的手,但又不能强到把他压垮。他需要有人替他打打气,然后衔命去为改善这世界尽一分心力。

  ——走进房间。「抱歉。每次碰到这种状况,我也会很神经质。」他拉张椅子转过来,然后手靠著椅背坐下。「这个部分让我很抓狂。」

  「哪个部分?」

  「等待。脑袋裡太多胡思乱想,开始行动就会好多了。你知道该做什麽,去把它完成就对了。比乾等简单,你不觉得吗?」

  布莱恩.瓦兹奎兹抬起头,转头抱著双臂靠在窗户上。「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出卖自己的理念过。」

  「也是。」他沉默片刻。布莱恩看起来像个准备挨揍的男人,却渐渐发现没有拳头迎面飞来。一阵微弱的风沿著窗框呼呼吹,远处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布莱恩终于走向桌子,在另一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动作僵硬。

  「我知道不容易,」库柏说,「但你的决定是对的。」

  「是啊。」声音从桌子另一边飘过来。

  「听我说。」看到对方抬起头,库柏才接著说,「前几天你对异能受到不平等对待的看法,我都同意。」

  「嗯。」

  「我也是异能。」

  布莱恩的脸部肌肉往不同方向扭曲,惊讶、不敢置信和愤怒皆有。最后他说:「你是哪一种?」

  「模式辨认,算是某种强化的直觉。我能看穿一个人的意图,有时非常明确,比方猜到某人要往哪个地方挥拳。当然也能看穿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熟悉一个人之后,我的脑袋会勾勒出某种脉络,要猜出他们的行动就轻而易举。」

  「如果你是异能,那你为什麽——」

  「替应变部工作?」库柏耸耸肩。「事实上,就跟你帮助你妹的原因差不多。」

  「狗屁。」

  「并不是。我希望我的小孩活在一个异能和正常人和平共处的世界。差别在于,我不认为炸弹能达到目的,尤其当一群人远远多过另一群人的时候。你想想,平常人,像你——」他双手合掌指向他,「只要下定决心,要把像我这样的人全数铲除不是问题。一个都不放过,或者只留少数活口,到时候杀了多少也无所谓了。这是一种数字游戏,你们百分之九十九对我们百分之一。」

  「那就是为什麽——」布莱恩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对艾丽克斯受到的对待很生气。但你是个工程师,理性地想一想:正常人和异能之间的关係就像火药,你真的想擦亮火柴吗?」

  他从口袋拿出硬碟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别忘了,」库柏说,「你这麽做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艾丽克斯。」

  这是一场精心策画的表演,给原本的「重获自由牌」增加些个人的动机。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嫌犯说谎,类似的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

  那我为什麽会有罪恶感?

  学园。那个地方激起了他以为自己早就说服自己的问题。库柏挥开在操场上看到的画面和那个高举标语的女人,收好脸上的表情。

  布莱恩拿起硬碟。

  库柏说:「我们走吧。」

  「四分卫报告:比赛开始。重複一遍:主角走出去了,总部请确认。」

  「确认。」巴比.昆恩的声音在他耳中哔啵响。「两边讯号都很强。」

  对街的广场跟往常一样整齐而冷清。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黑色树枝迎风颤动。两个不怕冷的人缩在最近一栋大楼的入口抽菸,两隻脚动来动去。地铁中心站的入口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一排报纸自动贩卖机沿著矮牆排放,红的、橘的、黄的都有,贩卖机尽头有个坐轮椅的男人对著来往行人摇晃手上的纸杯。

  库柏保持轻鬆的姿态,压低声音问:「上帝,你看到什麽?」

  「主角在十三街上往北走。」

  「视线清楚吗?」

  「上帝全都看在眼裡,孩子。」

  一切就位。你就要朝全美最危险的恐怖分子前进一步了。

  街道对面,联邦快递车上的探员已经卸好货,开始走向大楼。广场的一张长椅上,两个穿半正式休閒服的女人边吃沙拉边聊天,一个看起来像中学副校长,另一个看起来跟足球员一样个头娇小、身手矫捷。

  「妳们那边还好吗,露意莎?」

  「没想到我会这麽说,」她用纸巾按按嘴脣,遮住嘴巴,「不过真希望回我们前一脚才离开的德州乡下看母牛互干。」

  露意莎.亚伯拉罕的身高不到五呎,漂亮但算不上美女,说话出了名的粗鲁。她可能是库柏认识的人当中最顽固的一个。当初找她加入团队有个故事。她在一次行动中跟负责人失联,负责人不知道她身分曝光,需要支援,于是露意莎一个人追著嫌犯跑了两哩远,最后把人逮到手,完成任务,再用嫌犯的手机打给负责人。她把负责人骂到臭头,那些难听的话在局裡传了好几个礼拜。

  此刻她坐在长椅上,旁边是法乐丽.卫丝,两人假装在吃午餐。法乐丽是资料分析高手,不过实地行动很容易紧张。库柏看著她把纸巾撕成一条一条,思忖该不该说些什麽。这时露意莎碰了碰她的膝盖,关掉麦克风说了些话。法乐丽点点头,挺起肩,把纸巾塞进口袋。很好。通常库柏不鼓励组员谈恋爱,但这两人常因为这样表现得更好。

  半个街区之外,布莱恩出现在人群中,走在一对背著相机的观光客后面。

  「全体注意,」他说,「主角到指定地点了。」

  库柏在脑中检视清单,确定一切都已就绪。追踪器、相机、飞船、变装探员等层层盯哨,谅他们插翅也难飞。无论来跟布莱恩接头的人是谁,一个小时内就会坐进侦讯室,暴露在了无生趣的灯光下,难以相信外界传闻衡平局握有「加强问讯」的特权竟然一句不假。

  可惜不能放他们走,循线逮到其他人。那样说不定会满载而归,但风险实在太大。眼看攻击行动步步逼近,如果让唯一的线索飞了,天知道会赔上多少条人命。

  库柏透过耳机听到组员追踪布莱恩的回报和确认。布莱恩正走在街道的另一边,库柏刻意只用眼角馀光看他,放鬆姿势,打开感官,试图把整个场景收进眼底,然后加以分析,过滤出表面下的模式。黄色计程车掠过的模糊光影;花呢外套的质料;车辆排出的废气;速食店传出的油耗味;天光灰冷黯淡,虽然是大中午却没有影子。布莱恩踏上人行道时挺起肩膀,有点壮士断腕的意味。风把旗竿的升降索吹得喀喀作响、翩翩飞舞。瓦兹奎兹背后有红色和黄色的报纸贩卖机。模糊的地铁行驶声。水沟盖飘出的腐臭味。两条街外的尖锐煞车声。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正在讲手机。

  有个穿暗红色皮夹克的男人越过马路走向瓦兹奎兹。脚步坚定,库柏看得出来他有明确的目标,就像瞄准之后射出的箭。

  「可能目标:皮夹克男。」

  他耳中响起小组确认目标的声音。长椅上的露意莎放下沙拉,一手放皮包。

  瓦兹奎兹转头面对那傢伙,眼中充满问号。

  皮夹克男把手伸进右前口袋。

  瓦兹奎兹左右张望。

  库柏强迫自己稍安勿躁,先确定再说。

  皮夹克男走向瓦兹奎兹……跟他擦肩而过。他从口袋掏出一把零钱,投进报纸贩卖机。

  库柏舒了口气。他转回去看瓦兹奎兹,希望用眼神给他力量,让他知道一切顺利,都在控制之中。

  因此,当布莱恩.瓦兹奎兹全身爆炸的那一刻,那就是他正在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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