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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老实说,我还以为你讲的是突击步枪还是什麽神祕的新型监视器。」

  「很失望吗?」

  「不会,」她说,伸手拿另一片披萨。「我饿坏了。」

  与其说这裡是餐厅,不如说是酒吧,而且是砖牆和霓虹招牌组成的地下酒吧。披萨是加了义大利香肠和辣椒的薄皮披萨,不是只有观光客会吃的厚皮垃圾。酒客清一色休閒装扮,棒球帽和牛仔裤。超立体电视正在播放芝加哥熊的比赛,好小子拜瑞.亚当斯让其他人看起来都像笨蛋。

  库柏转开辣椒粉,倒了一把在手裡,然后洒在他的那片披萨上。又油又辣再加上满口的起司,配一大口带蛇麻草味的IPA精酿啤酒吞下肚,过瘾!

  酒客突然齐声大喊,芝加哥熊得分。芝加哥人真的很爱自己城市的球队。电视正在重播亚当斯过关斩将、如有神助的画面。雪伦轻轻欢呼一声。

  「美式足球迷?」

  「不是,亚当斯迷。」

  「打从第一次看见妳,我就猜妳是,」库柏说,「呃,严格来说是第二次。第一次我只注意到一个漂亮的女孩,直到开始调查手机讯号,我才发现妳轻轻鬆鬆就逃过我的眼睛。」

  她擦擦嘴上的酱汁。「那次我不是很有把握,因为担心你们有我的资料。」

  「没有。什麽都没有。」

  「我敢打赌现在有了。」

  他笑道。「我想是。现在的追杀顺序可能是约翰.史密斯,再来是我,然后是妳。」说出口感觉很怪,因为是事实感觉更怪。卧底也没有他做得那麽彻底。他已经成了全民公敌。这六个月来他又偷又抢,逃过三次——不对,加上今天是四次——老同事的追杀。今天晚上还进医院偷了仍在实验中的麻醉药,送给一名跟全美头号恐怖分子像朋友又像情人的异能界妓女。此刻正在跟头号恐怖分子的左右手(这个影子般的女人杀过的人或许跟他不相上下)共进晚餐。

  罗杰.狄金森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倒是告诉我,你凭什麽相信库柏是好人?

  想到这裡,他浑身不舒服,赶紧甩开脑中的念头。「妳跟亚当斯这样的人的世界是什麽样子?你们的脑袋怎麽运作?」

  「你是指我的能力?」

  「对。」

  她拿起披萨(他喜欢不爱用刀叉的女人),边吃边看著远方。「想像你站在高速公路的一边,想过马路到另一边。车子呼啸而过,大卡车随时可以把你辗成肉酱,还有重型机车在中间穿梭。所以你要盯著车来的方向对吧?注意来车的速度和距离,然后根据判断,决定什麽时候跑、什麽时候停。」

  「或者直接走天桥。」

  「也可以。不过想像你拿著相机拍下接下来十五到二十秒的过程,看出中间的运行规则。比方一辆车切换车道迫使卡车减速,暂时让出空隙,让重机骑士踩下油门。」

  「妳是指转动油门,重机没有油门踏板。」

  「随便。重点是,你把全部过程记录下来。接著呢,想像你回到开始记录的那一刻,差别在于现在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你知道正在讲手机的女孩没打方向灯就要切换车道,卡车司机会猛踩煞车,然后重型机车会切进来,于是要避开他们就轻而易举了。」

  「妳是指妳看得见向量?」

  「可以这麽说。车子只是一种比喻,我不是真的能够避开车子,只能在人群裡变位。不过我需要线索,怎麽办到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看著一间房间或一条街道,我就能看出每个人要走向哪裡或看往哪裡。」

  「可以告诉我接下来十五秒这裡会发生什麽事吗?」

  「我不知道某个人会说出什麽话,或者会不会有人打翻饮料。打翻饮料不是事先计画好的,所以我无法预测。但我知道那个从厕所出来的傢伙,走到一半会跟女服务生堵在一条走道上,接著他会退出去,不巧刚好有个人站起来,大家因此挤成一团。女服务生会站在原地,因为她要去他们后面那桌,另两个人会让她先过。」

  库柏转头去看。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模一样。「听起来很累人。」

  她扬起头。「大多数人都会大为讚叹,说他们多希望有这种本领。」

  「是啊,我也一样。不过妳一定觉得很烦吧,老要想著这种事。」

  「你的能力也永远都在运作。」

  「对,而且我确实觉得很烦,」他说,「人嘴巴说的跟心裡想的往往是两件事。谢天谢地,我只会看穿别人的行为模式和动机,不会真正的读心术。我可以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睁眼说瞎话、是不是心烦气躁,诸如此类的,但我认识一些读心人,只要跟人谈两分钟的天气,就能看穿对方内心最深的祕密。」

  「我也认识这种人,他们大部分都离群索居。」

  「是妳不会吗?如果一天到晚被别人的祕密和谎言包围,我也会远离人群。」

  「刚刚你说到行为模式,所以你看得出一个人下一秒会做什麽事?你是指肢体动作吗?」

  「对,」他说,「拜託不要为了测试我,故意拿叉子丢我。」

  「抱歉。」她扬起嘴角,把手从餐具上移开。「难怪约翰叫我们不要惹你。」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约翰……史密斯?他知道我是谁?叫什麽名字?」

  「当然。」她一脸莞尔。「你以为只有你们会蒐集资料?他知道你所有事,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尊敬你。去年他否决了暗杀你的计画,就在证交所爆炸案前不久。我们之中有人想在你车上放炸弹——你开的是Charger吧?——藉此证明即使是应变部的第一把交椅也不安全。」

  「那又——我不懂,为什麽不?」

  「约翰说不要。」

  「我是指约翰为什麽不杀了我?」

  「哦。他说那样只会惹毛应变部,到时候付出的代价会比收穫还高。」

  「他是对的。」

  「他还说他们无法确定你的小孩在不在车上。」

  库柏张嘴又闭上,想起他有多少次坐上车却从没检查过有没有炸弹,还有凯特和陶德坐过多少次他的车,同时想像车子炸成碎片、火舌窜出车窗,两个孩子在后座遭火焰吞噬的惨状。

  雪伦说:「那麽你一定很会跳舞。」

  「什麽?没这回事,我节奏感很差。不过如果有人带,我或许会是个很棒的舞伴。」

  「我会记住的,」她说,「以防哪天我们跑进舞池。」她摺起纸巾,放在只吃一半的披萨上。「接下来呢?」

  「我们需要能进新迦南的证件,驾照、护照、信用卡,一样都不能少。我认识一个高手住在西区。」

  她打量著他。「那你为什麽一开始去找金恩,不去找他?」

  该死。老兄,小心点。「一个是能帮我打通关卡的证件,一个是能帮我抹掉过去、重新开始的本领,两件事很不一样。」

  「那傢伙是你朋友吗?」

  「不是。」

  芝加哥西边郊区和住宅有些地方风景优美,绿树成荫,家庭气息浓厚,到处都欣欣向荣。

  这裡不是其中之一。

  库柏原本就是军人子弟,后来自己也去从军,从来没有真正安顿下来(至少地理上没有),所以看每个地方都是冷眼旁观,永远甩不掉外来者的眼光。但在都市混久了也有一些心得:一个城市的主要工业会渗透到生活的各个层面,上至建筑、下至聊天话题,无一不受影响。因此,洛杉矶这个建筑在娱乐和梦想上的城市,就孕育出空中阁楼这种建筑,还有阴脣整型术之类的晚餐对话。金融之都曼哈顿则是把什麽都简化成钱的问题,街上钱流滚滚,天际线就像股票走势图。

  芝加哥一开始是个劳工小镇,以肉品包装起家,无论现在开了多少时髦餐厅、兴建了多少湖滨港口和绿地,最坦荡荡的地方永远还是鏽迹斑斑。不管是一片烂泥的河岸还是工业区的密闭仓库,都会看到成群结队的铁鏽。

  库柏要找的地方,是栋灰灰冷冷的空心砖搭成的三楼建筑。正面是卸货平台,楼上漆了「范伦提诺父子洗衣乾洗店」几个大字。油漆经过芝加哥冬天的摧残已经褪色、剥落。库柏把车停在街灯下,其实没必要,因为附近没住人。他打开后车厢,拿出帆布袋。

  「髒衣服吗?」雪伦问。

  「积了六个月左右。」

  他们走近卸货平台就听到机器运转声。一股微甜的溼气从裡头漫出来。裡面的空间很大,房间又热又吵。轰轰响的日光灯下,巨大的洗衣机正哐啷哐啷旋转,男女工人忙著往滚筒裡丢衣服或拿出洗淨的衣服。空气溼黏,有股化学药水味。乾洗用的四氯乙烯虽然应该锁在机器裡,但机器都很老旧,设备也很差,空气中飘著一丝有毒清洁剂的味道。所有工人看起来都小如蝼蚁,那是大半辈子都在狭窄走道上弯腰卖命工作的人的特点。库柏步上走道,停下来让路给一名推著满满一篮西装的憔悴妇人。外面冷飕飕,但他的腋下和腰背都已经溼了一小块。

  他带著雪伦爬上后面的窄梯,从头到尾没人多看他们一眼。二楼比一楼更热、更吵。裡头有大型洗衣机,还有工业用熨烫机,专门熨烫上百家饭店和餐厅的餐巾、床单和毛巾。精密运转的大型机械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音乐声依稀可闻,节奏吵闹欢乐,听起来像墨西哥音乐。他们继续往上走。

  顶楼是最闷热的一层,排满了一张张小桌子,有如异常明亮的蜂窝。密密麻麻的人坐在桌前眯著眼睛踩缝纫机或裁剪布料。周围的声音就像有一百隻啄木鸟同时啄著树干。男工人多半脱掉上衣,光著上半身或只穿汗衫工作,个个汗水淋漓。有个直升机螺旋桨大小的风扇无力地转动,搅拌瀰漫著化学药剂、香菸和体味的空气。

  库柏步上走道,走向后方的办公室,雪伦跟在后面。「诡异。」她说。

  「这是间血汗工厂。」

  「我知道。这裡就像个小联合国,我看过满满都是西非人、瓜地马拉人和韩国人的血汗工厂,但从没看过那麽多国家的工人挤在同一个地方。」

  「对,」库柏说,「史耐德是很求新求变的。」

  「一个讲究公平竞争的血汗工厂老闆?」

  「不完全是,比较像在剥削某个另类团体。」

  「什麽意思?」

  「这些人都是异能,每个都是。」

  「可是……」雪伦欲言又止,「怎麽可能?为什麽?」

  「史耐德伪造的证件品质一流。」库柏说,把帆布袋从一边肩膀换到另一边。「他专门替想过正常人生活的异能伪造证件。风险很高,但很好赚,付不出钱的人就用劳力偿还。」

  「靠生产廉价成衣?」

  「是高级成衣的廉价仿冒品。」库柏对著三张桌子外的女人点点头。香菸烟雾色的头髮往后扎成凌乱的髮髻,脸上戴著一副奇怪的眼镜,很像把珠宝匠的放大镜架在老奶奶的脸上。只见她从左手边的篮子拿出一件衬衫平放桌上,另一手伸进纸箱拿出绣好的商标,然后不偏不倚一放,飞快落针固定,接著把衬衫扫进右手边的篮子,同时从左手边的篮子拿出另一件衬衫。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那是露西.维诺妮卡的商标吗?」

  「考倒我了。」他继续往前走,她紧跟在后。

  「要工作多久才付得起新证件?」

  「两、三年吧。他们需要一份固定的薪水维生,有的是护士,有的是厨师,也有水电工。」他停在步道的尽头左右张望,接著又继续走。「原本的工作告一段落才来这裡,一天工作六到八个小时,用劳力还债。」

  「你的意思是他们跟奴隶没两样。」

  「比较像约聘工,不过差不多意思。」他往走道一瞥,看见史耐德正在跟大他一倍的黝黑男子说话。「这裡。」没有目光飘向他们。这地方的潜规则就是:没人想被认出来。毕竟这就是他们卖命工作的目的。一群异能埋头苦干出卖劳力,缝制廉价的仿冒成衣,换取冒充成正常人的通行证。

  麦斯.史耐德身高六呎半,脸色枯藁,瘦得像竹竿,手戴高级錶,嘴裡却满口烂牙。库柏猜测他是故意的,别人看了不舒服对他反而有利。但也有可能他只是不在乎。

  正在跟他说话的工人是个大块头。身上层层脂肪覆盖肌肉,肤色看上去像加勒比海人,紧绷的肌肉在库柏眼裡像滚滚黄烟,随时会火山爆发。「又不是我的错。」

  「是你介绍他来的,」史耐德说,「他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说过他只是我遇到的一个人,带他来那天我就说过了。我说我不认识他,你要我替他担保,我说不要。」

  史耐德举起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像在挥去某种臭味。「现在好了,他在酒吧跟人打架,进了警局,要是他乱说话呢?」

  「我没有替他担保。」

  「我应该直接解雇你,终止合约。」

  「可是我只剩下三个礼拜。」

  「不对,」史耐德说,「是六个月。」

  男子愣了一下才双眼圆睁,鼻孔张大,颈动脉的脉搏加速。「我们说好的。」

  史耐德耸耸肩,完全没有被对方的个头和怒火吓到的迹象。在库柏眼裡,他就像个掌控一切的老大,想征服或摆脱这世界都随他高兴。「六个月。」他转身走开。

  「我没有替他担保。」男人又重複说道。

  史耐德转过身。「再说一遍。」

  「什麽?」

  「再说一遍。说啊。」史耐德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一瞬间,库柏看得出那名工人正在考虑要说出来,还是掐住史耐德的脖子,用强而有力的手指把他的脖子扭断。无数不公不义压在那名异能工人身上,库柏在他身上看到一股衝动——抛开一切求个痛快、假装未来并不存在。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希望那名工人这麽做。为了异能,也为了尊严。

  但那一刻转瞬即逝。大块头张嘴又闭上。他慢慢拉开工作台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肩膀一沉,伤痕累累的手抓出一把大剪刀和一卷丹宁布,俐落一剪,就把半年的时间拱手送人。

  「你,」史耐德说,好像现在才发现库柏的存在,「那个诗人是吧?」

  「对。」他没伸出手。

  「需要什麽吗?」史耐德冷冷地说。

  「新身分。」库柏说。

  「这麽快?上次才给你十份,你全烧掉啦?」史耐德皱起眉头。「太大意了。我不跟大意的人合作。」

  「不是。我需要更好的东西。」

  史耐德闷哼一声,迈开脚步,示意他们跟上。「我做的东西无可挑剔,封印、晶片、墨水都是。你可以把卡片边缘放在显微镜底下看,保证新卡看起来也像十年的旧卡。我的程式人员还核对过政府档案。没有更好的了。」

  「这次我要越境。」

  「无所谓,一定能用,墨西哥、法国、乌克兰,随便哪个地方都没问题。」

  「我不是要去这些地方。」

  史耐德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倾身靠向一名二十二岁上下的亚洲女孩肩膀,看著她把串珠转进细丝饰品中。史耐德摇摇头,嘶嘶吸气。「太大了,」他说,「间隔太大。把事情做好,不然妳对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女孩低首垂眼,只顾著点头,开始把串珠拿下来。

  史耐德说:「你要去怀俄明州?」

  「对。」

  「你本来就是异能,不用证件就能直接走进去。」

  「我不想用自己的身分进去。」

  「那要用哪一个?」史耐德露出丑陋的笑容。「汤玛斯.艾略特?艾伦.金斯堡?华特.惠特曼?大诗人,要哪一个?4」

  库柏跟他视线交会,也回他一笑。

  「新迦南特区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史耐德说,「那裡的安检很严密。」

  「很严密」是客气的讲法,库柏心知肚明。新迦南虽然对异能移民敞开大门,但艾瑞克.艾普斯坦和特区当局都极力严防间谍渗入,就算过分小心也无可厚非。而且身为地球上最大的异能集中营,等于有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在门口把关。应变部探员虽然进得了新迦南(毕竟那还是美国的土地),不过一定得公开身分。少数人混进来之后假装想要融入当地,最后还是被逮捕,让大剌剌亮出随身武器的男子客气地护送出门。

  「你可以吗?」

  「你需要完整的证件,各大资料库都得植入资料,还得生出不断更新的消费纪录。」

  「你可以吗?」

  「但终究还是会被抓包。通讯协定会改变,或者搜寻功能会变强,到时你就没戏唱了。而且你的样子也不对,水肿得太厉害。」

  「你可以吗?」

  「那还用说。」

  「多少钱?」

  史耐德又嘶嘶吸气。「两百K。」

  「两百K?」狮子大开口,比上一次贵了好几倍。这笔花费会把他六个月来尽力使坏攒来的钱榨乾。「你在开玩笑?」

  「不是。」

  「一百K怎麽样?」

  「多少就是多少。」

  「你这是在勒索。」

  史耐德耸耸肩,跟刚刚把约聘工的工时硬改成六个月的动作一模一样。那动作代表不要就拉倒,反正他无所谓。

  库柏把帆布袋放在空著的工作椅上,拉开拉鍊开始数一叠叠钞票。私下再点钱是道上的不成文规定,但他不在乎,就让这些人去动史耐德的歪脑筋,反正不关他的事。

  「喏,这裡一叠是一万。」他把二十叠钞票推给他,接著又从袋子拿出两叠丢在一旁。「这个给刚刚被你偷了六个月的人。」

  史耐德一脸莞尔。「见义勇为是吗?」

  「他明天就能拿到证件,跟我们一样。」库柏轻轻敲著一叠钞票。「成交?」

  史耐德耸耸肩。

  「我想听你亲口保证。」

  「好吧,」史耐德说,「明天早上。现在呢……」又是举手挥走臭味的动作,「我得去忙了。」

  库柏脚跟一转走出去,雪伦就像他的影子滑步跟上。他挤过走道,走下楼梯,出了大门。夜晚的空气凉飕飕,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车子。车子开了大概一哩远,雪伦才开口问她显然已经憋很久的问题。「你为什麽——」

  「因为我不喜欢他看我们就像看到牲畜或奴隶,而且毫不隐藏。」

  「很多人都是如此。」

  「对。可是在史耐德身上却冷酷到极点。他可以看著人活活烧死,也不会动一根手指打水救人。那甚至不是恨,是……」他想不出该用什麽字眼形容,也说不上来他为何那麽愤怒。「我不知道。」

  「你替那个人还债,是为了证明你跟史耐德平起平坐?」

  「大概吧。或许只是想刺激他,灭灭他的威风。」

  「可惜没用。牲畜还是牲畜,就像一头学会跳舞的牛,逗趣归逗趣,终究还是一头牛。」

  他无可反驳,一时间只是默默开著车。

  「说来很讽刺,」她说,「那些衣服是露西.维诺妮卡的新作品。你知道她的东西吗?」

  「听过名字。她是个异能,对吧?」

  「天啊,老兄,找本杂志来看吧。她的设计改写了时尚产业,她看东西的方法——她空间感超强——改变了一切。名媛淑女迷恋她的衣服,而那些住郊区别墅的中产阶级女人崇拜名媛淑女,却又买不起异能设计师露西.维诺妮卡的真品,所以要怎麽退而求其次?只好买异能缝制的名牌仿冒品,血汗工厂生产。」

  「就好比小山米.戴维斯虽然是鼠党5的一分子,但不表示黑人可以跟白人平起平坐。」

  雪伦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动作。他看得出她想发表议论,最后还是往后一靠,脱掉鞋子,抬起脚丫放在置物箱上。「总之,你帮他还债真的很好心。很感人。」

  「管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是真心的,不仅仅是敷衍她的台词。外面的世界比他想像的还要黑暗,他在应变部相对明确的立场,到了外面并没有让他比较好过。别忘了,你还是应变部的人。「反正不是我的钱。」他瞄她一眼,挤出微笑。「原来我很适合当小偷。」

  这句话逗得她发笑。他喜欢她的笑声,成熟又爽朗。笑声渐渐转为呵欠。

  「累了?」

  「躲避狙击手的攻击、跳上捷运车顶、参观血汗工厂……真的会把女孩子累坏。」

  「逊。」

  「本小姐跳上捷运车顶耶!」

  这次换他发笑。「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过夜。」

  「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我认识的朋友,那裡很安全。」

  「妳怎麽知道?」

  「因为他们是我朋友。」她疑惑地看著他,车外的灯光照得她两眼发亮。「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朋友开枪。」

  「对,那我怎麽知道妳朋友不会对我开枪?」

  她摇摇头。「他们只是我的朋友,跟攻击行动没有关係。」

  他慢慢切到左边,开上往西的艾森豪高速公路。一团低矮的云把天际线切成两半,最高大楼的灯光映著靛蓝色天空,亮得有如童话故事。积架车的轮胎驶过地面轰轰作响。有时候开车他会有种平静的感觉,好像他就是车子本身,在路面上飞驰,化身为速度、动力和距离。但是今晚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距离。这六个月以来他就像在跟距离搏斗。远离孩子,远离娜塔莉,远离他小心建立的世界,还有他在那个世界拥有的一席之地。虽然他喜欢独处,但雪伦在他身旁,跟他说话,他才发现自己也会寂寞。有人在身边感觉不错。

  更何况接近她就等于更接近约翰.史密斯。

  「好吧,往哪走?」

  4库柏选用的假名皆为诗人的姓名。

  5鼠党指的是法兰克.辛纳屈、小山米.戴维斯及狄恩.马丁三人组成的合唱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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