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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他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安全脱身。

  从西北第七大道九○○号的办公大楼,直接走到可以俯瞰林肯纪念堂的长椅,只要花大概二十分钟。如果慢慢走,边走边欣赏世界最知名的一条路线,大概要三十分钟。沿途会经过白宫的东翼,窗内二十四小时都亮著灯;华盛顿纪念碑,深夜裡的一把长矛,顶端的航空障碍灯一闪一闪;宪法公园裡波光粼粼的池塘;闪亮的越战纪念碑,将山坡一分为二,有如一道黑色伤痕。最后就是宏伟壮丽、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林肯纪念堂。宽阔的大理石台阶通往沟纹圆柱,内部聚光灯将柱廊打亮,上了年纪、神情严肃的正直亚伯9(*指林肯总统。)望著远方陷入沉思,彷彿正在为他过去带领的国家打分数。

  但库柏没有直接走到林肯纪念堂。他的首要之务是先离开大楼。楼梯通到外面,他上街之后先往北再往西走,渐渐听到武装人员聚集过来。昆恩说有一小支军队赶到现场并不夸张,彼得斯召集了附近所有警力。这裡是华府,全国警力最多的城市,那就表示现场不只有应变部的人,还有首都特警、国会大厦警察、交通运输警察、公园警察、特务局制服分队,天知道还有哪来的队伍。

  因为没有人知道出了什麽事或谁是目标,形容场面就像「火车大追撞」也不夸张。

  库柏心想,这可能就是彼得斯的目的。把调得到的人力全部调来,然后从空中指挥作战。混乱的场面给了他更多捏造故事的空间,比方弃明投暗的应变部叛徒尼克.库柏绑走家人,被衡平局探员逼到这栋大楼。其他警力的出现给跨部合作打了一剂强心针,不用说,最后的功劳还是会让应变部抢走。

  抱歉了,德鲁。我想从十几楼高掉到水泥路面上坏了你的计画。

  好消息是,少了指挥作战的人,所有警力大多时间都手忙脚乱。好多警笛和灯光、特警队和无脸人、拒马和徽章。库柏趁乱拉开距离,之后的就只剩下例行步骤。他进进出出不同的大楼,走去搭地铁,往北坐了一站,再往南坐两站,在同一街区来回绕了两次,最后才前往国家大草坪。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坐在公园长椅上,回头望著林肯雕像。还有二十分钟才能跟昆恩和雪伦会合。

  才能看到他的孩子。

  才能决定这世界的命运。

  库柏拿出平板,插入记忆卡。他开了机并准备好要传送的影片档。他从约翰.史密斯所犯的错误中学到,与其把档案寄给一小撮可能会被消音的记者,他决定把影片上传到公开的影片分享系统。只要按下传送键,档案就会像野火一样延烧,不到一个小时就会传给几千、几万人,明天早上就会传遍每个角落、新闻频道和网站。全世界都会知道这个丑陋的真相。

  只要按下传送键就行了。

  彼得斯说什麽?「这件事不只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你要是这麽做,世界会大乱。」

  至少执政当局一定会垮台。一个下令屠杀无辜百姓、恶形恶状都有影片为证的总统,势必遭人唾弃、面对刑罚,甚至更惨。

  这些对库柏来说都无所谓。可是火一点燃就会有难以控制火势的危险。这场火会烧多大?

  民众对政府的信心早已创下新低,到时又会大幅下跌。美国人心中已经不相信领导者会关心人民,对政治人物也厌倦不已,极尽嘲讽之能事,可悲的是,那些嘲讽有些并非无的放矢。但发现政府就是残杀人民的凶手,却完全是另一个层次。

  还有衡平局。衡平局想要有机会倖存,就得推翻彼得斯,咬定他是个无法无天的狂热分子。即使如此,衡平局还是可能被迫关门。

  这不完全是好事。没错,彼得斯利用衡平局遂行己愿,不过异能恐怖分子的威胁并非子虚乌有。或许死在库柏手中的人并非每个都十恶不赦,但很多确实是。少了衡平局,就少了约束他们的力量。

  除此之外,影片本身也帮约翰.史密斯洗刷了冤屈,把他从恐怖分子变回自由斗士,甚至英雄人物。到时会有不少人崇拜他,视他为勇士,甚至是大有可为的领导者。

  想到这裡他就毛骨悚然。史密斯确实拥有领导的才能和头脑,但库柏不相信他的心。他承认自己干过埋炸弹、扩散病毒和暗杀百姓这些事,单眼镜屠杀案虽然与他无关,然而很多坏事他都有分。

  或许彼得斯说的没错。让这件事曝光可能导致世界大乱。

  当然了,还有别的选择。

  库柏可以把影片变成他的筹码,当作勒索沃克总统的工具,藉此吃下衡平局,让它回归正轨。他可以坐上彼得斯的位子,好好做事,为了阻止战争而非延长战争而奋斗。

  很吸引人的选项。长大以来,库柏一直为了保卫国家而战,一开始是在军队抵御外侮,之后是为了抵御更大的危险——未来。一旦异能和一般人势不两立,一定会爆发难以想像的血腥衝突,骨肉相残、夫妻反目的悲剧迟早会上演。

  兄弟姊妹也会变成敌人。凯特和陶德有一天难道得干戈相向吗?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这世界分成好人跟坏人、正义跟邪恶的一方,全都是因为一个信念:总有一天,这个美丽新世界的子子孙孙必得找到和平共存的方式。

  如果他善用手中的筹码,就能促成这个目标。从内部去改变体制。

  库柏抬头远望,夜晚的华府有如一片柔亮的黑丝绒。低垂的云朵打下紫色的阴影,与大理石、纪念碑、政府机关,以及一座理应代表著什麽的城市所反射的光线相互掩映。

  林肯总统从宏伟的圆柱间一脸忧虑地往外望。美国有史以来最血腥的战争,在他的凝视、他的统帅下发生。这个国家禁得起第二次内战吗?

  他瞄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该走了。

  要真相还是权力?

  库柏想到两个孩子。

  然后按下传送键。他把平板留在长椅上,起身离开。

  或许世界会大乱。如果把真相摊在阳光下,势必会引燃这场大火,或许就该这麽做。

  无论如何,他在这场战争中的任务已经结束。

  五分钟后,一辆计程车放他在劭区某个排屋林立的宁静街区下车。这裡原本是给恢复自由的黑奴所住的营地,曾经是华府的哈林区(哈林区好的或坏的一面都有),数十年来,中产阶级抬头,人口愈来愈混杂,白领阶级逐渐挤掉了蓝领黑人。无论好坏,都让这裡变了个样。

  库柏付了车钱,在一栋乾淨清爽的维多利亚建筑前下车。一楼的窗户亮著灯,他看得到裡头有人影走动。昆恩靠在他的车上,手裡转著一根还没点燃的香菸。「你成功了。」

  「对。我绕远路回来。」

  「彼得斯呢?」

  「他也绕了远路,不过比我快多了。」

  「等这天等很久了吧?」

  「有一点。我的家人呢?」

  「在裡面。我在这裡看守了一个钟头,没发现什麽异状。」

  「雪伦呢?你说她受伤了。」

  「对,脑侧受了重击,耳朵都是血,幸好没事。」昆恩扬起嘴角。「不过她很火大。我看这女的真的以为自己是隐形人。」

  「差不多。」

  「是啊。说到这……」昆恩从口袋拿出一张很眼熟的记忆卡。「九○○号大楼的监视影片。从我们抵达之前半个小时到我们离开的录影都在裡面。走之前我删掉了那裡的所有纪录,所以我们也隐形了。」

  「巴比,你真是个天才。」

  「别忘记你说过这句话。」老搭档把菸塞进嘴巴又拿出来。「你怎麽想?你认为衡平局会出面认罪吗?」

  「我怀疑。想必某个公关天才正在构思封面故事要怎麽掰。」

  「德鲁.彼得斯局长为了表达对当代美学的不满,先持枪将某家平面设计公司打烂,再从屋顶跳楼自杀。」

  「之类的。」闪动的人影抓住他的目光。前门打开,两个人站出来。「我们在这裡安全吗?」

  「这房子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没有直接关係。」昆恩循著他的视线看见站在门廊上的雪伦和娜塔莉。两人正在交谈,即使隔著距离,库柏也看得出来两人动作僵硬、气氛尴尬。前妻跟新……算了。

  昆恩似乎也察觉到了。「好怪的画面。最好赶在刀子亮出来之前闪人。」

  「是啊。」他步上走道,又回过头。「巴比!谢了,我欠你一次。」

  「哪是,」昆恩露出微笑,「你欠我的可多了。」

  库柏哈哈笑。

  一看见他,娜塔莉全身紧绷。他一如往常马上看出她在想什麽:既开心也鬆了口气,同时对六个月来所受的折磨感到愤怒。雪伦的耳朵包了纱布,衬衫上有血渍,一向灵活不羁的姿态变得僵硬。

  「嘿。」他说,目光从一个转向另一个。

  「我们安全了吗?」娜塔莉问。

  「嗯。」

  「结束了?」

  「对。」

  「你可以回来我们身边了?」

  「对。」他说,看见雪伦的姿势更僵硬了。「我想就不用帮妳们介绍了?」

  「不用了,」娜塔莉说,「雪伦已经介绍过。她很了不起。」

  「我知道。」他的目光停在她细緻的脸颊上。「妳们都是。没有妳们,我不可能办到。」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麽,显然她们两个也是。娜塔莉抱著双臂,雪伦把重心从一脚换到另一隻脚。过了一会儿,她说:「那我先走了,让你们全家人好好团聚。」她对娜塔莉伸出手,「很高兴认识妳。」

  娜塔莉看著她和她的手,然后靠上前抱住雪伦。「谢谢妳,」她轻声说,「谢谢。」

  雪伦点点头,有点笨拙地回应她的拥抱。「不用客气。妳的两个孩子好可爱。」

  「而且都安然无恙,多亏有妳。」娜塔莉又拥抱了她一会儿,才后退一步说:「如果妳需要任何帮忙,请不要客气,任何事都可以,好吗?」

  「好。」她看著库柏说,「那就回头见了。」说完便走下门廊,步上走道。

  库柏目送她离开,接著转过头看著前妻。在大部分人眼裡,她的姿势并无洩漏任何讯息,但在他眼裡就像一本读得滚瓜烂熟的书,一清二楚。由衷的感激加上不自在的感觉。也难怪。这六个月来她同样像活在噩梦中,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就跟他一样。想到他的时候,她一定也把他看成某种伴侣,甚至重新把他看成另一半。看见他跟雪伦的暧昧互动,想必伤了她的心。而库柏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伤害她。他会跟她解释,让她明白……

  「孩子都还好吗?」

  「还好……会慢慢好的。想看看他们吗?」

  「当然了。」他举步走向门,却又突然停住。「等一下好吗?」没等娜塔莉回答,他便跑下阶梯,抓住雪伦的手。「等一等。」

  她转向他,脸上的表情难以参透。「怎麽了?」

  他张嘴又闭上,然后说:「我们活下来了。」

  「我发现了。」

  「而且还拯救了全世界。」

  「万岁。」

  「所以……」

  她看著他,露出她专属的笑容。「所以?」

  「妳说如果我们活下来,妳就答应跟我约会。」

  「哪有。我说如果我们活下来,你可以再问我一遍。」

  「对。那麽……」他耸耸肩。「妳说呢?想来一次没有枪战的约会吗?」

  「不知道耶。」她摆了个姿势,顿了顿。「没枪战要做什麽好?」

  「总会想到的。」他笑了笑,她也笑了。

  「好吧,尼克,最好不会太闷。」

  「那就这麽说定了。」

  「好。快去吧。」

  他点点头,走回屋子,想到一件事又转过身。「等一下,我还没有妳的……」

  雪伦不见了。

  她是怎麽办到的?

  他摇摇头,自顾自地笑,走回屋子。门开著,他听见娜塔莉的声音,下一秒就看见一家三口站到灯光下。

  陶德和凯特都脸色苍白,看起来哭过了。那一刹那,他看见了他们经历的事、受到的折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对他们造成的压力、这世界的残酷可怕,最可怕的莫过于昨天以来发生的事。那些事他们不了解也无法了解,却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库柏突然发现,两个孩子都受了伤,不是身体受伤,并不是所有的伤都看得见。

  这一刻的顿悟让他心碎。这一刻会永远冻结在他的脑海中,永生难忘。

  接著,孩子看见了他。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一来外头很黑,二来分别六个月在他们的年纪就像一辈子,所以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

  先认出来的是凯特。她张大眼睛,抬头看娜塔莉,再看看他。接著陶德说:「爸?」

  下一秒他们便衝下阶梯,跑上走道,投入他的怀抱。他抱起他们,三人又哭又笑,叫著彼此的名字。他们的体温,身上的味道,身心舒畅的感觉,一种他从不知道却也一直都知道的澎湃感受,一切的一切让所有努力都值得了。在那一刻,他发现他错了。

  他在这场战争中的任务还没结束。离结束还差得远。

  他的孩子需要一个可以安心成长的世界,一个值得他们託付的未来。在那天来临之前,他不能停止奋战。只要有战争,他就会继续奋战。

  那一刻,当他紧紧抱著孩子,跟他们贴在一起;当陶德抓著他的胸膛,凯特把脸埋进他的脖子;当娜塔莉走下阶梯环抱住他们三个人;当他闻著儿子的髮香、嚐到女儿的泪水时,其他事物都随之远去。

  未来可以等一等。至少一下下无妨。

  ——第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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