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风与誓言
我对于我的真观师同伴感到担忧。
——八之二一抽屉，第二绿宝石 这场飓风并不属于卡拉丁。
他能够掌握天空，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握风。可是飓风完全不同。在飓风里，他至多像是国外来的贵宾。他在飓风的国度中能够得到一些尊敬，却缺乏真正的权威。
在与白衣刺客的战斗中，卡拉丁与飓风同行，在飓风墙前飞翔，就像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飓风就在他的脚边发泄着强悍绝伦的力量——这种旅行方式对于其他人来说似乎太过冒险了。幸运的是，在他们前往赛勒那的旅程中，他和纱蓝也尝试过其他手段。结果证明，即使是飞翔在飓风之上，他仍然能够汲取飓风的力量——只要他停留在风暴云大约一百呎范围以内就可以。
现在他翱翔于高空之中，身边跟随着两名桥兵以及艾洛卡挑选出的队伍。太阳在他们头顶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永不停息的风暴朝所有方向扩展，黑色和灰色的巨大气旋中不时会亮起闪电的火花。雷声隆隆，仿佛被这一小队偷渡客激怒。他们现在看不到飓风墙了，被远远甩到了后面。要到达科林纳城，就必须更加向北，而不是向西，他们要越过无主丘陵，一直向北雅烈席卡前进。
搅动天地的风暴中，其实充满了美丽迷人的气流涡旋和光影律动。卡拉丁却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任务上。他们总共要护送六个人。他们的整支队伍，包括卡拉丁、斯卡和德雷在内，一共是九个人。
艾洛卡国王飞在最前面。他们没办法带着他们的碎甲，捆术无法如此作用。所以国王只穿着厚布衣，头戴一种奇怪的玻璃面具以抵挡强风——这种装备出自纱蓝的建议，它们显然是航海用品。第二个是雅多林，再来是两名纱蓝的士兵——他们本来是落魄的逃兵。纱蓝收留了他们，就像收养受伤的野斧犬幼兽。他们后面是一名侍女。卡拉丁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上这三个人，但国王坚持要这样。
雅多林和这三个人全都像国王一样紧紧实实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让纱蓝显得更加奇怪。她只穿着自己的蓝色长裙装——她用别针将裙摆固定住，以免这身长裙装飘飞得太厉害。在长裙装下面能看到白色的裹腿。飓光从她的皮肤上流泻出来，支持她的身体，为她保持温暖。
她艳丽的红褐色长发飘扬在脑后，如同许多奔流的溪水。在飞行中，她一直伸开手臂，阖起双眼，脸上带着笑容。卡拉丁必须不断调整她的速度，确保她和其他人在一起，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地会用全副心神去感受吹过外手手指间的风，向飞掠过的风灵挥手示意。
她怎么会笑成这样？卡拉丁在心中思忖。当他们一同穿越裂谷时，卡拉丁知道了纱蓝的秘密，她所隐藏的伤痛。但……纱蓝真的可以忘记那些伤口，解放自己的心情？这一点卡拉丁从来不曾做到。即使是在环境比较轻松的时候，他还是会感觉到责任的重担，以及所有那些需要由他来照料的群众。
纱蓝无所顾忌的喜悦，让卡拉丁很想向她展示一下如何真正地飞行。纱蓝没有捆术，但她还是能够使用自己的身体改变气流，在风中舞蹈……
卡拉丁用力将心思拉回到当下，赶走了所有愚蠢的白日梦。他将双臂贴在身侧，收紧身体的迎风面，使他飞到了队伍上方。在这里，他可以逐次恢复每一个人的飓光。但他终究没办法使用飓光如御风般灵活多变。
斯卡和德雷飞在队伍下方大约二十呎。如果队伍中有人意外跌落，就要由他们两个来保护。恢复捆术之后，卡拉丁来到纱蓝和艾洛卡国王之间。国王透过面具紧盯前方，仿佛对身下的风暴奇景完全视而不见。纱蓝正朝天飘浮着，仰望天空，神采盎然，被她钉住的裙摆不停地剧烈抖动着。
雅多林和他们两个完全不同。他向卡拉丁瞥了一眼，又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至少现在感受到气流变化时，他不会再颤抖了。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话音只会被湍急的气流卷走。卡拉丁的直觉告诉他，他有可能在飞行中减轻气流的力量——这件事他以前就做过，只是他还无法从容自如地使用自己的一些能力。
终于，一线光亮在下方的风暴中闪过。转眼间，那道光仿佛变成一条缎带，向他扑跃而来。“我们刚刚经过了逐风河。”西儿说。卡拉丁觉得这句话更像是心灵的烙印，而非真实的声音。
“我们已经接近科林纳了。”卡拉丁回应。
“她显然很喜欢天空，”西儿瞥了纱蓝一眼。“这再自然不过了。她几乎就像是一个灵，我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赞美。”
卡拉丁叹了口气，没有去看纱蓝。
“别这样……”西儿一边说，一边绕到了卡拉丁的另一边。“你需要高高兴兴地和大家在一起，卡拉丁，我知道你需要。”
“我有我的桥队。”卡拉丁喃喃地说。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强风中，但西儿应该能够听到，就像他能听见西儿的话。
“这不一样，你很清楚。”
“她带着她的侍女进行侦察任务。如果一个星期没有人为她打理头发，她肯定会受不了。你以为我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以为？”西儿反问了一句。她现在是年轻女孩的样子，穿上少女的衣裙，飞在卡拉丁前方的天空中。“我全都清楚，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在偷看她。”她一边说，一边发出一阵窃笑。
“别聊天了，否则我们会错过科林纳的。”卡拉丁说。“去提醒一下斯卡和德雷。”
卡拉丁又逐一消去了众人身上向前的捆术，以向上的半捆术取而代之。捆术有一个怪异的效果，让尝试以科学术语定义它们的席格吉一直非常头痛。他的所有同僚都认为，一旦施行捆术，接受捆缚者就会处于大地和捆术的双重影响之中。
实际上并非如此。一旦你对一个人使用了基本捆术，他们的身体就会完全忘记地面的拖曳，只朝你所指定的方向掉落。部分捆缚只会让受术者的一部分体重忘记地面，其余体重仍然会受到向下的牵引。所以，向上的半捆术会让一个人的净重变为零。
卡拉丁向队伍靠近。他想要跟国王、雅多林和纱蓝说话。他的桥兵和纱蓝的随从们悬浮在后方不远处。就算是席格吉最新的理论，也没办法解释卡拉丁所做的每一件事。卡拉丁用某种方法……在这一队人的周围导引能量，让他们仿佛漂浮在一条河中。能量的流动将他们聚拢在一起，让他们彼此靠近。
“这真美，”纱蓝欣赏着风暴。肆行于天空中的洪流遮蔽了一切，只留下他们左侧远方的一些山峰尖顶。也许是造日山脉。“就像是混合了各种色彩的画面——黑色乌云的漩涡里迸发出全新的色彩和光芒。”
“我只希望能够从安全距离以外观赏这些景色，”雅多林说。他抓住卡拉丁的手臂，以免自己被风吹走。
“我们距离科林纳很近了，”卡拉丁说。“现在的情况不错，我们靠近的是这场风暴的后部边缘。我很快就会失去和它的飓光的联系。”
“我觉得，”纱蓝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看。“我就要弄丢我的鞋子了。”
“鞋子？”雅多林说。“我早就把我的午饭都丢了。”
“我总是禁不住想象会有些东西掉进那里面去，”纱蓝悄声说。“消失不见，永远地消失掉。”她向卡拉丁瞥了一眼。“有没有什么掉鞋子的笑话？”
“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卡拉丁犹豫了一下。“不过你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很有趣。”
纱蓝露出笑容。“桥小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世界中不好的艺术多过好的艺术。艺术家们一生中会用更多的时间制造不合格的练习作品，只用很少的时间创作真正的传世之作。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糟糕的作品会更多。甚至当艺术家成为大师以后，他们还是会有失败的作品。还有一些作品在最后一笔完成之前，给人的感觉总是错的。
“从不够好的作品中能够学到的东西超过好的作品，因为错误比成功更重要。而且好的作品常常来自于人们同样的情绪——大部分优秀作品都属于同一种优秀。不好的作品则有着它们各自不同的不好。我很高兴我们能够拥有不好的作品，我相信全能之主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所有这些，”雅多林迁就地说。“都是为了说明你的幽默感，对吗，纱蓝？”
“我的幽默感？不，我只是想帮卡拉丁上尉的成长过程说句公道话。”
卡拉丁没有回应纱蓝，斜眼向东方望去。他们身后的云层正在逐渐变得稀薄，从沉重的浓黑色和灰色变成一种更加均匀黯淡的色泽，就像是大石早上熬的粥。风暴就要结束了，响彻天空的怒吼弱化成悠远的叹息，势不可挡的狂风让位给平静的降雨。
“德雷、斯卡，”卡拉丁喊着。“确保所有人都在空中。我要去下面侦察一下。”
两名桥兵向卡拉丁敬礼。卡拉丁坠下了云层。现在云层内部看上去就像是肮脏的雾气，他全身很快就覆盖了一层白霜，雨水开始狠狠抽打他。不过雨势正逐渐减弱，上方传来了无力的雷声。
有足够的光线透过云层，让他能够看清下方的地面。那座城市距离他们的确已经非常近了。科林纳是一座辉煌壮丽的大城，卡拉丁抑制住心中的赞叹之情，只努力寻找敌人的迹象。他注意到那座城市前有一片宽阔的平地——那是被清除掉全部树木和大块岩石的杀戮场，攻击城市的敌人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任何掩体。现在那里空空如也，这一点卡拉丁并不意外。
问题是现在的城市由谁控制？引虚者还是人类？卡拉丁小心地降落。看到一些笼子被放在风暴中，笼子里装着要利用飓风重新充能的宝石。卡拉丁能够从那些宝石上看到星星点点的飓光闪烁。还有……是的，那里的哨站上飘扬着雅烈席卡旗帜。这也说明最勐烈的风暴已经过去了。
卡拉丁长吁了一口气。科林纳没有陷落，但如果他们的报告是正确的，这里周围的城镇已经都被攻陷。卡拉丁仔细看过去，发现敌人正在那片杀戮场上建造抵御风暴的碉堡。他们要用这种方法阻止科林纳得到外部的支持和供给，现在那些碉堡只有砖块和砂浆砌成的地基。在风暴之间的时机，可能有大批敌军守卫并且进行工事。
卡拉丁最终将目光转向科林纳。他知道，这种事一定会到来，就像是闷在胸中的一个哈欠，他不可能永远把它压抑下去。首先，他必须评估这一带的危险，掌握这里的具体状况。
然后，他愣住了。
飓风啊，这座城市可真美。
他曾经在半梦半醒中高高飞过这座城市，看到了飓父。现在，他就悬浮在这座巨型都市上方，俯视它的全貌，这种感觉完全不是那时可以相比。他已经见过不少颇具规模的城市，而这里的军营加在一起也许比科林纳本身还大，所以真正令他惊叹不已的不是科林纳的规模，而是它的丰富多彩。卡拉丁已经习惯了强调牢固和功能性的堡垒，从没有想过会有如此众多墙垣形式和屋顶风格截然不同的石砌建筑，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当然，科林纳最大的特征还是那些风刃：奇异的岩石结构拔地而起，就像藏身于地面以下的巨型生物扬起的背鳍，在它们凸起的巨大弧线上闪烁着红色、白色和橙色的岩层结构，雨水更加深了这些色彩。卡拉丁一直都不曾意识到，这座城市的城墙有一部分就是建造在凸起的风刃顶端。在这里，城墙靠近地面的部分，真真正正是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而人们就在这些风刃上头建造防御工事，削平它们凹凸不平之处，填塞住这些弧线之间的空隙。
科林纳北部高高耸立着宫殿——那种非同寻常的高度，仿佛是在表达人类的自信心，向风暴发起挑战。这座宫殿本身有如一座小城，到处都能看到醒目的圆柱、圆顶大厅和角楼。
但那座宫殿让卡拉丁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
一团乌云笼罩在那座宫殿上方，让它显得一片黑暗——一眼望去，那似乎只是正常的天气状况。可是那种不好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卡拉丁的心中。当卡拉丁的目光落在宫殿东边时，他的不安感变得最为强烈。那里有一片高出地表的平坦广场，上面有许多小型建筑。那是宫中的修道院。
也是科林纳的誓门平台。
卡拉丁眯起眼睛，用捆术让自己返回高空，进入风暴云层。他发呆的时间可能太久了，可不想让天空中有一个发光人的谣言在这里流传开来。
然而……那座城市。在卡拉丁心中依然有一个梦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乡下男孩。
“你有没有看到围绕那座宫殿的黑暗？”卡拉丁问西儿。
“有，”西儿悄声说。“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
卡拉丁离开云层，发现他的队员们正在微风中向西飘去。他利用捆术向他们靠近。这时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飓光已经不再继续从风暴中得到补充了。
德雷和斯卡看到卡拉丁回来，露出明显安心的表情。“阿卡……”斯卡开口。
“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陛下，科林纳就在我们下方——我们的人仍然守卫着城墙。帕山迪人正在建造避风堡垒，准备对科林纳进行围攻。不过他们的军队主力可能为了躲避这场风暴，都撤退到了附近的城镇里。”
“科林纳仍在！”艾洛卡说。“太好了！上尉，带我们下去。”
“陛下，”卡拉丁说。“如果我们就这样从天上下去，敌人的巡逻兵一定会看到我们进城。”
“那该怎么做？”艾洛卡说。“考虑到我们原先的策略，我们必须隐蔽行踪，悄悄进入城中。如果我们的军队还在守卫这座城市，我们就能直奔王宫，取得指挥权，打开誓门。”
卡拉丁犹豫了一下。“陛下，那座宫殿……发生了一些状况。它看上去很阴暗，西儿也看到了。我建议谨慎行事。”
“我的妻儿都在城里，”艾洛卡说。“他们可能有危险。”
在你征战的六年时间里，你似乎不是很担心远离他们。卡拉丁心想。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下去，”国王说。“我们要到达誓门，越快越好……”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依次看向卡拉丁、纱蓝和雅多林。“不是吗？”
“我建议谨慎行事。”卡拉丁重复了一遍。
“莽撞行事不是桥兵的风格，陛下，”雅多林说。“我们不知道科林纳的现状。最后得到的报告表明城中情况混乱，甚至出现了叛乱，在那以后城中又发生了什么，我们完全不清楚。我认为谨慎行事是此时最适当的策略。”
“很好，”艾洛卡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带织光师来。你有什么建议，光主？”
“我们可以在城外降落，”纱蓝说。“距离城市够远，让我们不会因为飓光而显露行踪。我们再利用幻象潜入城中，查清楚具体状况，同时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很好，”艾洛卡点了一下头。“就按照她的建议做吧，上尉。”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八之二一抽屉，第二绿宝石
他能够掌握天空，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握风。可是飓风完全不同。在飓风里，他至多像是国外来的贵宾。他在飓风的国度中能够得到一些尊敬，却缺乏真正的权威。
在与白衣刺客的战斗中，卡拉丁与飓风同行，在飓风墙前飞翔，就像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飓风就在他的脚边发泄着强悍绝伦的力量——这种旅行方式对于其他人来说似乎太过冒险了。幸运的是，在他们前往赛勒那的旅程中，他和纱蓝也尝试过其他手段。结果证明，即使是飞翔在飓风之上，他仍然能够汲取飓风的力量——只要他停留在风暴云大约一百呎范围以内就可以。
现在他翱翔于高空之中，身边跟随着两名桥兵以及艾洛卡挑选出的队伍。太阳在他们头顶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永不停息的风暴朝所有方向扩展，黑色和灰色的巨大气旋中不时会亮起闪电的火花。雷声隆隆，仿佛被这一小队偷渡客激怒。他们现在看不到飓风墙了，被远远甩到了后面。要到达科林纳城，就必须更加向北，而不是向西，他们要越过无主丘陵，一直向北雅烈席卡前进。
搅动天地的风暴中，其实充满了美丽迷人的气流涡旋和光影律动。卡拉丁却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任务上。他们总共要护送六个人。他们的整支队伍，包括卡拉丁、斯卡和德雷在内，一共是九个人。
艾洛卡国王飞在最前面。他们没办法带着他们的碎甲，捆术无法如此作用。所以国王只穿着厚布衣，头戴一种奇怪的玻璃面具以抵挡强风——这种装备出自纱蓝的建议，它们显然是航海用品。第二个是雅多林，再来是两名纱蓝的士兵——他们本来是落魄的逃兵。纱蓝收留了他们，就像收养受伤的野斧犬幼兽。他们后面是一名侍女。卡拉丁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上这三个人，但国王坚持要这样。
雅多林和这三个人全都像国王一样紧紧实实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让纱蓝显得更加奇怪。她只穿着自己的蓝色长裙装——她用别针将裙摆固定住，以免这身长裙装飘飞得太厉害。在长裙装下面能看到白色的裹腿。飓光从她的皮肤上流泻出来，支持她的身体，为她保持温暖。
她艳丽的红褐色长发飘扬在脑后，如同许多奔流的溪水。在飞行中，她一直伸开手臂，阖起双眼，脸上带着笑容。卡拉丁必须不断调整她的速度，确保她和其他人在一起，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地会用全副心神去感受吹过外手手指间的风，向飞掠过的风灵挥手示意。
她怎么会笑成这样？卡拉丁在心中思忖。当他们一同穿越裂谷时，卡拉丁知道了纱蓝的秘密，她所隐藏的伤痛。但……纱蓝真的可以忘记那些伤口，解放自己的心情？这一点卡拉丁从来不曾做到。即使是在环境比较轻松的时候，他还是会感觉到责任的重担，以及所有那些需要由他来照料的群众。
纱蓝无所顾忌的喜悦，让卡拉丁很想向她展示一下如何真正地飞行。纱蓝没有捆术，但她还是能够使用自己的身体改变气流，在风中舞蹈……
卡拉丁用力将心思拉回到当下，赶走了所有愚蠢的白日梦。他将双臂贴在身侧，收紧身体的迎风面，使他飞到了队伍上方。在这里，他可以逐次恢复每一个人的飓光。但他终究没办法使用飓光如御风般灵活多变。
斯卡和德雷飞在队伍下方大约二十呎。如果队伍中有人意外跌落，就要由他们两个来保护。恢复捆术之后，卡拉丁来到纱蓝和艾洛卡国王之间。国王透过面具紧盯前方，仿佛对身下的风暴奇景完全视而不见。纱蓝正朝天飘浮着，仰望天空，神采盎然，被她钉住的裙摆不停地剧烈抖动着。
雅多林和他们两个完全不同。他向卡拉丁瞥了一眼，又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至少现在感受到气流变化时，他不会再颤抖了。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话音只会被湍急的气流卷走。卡拉丁的直觉告诉他，他有可能在飞行中减轻气流的力量——这件事他以前就做过，只是他还无法从容自如地使用自己的一些能力。
终于，一线光亮在下方的风暴中闪过。转眼间，那道光仿佛变成一条缎带，向他扑跃而来。“我们刚刚经过了逐风河。”西儿说。卡拉丁觉得这句话更像是心灵的烙印，而非真实的声音。
“我们已经接近科林纳了。”卡拉丁回应。
“她显然很喜欢天空，”西儿瞥了纱蓝一眼。“这再自然不过了。她几乎就像是一个灵，我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赞美。”
卡拉丁叹了口气，没有去看纱蓝。
“别这样……”西儿一边说，一边绕到了卡拉丁的另一边。“你需要高高兴兴地和大家在一起，卡拉丁，我知道你需要。”
“我有我的桥队。”卡拉丁喃喃地说。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强风中，但西儿应该能够听到，就像他能听见西儿的话。
“这不一样，你很清楚。”
“她带着她的侍女进行侦察任务。如果一个星期没有人为她打理头发，她肯定会受不了。你以为我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以为？”西儿反问了一句。她现在是年轻女孩的样子，穿上少女的衣裙，飞在卡拉丁前方的天空中。“我全都清楚，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在偷看她。”她一边说，一边发出一阵窃笑。
“别聊天了，否则我们会错过科林纳的。”卡拉丁说。“去提醒一下斯卡和德雷。”
卡拉丁又逐一消去了众人身上向前的捆术，以向上的半捆术取而代之。捆术有一个怪异的效果，让尝试以科学术语定义它们的席格吉一直非常头痛。他的所有同僚都认为，一旦施行捆术，接受捆缚者就会处于大地和捆术的双重影响之中。
实际上并非如此。一旦你对一个人使用了基本捆术，他们的身体就会完全忘记地面的拖曳，只朝你所指定的方向掉落。部分捆缚只会让受术者的一部分体重忘记地面，其余体重仍然会受到向下的牵引。所以，向上的半捆术会让一个人的净重变为零。
卡拉丁向队伍靠近。他想要跟国王、雅多林和纱蓝说话。他的桥兵和纱蓝的随从们悬浮在后方不远处。就算是席格吉最新的理论，也没办法解释卡拉丁所做的每一件事。卡拉丁用某种方法……在这一队人的周围导引能量，让他们仿佛漂浮在一条河中。能量的流动将他们聚拢在一起，让他们彼此靠近。
“这真美，”纱蓝欣赏着风暴。肆行于天空中的洪流遮蔽了一切，只留下他们左侧远方的一些山峰尖顶。也许是造日山脉。“就像是混合了各种色彩的画面——黑色乌云的漩涡里迸发出全新的色彩和光芒。”
“我只希望能够从安全距离以外观赏这些景色，”雅多林说。他抓住卡拉丁的手臂，以免自己被风吹走。
“我们距离科林纳很近了，”卡拉丁说。“现在的情况不错，我们靠近的是这场风暴的后部边缘。我很快就会失去和它的飓光的联系。”
“我觉得，”纱蓝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看。“我就要弄丢我的鞋子了。”
“鞋子？”雅多林说。“我早就把我的午饭都丢了。”
“我总是禁不住想象会有些东西掉进那里面去，”纱蓝悄声说。“消失不见，永远地消失掉。”她向卡拉丁瞥了一眼。“有没有什么掉鞋子的笑话？”
“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卡拉丁犹豫了一下。“不过你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很有趣。”
纱蓝露出笑容。“桥小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世界中不好的艺术多过好的艺术。艺术家们一生中会用更多的时间制造不合格的练习作品，只用很少的时间创作真正的传世之作。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糟糕的作品会更多。甚至当艺术家成为大师以后，他们还是会有失败的作品。还有一些作品在最后一笔完成之前，给人的感觉总是错的。
“从不够好的作品中能够学到的东西超过好的作品，因为错误比成功更重要。而且好的作品常常来自于人们同样的情绪——大部分优秀作品都属于同一种优秀。不好的作品则有着它们各自不同的不好。我很高兴我们能够拥有不好的作品，我相信全能之主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所有这些，”雅多林迁就地说。“都是为了说明你的幽默感，对吗，纱蓝？”
“我的幽默感？不，我只是想帮卡拉丁上尉的成长过程说句公道话。”
卡拉丁没有回应纱蓝，斜眼向东方望去。他们身后的云层正在逐渐变得稀薄，从沉重的浓黑色和灰色变成一种更加均匀黯淡的色泽，就像是大石早上熬的粥。风暴就要结束了，响彻天空的怒吼弱化成悠远的叹息，势不可挡的狂风让位给平静的降雨。
“德雷、斯卡，”卡拉丁喊着。“确保所有人都在空中。我要去下面侦察一下。”
两名桥兵向卡拉丁敬礼。卡拉丁坠下了云层。现在云层内部看上去就像是肮脏的雾气，他全身很快就覆盖了一层白霜，雨水开始狠狠抽打他。不过雨势正逐渐减弱，上方传来了无力的雷声。
有足够的光线透过云层，让他能够看清下方的地面。那座城市距离他们的确已经非常近了。科林纳是一座辉煌壮丽的大城，卡拉丁抑制住心中的赞叹之情，只努力寻找敌人的迹象。他注意到那座城市前有一片宽阔的平地——那是被清除掉全部树木和大块岩石的杀戮场，攻击城市的敌人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任何掩体。现在那里空空如也，这一点卡拉丁并不意外。
问题是现在的城市由谁控制？引虚者还是人类？卡拉丁小心地降落。看到一些笼子被放在风暴中，笼子里装着要利用飓风重新充能的宝石。卡拉丁能够从那些宝石上看到星星点点的飓光闪烁。还有……是的，那里的哨站上飘扬着雅烈席卡旗帜。这也说明最勐烈的风暴已经过去了。
卡拉丁长吁了一口气。科林纳没有陷落，但如果他们的报告是正确的，这里周围的城镇已经都被攻陷。卡拉丁仔细看过去，发现敌人正在那片杀戮场上建造抵御风暴的碉堡。他们要用这种方法阻止科林纳得到外部的支持和供给，现在那些碉堡只有砖块和砂浆砌成的地基。在风暴之间的时机，可能有大批敌军守卫并且进行工事。
卡拉丁最终将目光转向科林纳。他知道，这种事一定会到来，就像是闷在胸中的一个哈欠，他不可能永远把它压抑下去。首先，他必须评估这一带的危险，掌握这里的具体状况。
然后，他愣住了。
飓风啊，这座城市可真美。
他曾经在半梦半醒中高高飞过这座城市，看到了飓父。现在，他就悬浮在这座巨型都市上方，俯视它的全貌，这种感觉完全不是那时可以相比。他已经见过不少颇具规模的城市，而这里的军营加在一起也许比科林纳本身还大，所以真正令他惊叹不已的不是科林纳的规模，而是它的丰富多彩。卡拉丁已经习惯了强调牢固和功能性的堡垒，从没有想过会有如此众多墙垣形式和屋顶风格截然不同的石砌建筑，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当然，科林纳最大的特征还是那些风刃：奇异的岩石结构拔地而起，就像藏身于地面以下的巨型生物扬起的背鳍，在它们凸起的巨大弧线上闪烁着红色、白色和橙色的岩层结构，雨水更加深了这些色彩。卡拉丁一直都不曾意识到，这座城市的城墙有一部分就是建造在凸起的风刃顶端。在这里，城墙靠近地面的部分，真真正正是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而人们就在这些风刃上头建造防御工事，削平它们凹凸不平之处，填塞住这些弧线之间的空隙。
科林纳北部高高耸立着宫殿——那种非同寻常的高度，仿佛是在表达人类的自信心，向风暴发起挑战。这座宫殿本身有如一座小城，到处都能看到醒目的圆柱、圆顶大厅和角楼。
但那座宫殿让卡拉丁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
一团乌云笼罩在那座宫殿上方，让它显得一片黑暗——一眼望去，那似乎只是正常的天气状况。可是那种不好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卡拉丁的心中。当卡拉丁的目光落在宫殿东边时，他的不安感变得最为强烈。那里有一片高出地表的平坦广场，上面有许多小型建筑。那是宫中的修道院。
也是科林纳的誓门平台。
卡拉丁眯起眼睛，用捆术让自己返回高空，进入风暴云层。他发呆的时间可能太久了，可不想让天空中有一个发光人的谣言在这里流传开来。
然而……那座城市。在卡拉丁心中依然有一个梦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乡下男孩。
“你有没有看到围绕那座宫殿的黑暗？”卡拉丁问西儿。
“有，”西儿悄声说。“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
卡拉丁离开云层，发现他的队员们正在微风中向西飘去。他利用捆术向他们靠近。这时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飓光已经不再继续从风暴中得到补充了。
德雷和斯卡看到卡拉丁回来，露出明显安心的表情。“阿卡……”斯卡开口。
“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陛下，科林纳就在我们下方——我们的人仍然守卫着城墙。帕山迪人正在建造避风堡垒，准备对科林纳进行围攻。不过他们的军队主力可能为了躲避这场风暴，都撤退到了附近的城镇里。”
“科林纳仍在！”艾洛卡说。“太好了！上尉，带我们下去。”
“陛下，”卡拉丁说。“如果我们就这样从天上下去，敌人的巡逻兵一定会看到我们进城。”
“那该怎么做？”艾洛卡说。“考虑到我们原先的策略，我们必须隐蔽行踪，悄悄进入城中。如果我们的军队还在守卫这座城市，我们就能直奔王宫，取得指挥权，打开誓门。”
卡拉丁犹豫了一下。“陛下，那座宫殿……发生了一些状况。它看上去很阴暗，西儿也看到了。我建议谨慎行事。”
“我的妻儿都在城里，”艾洛卡说。“他们可能有危险。”
在你征战的六年时间里，你似乎不是很担心远离他们。卡拉丁心想。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下去，”国王说。“我们要到达誓门，越快越好……”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依次看向卡拉丁、纱蓝和雅多林。“不是吗？”
“我建议谨慎行事。”卡拉丁重复了一遍。
“莽撞行事不是桥兵的风格，陛下，”雅多林说。“我们不知道科林纳的现状。最后得到的报告表明城中情况混乱，甚至出现了叛乱，在那以后城中又发生了什么，我们完全不清楚。我认为谨慎行事是此时最适当的策略。”
“很好，”艾洛卡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带织光师来。你有什么建议，光主？”
“我们可以在城外降落，”纱蓝说。“距离城市够远，让我们不会因为飓光而显露行踪。我们再利用幻象潜入城中，查清楚具体状况，同时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很好，”艾洛卡点了一下头。“就按照她的建议做吧，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