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狂欢
灿军学者之间已经形成一个联盟。我们的目标是抑制敌人继续取得虚光；这能避免他们不停地转化，并且让我们的战斗来到结局。
——三零之二零抽屉，第二绿宝石 围纱已经暴露了自己。
当装满战利品的大车驶向与现时教团约定的碰头地点时，这件事一直在围纱的脑海中盘绕。她坐在车后，背靠着谷物袋，两只脚搭在一条用纸包住的腌猪腿上。
“迅灵”就是围纱，她就是那个四处分发食物的人。所以，要加入狂欢，她就只能以自己的身分前往。
敌人知道她的样子。她是否应该创造出一个新的身分，一张假脸，不要暴露围纱？
但围纱就是一张假脸，她心中的一个声音说，你可以彻底抛弃她。
她扼住这个声音，将它深埋起来。围纱太真实了，太重要了，不能抛弃。抛弃纱蓝还更容易一些。
他们到达誓门平台的阶梯前时，第一个月亮已经升起。法达停下大车，围纱跳下车，外衣随着她的动作翻飞起来。两名披着金色和红色流苏、穿成火灵样子的卫兵站在他们眼前。他们的肌肉都很发达，手持长矛的样子表明他们在加入教团之前可能都是士兵。
一个女人从他们两人中间冒了出来，戴着一副扁平的白色面具。面具上只有眼洞，却没有嘴和其他五官。围纱眯起眼睛，这副面具让她想起了爱亚提。墨瑞兹在鬼血中的主人。但那形状其实完全不同。
“你已被告知要单独前来，迅灵。”那个女人说。
“你以为我能够自己一个人卸下所有货物？”围纱挥手朝背后的马车一指。
“我们能够处理，”那个女人不动声色地说着，向前走过来。一名卫兵举起一支火把，而不是钱球灯笼。另一名卫兵放下大车的后挡板。“嗯……”
围纱勐地转过身，那个哼声……
卫兵们开始卸下食物。
“你们可以卸下所有食物，只有两只标记红色的袋子除外。”围纱指着大车说。“我要带着那些食物去探视穷苦人。”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谈判，”那名女教徒说。“是你请求我们的。你在城中各处留话，说你想要加入狂欢。”
显然是智臣干的好事，围纱不得不谢谢他。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教徒带着好奇的口气问。“你想要什么，迅灵——市场中的英雄？”
“我只是……一直听到那个声音。它说这就是终结，我应该加入其中，拥抱灵的时代。”围纱转向誓门平台，一片橙色的光芒正从平台顶端发散出来。“答案就在那里，不是吗？”
围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那三个人相互点头。她通过了某种测试。
“你可以登上台阶去接受启迪，”戴白面具的教徒对她说。“你将在平台顶端得到指引。”
围纱将帽子丢给法达，同时给了法达一个眼色。货物卸光之后，法达就要将大车赶到几条街以外，在那里继续监视誓门平台边缘的情况。如果围纱遇到麻烦，会立刻从平台上跳下，依靠飓光治愈她跌落时遭受的损伤。
围纱迈上了台阶。
❖
卡拉丁通常喜欢在风暴之后感受一座城市。这时的城市往往会变得更干净，空气也更清新，许多垃圾污秽都被暴风疾雨清洗干净了。
他已经完成了傍晚巡逻，又检查过他们的营地，确认风暴过后一切正常。现在他正站在城墙顶端，等待与同队战友会合，他们还在放置各自的装备。太阳刚刚落下，此刻已是晚饭时间。
他能看到城中的住屋被闪电击中的一道道伤痕。一群腐败的风灵跟随在密集的红色闪电后飘舞而过，就连空气的味道也有些不正常，带着一种潮湿的霉腐气息。
西儿安静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直到胡子和其他人走进楼梯井，卡拉丁才和他们一起下了城墙，回到军营。屯住在这里的两个排士兵正纷纷返回，准备吃饭。今晚另一个排大约二十名士兵会在城墙上执勤。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卡拉丁回到军营没多久，两名排长就发出了集结号令。卡拉丁站到了胡子和韦德中间。他们一同向走进营门的亚夙儿敬礼。像往常一样，亚夙儿一身戎装——胸甲、锁链甲和斗篷一件不少，仿佛随时准备上阵杀敌。
今晚，她决定进行一次正式的检阅。卡拉丁和其他人一起立正站好。上帅走过他们的伫列，同时和两名排长低声交谈。她检查了几个人的佩剑，问了几个人是否有什么需要。卡拉丁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上百次这样的检阅，却依然直冒冷汗，希望他们能够在长官面前表现得一切秩序井然。
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上帅进行这样的视察也不是真的为了找出问题——只是为了让士兵们能够有机会向他们的统帅表现自己的勤勉努力。听到亚夙儿称赞他们是“我有幸率领的最优秀的部队”时，他们的胸膛立刻挺得更高了。卡拉丁清楚地记得自己也听阿玛朗这样说过。
无论这种话是不是千篇一律，它的确激励了士兵们。在得到解散命令时，他们齐声向上帅发出欢呼。也许“最优秀部队”的数量在战争期间会直线上升，毕竟每个人都希望多听到一些鼓舞士气的话。
卡拉丁来到军官餐桌旁。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获得了邀请，可以和上帅同桌进餐。诺罗真心希望他能获得晋升，其他人则只是看亚夙儿的意思，不敢多嘴。
上帅将她的斗篷和那柄奇怪的佩剑挂到一根墙钉上，却没有摘下手套。尽管因为胸甲的关系，卡拉丁看不到她的胸口，但那张脸和她的身材明显是属于女性的。无论是从肤色还是头发来看，她都是一个标准的雅烈席人，她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橙色光芒。
她一定在西部当过佣兵，卡拉丁心想。席格吉曾经告诉卡拉丁，西方的女人也会上战场，尤其是佣兵。
这一餐饭是简单的咖哩谷物。卡拉丁吃了一口，现在他已经很熟悉这种魂术谷物的余味了——其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陈腐味道。咖哩多少能掩盖这种味道。但厨师利用谷物淀粉勾芡，让咖哩变浓，结果让咖哩也有了同样的霉腐味。
他被安排在距离餐桌中心的亚夙儿相对较远的地方。亚夙儿此时正在和两名排长交谈。终于，一名排长以上厕所为由告辞了。
卡拉丁想了片刻，便拿起自己的盘子，走过去，坐到了那个刚刚被空出的位子上。
❖
围纱登上平台顶端。她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小村子。这里的修道院建筑比破碎平原上的修道院小很多，也精美很多。一片结构精巧的石雕住屋带着斜面的楔形屋顶，屋顶的尖端直指起源处。
大部分住屋脚下都有着装饰性的板岩芝。这些板岩芝被精心培育，雕刻成漩涡形状。围纱将这里的环境留给纱蓝记忆，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从这些住屋内部放射出的火光上。她看不到控制室。这些住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能看到自己左手边的王宫。在黑夜里，王宫的窗口亮起了点点灯光。王宫和誓门平台之间有一条密闭步道连接，那是阳光道。一小队士兵守在那条步道上，在黑暗中，他们就像是幢幢黑影。
围纱此时站在阶梯顶端，在她身旁，一个圆胖的男人坐在一道隆起的板岩芝上。他有一头短发和一双浅绿色的眼睛。他给了围纱一个和蔼的笑容。“欢迎！我是你今晚的向导，引领你第一次参加狂欢！否则你很可能会……呃，在这里迷失。”
他穿的是执徒长袍，围纱注意到这件长袍已经满是破损，上面还有各种食物的污渍。
“所有人都会到这里来，”圆胖的男人一边说，一边跳起身。“在这里重生。你的名字现在是……嗯……”他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纸。“我写在哪里了？嗯，这不重要。你的名字是琦希。很好听吧？因为你干得很不错，所以才能来到这里。你会在这里找到这座城市中真正的乐趣。”
他将双手插回到衣袋里，低头看看一条道路，双肩却垂下来。“不管怎样，”他说。“我们出发吧。今晚我们要尽情狂欢，还有那么多狂欢需要去完成……”
“你是谁？”
“我，噢，嗯，我的名字是卡拉特。是吗？我忘了。”他缓步向前走去，完全没有看一眼围纱是否跟上。
围纱跟上了他。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平台中心去。但刚刚走过第一幢房子，她就进入了狂欢会场，不得不停下脚步。这里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火焰哔啵作响，在风中来回抽动，让围纱沐浴在热气中。腐败的火灵在火中舞蹈。它们呈现出鲜明的蓝色，比正常状态更加参差不齐。这里的步道旁排列着许多桌子，上面堆满了食物：糖渍肉食、成堆的面饼上带着糖壳，还有水果和糕点。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川流不息，偶尔会停下来，用赤手从桌上拿取食物。他们大笑大喊，其中许多人都穿着执徒的褐色长袍。另一些人则是浅眸人，尽管他们的衣服都……腐败了？似乎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这些没有了外衣的套装，裙摆在地上磨烂了的哈法，护住内手的袖子从肩膀处就被撕裂，不知被丢到了什么地方。
人们就像是鱼群，从右游到左。围纱在他们之中看到了身穿残破制服的军人，有浅眸人也有深眸人。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围纱和卡拉特。
要进入控制室，围纱就必须穿过这股人流。她开始这样做了。但卡拉特抓住了她的手臂，引导她加入到人流之中。
“我们只能留在外环，”他说。“我们不能进入，不能。高兴些。你要在世界终结的时候……尽情享乐……”
围纱不情愿地让这个胖男人拖着自己向前走。也许还是先环绕平台走上一圈比较好。但还没有走上多远，她已经开始听到了那个声音。
放手吧。
放弃你的痛苦。
尽情吃喝，狂欢作乐。
拥抱末日。
图样在围纱的外衣上轻声哼着，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众人的欢笑和饮宴声中。卡拉特将手指插进某种奶油甜点里，抓了一手那种点心。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将食物塞进嘴里，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尽管有一些人在大笑，甚至在舞蹈，但绝大多数人都像他一样目光呆滞。
围纱能感觉到图样在自己的外衣上震动。他似乎在抵消侵蚀围纱的声音，让围纱的头脑保持清醒。卡拉特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递给围纱。是谁安排这一切？仆人在哪里？
这里有这么多食物，一张接着一张桌子都被摆满了。人们不断走进路边的住屋，去寻求其他肉体的享乐。围纱再次尝试穿过狂欢者的人流，但卡拉特一直紧抓着她。
“每一个人都想在第一次就到里面去，”他说。“但你没有被允许这样。享受这一切吧。享受这种感觉。这不是我们的错，对不对？我们没有辜负她。我们只是照她的要求去做。不要造成风暴，女孩。没有人想那样……”
他抱住了围纱的手臂。于是围纱跟着他走到一幢房子前，便将他向房子里拉过去。
“要找个伴吗？”他麻木地问。“当然，这是被允许的。如果你还能找到足够清醒的人，愿意……”
他们进了那幢房子。这里曾经是冥思之地，里面有多个独立的房间。这里曾经弥漫着香烟的气息，每一个小房间里都有焚烧祷词的火盆。而现在，这里完全被另一种体验占据了。
“我只想休息一下。”围纱对卡拉特说，朝一个空房里望了一眼。这个房间里有一扇窗户。也许她能够从窗户熘出去。“外面太拥挤了。”
“噢。”卡拉特回过头朝门外狂欢的人流看了一眼。他的左手还裹满了甜奶油。
围纱走进那个房间。卡拉特也想进去，围纱说：“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要看管你。”卡拉特阻止围纱将门关上。
“那么就看着吧。”围纱说着，坐到了房间里的长椅上。“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卡拉特叹息一声，坐到了走廊的地板上。
现在该怎么办？一张新面孔，围纱心想，他叫我什么？琦希。这个词的意思是神秘。围纱用了一个她今天早些时候取得的记忆——市场上一个女人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中，纱蓝又添加了一点衣服的细节。一件哈法，就像这里其他人的哈法一样破烂，一只暴露的内手。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纱蓝希望自己能够把那个人描画下来，不过仅凭记忆应该就足够。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个胖看守？
他也许在倾听那些声音，围纱心想，我能够利用这一点。她伸手按住图样，编织出声音。
“去，”她悄声说。“挂在外面走廊的墙壁上，就在他旁边。”
图样发出轻微的哼声回答。围纱闭起眼睛，她依稀能够听到自己编织出来、在卡拉特旁边轻轻作响的那些辞句。
放纵自己吧。
去找些东西喝。
加入狂欢。
“你会一直坐在这里吧？”卡拉特向她喊着。
“是的。”
“我要去找些喝的，不要离开。”
“好。”
卡拉特站起身，迟缓地跑了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围纱已经在一个红宝石马克上施加了围纱的幻象，把它留在房间里。这样别人就会看到围纱倒卧在长椅上，闭上眼睛，轻轻打着鼾。
琦希在走廊里和卡拉特擦肩而过，瞪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卡拉特根本没有多瞥她一眼，只是拿着一大杯酒坐到走廊里，继续盯着围纱。
琦希加入到外面的狂欢人群中。一个男人大笑着抓住她的内手，仿佛想将她拉进一个房间里去。琦希躲开他，随着人流向平台内侧熘进去。这个“外环”看起来环绕了整个誓门平台。
秘密还隐藏在平台中心。没有人阻挡琦希离开外环人流、穿过两幢建筑，一直朝里面走去。
❖
其他人都停止了各自的交谈，军官餐桌一下子变得安静异常。此时卡拉丁坐到了亚夙儿的正对面。
上帅将戴着手套的双手交握在面前。“你是阿卡？有奴隶烙印的浅眸人。你在城墙卫队中过得如何？”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长官，奇怪的是竟然会欢迎我这样的人。”然后他朝上帅的肩膀后面点点头。“我从没见到有人如此漫不经心地对待碎刃。你把它挂到了墙钉上？”
餐桌旁的其他人都盯住卡拉丁，显然屏住了呼吸。
“我不太担心会有人把它拿走，”亚夙儿说。“我信任这些人。”
“你的行为仍然令人惊叹，”卡拉丁说。“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莽撞。”
在桌子对面，和亚夙儿间隔一个座位的地方，诺罗悄悄向卡拉丁抬起双手，仿佛是在恳求卡拉丁——不要把一切搞砸，阿卡！
亚夙儿却露出微笑。“我还没有得到关于这个沙须烙印的解释，士兵。”
“我从没有给过一个像样的解释，长官。”卡拉丁说。“我不喜欢让我得到这道疤痕的回忆。”
“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亚夙儿问。“萨迪雅司的领土在遥远的北方，有不止一支引虚者军队阻隔在两地之间。”
“我是飞过来的。你呢，长官？你不可能在这座城市遭受围攻之前许久就在这里。在那以前，没有人谈论过你。他们说，当卫队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得正当其时。”
“也许我一直都在这里，只不过混迹于众人之中。”
“带着这些疤痕？它们也许不像我的疤痕这样明确地表现出危险意味，但它们肯定有自己的故事。”
桌上的其他人——从军尉到排长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卡拉丁。也许他的确是做得太过分，过于僭越了。
但卡拉丁从来都不懂得如何守好本分。
“也许，”亚夙儿说。“人们不应该质疑我的到来，只应该感谢有人回应这座城市的需要，及时出现在这里。”
“我对此非常感谢，”卡拉丁说。“这些人对你都推崇备至，亚夙儿。非常时期的确可以让我们对许多事不做追究，但你迟早要对自己做一次澄清。这些人应该知道，到底是谁在指挥他们。”
“那么你呢，阿卡？”亚夙儿舀了一满勺咖哩和米饭——这是男人的食物，她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们是否也应该知道你的过去？你不应该澄清一下自己吗？”
“也许。”
“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指挥官。当我提出问题的时候，你应该回答。”
“我已经给出了答案，”卡拉丁说。“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也许是因为你的问题不太好。”
诺罗发出清晰的惊呼声。
“那么你呢，阿卡？你只是一直做出各种暗示。你想要答案吗？为什么不尽管问出来？”
飓风啊，她是对的。卡拉丁只是闪烁其词，却从不提起关键的问题。卡拉丁盯住亚夙儿的眼睛说：“为什么你不让人们提起你是女人的事实，亚夙儿？诺罗，别晕倒，你会让我们大家都丢脸的。”
诺罗中尉将前额重重抵在桌面上，轻声发出呻吟。那名和卡拉丁没说过几句话的排长已经满脸通红了。
“这是他们自己玩的游戏，”亚夙儿说。“他们是雅烈席人，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他们要听从一个女人的军事号令。于是他们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男性骄傲。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傻透了。”她向前俯过身。“诚实地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追踪我吗？”
追踪你？卡拉丁歪过头。
鼓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所有人——甚至包括卡拉丁在内，都用了一点时间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卡拉丁和亚夙儿几乎同时从桌边跳起。“拿起武器！”卡拉丁喊着。“城墙遭到了攻击！”
❖
誓门平台向内的下一环全都是爬行的人们。
琦希站在人流边缘，看着数不清的男人女人身穿华丽却破烂的衣服在她面前爬过，发出咯咯的傻笑声、呻吟声、喘息声。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某种不同情绪的奴隶。每个人都是一副不折不扣的疯狂表情。她觉得这些人之中有几张面孔，似乎符合消失在王宫中的那些浅眸贵族的描述，不过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这一点很难确定。
一名吃力爬动的长发女子转过头看着她，在狞笑中露出紧咬的牙齿和流血的牙龈。她的两只手交替向前伸出，拖动自己的身体。她身上的哈法早已破碎不堪，看不出原形。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戴着几枚闪烁飓光的戒指，那男人身上的衣服全都变成了破布。他一边爬，一边持续不断地发出笑声。
桌面上的食物全都腐烂了，生满了朽灵。气息在这一圈人流旁摇晃了两下。她真该留在外环。她不属于这里。她身后有丰富的食物，有笑声和欢乐。外环仿佛正在将她拖回去，邀请她加入那永恒的、美丽的行进。
在那个环里，时间不再重要。她能够忘记纱蓝，忘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只要屈服于……
图样发出哼声。围纱控制了一切，让琦希跳开，织光术崩裂。飓风啊。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的力量在影响她的大脑。就算是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力量。
还不行，围纱拉紧自己的外衣，小心地迈过爬行的人群。前方再没有篝火照亮，只有空中的月亮和这些人身上的宝石照亮了这里。
飓风啊，他们在风暴降临的时候都去哪里？他们的呻吟声、叫喊声和含混的呓语声，一直追逐着跨过这条道路的围纱。围纱快步跑进两座修道院建筑之间的黑暗小路，笔直朝控制室冲去——那应该就在她的正前方。
她脑海中的声音混合着耳语声和一种不断涌动的节奏。一种极具冲击性的印象，随后是一段暂停，又是一阵冲击。几乎就像是……
围纱跑过黑暗小路，进入了一片月光中的方形庭院。空中的萨拉思为这里染上了一层紫色。她没有看见控制室——那座建筑被一大团黑暗的东西吞没了，就好像子夜之母包裹住兀瑞席鲁下方的宝石柱。
这团黑色在不断脉动、抽搐。黑色的藤蔓如同人腿一样粗，从那里面伸展出来，又消融在附近的地面以下。一颗心脏，正在有节律地跳动，喀——怦——怦——喀，而不是像她自己的心脏那样普通的怦——喀。
放弃吧。
加入狂欢。
纱蓝，听我说。
她看了看自己。最后这一声完全不同。她以前听到过这个声音，不是吗？
她向一旁看去，看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那影子正指着错误的方向——指向月光，而不是远离它。那样子正在爬上墙壁，影子里的一双眼睛是两个白色的洞，闪烁着微弱的光。
我不是你的敌人，但这颗心是一个陷阱，一定要小心。
远方的城墙上传来了鼓声。引虚者发动攻击了。
这一想要将她压倒。沉重的心跳，诡异的环行人流，还有那令人心慌意乱的鼓声——炼魔要来找她了，因为她被看见了。
围纱控制住自己。她已经完成了目标。她对这一区域进行了侦察，得到了关于誓门的情报。现在该出去了。
她转过身，强迫自己戴上琦希的脸，走过爬行呻吟的人流，钻进外环狂欢的人群里，又穿过人群熘了出去。
她没有去查看那个向导。她一直来到誓门平台的边缘，头也不回地向下跳。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三零之二零抽屉，第二绿宝石
当装满战利品的大车驶向与现时教团约定的碰头地点时，这件事一直在围纱的脑海中盘绕。她坐在车后，背靠着谷物袋，两只脚搭在一条用纸包住的腌猪腿上。
“迅灵”就是围纱，她就是那个四处分发食物的人。所以，要加入狂欢，她就只能以自己的身分前往。
敌人知道她的样子。她是否应该创造出一个新的身分，一张假脸，不要暴露围纱？
但围纱就是一张假脸，她心中的一个声音说，你可以彻底抛弃她。
她扼住这个声音，将它深埋起来。围纱太真实了，太重要了，不能抛弃。抛弃纱蓝还更容易一些。
他们到达誓门平台的阶梯前时，第一个月亮已经升起。法达停下大车，围纱跳下车，外衣随着她的动作翻飞起来。两名披着金色和红色流苏、穿成火灵样子的卫兵站在他们眼前。他们的肌肉都很发达，手持长矛的样子表明他们在加入教团之前可能都是士兵。
一个女人从他们两人中间冒了出来，戴着一副扁平的白色面具。面具上只有眼洞，却没有嘴和其他五官。围纱眯起眼睛，这副面具让她想起了爱亚提。墨瑞兹在鬼血中的主人。但那形状其实完全不同。
“你已被告知要单独前来，迅灵。”那个女人说。
“你以为我能够自己一个人卸下所有货物？”围纱挥手朝背后的马车一指。
“我们能够处理，”那个女人不动声色地说着，向前走过来。一名卫兵举起一支火把，而不是钱球灯笼。另一名卫兵放下大车的后挡板。“嗯……”
围纱勐地转过身，那个哼声……
卫兵们开始卸下食物。
“你们可以卸下所有食物，只有两只标记红色的袋子除外。”围纱指着大车说。“我要带着那些食物去探视穷苦人。”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谈判，”那名女教徒说。“是你请求我们的。你在城中各处留话，说你想要加入狂欢。”
显然是智臣干的好事，围纱不得不谢谢他。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教徒带着好奇的口气问。“你想要什么，迅灵——市场中的英雄？”
“我只是……一直听到那个声音。它说这就是终结，我应该加入其中，拥抱灵的时代。”围纱转向誓门平台，一片橙色的光芒正从平台顶端发散出来。“答案就在那里，不是吗？”
围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那三个人相互点头。她通过了某种测试。
“你可以登上台阶去接受启迪，”戴白面具的教徒对她说。“你将在平台顶端得到指引。”
围纱将帽子丢给法达，同时给了法达一个眼色。货物卸光之后，法达就要将大车赶到几条街以外，在那里继续监视誓门平台边缘的情况。如果围纱遇到麻烦，会立刻从平台上跳下，依靠飓光治愈她跌落时遭受的损伤。
围纱迈上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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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丁通常喜欢在风暴之后感受一座城市。这时的城市往往会变得更干净，空气也更清新，许多垃圾污秽都被暴风疾雨清洗干净了。
他已经完成了傍晚巡逻，又检查过他们的营地，确认风暴过后一切正常。现在他正站在城墙顶端，等待与同队战友会合，他们还在放置各自的装备。太阳刚刚落下，此刻已是晚饭时间。
他能看到城中的住屋被闪电击中的一道道伤痕。一群腐败的风灵跟随在密集的红色闪电后飘舞而过，就连空气的味道也有些不正常，带着一种潮湿的霉腐气息。
西儿安静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直到胡子和其他人走进楼梯井，卡拉丁才和他们一起下了城墙，回到军营。屯住在这里的两个排士兵正纷纷返回，准备吃饭。今晚另一个排大约二十名士兵会在城墙上执勤。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卡拉丁回到军营没多久，两名排长就发出了集结号令。卡拉丁站到了胡子和韦德中间。他们一同向走进营门的亚夙儿敬礼。像往常一样，亚夙儿一身戎装——胸甲、锁链甲和斗篷一件不少，仿佛随时准备上阵杀敌。
今晚，她决定进行一次正式的检阅。卡拉丁和其他人一起立正站好。上帅走过他们的伫列，同时和两名排长低声交谈。她检查了几个人的佩剑，问了几个人是否有什么需要。卡拉丁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上百次这样的检阅，却依然直冒冷汗，希望他们能够在长官面前表现得一切秩序井然。
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上帅进行这样的视察也不是真的为了找出问题——只是为了让士兵们能够有机会向他们的统帅表现自己的勤勉努力。听到亚夙儿称赞他们是“我有幸率领的最优秀的部队”时，他们的胸膛立刻挺得更高了。卡拉丁清楚地记得自己也听阿玛朗这样说过。
无论这种话是不是千篇一律，它的确激励了士兵们。在得到解散命令时，他们齐声向上帅发出欢呼。也许“最优秀部队”的数量在战争期间会直线上升，毕竟每个人都希望多听到一些鼓舞士气的话。
卡拉丁来到军官餐桌旁。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获得了邀请，可以和上帅同桌进餐。诺罗真心希望他能获得晋升，其他人则只是看亚夙儿的意思，不敢多嘴。
上帅将她的斗篷和那柄奇怪的佩剑挂到一根墙钉上，却没有摘下手套。尽管因为胸甲的关系，卡拉丁看不到她的胸口，但那张脸和她的身材明显是属于女性的。无论是从肤色还是头发来看，她都是一个标准的雅烈席人，她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橙色光芒。
她一定在西部当过佣兵，卡拉丁心想。席格吉曾经告诉卡拉丁，西方的女人也会上战场，尤其是佣兵。
这一餐饭是简单的咖哩谷物。卡拉丁吃了一口，现在他已经很熟悉这种魂术谷物的余味了——其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陈腐味道。咖哩多少能掩盖这种味道。但厨师利用谷物淀粉勾芡，让咖哩变浓，结果让咖哩也有了同样的霉腐味。
他被安排在距离餐桌中心的亚夙儿相对较远的地方。亚夙儿此时正在和两名排长交谈。终于，一名排长以上厕所为由告辞了。
卡拉丁想了片刻，便拿起自己的盘子，走过去，坐到了那个刚刚被空出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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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纱登上平台顶端。她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小村子。这里的修道院建筑比破碎平原上的修道院小很多，也精美很多。一片结构精巧的石雕住屋带着斜面的楔形屋顶，屋顶的尖端直指起源处。
大部分住屋脚下都有着装饰性的板岩芝。这些板岩芝被精心培育，雕刻成漩涡形状。围纱将这里的环境留给纱蓝记忆，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从这些住屋内部放射出的火光上。她看不到控制室。这些住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能看到自己左手边的王宫。在黑夜里，王宫的窗口亮起了点点灯光。王宫和誓门平台之间有一条密闭步道连接，那是阳光道。一小队士兵守在那条步道上，在黑暗中，他们就像是幢幢黑影。
围纱此时站在阶梯顶端，在她身旁，一个圆胖的男人坐在一道隆起的板岩芝上。他有一头短发和一双浅绿色的眼睛。他给了围纱一个和蔼的笑容。“欢迎！我是你今晚的向导，引领你第一次参加狂欢！否则你很可能会……呃，在这里迷失。”
他穿的是执徒长袍，围纱注意到这件长袍已经满是破损，上面还有各种食物的污渍。
“所有人都会到这里来，”圆胖的男人一边说，一边跳起身。“在这里重生。你的名字现在是……嗯……”他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纸。“我写在哪里了？嗯，这不重要。你的名字是琦希。很好听吧？因为你干得很不错，所以才能来到这里。你会在这里找到这座城市中真正的乐趣。”
他将双手插回到衣袋里，低头看看一条道路，双肩却垂下来。“不管怎样，”他说。“我们出发吧。今晚我们要尽情狂欢，还有那么多狂欢需要去完成……”
“你是谁？”
“我，噢，嗯，我的名字是卡拉特。是吗？我忘了。”他缓步向前走去，完全没有看一眼围纱是否跟上。
围纱跟上了他。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平台中心去。但刚刚走过第一幢房子，她就进入了狂欢会场，不得不停下脚步。这里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火焰哔啵作响，在风中来回抽动，让围纱沐浴在热气中。腐败的火灵在火中舞蹈。它们呈现出鲜明的蓝色，比正常状态更加参差不齐。这里的步道旁排列着许多桌子，上面堆满了食物：糖渍肉食、成堆的面饼上带着糖壳，还有水果和糕点。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川流不息，偶尔会停下来，用赤手从桌上拿取食物。他们大笑大喊，其中许多人都穿着执徒的褐色长袍。另一些人则是浅眸人，尽管他们的衣服都……腐败了？似乎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这些没有了外衣的套装，裙摆在地上磨烂了的哈法，护住内手的袖子从肩膀处就被撕裂，不知被丢到了什么地方。
人们就像是鱼群，从右游到左。围纱在他们之中看到了身穿残破制服的军人，有浅眸人也有深眸人。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围纱和卡拉特。
要进入控制室，围纱就必须穿过这股人流。她开始这样做了。但卡拉特抓住了她的手臂，引导她加入到人流之中。
“我们只能留在外环，”他说。“我们不能进入，不能。高兴些。你要在世界终结的时候……尽情享乐……”
围纱不情愿地让这个胖男人拖着自己向前走。也许还是先环绕平台走上一圈比较好。但还没有走上多远，她已经开始听到了那个声音。
放手吧。
放弃你的痛苦。
尽情吃喝，狂欢作乐。
拥抱末日。
图样在围纱的外衣上轻声哼着，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众人的欢笑和饮宴声中。卡拉特将手指插进某种奶油甜点里，抓了一手那种点心。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将食物塞进嘴里，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尽管有一些人在大笑，甚至在舞蹈，但绝大多数人都像他一样目光呆滞。
围纱能感觉到图样在自己的外衣上震动。他似乎在抵消侵蚀围纱的声音，让围纱的头脑保持清醒。卡拉特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递给围纱。是谁安排这一切？仆人在哪里？
这里有这么多食物，一张接着一张桌子都被摆满了。人们不断走进路边的住屋，去寻求其他肉体的享乐。围纱再次尝试穿过狂欢者的人流，但卡拉特一直紧抓着她。
“每一个人都想在第一次就到里面去，”他说。“但你没有被允许这样。享受这一切吧。享受这种感觉。这不是我们的错，对不对？我们没有辜负她。我们只是照她的要求去做。不要造成风暴，女孩。没有人想那样……”
他抱住了围纱的手臂。于是围纱跟着他走到一幢房子前，便将他向房子里拉过去。
“要找个伴吗？”他麻木地问。“当然，这是被允许的。如果你还能找到足够清醒的人，愿意……”
他们进了那幢房子。这里曾经是冥思之地，里面有多个独立的房间。这里曾经弥漫着香烟的气息，每一个小房间里都有焚烧祷词的火盆。而现在，这里完全被另一种体验占据了。
“我只想休息一下。”围纱对卡拉特说，朝一个空房里望了一眼。这个房间里有一扇窗户。也许她能够从窗户熘出去。“外面太拥挤了。”
“噢。”卡拉特回过头朝门外狂欢的人流看了一眼。他的左手还裹满了甜奶油。
围纱走进那个房间。卡拉特也想进去，围纱说：“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要看管你。”卡拉特阻止围纱将门关上。
“那么就看着吧。”围纱说着，坐到了房间里的长椅上。“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卡拉特叹息一声，坐到了走廊的地板上。
现在该怎么办？一张新面孔，围纱心想，他叫我什么？琦希。这个词的意思是神秘。围纱用了一个她今天早些时候取得的记忆——市场上一个女人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中，纱蓝又添加了一点衣服的细节。一件哈法，就像这里其他人的哈法一样破烂，一只暴露的内手。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纱蓝希望自己能够把那个人描画下来，不过仅凭记忆应该就足够。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个胖看守？
他也许在倾听那些声音，围纱心想，我能够利用这一点。她伸手按住图样，编织出声音。
“去，”她悄声说。“挂在外面走廊的墙壁上，就在他旁边。”
图样发出轻微的哼声回答。围纱闭起眼睛，她依稀能够听到自己编织出来、在卡拉特旁边轻轻作响的那些辞句。
放纵自己吧。
去找些东西喝。
加入狂欢。
“你会一直坐在这里吧？”卡拉特向她喊着。
“是的。”
“我要去找些喝的，不要离开。”
“好。”
卡拉特站起身，迟缓地跑了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围纱已经在一个红宝石马克上施加了围纱的幻象，把它留在房间里。这样别人就会看到围纱倒卧在长椅上，闭上眼睛，轻轻打着鼾。
琦希在走廊里和卡拉特擦肩而过，瞪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卡拉特根本没有多瞥她一眼，只是拿着一大杯酒坐到走廊里，继续盯着围纱。
琦希加入到外面的狂欢人群中。一个男人大笑着抓住她的内手，仿佛想将她拉进一个房间里去。琦希躲开他，随着人流向平台内侧熘进去。这个“外环”看起来环绕了整个誓门平台。
秘密还隐藏在平台中心。没有人阻挡琦希离开外环人流、穿过两幢建筑，一直朝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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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停止了各自的交谈，军官餐桌一下子变得安静异常。此时卡拉丁坐到了亚夙儿的正对面。
上帅将戴着手套的双手交握在面前。“你是阿卡？有奴隶烙印的浅眸人。你在城墙卫队中过得如何？”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长官，奇怪的是竟然会欢迎我这样的人。”然后他朝上帅的肩膀后面点点头。“我从没见到有人如此漫不经心地对待碎刃。你把它挂到了墙钉上？”
餐桌旁的其他人都盯住卡拉丁，显然屏住了呼吸。
“我不太担心会有人把它拿走，”亚夙儿说。“我信任这些人。”
“你的行为仍然令人惊叹，”卡拉丁说。“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莽撞。”
在桌子对面，和亚夙儿间隔一个座位的地方，诺罗悄悄向卡拉丁抬起双手，仿佛是在恳求卡拉丁——不要把一切搞砸，阿卡！
亚夙儿却露出微笑。“我还没有得到关于这个沙须烙印的解释，士兵。”
“我从没有给过一个像样的解释，长官。”卡拉丁说。“我不喜欢让我得到这道疤痕的回忆。”
“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亚夙儿问。“萨迪雅司的领土在遥远的北方，有不止一支引虚者军队阻隔在两地之间。”
“我是飞过来的。你呢，长官？你不可能在这座城市遭受围攻之前许久就在这里。在那以前，没有人谈论过你。他们说，当卫队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得正当其时。”
“也许我一直都在这里，只不过混迹于众人之中。”
“带着这些疤痕？它们也许不像我的疤痕这样明确地表现出危险意味，但它们肯定有自己的故事。”
桌上的其他人——从军尉到排长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卡拉丁。也许他的确是做得太过分，过于僭越了。
但卡拉丁从来都不懂得如何守好本分。
“也许，”亚夙儿说。“人们不应该质疑我的到来，只应该感谢有人回应这座城市的需要，及时出现在这里。”
“我对此非常感谢，”卡拉丁说。“这些人对你都推崇备至，亚夙儿。非常时期的确可以让我们对许多事不做追究，但你迟早要对自己做一次澄清。这些人应该知道，到底是谁在指挥他们。”
“那么你呢，阿卡？”亚夙儿舀了一满勺咖哩和米饭——这是男人的食物，她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们是否也应该知道你的过去？你不应该澄清一下自己吗？”
“也许。”
“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指挥官。当我提出问题的时候，你应该回答。”
“我已经给出了答案，”卡拉丁说。“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也许是因为你的问题不太好。”
诺罗发出清晰的惊呼声。
“那么你呢，阿卡？你只是一直做出各种暗示。你想要答案吗？为什么不尽管问出来？”
飓风啊，她是对的。卡拉丁只是闪烁其词，却从不提起关键的问题。卡拉丁盯住亚夙儿的眼睛说：“为什么你不让人们提起你是女人的事实，亚夙儿？诺罗，别晕倒，你会让我们大家都丢脸的。”
诺罗中尉将前额重重抵在桌面上，轻声发出呻吟。那名和卡拉丁没说过几句话的排长已经满脸通红了。
“这是他们自己玩的游戏，”亚夙儿说。“他们是雅烈席人，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他们要听从一个女人的军事号令。于是他们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男性骄傲。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傻透了。”她向前俯过身。“诚实地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追踪我吗？”
追踪你？卡拉丁歪过头。
鼓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所有人——甚至包括卡拉丁在内，都用了一点时间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卡拉丁和亚夙儿几乎同时从桌边跳起。“拿起武器！”卡拉丁喊着。“城墙遭到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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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门平台向内的下一环全都是爬行的人们。
琦希站在人流边缘，看着数不清的男人女人身穿华丽却破烂的衣服在她面前爬过，发出咯咯的傻笑声、呻吟声、喘息声。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某种不同情绪的奴隶。每个人都是一副不折不扣的疯狂表情。她觉得这些人之中有几张面孔，似乎符合消失在王宫中的那些浅眸贵族的描述，不过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这一点很难确定。
一名吃力爬动的长发女子转过头看着她，在狞笑中露出紧咬的牙齿和流血的牙龈。她的两只手交替向前伸出，拖动自己的身体。她身上的哈法早已破碎不堪，看不出原形。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戴着几枚闪烁飓光的戒指，那男人身上的衣服全都变成了破布。他一边爬，一边持续不断地发出笑声。
桌面上的食物全都腐烂了，生满了朽灵。气息在这一圈人流旁摇晃了两下。她真该留在外环。她不属于这里。她身后有丰富的食物，有笑声和欢乐。外环仿佛正在将她拖回去，邀请她加入那永恒的、美丽的行进。
在那个环里，时间不再重要。她能够忘记纱蓝，忘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只要屈服于……
图样发出哼声。围纱控制了一切，让琦希跳开，织光术崩裂。飓风啊。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的力量在影响她的大脑。就算是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力量。
还不行，围纱拉紧自己的外衣，小心地迈过爬行的人群。前方再没有篝火照亮，只有空中的月亮和这些人身上的宝石照亮了这里。
飓风啊，他们在风暴降临的时候都去哪里？他们的呻吟声、叫喊声和含混的呓语声，一直追逐着跨过这条道路的围纱。围纱快步跑进两座修道院建筑之间的黑暗小路，笔直朝控制室冲去——那应该就在她的正前方。
她脑海中的声音混合着耳语声和一种不断涌动的节奏。一种极具冲击性的印象，随后是一段暂停，又是一阵冲击。几乎就像是……
围纱跑过黑暗小路，进入了一片月光中的方形庭院。空中的萨拉思为这里染上了一层紫色。她没有看见控制室——那座建筑被一大团黑暗的东西吞没了，就好像子夜之母包裹住兀瑞席鲁下方的宝石柱。
这团黑色在不断脉动、抽搐。黑色的藤蔓如同人腿一样粗，从那里面伸展出来，又消融在附近的地面以下。一颗心脏，正在有节律地跳动，喀——怦——怦——喀，而不是像她自己的心脏那样普通的怦——喀。
放弃吧。
加入狂欢。
纱蓝，听我说。
她看了看自己。最后这一声完全不同。她以前听到过这个声音，不是吗？
她向一旁看去，看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那影子正指着错误的方向——指向月光，而不是远离它。那样子正在爬上墙壁，影子里的一双眼睛是两个白色的洞，闪烁着微弱的光。
我不是你的敌人，但这颗心是一个陷阱，一定要小心。
远方的城墙上传来了鼓声。引虚者发动攻击了。
这一想要将她压倒。沉重的心跳，诡异的环行人流，还有那令人心慌意乱的鼓声——炼魔要来找她了，因为她被看见了。
围纱控制住自己。她已经完成了目标。她对这一区域进行了侦察，得到了关于誓门的情报。现在该出去了。
她转过身，强迫自己戴上琦希的脸，走过爬行呻吟的人流，钻进外环狂欢的人群里，又穿过人群熘了出去。
她没有去查看那个向导。她一直来到誓门平台的边缘，头也不回地向下跳。